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你竟然会讲冷笑话。”祈颜被他逗笑,也讲了一个在付仁溥那听到的笑话给游澈。
“我以为你被小黎他们绊住,正打算下去找。”听完祈颜的描述,游澈没因对方是祈颜的前男友而心生醋意,反而表现十分冷静理智,他告诉祈颜,“就算周秉华对他的新鲜劲还没过,这个靠山他也靠不了多久了。”
前几天,祈颜隐约听到游澈在通话时提过周秉华的名字,以为他们在聊工作上的事,没有过多在意。
“周秉华是不是遇到困难了,上次拉下脸与我搭话,想必目的在你。”在许多人眼中,祈颜是一把很好的梯子,想攀爬的人不计其数,祈颜心知肚明。
“还记得贺宇鹏跟你说过的吗,许多以慈善资助为名,行迫害之事的‘慈善家们’,这条产业链在不断扩大、延伸。”
“我只是给警方提供了一点他们需要的证据。”一直以来,游澈都在力所能及的给那些孩子带去希望和庇护,承接祈颜照射到他身上的那束光,落到更多需要的人身上。
不知不觉,又一个长夜在动情时分迎来拂晓,祈颜指着远处,透出来的柔和的、略带清冷的浅蓝色光线,小声道:“先生,白礁湾未看成的日出,在青浦看到了。”
第73章 旧锁
晨曦穿透云层,缓缓露出头的光景,堪称大自然的绝美画卷,很好看,但祈颜的身体有些扛不住。
青浦镇当地有习俗,大年初一当天不能睡懒觉。入乡随俗,祈颜也只能强忍睡意,在游澈的搀扶下,勉强完成一系列梳洗程序。
等游澈做早餐的间隙,祈颜跑到阳台,在之前堆的雪人旁又团了几个雪球。穿透皮肤的冰凉感,能有效驱赶聚在眼皮的困倦。
他扶着水泥围栏平面,向下俯瞰,街尾巷角,人流如织,大都流向同一个方向。
“进屋吧,外面凉。”游澈不知何时悄无声息站到身后,给祈颜披了件羊绒披肩。
祈颜的视线没有收回,好奇观察着下面的人,问游澈:“今天有什么活动吗?”
“当地的风俗,初一,居民都会到镇上的庙宇祈福。”游澈站到祈颜身旁,跟着往下看了眼,牵他的手,渡一些体温给他。
祈颜吸了吸鼻子,不觉得冷,反而兴致勃勃。
“想去吗?”
“我们也去吧。”
俩人看着对方,同时启唇。
庙会的人很多,除了镇子居民,还有从市区闻讯赶来的游客。仅仅转身须臾,小队就被人群冲散。祈颜回过头,南黎他们已不见踪影。游澈一直牵着他的手,才没有走丢。
寺庙香火旺盛,隔着长街,就闻到飘散出来的浓浓檀香气息,走进去,里面果然香火缭绕。
祈颜也取了香,在烛火上点燃,目光与游澈短暂交汇,默默许下愿望,和众多香客一样,虔诚地跪地祈祷。
游澈没有取香,站在祈颜身后,看着他的目光同样虔诚。
祈颜站起身,见他正望着自己,问道:“你不拜拜?”
“我不信这个。”游澈带着他越过人群,走到人少的地方。
小时候听人说在这里许下的愿望都会实现。游澈每年都会和母亲过来祈福,不过后来他便不再将希冀寄托于除了自己以外的事物上。
“那你想知道我求了什么吗?”祈颜在掌心哈了口气,把围巾往上拉,盖住小半张脸。
未盖住的鼻尖被冻得微微发红,像雪人的红鼻子。
游澈摘下手套,去摸他的脸,也回答他的问题:“我努力,让你所求如愿”。
“不要有压力,慢慢来。”祈颜晃了晃手里的上上签,“一切都会往好的方向发展。”
说不信外力的人,临走前,绕到姻缘树下,求了一对红绳,为俩人手腕添了抹生动的红。
祈颜刻意挽起衣袖,亮出腕上的红绳走了一路,手险些怼到游澈脸上,话里含笑打趣,“你信这个能绑住我?”
“心诚则灵。”游澈手上的红绳也露出素净的衣袖之外,宛如一朵闯入白茫茫雪地里的红梅。
祈颜只顾着逗游澈,没注意身旁的行人。走了几步,感觉自己的衣角被一股力道轻扯,祈颜垂眸看去,抓着他的是一个胖嘟嘟的小孩。
趁家长不注意,挥着小手往祈颜身上够,想要祈颜的红绳。
祈颜忙不迭用衣袖遮住,摇头拒绝,“这个不行,这可是哥哥的姻缘线,扯掉了哥哥就没有人要咯。”
小孩听不懂他的话,只会噘着嘴重复“要,要”,最终还是游澈买了个拨浪鼓给他,才愿意放开手。
“没有这个说法。”小孩被家长抱走后,俩人找了家茶馆,坐下没一会,游澈突然开口。
祈颜不明所以,疑惑地看着他,静待下文。
“线断不断,你都不会没人要。”游澈似乎想到什么,一本正经道:“至少有我这个——禽兽。”
猝不及防提及旧账,祈颜肉眼可见地心虚,以前他背地里唤游澈的称呼,可不止这一个。
“不重要的词,没必要记这么久。”和骆彬一起,借着酒劲破口大骂那晚,祈颜记忆犹新,这辈子的脏话约莫都用在了游澈身上。
“不止这些,”游澈抬了抬眼睛,乌瞳直直定在祈颜脸上,不知在想什么,沉默半晌,继续道:“你还唤过我很多平常你从未唤的称呼。”
闻言,祈颜那炉火烤了几分钟都没回温的脸,歘一下,瞬间发烫。
“停!别说了。”祈颜飞快堵住他的嘴,强制将后面的话锁在喉间,使其咽回去。
不可否认,在获取快乐方面,游澈的主导地位毋庸置疑,他总是轻易找到方式,让祈颜深陷其中,得到最完美的体验。
在那个对祈颜来说,堪称陌生的领域,仅有的启蒙影像还是骆彬拉着一起看的。祈颜没什么兴趣,看了几眼就歪到一边睡着了。
恋爱之后,即便有了男朋友,感觉来了还是自己解决。与他一知半解的青涩相比,游澈显然老练得多。
“还敢提,我不都是为了迁就你?谁知道你背地里是这样,从夏林西那传下来的恶趣味吧。”祈颜斥责的话里,还掺了几丝不易察觉的别样味道。
“当时我还没从母亲离世的打击中缓过来,出于偏执的占有心理,病态地把他留在身边,不过没有做过你以为的那些事。”游澈摘下眼镜,擦拭镜片上附着的水汽,沉吟片刻,还是补充,“为了稳定情绪,会打镇静剂,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没有欲望,甚至出现了障碍。”
“吧嗒”一声,茶杯从手里落到地上,在桌面滚了一圈,滚到游澈手边,停下。祈颜睁着大大的眼睛,一眨不眨,身子僵硬在椅子上,消化良久才清了清嗓,看向游澈欲言又止。
“想说什么?”游澈的目光一如既往深邃,落到祈颜身上时,毫不掩饰其中炙热。
祈颜言辞闪烁,视线挪到远处,不敢与其对视。游澈等了很久,才听他支支吾吾,“现在……还需要吃药吗?或者,以前吃的药,会不会有什么后遗症?”
生怕游澈误会,祈颜又急忙解释:“我不是只在意你行不行,我是担心你的身体状况,不止关注那方面的能力。”
游澈换了个坐姿,稍稍往后靠着椅背,气定神闲地听祈颜为自己辩解,待他说完,才不轻不重回了句,“应该不会影响我们的性福生活。”
祈颜:……
解释半天,白解释了,怎么还是抓这个重点。
桌上的手机震了几下,祈颜拿起来查看,是游澈发来的体检报告。
“数据显示,没有异常。”游澈看着他,神情严肃道:“如果不放心,回去后再进行一次全面检查。”
因为此前出现过问题,游澈才会异常在意。第一次,祈颜醒后翻脸不认人,究其原因,南黎开玩笑的话,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那几天,游澈的心情异常复杂,不仅遭遇冷落,还一度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之中。
相比那些数据,祈颜觉得自己更有话语权。他低低垂着头,不敢看游澈,绯红从耳后染到耳尖,不太明显,但祈颜觉得很烫。
自从祈颜那晚阻止游澈关灯后,他就再没关过,哪怕祈颜觉得羞臊,让他关,游澈也置若罔闻。
他会在祈颜耳边说,他现在的样子很好看,带着明显诱骗的语调,请求“让它亮着,好吗”。
与祈颜服软的效果相同,游澈用在他身上,同样百试百灵。
由红绳引申出的话题在祈颜的闪躲下不太圆满的结束,祈颜觉得自己落了下风,耷拉着脑袋跟在游澈身后,沿着他踩出的脚印,亦步亦趋。
晚餐依旧订在酒楼,南黎他们和祈颜走散后,在庙会逛了很久,到了约定的时间,才陆续赶到。
见大家都对当地的民俗文化兴致勃勃,南黎见气氛适宜,自然而然抛出一个提议,“晚上要到村子里听戏吗?”
其他人都觉得这个提议不错,争先附和。祈颜和南黎不约而同看向游澈,心底不由生出隐隐的紧张。
“我们就不去了。”见游澈半晌没吱声,祈颜悠悠抬手,发出唯一一道不同的声音。
游澈握住他的手,压到自己膝盖上,温声道:“一起去吧,我也想看。”
一行人结伴同往,有说有笑,游澈虽不经常参与话题,祈颜笑,他也跟着扬起嘴角。不远不近走在祈颜身侧,偶尔递给他一个眼神,让他安心。
游澈将这里视为梦魇的起始地,几乎一切不美好的回忆,不愿回想起的种种苦难,都在这里产生。
再次踏入这片土地,看到那间破败的屋子,已恍若隔世。
“先生。”祈颜叫他,五指滑进他指缝间,紧紧扣住,“不舒服我们就走。”
“没事。”游澈用力回握,思绪回到戏台上,觉得胸口有点闷,和祈颜偷偷溜出去透气。
村里人大都聚在戏棚子里,走出一段距离后,便没在路上碰到什么人。这里似乎没什么变化,一切都与游澈记忆中的出入不大。
祈颜的心忐忑悬着,走路也时常扭头看游澈,观察他的神色变化,不敢有半点松懈。
一阵冷风拂面而过,裸露在空气中的皮肤像被锋利的刀刃划过。祈颜把脖子缩进围巾里,打了个寒颤,听见积雪从高处砸落的沉闷声响,伴着若有似无的树叶沙沙声。
祈颜抬头望过去,不知不觉,他们竟走到了游澈家门口的那棵大树前。
高海拔带来的落雪并不汹涌,趋于温和轻薄。往年,只会在叶子上覆上一层薄薄的白色外衣。许是季候变化的影响,今年的雪下得异常大,树枝绿叶都被掩进雪堆里,弯了腰,折了好几枝。
游澈还在往前走,祈颜顿住脚步,手上使了力,企图将他拉回。游澈在他手背上摩挲几下,说:“别担心,我想进去看看。”
祈颜拿出手机,给南黎发信息,让他备好车,严阵以待。
房子上的雪比祈颜前几次来时积得更厚,矮小的房子几乎被白雪吞没,孤零零立在一片白茫茫中,显得尤为孤独。
祈颜看着破旧木门上那把生锈的锁,又转身看向来时的一排脚印,扯了扯游澈的手道:“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
“我看一眼。”游澈从窗台外侧摸出一把积灰的钥匙,吹了吹,打开那扇困住他多年的门。
第74章 越过冬
门“吱呀”一声,发出年久失修的哀鸣。陈旧潮湿的霉味混杂着粉尘扑面而来。祈颜下意识地抬手挥了挥空气中的灰尘,抬眸向屋内望去,视线跟随游澈手机光亮移动。
屋内布置简单,一张木桌靠在墙边,几把椅子东倒西歪地散落着,桌下酒瓶凌乱凌乱,碎了几个,玻璃渣子铺了一地。
墙壁上的石灰已经开始剥落,露出里面斑驳的砖石。还勉强粘连的墙皮,能隐约看出上面磕磕撞撞的痕迹。
灯光落在上面,不属于白墙的暗沉颜色也显现了出来,倘若不是时间尘封了它的腥臭味,祈颜或许会立马吐出来。
事实上,即便已经覆上尘土,祈颜依旧背脊发凉。
“在外面等我吧。”游澈帮他理好围巾,往上绕了一圈,遮至眼睛以下的大半张脸。
祈颜摇头,不依,“我要跟着你,寸步不离。”他的声音圈在围巾里,闷闷的,声音不大,但语气坚定。
知道动摇不了小少爷的决定,游澈牵着他的手,绕开那片碎渣子,往里进到以前他的那间小卧室。
其实刚开始,游澈并没有属于自己的房间。刘敬文在客厅放了张折叠床。后来游清枝再三坚持,从他们的卧室隔出一个空间来,作为游澈自己的卧室。
房间不大,却有一扇整个屋子里最坚固的门。被刘敬文踹了好几次,依旧坚守岗位,阻隔出一方小小的庇护地。
墙角那个供他藏匿的柜子,也完好立在原地。上面积了一层厚厚的灰,游澈徒手抹干净,蹲下身,打开厚实的柜门,看了很久。
手里握着的手机光,填满柜子的每个角落,仿佛一道穿越时空照射而来的一束光,透过柜子缝隙,落到瑟缩的小小身躯上。
蜷在里面的无数个惊恐、难熬的时刻,游澈害怕那扇脆弱的柜门被人打开,也暗自祈祷有个人能打开它,将他从绝望中拉出来。
多年后,终于有人打开柜门,并且是游澈所祈祷的,携光而来的解救。但那个人不是游清枝,也不是好心的邻居,而是游澈自己。
“还好吗?”祈颜扶住他微微发颤的身子,手忙脚乱从口袋掏出装了白茶的香囊,送到游澈鼻尖。
香囊是来之前,祈颜特地跑回去拿的。
游澈的呼吸变得有些局促,那双无形的手还没收紧,就被意志强行压了下去。这间屋子,这个小镇,和刘敬文相关的一切,他带来的所有痛苦回忆,游澈都将亲手从心里剜去。
祈颜的手,连同那个香囊,都被游澈紧紧握在手里,往下扣。
“有你就行了,小少爷。”游澈关上门,最后扫了眼那间巴掌大的房间,似乎很轻地舒了一口气,“走吧,过后该找人过来修缮了。”
游澈觉得,摘掉刘敬文,青浦镇确实是个好地方,曾经的痕迹也没必要全部擦除。
俩人走到村口,碰到同样提前离场的南黎一行人。看到游澈的状态还算正常,南黎松了口气,将祈颜拉到一旁,忧心忡忡询问:“怎么不回消息?你们刚才去哪了?游老板有没有出现应激反应?”
等他冷静下来,祈颜才将过程娓娓道来,南黎难以置信地看着祈颜,不确定地再次确认,“他连香囊都不要了?”
祈颜非常确定地点了头,“他说有本少爷就行。”
南黎一时语塞,轻嗤一声,“你们夫夫间的情话,大可不必说给我听。”
祈颜实事求是,“整个事件经过就是这样,一字不落。”
“我已经备好了车,现在需不需要去医院?”南黎也拿不准游澈真如表面看上去那般镇定自如,还是刻意粉饰出来的若无其事。
祈颜也不敢大意,有着和南黎一样的顾虑。
“相比于去医院,我现在更需要回去睡个好觉。”祈颜他们讨论得投入,谁都没发现,游澈已悄然站到身后。
他揽过祈颜的肩膀,沿着雪地上被踩出的凌乱脚印往回走。南黎招呼其他人跟上,转头吩咐小宁他们,今晚和衣睡,别睡太死。
游澈拿好换洗衣物准备洗漱时,祈颜一反常态,也不扭捏了,抱着自己的睡衣腻腻歪歪黏上来,主动提出,“一起洗吧。”
游澈先是微微怔愣,转瞬恢复如常,问他是否确定。得到祈颜肯定的回答,到浴室的短短几步路,也不需要小少爷亲自走,游澈二话不说就将他扛起来。
冬日的浴室经常被热水氤氲出的雾气填满,带上一层朦胧的滤镜。即便如此,祈颜还是看到了游澈小臂上的新鲜伤口,凝固的鲜血,像一款劣质胶水,将毛衣和皮肤粘连在一起。
解开它并没有费多大力气,只比往常脱衣使的力道大一些。那点疼痛对游澈来说,已经不痛不痒,祈颜却无比难受,宛如从他身上撕裂出一个豁口,疼痛真实而尖锐。
他知道,心魔没那么容易克服,需要很长的时间修复疮疤,能再次踏进那个地方,直面过往记忆,游澈已经做得很好了。
祈颜有信心,能够陪他彻底摆脱阴霾。这条漫漫长路,需要花费多长时间还未可知,目前唯一明确的是,需要好好洗完这个澡。
上一次,从镜中看到自己面红耳赤的模样,还是游澈远在止河,连线讲故事的时候。
祈颜恨不得将他从小小的屏幕里拽出来,也省得用饮鸩止渴的方式,想象那双手是游澈的,幻想关于他的一切。
时至今日,心底还藏着难以启齿的隐秘羞耻。
幻想出来的体验,果然不及真实的万分之一,跪在脚边的挺拔身躯,是祈颜看一万次都为之沉沦的场景。
人总是贪得无厌,索求也难有尽头。
祈颜靠在冰冷的墙上,扶着盥洗台稳住身形,眼眸蒙上一层水雾,视线也因此变得有些模糊。他抬手,抹了一把覆上“白霜”的镜面,透过镜子去看游澈,看他喉咙滚动,嘴角泛着水光。
祈颜的一切,他都乐于照单全收,并且乐在其中。
对此,祈颜有些惭愧,因为他做不到游澈那样,接受他的一切。有过几次尝试,最后都尽数吐了出来,游澈看他那么难受,嘴上调侃小少爷娇气,而后老老实实递上漱口水,还备了清茶。
往后很多次,祈颜还是不死心,游澈却不忍,只接受亲吻。
祈颜的体力不如游澈,树静风止后,他都懒洋洋的,卸了全身力气,甚至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今天,靠着枕头歇了会儿,突然从床上爬起来,踉跄着朝卧室外走去。自力更生,拒绝游澈搀扶。
片刻后,只见他手里提了药箱,走到床边,一声不吭扯过游澈的手,给他上药。
“手臂都扣烂了,以后别扣自己了,坑坑洼洼的,难看。”祈颜垂着头,半敛的眉眼遮住眼底的情绪,声音低低的,很小声,带着与嫌弃的话里截然相反的心疼。
“实在不行,就扣我。”贴上创可贴,祈颜抬头直面头顶那束明晃晃的目光,语气严肃认真。
游澈放下袖子,笑了笑,“恐怕会适得其反。”
玩笑归玩笑,游澈还是郑重答应祈颜,今后会尽力克制,减少这种伤害自己的行为。
在青浦镇的时间,祈颜和游澈走了很多地方。居民楼里的书店、小学旧址、后山唯一一片保留下来的茶园……祈颜一步步走过游澈以前走的路,去过的地方。
不知不觉,年味也在时间的流逝中逐渐变淡,步入尾声。
商量好返程日期,祈颜正和游澈窝在沙发上看机票,门外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祈颜起身查看,外面的人让他有些意外。
贺郢先是绅士地和祈颜打了个招呼,随即问道:“游澈在吗?”
祈颜见他面露急色,没有多问,侧身让他进门。一起到片场溜了一圈后,年夜饭他也在场,自那日起便很少碰过面,祈颜几乎忘了他的存在。
见到游澈,贺郢没有废话,直入主题,“合作商提前抵达止河,正和陶智可的人接触,我需要马上赶回去。”
游澈平静道:“只能买到明早的票。”他的手机还停留在售票界面。
“等不了那么久,我过来只是和你知会一声,立刻启程。”驱车需花费多一半的时间,但好歹今晚就能抵达。
游澈轻轻点头,送了句“一路顺风”。
贺郢走后,祈颜投给游澈一个疑惑的眼神,游澈放下手机,认真为小少爷答疑:“有人假借贺郢的名义联系合作商,将约定好的时间提前。”
“贺宇鹏?”虽是询问语气,祈颜心底已经有了答案。
游澈没有正面回答,只说:“知道他此次行程的人,屈指可数。”
“回去的路,可不太好走。”游澈垂眸看了眼时间,拨通卫嘉的电话。
冰雪还未完全消融,道路泞泥湿滑,刚出青浦镇车子就熄了火,助理尝试几次,依旧无果。
“能修好吗?”贺郢的语气已经没了往日的沉稳,神色焦灼,近乎坐立难安。
助理面露难色,小心翼翼摇头,表示自己也无能为力。
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鬼地方,除了呼啸的寒风,就只剩积在路边的白雪,少有车辆经过,等待路人救援的可行性不大。
“看来今天是赶不回去了。”贺郢深深叹了口气,认命似的,不再挣扎,往后一靠,疲惫地闭上眼睛。
止河的雪只飘了两天,很小,第三天已全然没了踪迹,不过严寒并没有随之终止,年后依旧延续。
豪华的酒店包间内,温度调得刚刚好,陶智可表现出异于冬日的热情,接连敬了对方好几杯酒。
对方盛情难却,陪着喝了几杯,再次疑惑询问,“小贺总怎么还不见人影?”
陶智可含糊道:“小贺总被琐事缠身,恐怕赶不过来了……”
“谁说我来不了?”陶智可话还没说完,包厢门忽地被人从外面推开。贺郢迈着大步进来,经过陶智可身边,睨了一眼,轻嗤道:“抱歉,没能如陶总所愿。”
因为贺郢的及时出现,陶智可想要横插一脚的计划宣告失败,只能灰溜溜离场。
上了车,气急败坏质问贺宇鹏:“不是说贺郢被困在青浦镇了?还信誓旦旦跟我保证万无一失,人都杀到酒店来了,这就是你说的万无一失?”
“他妈的,你们兄弟俩是不是联合起来耍老子,你要对付的不是贺郢而是我吧。”
贺宇鹏眼底闪过一丝错愕,贺郢回到止河的事,他确实没有收到消息。听陶智可发泄完,他才慢悠悠道:“你说的事我不知道,等我查清楚再给你交代。”
“还交代个屁,你自己说说,老子在你这栽了多少次跟头。下次再掉链子,别怪我不念旧情。”陶智可愤然撂断电话,再抬头,车子正好行驶到公司附近,想到有个文件要自己拿,便乘坐电梯,直达办公室。
年假尚未结束,公司只有零散几个值班员工。陶智可拿了文件并没立即走,坐在办公椅上醒酒,好不容易等到门外走过一个人影,他当即叫住,“你,去给我倒杯热水。”
那人恭敬应了声好,很快倒回热水递给他。
“抬起头我看看。”陶智可喝了水又下达指令,对方抬起头的瞬间,陶智可莫名觉得他的眉眼有股熟悉感,似乎在哪见过,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潘瑞翔,刚入职不久。”
陶智可在脑中搜索一遍,找不出关于对方的具体记忆,也没放在心上,随口打发了句:“不错,好好干。”
潘瑞翔点头,“我一定会好好努力,报答陶总。”
转过身,旋即换了个表情,眼神里仿佛藏了千万把刀子,嘴角的笑也变得冷浸浸。
翌日,贺郢难得没有驳贺锦堂的面子,答应回家吃顿饭。
席间的氛围堪比窗外肆意狂卷的冷风,贺锦堂一直尝试缓解与贺郢的紧张关系,但递出的话无一例外都被贺郢冷漠地挡了回来。
连同贺锦堂让他在家里住一晚的请求,贺郢也面无表情拒绝。
贺宇鹏将他送到大门口,关切问了贺郢在青浦镇的情况。贺郢偏头看他,贺宇鹏不自觉揪着衣袖,还是记忆中那个听话懂事的模样。
“我的一举一动你不是都知道吗。”贺郢站在车旁,打了个手势,从后座下来两个人,其中一个被捏着后颈,扔到贺宇鹏脚边。
“你为我选的助理我用着不太顺手,归还了。”贺郢矮身坐进车内,车子启动前,降下车窗,最后和贺宇鹏说了句:“急功近利不是什么好事,脚踏实地才能走得长远。”
贺锦堂在暗处目睹全程,不仅没有给予半点安慰,反而重重甩了贺宇鹏一耳光,“没用,使阴招也搞不过人家。不仅没如愿达到目的,还被人抓住把柄。身上都流着我的血,你怎么就比不上贺郢的一星半点,蠢得丢人。”
这种冷言冷语,贺宇鹏没有意外,甚至已经演变成一种变态扭曲的心理。如果贺锦堂没有数落他,贺宇鹏反而觉得自己更失败,导致他说都懒得说了。
贺宇鹏不仅嫉妒贺郢还很羡慕他,有不错的家世,父母都争相哄着,连外人都赞不绝口,生来就不用看人脸色。
脸上生出火辣辣的疼。被扇的那一边,浮现轻微红肿,指印清晰可见。他的双腿僵在原地,迎着寒风,站了不知多久。浸人的温度从脚尖往上,混进血液里,灌进心脏。
沐浴在同一阳光下,洒在青浦镇上的太阳光,似乎比止河的少了些热情,温度大都散在混着冰霜的冷空气里。
剧组开工那天,祈颜和游澈也踏上归程。临行前一晚,祈颜请剧组的人吃了顿饭,并顺势从南黎那挖走小宁,正式聘请他当自己的私人助理。
南黎装模作样和他争执一番,你来我往地逗了几句嘴才同意放人。
候机室。
祈颜枕着游澈的肩膀,打着不知第几个哈欠,眼角噙着一滴生理泪水,含糊道:“好困。”
游澈调整身子,让他靠得更舒服些,小声安抚:“上了飞机可以补一觉。”
“不是安排了直升机接贺郢吗,我们怎不坐直升机回去,也省得起这么早。”说话间,祈颜又打了个哈欠。
祈颜不能喝咖啡,游澈从包里拿出提前泡好的淡茶给他提神,耐心解释,“两个多小时的时间,还是飞机舒适些,免受折腾。”
“游先生,好巧,没想到能在这碰到。你们也是今天回止河吗?”
突然闯入第三个声音,祈颜冷不丁睁开眼,从游澈肩上离开,脑子也清醒了点。待视线在对方身上聚焦,祈颜的神情又变得懒恹恹,没什么兴致。
半晌没人应答,周秉华脸上有点挂不住,攥拳抵住嘴唇,清了清嗓,继续自讨没趣搭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