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脆的声音止息,祈颜才一字一句道:“最痛恨把我当猴耍的人。”
祈颜的目光最后在他身上停留片刻,而后转身拉着贺宇鹏离开。
“祈颜。”游澈没有追上去,对着他的背影喊了一声,“我们不是在谈恋爱的小情侣,如果你走出这个大门,意味着婚姻的结束而不是小打小闹的分手。”
“想清楚。”
“现在回我身边,刚才的事我可以不再计较,就此翻篇。”
游澈伸手等他,得到的回应是一个毅然走远的背影。
第81章 筹码
上了车,贺宇鹏才找到机会出声,他递给祈颜一块干净方巾,“别太难过,至少他愿意放你走。”
祈颜低低垂着头,视线落在膝盖的手背上。针管留下的青紫痕迹依旧明显,另一边的掌心,还隐隐发烫。
“我失意的时候,似乎都是你陪着。”祈颜不喜欢那些带有目的的巴结,贺宇鹏比他年长几岁,事事照顾周全,既投其所好又不会让祈颜感到谄媚不适。因为他懂分寸,知进退,展现出的真诚轻易让人觉得值得交心。
“你还不是一样,我狼狈的时候,为我撑腰。”他将祈颜视为知己、靠山、家人以及交换利益的筹码,感情是真的,背叛也是。
“和付仁溥分手后才知道,他对我意见挺大的,说我很难伺候。我们这么多年朋友,你觉得呢?”祈颜的声音很轻,听起来有气无力,很疲惫。
贺宇鹏没有过多思考,脱口而出道:“祈颜,你很好。”
祈颜转头看着他,追问:“那为什么他们都这样,不是利用就是欺骗,没一个真心。”
“很多时候,真心是换不来真心的,这不是你的问题。”贺宇鹏从后视镜看祈颜,心底因羞愧涌上阵阵苦涩。
回到市区,远处天际线已透出晨曦的橙红,贺宇鹏将祈颜安顿在他的公寓里。
这间公寓祈颜来过几次,知道的人不多。贺宇鹏说这是他认为的,一个家该有的样子。家具是按自己风格挑选的,不再只有沉闷的颜色,行为可以不受约束,甚至能养很多猫。
里面包含了所有,贺锦堂明令禁止的元素。
祈颜没有异议,轻车熟路走进贺宇鹏留给他的房间,“我累了,先睡一觉。”
贺宇鹏看了眼时间,在手机上新添一个闹钟,又请了假,做好这些才安心躺到沙发上,和衣眯了半小时。
祈颜从拂晓睡到日上三竿,脑子昏昏沉沉,中途被陈斌的电话吵醒。他强打起精神,开了个简短的会议。
贺宇鹏听到响动,在门外轻叩几声,“祈颜,醒了吗?”
祈颜放下手机,过去开门。厨房飘来的香味混在空气中,祈颜的肚子恰合时宜地发出空虚的信号。
贺宇鹏穿了件中规中矩的衬衫,衣袖挽到小臂,前方围着浅灰色围裙。祈颜打开门,正好看到他脱下来。
“吃饭了。”
祈颜迅速收拾好,坐到餐桌前。桌上的菜几乎都是祈颜爱吃的,还有他心心念念的莲子百合汤。
接过贺宇鹏盛好的汤,喝了两口,疑惑问道:“今天不上班吗?”
“请了几天假,等你状态好点再说。”虽然请了假,还是有很多工作需要处理,电脑还在办公桌上亮着。
“不用特意请假陪我,我没那么矫情。”祈颜没休息好,眼睑乌黑得异常明显。顶着这样的状态说自己没事,很难让人信服。
看穿贺宇鹏的想法,祈颜放下碗筷,义正言辞道:“真没事。不忠诚的人,踢就踢了,本少爷不受这窝囊气。一开始各玩各的就算了,跟我说着海誓山盟,转头就拈花惹草,混蛋。还是自己开心最重要。”
贺宇鹏安静听他控诉,问他,“这次真的要离?”
“离!只要有钱,什么样的男人没有。”祈颜深深叹了口气,态度坚决。
贺宇鹏怕祈颜像之前那样,情绪上头做决定,过后又动摇。他假意劝阻,试探祈颜是否有足够的决心。
祈颜有些气恼,愤愤质问:“你还是不是我兄弟,他不检点,还让我继续跟他过?”
“一开始,我做了最坏的打算,不断说服自己屈于情人的身份,忍着屈辱,活下去。可是他告诉我,从未将我当成情人,说爱我。”
“现在,让我再给自己洗脑,假装视若无睹,继续留在他身边,窝囊地活着,当一个持证的情人?”
见祈颜情绪如此激动,贺宇鹏非常歉疚,给他倒了杯水,安抚:“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觉得你还喜欢他,所以……”
“我的喜欢在他那不值钱,恐怕到头来只会落得人财两空的下场。”祈颜似乎下了很大决心,语气淡漠、决然。
“若你真的想清楚了,离婚确实是保证自身权益最大化的方式。顺利的话,拿到一半财产不成问题。”贺宇鹏趁热打铁道:“我认识一位金牌律师,可以随时帮你联系。”
“一半哪够,我要全部。”祈颜一掌重重拍在桌上,一字一句道:“戏弄我,总该付出点代价。”
游澈配合的情况下,能分到一半财产已属不易,想从他手里获取更多并非易事。贺宇鹏耐心和他分析,“要是他拿你酒后乱性的事做文章,我们就会非常被动。”
祈颜满不在意,胸有成竹道:“要是我手上捏着他的把柄呢。有这份足以送他入狱的大礼,料他也不敢不听话,钱财和他的下半辈子孰轻孰重,他比我们清楚。”
为确保万无一失,贺宇鹏还是决定将情况告知陶智可,寻求合作。不知道祈颜所谓的把柄是什么,即便不能将其一举击垮,想必也能使其元气大伤。届时贺陶两家联手,彻底切断游澈东山再起的希望,才能吃下这块蛋糕。
晚上,祈颜主动找到贺宇鹏,白天的气势已然消泄,余下满面愁容,“是我想得太简单了,游澈不是软柿子,即便我拿到把柄,凭他的人脉和资源,想必也能轻松化解。”
“游澈有钱有势,收买对他来说易如反掌。而我势单力薄,无异于螳臂当车。”
“别灰心,这些我都想过了。”贺宇鹏拍了拍他的肩,顺势抛出话头,“有一个人能帮我们,且不必担心牵连祈家。”
祈颜重新拾起斗志,问他:“是谁?”
贺宇鹏没有直接道出陶智可的名字,卖了个关子,递给祈颜两张拍卖会的邀请函。
祈颜离开几天,游澈没有像往常一样服软示弱,恢复婚前枯燥无味的生活。
卫嘉汇报完工作,正要走。游澈突然从屏幕前抬头,没头没尾地问:“这几天没收到什么活动的邀请函?”
“有的。”卫嘉整理出一大堆,光乱七八糟的宴会邀请就有十几公分高,“已按您的要求进行筛选。”
游澈的视线回到电脑屏幕上,轻敲键盘,看着丝毫不上心,似乎只是心血来潮的随口吩咐。
直到卫嘉念到拍卖会的邀请函,游澈才有些反应,“都有哪些拍品?”
卫嘉举着平板,一一展示。
其中一幅水墨画勾起了游澈的兴趣,他摆摆手,“明天去看看。”
邀请人姓何,是个小有名气的富商。打听到游澈喜欢收藏字画,正巧此次拍品中,有游澈喜欢的画师真迹。原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岂料游澈愿意赏脸前来。
见游澈只身一人,身旁没有伴侣,对方笑着问道:“何某对您和祈小少爷慕名已久,不知今日能否有幸得见?”
游澈扶了扶眼镜,神色淡然,没什么感情地回应:“没有伴侣,就我一人。”
对方自作聪明地解读出另一层含义,唤来一个白净的小男生,“这是邓某的小侄子,对游先生仰慕已久。拍卖过程会有些许枯燥,他可以陪您解解闷。”
小男生走到游澈身旁,抬起的手被游澈轻轻格挡。
遭到拒绝,小男生怯生生收回手,安安分分站着,未敢再有其他举动。
“祈先生,贺先生,请随我上二楼。”
熟悉的名字冷不丁闯进耳朵,游澈微微抬眸,朝声音的源头望去。祈颜似有所感,偌大的会场,一眼就对上游澈的视线。
祈颜脚步微顿,目光在游澈身上停留片刻,而后扫向他身侧的小男生。
富商惯会察言观色,生怕惹游澈不高兴,赶忙打手势让小男生离开。谁知刚挪了半步,就被游澈拽到怀里,亲密得宛如情人。
这变脸速度,看得两人皆是一愣。
“还好吗?”贺宇鹏扶住祈颜的胳膊,低声询问。没想到游澈也在,且身边又换了一个人。
祈颜收回视线,情绪明显失落许多,嘴角扯出一个勉强的笑,“走吧。”
进入二楼的专属竞拍室,祈颜匆匆扫了眼,还未看清室内布局,一道人影便迅速迎上来,挡在面前。
“祈小少爷,陶某已恭候多时。”说罢就要上手拉祈颜,被他侧身躲开。
祈颜转头看着贺宇鹏,问道:“我们要见的人就是他?”不满和厌恶毫不遮掩地显于脸上,夹杂在话语中。
明知祈颜不待见,陶智可也不恼,依旧笑盈盈道:“别激动嘛,不如我们先坐下好好谈谈,不满意再走也不迟。”
贺宇鹏在一旁帮腔,好说歹说,祈颜才不情不愿落座。
正式商谈前,陶智可先仰头喝了三杯酒,好声好气道:“以前是我混蛋,惹得小少爷厌烦,陶某自罚三杯,希望小少爷大人不记小人过。”
“当然不止口头道歉。为了展现合作的诚意,陶某准备了一份礼物。”他指着显示屏上的拍品,“听说祈叔叔喜欢收藏水墨丹青,不知陶某能否用这幅画讨祈小少爷原谅?”
人人都眼馋游澈这块大蛋糕,陶智可开出的条件也不算过分,共同利益驱使下,陶智可确实是最佳的合作伙伴。
祈颜没好气地冷哼一声,“还没拍下就当成自己的囊中之物,未免言之过早。”
陶智可没把祈颜的嘲讽放心上,一副势在必得的架势。
说话间,拍卖活动也正式开始。
祈颜对这些拍品都不感兴趣,百无聊赖坐在一旁玩手机。陶智可也不太关注,手里拿着酒杯,贼心不死地偷偷盯着祈颜。只有贺宇鹏看向屏幕,并不时问祈颜,有没有喜欢的。
轮到那幅水墨丹青,陶智可才加入竞拍。祈颜依旧懒恹恹,价格从一百万加到一千万时,才随意撩起眼皮,扫了两眼后,视线继续落回手机上。
眼前的状况显然出乎陶智可预料之外,上一秒还胸有成竹,转眼就绷着脸,“是哪个孙子跟老子抢?”
手下人紧张地咽了口唾沫,悻悻道:“应该是游先生,听说他今天特意为这幅画而来。”
陶智可骂娘的话刚到嘴边,祈颜当即追价,“两千万。”
对方显然不会轻易放弃,一来二去价格蹿得陶智可肉疼。他的脸色愈发难看,想阻止祈颜又碍于面子,只能咬咬牙,故作轻松道:“继续加!”
祈颜也不客气,豪横地往上报价。对方依然紧追不舍,祈颜的唇瓣又动了动,陶智可感到阵阵眩晕,耳朵嗡嗡直响,祈颜每报出一串数字,他的心都在滴血。
大意了,这份礼送得恐怕要大出血。
“那么想要,本少爷就大发慈悲让给他吧,毕竟他也快活不了几天了。”祈颜的举动,显然在和游澈较劲,好在小少爷理智尚存。
陶智可终于长舒一口气,收拾僵硬的表情,干巴巴笑道:“对嘛,何必为了一幅画较劲,咱们不屑于和他争。后面的宝石胸针不错,很衬你……”
陶智可还未说完,祈颜就站起身,从桌上拿了杯水,慢悠悠道:“陶总的诚意我看到了,礼物就免了,祝我们合作愉快。”
清脆的玻璃碰撞声响彻耳畔,陶智可朝他多次举起的酒杯,第一次得到回应。
祈颜中途离场,为讨祈颜欢心和自己的面子,陶智可还是拍下那枚胸针,追了上去。
冤家路窄。祈颜走了几步,迎面碰到游澈,那个白净的小男生正亲密无间地挽着他的胳膊。
祈颜面不改色往前走,从他肩头轻擦而过,听到游澈的声音响起,冷硬地发号施令,“过来,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那高高在上的模样,彻底将祈颜激怒。他转过身,隔空朝游澈吐了口空气唾沫,“这种机会,狗都不要。”
追上来的陶智可正好目睹这剑拔弩张的一幕,与贺宇鹏交换了个眼神,而后笑着挡在两人中间,假意充当和事佬。
祈颜不想再有过多纠缠,拉着贺宇鹏扬长而去。
待所有人都离开后,游澈当即放开小男生,礼貌点头道:“感谢配合。”
他将拍下的物品都送给小男生,权当补偿,只留了那幅画。
第82章 回心转意了?
“你真的愿意和陶智可合作?”走出会场,贺宇鹏才问出心中疑虑,并道:“抱歉,知道你不喜欢陶智可还擅作主张安排这次见面。如果你实在不想和他有所交集,我会尽力再找其人。”
“你是对的,陶智可的人脉广,是个不错的合作对象,虽然他不是好人。”
祈颜的回答让贺宇鹏安心不少,自认为祈颜还未看破他和陶智可的关系。贺宇鹏顺势把话题引到游澈的把柄上,“关于游澈经济犯罪和政治关联不当的证据,现在在你手上吗?”
经过提醒才忽然想到似的,祈颜懊恼得直跺脚,“坏了,还在他的保险柜里。刚才我应该顺势服软,假意回到他身边。”
祈颜的不靠谱让贺宇鹏有些咂舌,不过他还是很快收拾好表情,思考应对措施。
假意服软,回到游澈身边,是唯一一个切实可行的方案,但同时也伴随着诸多隐患。游澈防备心强,是否相信祈颜这是其一,贺宇鹏最担心的还是怕祈颜会动摇。
正想得出神,祈颜突然递给他一张卡,“里面的钱先用于推动我们的项目,若拿不到保险柜里的东西,我会转变策略,说服他多投些钱。到时离婚再分走他一半的财产,也不亏。”
贺宇鹏的手抬起又放下,祈颜拿他当朋友,自己却连他的离婚财产都要算计。祈颜对他愈好,贺宇鹏心里那个愧疚的口子就破得愈大。
祈颜等了会儿,见他没接便自顾自放进他口袋里,“拿好。”
他们站在室外的空地上候车,冷风吹到脸上,勾起寒颤。祈颜拢了拢身上的大衣,下意识往后瑟缩。
挪了小半步,后背猛然抵上一个结实的胸膛,熟悉的淡香浸入鼻腔。仿佛受到极大惊吓,祈颜迅速跳开,脱离对方的包围圈。
游澈只云淡风轻扫了一眼,神色如常,辨不出太多情绪。他从祈颜身侧越过,身边没有跟着其他人。
祈颜看向贺宇鹏,眨了眨眼,也不管周围多少看热闹的人,一把拉住游澈的手。既没挪步上前,也不出声言语,只静静拽着。
游澈等了半分钟,主动回过头,垂眸在祈颜脸上逡巡,半晌才悠悠道:“回心转意了?”
“你刚才说的话,还作数吗?”祈颜沉着脸,嘴唇抿成一条倔强的线。虽是示弱,吐出的每个字却都能听出明显不情愿。
游澈似乎对他的反应很感兴趣,没有回应,但手已经牢牢反扣,将祈颜微凉的手握在掌心。
并肩往前时,游澈凑近祈颜耳边,用只有俩人听得见的声音道:“对你说过的话都作数。”
春雨连绵下了几天,后山竹林愈发青翠,林中弥漫着一层薄薄的雾气,与茶炉升腾的水汽相映成趣。
祈颜透过窗子,目送院外车辆渐行渐远。茶台上放着从保险柜拿出来的文件袋,里面的东西不算特别多,不过也够用。
待黑色轿车彻底消失于视野之中,祈颜才慢条斯理拨通贺宇鹏的电话,“东西到手了。趁游澈今天外出,我过去找你。”
贺宇鹏特意推掉下午的会议,回到公寓时,祈颜正好赶到。
祈颜把文件袋交给他,并问:“要交给陶智可吗?”
贺宇鹏点头,“他的人会处理。”
话音刚落,祈颜迅速从贺宇鹏手里抢回,警惕地护在身后,“不能就这样交给他。陶智可是什么人我们都知道,狡诈狡猾,这是我唯一的筹码,不能涉险。”
“倘若拿到文件后翻脸不认人,自己和游澈谈判,那我们岂不是为他人做嫁衣?”
和陶智可合作这么久,贺宇鹏手上自然也捏着他的把柄,他确信,有了这些,陶智可不敢乱来。
“祈颜,我可以负责任地向你保证,他不敢耍小聪明,相信我。”贺宇鹏直言不讳,“我手里也有一些对他不利的东西,所以你放心。”
祈颜将信将疑,眼睛一眨一眨的,像在思考。凝眸片刻,护着文件袋的手还是未有半点松动,“我相信你,可我不相信他。陶智可行事谨慎,怎会让人轻易抓到把柄。”
错过这次机会,这块蛋糕恐怕再无法吃上。
贺宇鹏思虑再三,还是决定放手一搏,“你先看看我手里的东西能不能算作他的把柄,再决定要不要继续合作。”
祈颜听从贺宇鹏的意见,同意看过之后再做打算。他没有继续留在贺宇鹏的公寓,回祈家待了几天。
与祈颜分开后,贺宇鹏独自驾车前往银行,取出保险箱里的东西。
回到家,贺宇鹏照例先给贺锦堂问安,而后事无巨细地汇报一天的工作。结束的话音落了许久,除了周遭的窸窣声响,再无其他动静。
贺宇鹏绷紧全身肌肉和神经,在贺锦堂身后站得笔直。从池塘水面吹过的风,拂到脸上,湿冷透过皮肤,传遍四肢。
生出的寒颤被他生生压下去,不敢有半点细小动作,连呼吸都要小心翼翼。
死一般的寂静延续了三分多钟,长久沉默过后,贺锦堂终于慢悠悠拾起脚边的鱼竿,语速放得轻松平缓,“伸手。”
为照顾他的高度,贺宇鹏屈膝下蹲,张开双手送到贺锦堂面前。
坚硬细韧的鱼竿一下接一下打在掌心,每一次的力道都带出突兀的红丝线。绑在上面的鱼钩刺穿皮肤,牵引着手掌一同往上,直到再拉不动才勉强停住。
贺锦堂没怎么在意地瞥了眼那双溢满鲜血的手,扔给他一方手帕,“陪我钓会儿鱼吧。”
贺宇鹏用手帕简单裹几下,一言不发地接过鱼竿,挂饵,抛竿。
“知道原因吗?”贺锦堂抽掉鱼钩,将钓上的鱼又扔回池塘里,似乎留了点余光给贺宇鹏,也许没有。
“吵到您钓鱼了。”贺宇鹏望着远处鱼标上的微弱光亮,思绪也被拉得很远。相同的事,贺宇鹏经历过无数次,这么多年,他依旧被这种极度压抑的氛围压得喘不过气。
被接进贺家的那天起,贺宇鹏就失去了自己的生活方式,努力朝贺锦堂期望的方向发展,哪怕很少得到肯定。
“错哪都不知道,还是罚得太轻了。”贺锦堂终于舍得偏头,看了贺宇鹏一眼,问他:“今天下午没在公司,去哪了?”
“约了祈颜。”贺宇鹏隐去针对游澈的计划,想等一切尘埃落定再详细告知。
听到见的是祈颜,贺锦堂的脸色不再那么难看,“他愿意帮你填那个窟窿?时间不多了,倘若被贺郢察觉,我也保不住你。”
挪用公款贿赂股东是贺锦堂的授意。下一次股东大会上,如果贺宇鹏成功坐上贺郢的位置,拿回公司执行权,等同于公司又回到贺锦堂手上。反之,挪用公款的行迹败露,也与他贺锦堂没有关系。
贺宇鹏深知这是一步险棋,他本可以用更为稳妥的方式,奈何贺锦堂的身体突然出了问题。拿回公司是他此生唯一的夙愿,贺宇鹏别无他法。
“他投进我们项目的资金已足够填补了。”
闻言,贺锦堂才露出些许笑意,欣慰地拍了拍贺宇鹏手背,“等会让医生看看伤口,早点休息。”
贺宇鹏失神望着那抹远去的背影,所有难言的情绪都堵在胸口,想要的一直得不到,拥有的却被自己一再伤害。
他有些茫然了,这样真的值得吗?
翌日,上班前贺宇鹏先绕到祈颜家。上一次到祈家,还是探望凌素之时。
祈正阳喜欢字画,屋内的装饰多以书画作品为主。客厅正中央悬着一幅水墨画,路过时贺宇鹏匆匆瞥了眼,直奔祈颜房间。
他带来的文件袋里,不仅有陶智可财务造假、内幕交易的种种证据,还有私下干的一系列龌龊勾当的详细记录。
“这些都是真实的,有了这些主动权还是在我们手上。”贺宇鹏将这些交给祈颜,相当于把自己也送到他手里。贺宇鹏和陶智可早就属于一条绳上的蚂蚱,握着彼此的咽喉,一旦一方出事,另一方也会被拉下水。
“好吧。”祈颜翻出游澈的文件袋交给贺宇鹏,“事情结束之后,东西再还你。”
贺宇鹏点点头,“离婚的事可以提上日程了。”
“已经迫不及待了。”
陶智可的人动作很快,收到消息便立即对游澈名下的产业进行全面清查。
会所包厢内,陶智可认为胜利在望,一刻都等不及地提前开香槟狂欢。
这种夜夜笙歌的日子过了几天,陶智可每天都沉浸在极大的喜悦中,无法自拔。
潘瑞翔粗暴地将他扔到床上,看着烂泥一样的人,眼里满是厌恶。就在他即将转身离开之时,陶智可叫住他,即便醉得神志不清,双手还是不老实。
“今晚,你留下来陪我。”
为获取陶智可的信任,潘瑞翔一步步走到他身边,整日帮他收拾烂摊子,在他的扶植下,一路高升。
潘瑞翔毫不留情甩开那只脏手,冷哼一声:“看来你还真是把我忘得一干二净,但你带给我的种种屈辱和伤害,我可半点都不敢忘。”
陶智可在地板上睡了一夜,清晨被秘书的电话轰炸醒,眼睛还未完全睁开就听闻噩耗。
举证游澈的材料都是假的,并未查出任何问题。
“怎么可能,不是找人核实过真实性吗?”陶智可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顾不得自己为何会躺在地上,怒不可遏地质问。
“有问题的全是他投资的几家小公司,他没有决策权也并不知情,因此对他影响不大。”
“去他妈的,被耍了。”陶智可怒火中烧,骂骂咧咧地从地上爬起来,秘书接下来的话又添了几把柴,“董事长紧急召开股东大会,不知所为何事。”
“这老东西,挂个名头而已,还这么不安分。”陶智可气极,边骂边套上衣服,飞速往公司赶。
推开会议室大门,陶兴明正站在桌前发言。
“爸,你又发什么疯,不在家约老头下棋,跑到公司闹什么?”陶智可没好气地要将他拽走,陶兴明非但不配合,反而红着脸怒斥,“该走的是你!”
陶智可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笑得前仰后合,许久才戏谑道:“我走?除了我,谁还有权继承陶家的产业,那个收养进来的小丫头片子吗?”
“瑞翔,进来吧。”话音落下,众人一致看向门外,潘瑞翔迎着打量的目光,站到陶兴明身侧。
陶兴明当众宣称,潘瑞翔是他家的小儿子,拥有同等的继承权。
各位股东苦陶智可的专断蛮横久已,加之有游澈在背后推波助澜,潘瑞翔顺利代替陶智可,坐上首席执行总裁的位置。
一切都过于突然,陶智可一时难以从这突如其来的转变中回神。
“还好吗?我应该叫你陶总,还是……哥?”会议室只剩他们两人,潘瑞翔给他递了包纸巾,笑道:“可别哭了,很难看。”
陶智可猛然上前,死死掐住潘瑞翔的脖子,怒火中烧,“原来你就是那个小野种,命可真大,还没死呢。听说你母亲那个贱货很早就死了,怎么没把你这小贱种一起带走。”
潘瑞翔被掐得几乎喘不过气,脸颊充血,即便如此还是冷笑道:“你该怪自己,当年没把我打死。”
陶智可气红了眼,不断加重手上的力道。潘瑞翔助理过来拉开时,潘瑞翔整张脸都涨得通红。
他理了理衣襟,甩了一大堆资料在陶智可面前,“承蒙陶总信任,这是送你的离职大礼包。那老家伙只想让你退位,但我不一样,我是小贱种啊。”
“警察应该在来的路上了吧。”
“去你大爷的。潘瑞翔,你给老子等着。”陶智可放了一句狠话,趁潘瑞翔不注意,夺门而出。
助理疑惑道:“不追吗?”
潘瑞翔摆摆手,“让他逃,也该他当一次丧家犬了。”
收到消息,贺宇鹏立即找到祈颜,告诉他:“我们都被游澈骗了。”
“我知道。”祈颜异常淡定,彻底敞开房门,贺宇鹏这才看到房间里还有另一个人——游澈。
贺宇鹏张了张嘴,想说什么,被手机铃声打断,电话另一头的人不知说了什么,只见贺宇鹏瞬间脸色大变。
他看着祈颜,难以置信地一字一句道:“我无权调用项目资金?”
祈颜沉默着,微微垂眸。明明错不在他,看贺宇鹏的无措的样子,还是油然生出些许愧疚,为欺骗而愧疚。
游澈走到祈颜身后,揽着他的肩,无奈询问:“这场决裂的戏可以杀青了吗?我不想再演了。”
事到如今,祈颜也不再隐瞒,彻底摊牌:“既然做了那些事,就不该如此信任我。”
发展到这一天,贺宇鹏并不意外。他知道,纸包不住火,对峙是迟早的事。唯一出乎预料的,只有祈颜知晓的时间,竟那么早。
“是他开出的条件丰厚到难以拒绝,还是我的问题?”祈颜神色如常,语气也与正常交谈无异,“我想知道原因。”
“是你自己太傻了,祈颜。”贺宇鹏倚着门框,抽完一根烟才慢吞吞道:“我和你注定无法成为朋友。你是受惯了宠爱的小少爷,而我只是一个见不得光的私生子,我最缺的就是爱啊。看到你拥有的一切,我会嫉妒到扭曲。”
贺郢母亲离世后,贺锦堂因为那份遗嘱才不得已接他回家,想利用贺宇鹏享有的继承权替他夺回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