家规—— by茶叶二两
茶叶二两  发于:2024年10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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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中生本就处在一个敏感的年纪,来自同龄人的恶意则显得更加尖锐。
凌屿已经习惯了被冷眼以待,他面无表情地走向自己的课桌。本是干净的桌布上面现在划痕四起,还有各色水彩笔留的言,诸如‘强/奸/犯’和‘流氓’之类的下流字眼。
凌屿直接扯下脏兮兮的桌布,用力丢掷进垃圾桶,‘咚’地一声,全班更是鸦雀无声,那些人看向凌屿的眼神,有点畏惧,又十分嫌恶。
“他怎么又回来了?”
“凌屿不会要报复我们吧...”
交头接耳声吵得凌屿心烦意乱。
他弯腰看向课桌里,却发现自己写满笔记的书已经不翼而飞。而后排有人小声提醒,说,被人丢在了后门那里。
垃圾桶旁,有一摞起了褶皱的练习册。凌屿快步走了过去,蹲在书前,轻轻地抚着破碎折损的书皮。
那是外婆走前帮他包好的书皮,他精心呵护了两年,现在却已经碎成了这样。
他缓缓站起,周身压抑的气场如同暴风眼一般,无声而恐怖地涌动着。他捏着书,一步步走向讲台前。
“谁干的?”
下面没人说话。
“我再问一遍。谁干的?”
凌屿右手攥拳,猛地砸向黑板。重重一击,粉笔沫纷纷掉落,连墙上挂着的钟表都猛然一颤。
“我干的,怎,怎么了!”崔以格怯怯地抬起头,壮着胆子说,“人渣不配念书。我这是,执行正义。”
“正义?”
凌屿冷眼扫过班上人,最后,落在第一排中间端坐的秋枫身上。
女孩请了几天假在家休养,精神状态好了不少。马尾辫高高束起,面容姣好,眼瞳清澈,可眼神里带了几分犹豫和愧疚,尽管她竭力掩藏,却还是被凌屿看了出来。
他双手撑着书桌,一字一顿地问她。
“秋枫,你想起来什么了?不想跟大家说说吗?”
“我...”
秋枫抿着唇,她左手边的女生却不问缘由地偏袒她,几乎是拍桌子站了起来,尖叫道:“凌屿,你别碰她!!秋枫是班长,怎么可能冤枉你!!大家都知道,是你做的鬼事,你少抵赖!”
“是我吗?”
凌屿靠得更近,能清晰地看见女生颤抖的睫毛。他给了秋枫时间,可终究,她没有说出真相。
她不愿意帮凌屿澄清,因为,这会多添无数暧昧和遐想的空间;最重要的是,她没有勇气跟凌屿并肩,被班上冷眼别看、被大家孤立。
“是你。”
她很小声地说。
“你看吧!!”
班上炸开,多得是对凌屿指指点点的人。
凌屿站在声讨的浪潮之巅,经受着跟过去两年一样的偏见凌辱。
他右手薅着崔以格的校服前襟,一股大力,将那个身材矮小的眼镜男生‘吸’到了身前。他举起青白的拳头,右手攥得很紧,关节‘咯吱’作响,几乎都要碎了。
这是凌屿第一次将这样直白的怒气加诸在同班同学身上,崔以格一悸,紧紧地闭着眼,害怕地颤抖大喊。
“你不敢,你不敢!!我爸妈,还有教导主任...他们不会放过你的!!!!”
“你真觉得,我以前不打你,是因为我不敢?”
凌屿一字一顿地笑。
崔以格抖得更明显了。分明感受到了凌屿身上浓重的戾气,可不知为何,那人的拳头始终没落下来。
他小心又胆怯地挣脱凌屿的控制,后者并没有进一步动作,因为那人正脸色苍白地望向窗外,神情不安。
靠近走廊的窗外,穿着西装的男人正看向这场斗殴。他们近到只隔着一层透明玻璃,那人将凌屿此刻的狰狞一览无余。
“……”
凌屿喉咙干涩。他竭力想藏起那狼狈的一面,还是完完全全展现在了陆知齐的面前。
可那人似乎笑了,不是嘲笑,不是怜悯,是淡淡的、纵容的笑。
‘最后一次。’
隔着玻璃,陆知齐的话听不真切,只能看口型,表情也有些失真。从来都是儒雅有分寸的人,今天竟然笑得格外纵容。
凌屿以为自己看错了,正怔在原地,却见陆商人把随身医药箱轻轻搁在了窗台上,示意他不要做得太过火。
然后——背过身,只留了一个背影。
没有喝止,没有训诫,并非纵容暴力,而是信任他能独立处理好此间的一切。
信任,陪伴。
凌屿要的,也不过只是这些而已。
站在讲台前的凌屿慢慢放下了紧握的拳头,顿了顿,竟不合时宜地笑了出来。
他扭过头,满是灰尘的手轻覆在眉眼,挡住了一瞬红了的眼角。
既然有家人兜底,那他今天就彻底放肆一次。
反正...有陆知齐在,他不怕。
【作者有话说】
我竟然也能写出这么甜的情节??
这太不科学了
(偷偷说一下,这篇文之所以憋了这么久,就是因为前期实在是太甜了,我写得好艰难)

凌屿收回了视线。
他的眼睛随意一扫,秋枫心口立刻重重跳了一下。她敏感地察觉到凌屿此刻的不同,却又说不上来到底哪里不一样。
非要说的话,像是有了依仗,从前那根风里飘摇的竹子,忽然像是咬住了土地,勃发生长,焕然而立。
秋枫还在深思,凌屿已经向她走了过去。
他双手撑着桌面,身体一点点向着少女倚靠过去,用一个极近亲密的姿势,在她耳边低语。
“秋枫,我忘了。那晚,我是怎么欺负你的来着?像这样,还是这样?”
凌屿越靠越近,温热的鼻息在她耳边蹭过,若有若无的,秋枫蓦然回头,与尽在咫尺的凌屿对视。
从来沉默寡言、独来独往的边缘人物,此刻近乎直白地袒露着凛冽的帅气。他的眼神清澈冷静,让人害怕又心动。秋枫一瞬间就心如鼓擂,抿着唇角说不出话来。
而崔以格被嫉妒冲昏了头脑。
两人极近的距离太过暧昧,足以摧毁他脆弱又扭曲的自尊心。
他猛地站起,踉跄冲向凌屿,右手的拳头紧紧拧着,像一团肉球,往凌屿身上撞去,竟不自量力地想要动手。
“你离她远点!”
可惜,试图‘英雄救美’的崔以格被凌屿轻轻松松地伸腿绊倒。他的脸重重地砸在地面上,眼镜卡着鼻梁,力道大到眼镜腿都被摔折了。
凌屿蹲下,揪着崔以格的后衣领,视线里全是轻蔑。
“什么脏东西。”
话音落下,凌屿一拳,又狠又戾地揍了崔以格一拳。崔以格晕头转向地看着凌屿,似乎想要说什么,却被第二拳揍到站不起来。
“躺着。我准你站起来了吗?”
凌屿藐视地俯瞰。崔以格颤抖着捂着左脸,同手同脚地向后爬,凌屿快速地补上第三拳。
“优等生听不懂人话?”
凌屿这次只往显眼的地方打,极尽招摇——左脸、右脸、最后是嘴,嘴唇磕牙,牙缝里都渗了血迹。
“血...”
崔以格颤抖着抹了一把麻木剧痛的嘴唇,在看到手上的血时,大叫一声,昏了过去。
凌屿将吓晕的崔以格丢在了一边,揉着指节的血渍,信步闲散地走回讲台。
他转身时,眼神锐不可当,将台下大部分人都镇住,大气不敢喘,生怕下一个就轮到自己,只有少数几个还敢扯着嗓子干喊。
“我靠凌屿!你太恶毒了!!还有,就算,就算平时我们对你有误解,那秋枫这件事,你辩无可辩!!”
有胆大的人站了起来,又将秋枫此事旧事重提。在座的人仿佛有了底气,立刻跟着附和道:“对啊,对啊!!”
“对什么?!”凌屿怒喝一声,“你们亲眼看见我欺负她了?!”
“没看见,但秋枫难道会说谎吗?!”
还是那个出头的女生,大概真的与秋枫情同姐妹,却没有发现一旁秋枫的脸肉眼可见地白了下去。
凌屿将秋枫的表情尽收眼底,又轻笑一声:“好学生说的话,难道就是真理了?”
“总比你这种人说的话可信得多。”
勇敢的姑娘恶声恶气地回怼,丝毫不觉得自己说得有什么问题。
便在此刻,班内的投影仪开关忽得开了。
明灭的光影打在凌屿的脸上,让少年平添一股凌傲的气势。他盯着那个女生,一字一顿地问:“敢打赌吗?”
“打什么赌?”
“赌我没做过。”
“赌!我必赢!”
“好。”凌屿扫过班上众人,高声问,“还有没有跟赌的?”
班上还是沉默的大多数,可这次他们没有意识到,他们终究吃到沉默冷漠的恶果。
“都不说话,那我就当你们高三五班四十五人全部下注,都认为我欺负了秋枫。我输了,你们一人打我一拳;你们输了,一人挨我一巴掌。”
“什么?!”
等不及他们反悔,凌屿给后门猫着的孙景胜打了个眼色,后者早就按捺不住心里那口恶气,痛快地按下了播放键。
投影仪发出一声轻微的吱呀声,大屏幕瞬间暗了下来,再亮起时,播放的是行车记录仪里面的一段录像,录下了秋枫被欺负的全过程,包括凌屿毫不犹豫地冲过去救人,最后反被打伤的种种。
其中,少女的身影被打了马赛克,温柔地掩去了她的狼狈,凌屿一看便知是陆知齐的手笔。
除了他,没人这么周到又体面。
此刻,讲台下的同班同学脸色时青时白,被‘千夫所指’的凌屿反而悠闲地在讲台后坐了下来。他的双臂抱头,视线扫过台下,泛着野性的冷和锐,让人看着背后发寒。
“凌屿,谁让你坐在那里的!!还有,你...”
班主任蒋进闻风而来,脸色难看地进门就要骂,却被身着黑色西装的男人温和地拦了下来。
“蒋老师,对吧?”
蒋进细细地打量起面前的男人。
高档西装,名牌手表,举手投足尽现雅致,像是某个富养出来的高门子弟。蒋进眉眼间的厌烦一瞬挥发,殷勤地跟他握了握手:“之前没见过您,您是...”
“反正今后也只见这一次,姓名就不必了。”
陆知齐姿态温和,话里却尖锐,蒋进讪讪地收回了手,赔笑道:“您是哪位的家长?”
“凌屿的叔叔。”
陆知齐此言一出,蒋进目光疑惑。
“凌屿哪来的叔叔?凌董事长似乎没有兄弟吧。”
“凌董事长?”陆知齐眉梢微抬,“您对凌屿父亲的职位和家庭情况了解得倒是很清楚。”
蒋进脸色几变,最后刻意压低声音说:“您是凌董事长请过来,给凌屿做退学收尾工作的?”
“算是吧。”
听闻这话,蒋进才算是松了口气,以为男人和凌远峰是站在同一战线的,于是将怒火重又发在了凌屿身上,半只脚都要迈进班级时,陆知齐却伸出手,斯文地锁住了班级的前门。
‘咔哒’一声,清脆干净。
蒋进又懵了。
“这位先生,你什么意思?”
“班主任做不好的事,不如交给孩子们自己处理。你和我,我们有别的事要谈。”
陆知齐拿出一个深褐色档案夹,安稳地递到蒋进的手里。里面是一份资料,写了蒋进连续五年得到区县优秀班主任的业绩,还有一份学生列表,每一个名字都让蒋进的脸色白上几度,最后,蒋进捧着资料的双手都在抖。
“...你怎么会有这份名单?”
蒋进很清楚,那是他为了保持班级生源优秀而使尽各种手段‘劝退’的学生名单。
每一个名字,都是一个弹孔,轻易就会将他‘优秀教师’的光鲜表皮击穿。
陆知齐看尽了蒋进的丑态,斯文地掸了掸衣袖,像是觉得有些脏。
“成年人的算计,不该对着孩子用。你是老师,更不该滥用这种特权。”
“你,你是怎么拿到这份资料的...”
“你的手段在我面前,实在是不值一提,所以蒋老师,别再挣扎反抗。给我省点时间,给你自己留点体面,不好吗?”
前途尽失的蒋进被逼到了门前,双腿都在发颤,连连后退时,陆知齐却又笑了笑,褪去了疾言厉色,温和地抚着西装纽扣,气度从容,做了个‘请’的手势。
“我刚刚跟校长通过电话,要去办公室拜访。蒋老师,有没有空一起?”

视频放完了。
短短五分钟的视频,台下高三五班的学生却像是被煎熬了整整五个小时,视频里的每一帧画面都在打他们的脸,让这群天之骄子颜面尽失。
“看完了吧?过来,排好队,给我兄弟打!”
孙景胜一直站在凌屿的身侧,帅气的脸上难掩厌恶和鄙夷。
而凌屿安稳地坐在讲台上,视线轻慢地扫过台下所有人,这样无声的压迫,如同密不透风的阴雨天,让人喘不过气来。
“过来,排队。”
凌屿弯了弯指节,在讲台上轻轻敲了两下,声音不大,可却像是丧钟,惊得人一悸。那些躲在暗处造谣、成群结队孤立他人的人,此刻却比谁逃得都快,一个劲儿地向后缩。
凌屿轻嗤,视线斜扫向第一排。晕血的崔以格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正无声地用纸巾擦鼻孔,又悄悄地想要混在人堆里逃走。
“想溜?”
凌屿从椅子上站起,单手拎起了如同小虾米的崔以格,把他抵在讲台侧边,单臂扭在身后,崔以格的脸蛋都被挤得变了形,吐字不清地嘟囔着。
“别,别,别,凌屿,别打了,我知道错了,真的,我...”
“你少叫两声,我下手还能轻点。”
凌屿的巴掌还没落下,崔以格蓦地尖叫一声,头软软地歪过了肩——第二次吓晕过去了。
“...就这。”
凌屿随手把他丢在书桌上,那个笨重的身体横扫过境,笔袋文具被他自己撞得稀里哗啦散了一地。
其余人齐齐被吓退了一步,彼此互看,眸中惊慌不可言。就在这时,终于有人站了出来。第一个跟凌屿道歉的是那个为秋枫出头的女生,叫冯颖。
她很勇敢,且良知尚存,此刻知道自己错得离谱,便诚心诚意地鞠了一躬。
“这件事,我错怪你了。对不起了。”
仗义执言的人,未必都是好心;但肯于诚心认错的人,一定比普通人勇敢。少女默默地走上前,与凌屿对面而站。
少年人身材高挑,自上而下俯视时,眼眸低压,自带强烈的压迫感,女生难掩惧怕地闭上了眼,声音轻颤地说了一句‘打吧’。
等了一会儿,依旧没察觉到疼。她不敢睁眼,直到凌屿轻轻叹了口气。
“你们为什么都这么怕我?”
冯颖将紧闭着的眼睛睁开一道缝,轻声说:“我们听说你高一请假是进少管所了,你还...还贩卖一些不干不净的东西。还有...”
“胡说八道!!徐扬的话你们也听!哦,就因为他进过少管所,是老手了、小道消息可信,所以任由他造谣啊?!”
孙景胜要被这些好学生的单纯气笑了。
果然人容易对自己不了解的东西抱有过大的误会和猜忌,成绩再好的优等生也不例外。
“算了,随你们。反正我也要走了,你们爱怎么想就怎么想。”
凌屿兴致缺缺地。
若说以前,他还憋着一股子不甘心的劲儿,此刻,他却觉得无聊透了。就算解释清楚了又如何?猜忌早已种在那些人的心里,只要恶意不退,迟早又会被一些捕风捉影的流言掀起新一轮的校园冷暴力。
“...不过,这件事情节严重,我不能不澄清。”
凌屿不自觉地看了一眼窗外,眼神的失望又被温暖填满,不自觉地唇角微弯,用二指敲了敲讲台:“冯颖,把你手机借我。”
冯颖颤抖的睫毛终于慢慢张开,咬牙递过了自己的手机。凌屿手指一滑,打开了摄像,他把手机交还给她,指了指自己的身侧。
“站过来。”
冯颖迈步时,发现自己的腿是软的,身子一歪,差点栽倒。凌屿扶住了她的手腕,有力又不失礼,那只手略带琴茧,温暖稳重,真的不像是流氓或是坏人。
她愣了愣,忽然发现,她似乎真的一点都不了解面前这个总是坐在最后一排的男生。她甚至都没有好好地、心平气和地喊过他的名字。
“凌屿。”
“嗯?”
“你其实不坏,对不对?”
“好还是坏,你自己判断吧。”
凌屿微微侧目,笑了。他笑得很浅,几乎捕捉不到,可不知怎么的,让冯颖忽然想起了课间教室吹起白色窗帘的微风,清新又干净。
“我想...”
“帮我录像。”凌屿打断了她的话,用手指轻轻扶稳了她握着手机的动作,“拍得稳一点。”
凌屿绕过冯颖,站在秋枫的面前。她低着头,缩在课桌后,倔强地不肯开口。
“秋枫。”
“……”
“还不说实话?”
凌屿猛地拽走秋枫的课桌,让她再也没有遮挡和掩饰。桌角碰撞在讲台处,砸凹下去一个大坑,强烈的碰撞声让班级众人都惊得尖叫沨了起来。
秋枫捂着耳朵,弓着身子颤抖,像是受惊的小动物。
凌屿弯腰,单手搭着她的椅背,冷静又克制地问道。
“秋枫,那天晚上,我做了什么?”
“...你救了我。”
秋枫身体发颤,咬着嘴唇呜咽地说出了真相。
“但你非但不感谢我,还要诬陷我,让我退学?”
“...对不起。”
秋枫双手紧紧攥着膝盖,哭着说了三个字。
“很好。”凌屿厌恶地转开头,多一眼都不想看她,转头对冯颖说,“录下了吗?”
冯颖点头,面露不忍。
凌屿让她把视频发给了班主任,算是把这件可笑的‘误会’彻底解开。身旁的秋枫还在低声啜泣,凌屿皱了皱眉,把她的椅子稍微转了个角度,避开了那张脸。这嫌弃的表情和动作气得秋枫浑身发颤,几乎要昏厥过去。
“凌屿...你...”
“你不想替我解释,无非就是怕被我赖上。可你真是误会大了,我对你一点兴趣也没有。”
孙景胜比凌屿更兴奋,他撸起袖子,把书桌都后推,又把僵在一旁站着的男生拎到班级前排,让他们整整齐齐地站成了几排,前后高矮有致,像是要排练合唱。
“凌屿,动手打!他们欠你的!”
凌屿慢慢地紧握右手,手腕青筋隐约绷起,刚刚才真正见识过凌屿身手的众人,无不吓得寒战不断。
站在最前面的男生面如土色,眼看着凌屿的拳头就要落在他侧脸,他膝盖一软,‘咚’地一声,狼狈地摔在地上。
凌屿俯瞰着他们的软弱,只是轻‘啧’了一声,收起拳头的威慑。
“敢造谣、敢传谣,又不敢挨揍。你们可真勇敢啊。”
孙景胜一懵。
“不打么?”
“想打,但我不想给他惹麻烦。”凌屿眼神又不自觉地往外瞟。
“谁啊?哦~你是说...”
凌屿立刻捂着孙景胜的嘴,按下了‘你陆叔叔’四个字。他目光一扫,望着那站成一排、噤若寒蝉的同学们,忽得起了个想法。
“孙大宝,我记得,咱班今年合唱比赛的歌曲还没定吧?”
“还没。怎么?”
凌屿若有所思地捏起蒋进授课常用的教鞭,黑色、半个手肘长。他在掌间旋转一圈,潇洒夹在指间,唇角半抬。
“在我走前,写首歌,送给高三五班。也不枉同学一场。’”

第37章 再见,再也不见(下)
此刻,剧烈的桌椅碰撞声引来了同年级其他班级的围观,他们趴在窗上,笑嘻嘻地看高三五班的笑话。
他们早就看不惯某些用下巴看人的‘好学生’了。
楼道里的拥挤混乱引来了教导主任,中年人手里握着点名册,给凑在窗前的臭小子们一人来了一棍。
“都看什么,看什么!给我回班去...”
教导主任刚挤到人堆里面,高三五班里忽得传出一阵有气无力、参差不齐的喊声。声音越喊越小,最后简直像蚊子吵。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人不在多,有脑子才行。”
教室里的课桌椅被推到了一边。班里某些死不道歉的顽固分子被凌屿和孙景胜扭成了两排,站在教室正中央,有气无力地喊着叫着,像是一曲支离破碎的乐章。
坐在讲台上的凌屿扬了扬手中的教鞭,动作潇洒流畅,像是在指挥一场酣畅淋漓的演奏会。
“大点声,再来一次。”
窗外其他班级的同学幸灾乐祸地起哄:“快,大点声!!”
高三五班的人脸色青白交错,有人躲在角落里捂着脸啜泣,有人梗着脖子怒视着凌屿,仿佛教导主任的到来给他们了反抗的勇气。
可是中年人只是背过手,卷着书赶沨跑了围观的学生,没有进班,一如既往地默认了学生间的一幕幕闹剧,毫无保护弱者的欲望。
隔壁班的人刚回班坐好,便听见高三五班传来一阵激烈的碰撞声,而后,叫喊声响彻天际。
“凌屿!我们错了!真的错了!!以后再也不敢造谣了!!!”
一瞬间,鼓掌声,叫好声,穿透墙壁、越过窗户,随着清风自由飞翔。
从校长室刚出来的陆知齐也听到了。
他轻笑了下,转了楼梯,站在高三五班的门口,轻轻地叩了叩门。
“你的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神情冷漠、略显桀骜的少年在见到陆知齐时立刻站了起来:“我收拾好了。”
“那就走...稍等。”
陆知齐环顾凌乱的教室,扶起满脸是血、牙齿打颤的崔以格,将他搀出了教室。
他的后面跟着校长和教导主任,蒋进却没了影子,几人似乎低声说了什么,教导主任便将崔以格带去了医务室。
凌屿此刻有些心慌,他怕自己真的给陆知齐带来了棘手的麻烦,他抓着门踌躇,远远地看着陆知齐和校长交谈,不知该不该上前。
可陆商人的神态却是一如既往的松弛从容,时而温然轻笑,时而颔首,在谈话间隙,看向凌屿,似乎说起了他。
凌屿再也按捺不住,快步走了过去,低声喊道:“陆...”
陆知齐回眸,眼神制止他没大没小的直呼其名,凌屿硬生生改了口,低声喊道:“...陆叔叔。”
校长上下看了看凌屿,最后摇着头叹气。
“就这样吧。”
“您费心了。”
陆知齐与校长握了手,转身时,看见了凌屿紧紧绷着的小脸,微怔道:“怎么还是这副表情?”
“你被骂了?”凌屿紧张地盯着陆知齐,“因为我?”
“瞎想什么?书包重不重?给我。”
陆知齐顺手接过他捏着的书包,右手抚在他腰间,推着僵硬成石头的少年往前走。凌屿依旧紧紧地盯着陆知齐,声音微哑,肌肉紧绷,似是准备咬人的小黑豹。
“崔以格他家里有点势力。他会不会找你的麻烦?”
“原来你什么都清楚。刚才打的时候倒不见你手软。”
“……”
凌屿脸又紧张地绷了起来,陆知齐逗够了孩子,轻笑着安抚他。
“别担心。我让学校带他去验伤,所有损失,由我来赔。”
“我打得一点都不狠,只是看着可怕。我保证,不会有那种严重的...”
凌屿急切地说,而陆知齐制止了他近乎语无伦次的解释。
“我知道你有分寸。你慌什么?再说,我在这,没什么收拾不了的残局。”
他的眼神有淡淡的信任,让凌屿心里一热,低低地应了一声。
说着,两人回到了高三五班。
陆知齐轻叩门扉,班内的人立刻看向门外,眼神警惕、又藏着恐惧。
“凌屿,你别回来了...”
班里响起低低的躁动,如同翻涌的黑海,拍打在凌屿脸上,显然,这个班许多人集体排斥着凌屿的再次进入。
孙景胜却拎着书包,大摇大摆地从最后一排走到凌屿身旁,勾着他的脖子,高声笑道:“回个屁,你们真以为这里是什么天堂?这鬼地方,不光我兄弟待不下去,我也待不下去了!他退学我转学!祝你们高考不顺,前途阴暗,毕业就失业!”
凌屿有些震惊地看向孙景胜,对方又拍他一下屁股,朝他挤眉弄眼:“别太感动,逆子!”
“好了,时间不早了。凌屿,跟同学们道别。”
陆知齐开口,声音温缓,却颇有力量地截断了班级里的窃窃私语,所有人的目光重又聚集到凌屿身上。
凌屿看向陆知齐,后者眼神饱含着鼓励和温度。凌屿便站在班级前,毫无留恋地朗声说道。
“我要退学了,可那又怎么样?人生是一条铁轨,谁说循规蹈矩的人就会走得更快?火车停靠站台,我先下车。但,这不是我的终点站,我是要继续往前走的。至于你们,就继续阴暗地活在自己的小世界里吧。高三五班,再见了...不,再也不见。”
说完,他朝着陆知齐笑了,胸中郁气一扫而空,笑意明朗——本属于他的肆意和张扬,终于在退学的这一刻,被他重新捧了回来。
孙景胜揉着凌屿的头发,把他往怀里带,凌屿也勾他肩膀,两人走出了这地狱。
外面,阳光正好,风自由。

第38章 谁说我办的是退学?1
两个高中生骑着滑板在街上追逐,陆知齐溜着车,慢慢地跟在他们后面。迫近夕照,风里有炊烟的味道。凌屿饿了,可无奈手机没电、摸遍全身也没找到零钱,于是毫不见外地跑向路边停靠的那辆黑色商务车。
他轻车熟路地打开车门,半个身子探进副驾,拉开零钱箱,埋头翻找半天,终于翻了几个古老的硬币出来,上面都积了一层薄薄的灰。
他拇指上翘,‘叮’地抛硬币上天,又潇洒地握在掌心,边转硬币边随口问:“车里就三块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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