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羽毛使用法by芥菜糊糊
芥菜糊糊  发于:2024年10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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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内的空气像是凝固一瞬。
席羡青看着秦惟生的双眼,良久后道:“那您对于这份纪念品,有没有一些具体的构想?我可以尽量还原。”
也不知是不是察觉到了这话语间的试探,秦惟生微微一笑:“那倒没有,毕竟谁能想到阮悯这孩子,会把制作这件作品的机会推给我呢。”
“不过曲荷和我说,席先生你们家族的考核传统是,在作品完成之后,会有一个十分重要的合影环节。”
秦惟生顿了顿,“研究院想把这个环节安排在所里的礼堂,给同僚和学生们进行展示,所以我想,如果能在展示过程中增添一些让观众们眼前一亮的互动环节,说不定会变得难忘且有意义。”
“不过我是一个外行人,有些想法自然是不太实际的。”
他将手中的茶杯放到桌面,温声道:“这归根结底是小席先生你的考核,自然一切是以你的想法灵感为主,怎么舒服怎么来的。”
秦惟生这话说得滴水不漏,看似是自嘲,但是又在句尾点了席羡青,这是席羡青的“考核”。
最后在席老爷子面前给出评价的是秦惟生,所以本质上,席羡青和他,其实是考生和打分者的关系。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无声碰撞,秦惟生脸上的笑意始终不变,须臾后,席羡青淡淡道:“我会尽力的。”
“辛苦你听我絮叨这么多,年纪大了,有的时候嘴就是碎了点。”
秦惟生叹息着站起了身,看了眼墙面上的时间,“我一会儿还有一场讲座,就不多留你们了。”
他们的客气点到即止,秦惟生起了身,为他们送别,席羡青也跟着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起身的瞬间,余光越过秦惟生的肩膀,落到了他座椅后方的那一盆植物。
上次在门外,视线朦胧无法得以看清,此时此刻,席羡青终于看到了它的全貌——青中泛黄的放射块状果实,粗糙且坑坑洼洼的表皮,丑陋的完全不像是正常进化后的产物。
席羡青蓦然僵在了原地。
眼皮在瞬间极其不安地一跳,他的视线从这盆橘子缓缓上移,最后落到秦惟生的脸上——从见第一面起,那眉眼面容中说不清道不明的,古怪而又熟悉的即视感,再次萦绕在席羡青的眼前。
那同样温和的笑意,笑起来时眼睛眯起,眼尾微扬的姿态。
电光火石之间,大脑深处传来了“轰”的一声巨响,席羡青的瞳孔急速扩大,四肢僵硬,思绪却转动得飞快。
……不可能。
一模一样的盆栽并不能代表什么,面容中的相似之处也不过是他的即视感而已。
这个联想荒唐无稽到席羡青在瞬间就在脑海里进行了否认,可是当视线再次落在那形状诡异的果实上时,却有一种四肢被什么东西魇住,动弹不得的感觉。
秦惟生见他滞在原地,不明所以地问道:“怎么了?”
顺着席羡青的目光看过去,秦惟生了然道:“这个啊,是许久之前植物系那边培育出来的稀有品种,说是果实的香气能让人静心,我就随手搁置在办公室里净化空气,叫什么来着……”
千星柑。席羡青的在心中颤抖着念出这三个字。
“千星柑,这果实是不是看着挺新奇?”
秦惟生近乎同时给出了答案,看着僵在原地的席羡青,神情变得疑惑,“怎么了,小席先生?”
“……没什么。”
席羡青缓缓开口,声线喑哑道,“只是想起上次见面仓促,一直没有机会好好和秦教授您问一声好,实在是有些失礼。”
精神质子粒在他的脚边聚集成形,几秒钟后,骄矜美丽的绿孔雀垂着眼在地上浮现,尾翎低垂,冷淡傲慢地伫立在主人的脚边。
这是席羡青人生中第一次主动放出精神体与人问好。
席羡青的性格是出了名的倨傲淡漠,此刻难得如此主动地展露精神体,又配上这样明显示好的话,秦惟生不由得一愣。
“不会不会。”几秒后,秦惟生的唇角微微弯起,和气地答道,“应该是我这个老头子失了礼节才对。”
他说着,晶莹透亮的质子粒也在脚边缓缓汇聚,累积成一个朦胧的轮廓。
——一只皮毛为棕红色的成年赤狐在地上浮现,尾巴松弛柔软,琥珀色圆眸狡猾而敏锐地眯起。
它仰起脸,用审视的目光凝视着面前绿孔雀头上的冠羽,片刻后低下头,用鼻尖轻碰了一下眼前的绿孔雀。
席羡青的呼吸抑制不住地变得粗重起来。
屋内明明是极其安静的,然而他的大脑深处像是有一片烟花炸开,手无意识地蜷缩攥紧成拳,用力到指节都微微泛起了青白。
他听到秦惟生笑着说道:“那么小席先生,这件作品,未来就拜托你多多用心了。”
祝鸣一连在家窝了几天。
生活还算得上风平浪静,就是会偶尔会收到一些匿名寄来的高级水果和点心,但用脚指头想,也知道多半是刘宽和钱多的手笔。
虽然还没有给出一个准确的答复,但祝鸣也忍不住翻阅了他们这几年的产出,发现那天刘宽虽有点大放厥词成分在,但能在K大这样顶尖研究所立足,也在于他们课题组资源优渥,成员的想法和底子也好,加上目前做的几个课题发展趋势确实不错。
祝鸣这几年虽然没在学术圈打拼,但也从未闲下来过,他积攒了不少精神体罕见病的相关病例,临床上的数据也有不少,如果能和刘宽现有的课题进行融合,确实是有不少发展潜力的。
然而重回高校这个决定,对祝鸣依旧意味着太多,而且K大……他始终无法作出最终决定。
但他也知道,当自己在犹豫走哪条路的时候,心里其实便早已有了答案。
整理过往的病例时,不经意间,他翻出了标注着“他的羽毛使用法”的文件夹。
文档显示出的上次编辑记录已经是在一个半月前,祝鸣的指尖在文件上方悬浮许久,才点击了右上角的那个小小的叉。
祝鸣主动约了刘宽,决定正式妥当地聊一聊合作事宜。
这回没约在K大的实验室,而是选在了一家咖啡厅,刘宽一开始有些郁闷,小心翼翼地试探道:“是实验室的环境有什么问题吗?请您一定不要顾忌地提出,我们会尽量按照您的想法更改。”
祝鸣静了片刻,笑着含糊过去:“没有,我只是怕你们电梯又要维修,这次又要爬楼而已。”
他们聊了聊刘宽团队现在做的课题和未来的发展,发现两人在学术上的想法大都不谋而合。
当然,祝鸣也提出了一些加入团队后的要求,其中最重要的一点——团队全体成员需要保留双休以及所有法定节假日,早九晚六,不能加班,到点就走,以保证身心健康为第一出发点。
至于工资和头衔,随便开开就行,只要办公室能有阳光照进来就足够了。
刘宽原本都做好听到祝鸣提出极夸张薪资待遇的心理准备了,对这样的反向要求明显感到难以置信,满头大汗地试探道:“如果是团队成员自愿想要加班,能不能稍微多待一会儿,隔壁首席他们组连本科生都要耗到凌晨……”
祝鸣笑眯眯:“最多加班一个小时,实验做完就必须走,不许偷偷卷。”
最后,刘宽喜忧参半地离开了咖啡店。
祝鸣一个人坐在窗边,抱着热巧克力,对着街边的风景出了会儿神。
正准备离开时,风铃声响起,咖啡店的门打开,走进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杨佳禾身着利落的束腰风衣,在看到祝鸣的瞬间,肩膀上的紫色鸢尾花精神体随风摇曳了一下:“祝鸣?”
祝鸣对于自己这种随时随地偶遇熟人感到些许无奈,微怔片刻,打了个招呼:“杨老师,好久不见。”
杨佳禾点了咖啡,在他身旁落了座。
祝鸣注意到,尽管涂了口红,但杨佳禾的气色依旧不是太好。
两人相识的枢纽是席羡青,但偏偏现在这又是个触碰不得的话题。于是聊完了近况和天气,话题库紧接着便被耗空。他们并肩沉默地看了会儿窗外的风景,陷入了微妙难言的冷寂。
祝鸣问:“怎么会来七区?”
杨佳禾抿了一口杯中的黑咖啡,欲言又止。
“没事,倒也不至于这样刻意地避而不谈。”
祝鸣意识到了什么,笑着看把手中热气逐渐散尽的巧克力放到桌上,在心里大致估算了一下时间:“他应该已经和七区首席见完第二次面了吧?一切还顺利吗?”
这其实只是个需要回答“顺利”和“还行”的客套问句,然而话音刚落,祝鸣便注意到杨佳禾脸上的神情在瞬间变得苦涩。
半晌后她摇了摇头,给出了一个祝鸣从未预想过的答案:“他……可能要放弃这一轮的考核了。”
祝鸣拿着杯子的手陡然一颤。
温热的棕褐色液顺着手背蜿蜒而下,祝鸣却无暇顾及,只是猛然望向杨佳禾的脸,一刹那间感觉血管里的血液都冷了下来:“放弃?”
“没烫着吧?快擦一下。”杨佳禾吓了一跳,赶紧将手边的餐巾纸递了过去,盯着祝鸣骤变的脸色,犹豫着开口道:“其实自从你们……”
她停顿了一下,意识到自己的话听起来有些像是道德绑架,只能含糊过去,最后叹息着说:“他已经……很久都画不出东西了。”
祝鸣攥着餐巾纸的手无声一紧。
“一开始,我只以为是偶尔的灵感不够,毕竟艺术家总有创意滞涩的时候,所以想着后面和七区首席多交流几次,或许就会稍微多点启发。”
杨佳禾怅惘地摇了摇头:“但现在第二次会面都已经过去了快一周,当我找到他时,他却依旧连最基础的作品构思都没有开始进行……而且他和我说,最近一阵子都不需要我来帮他看稿了。”
“我感觉,之前的他,仅仅是画不出来。”
抿了抿嘴,杨佳禾轻叹着开口道,“而现在的他……似乎已经完全不想去做这件作品了。”

祝鸣感觉自己这辈子都没这么生气过。
胸膛里像是有一把火在燃烧,呼吸进每一口空气都像是要将肺泡烫破。
这股气支撑着他一路打车来到了六区,来到席羡青家的门口。自双腿恢复的那一天起,他就从未走得如此迅捷利索过。
明知道此刻不与席羡青见面或许才是最好的选择,可他坐立难安,始终感到不可理喻,最终还是摁响了席羡青家门的门铃。
开门的人无非就那么几种可能:佣人、席慕妃和席羡青,而每一种,祝鸣都已经想好了应对的方案。
却唯独没有想到门开的一瞬间,首先映入眼帘的,会是在玄关处静静缩成一团的绿孔雀。
祝鸣从未见过这样状态下的洗洁精——垂着头、像是极其没有安全感地缩在地上,在门开的瞬间,它似是疲倦至极地睁开豆豆眼,蔫蔫地朝自己看了过来。
曾经那样神气地、会扭着屁股来展示自己美丽屏羽的大孔雀,此刻的尾羽却像是暗淡至极的枯枝,了无生机地在地面上摊开。
心头蓦然像是被一只大手攥紧,祝鸣许久才压抑住胸腔内的酸楚,抬起眼,看向站在绿孔雀后方的那个人。
已是六区的傍晚,只有玄关处的夜灯昏暗地亮起。
席羡青穿着件单薄的衬衣,站在门后,额前的发丝微微耷下,挡住俊美锋利的脸。
像是完全没有预料到门后的人会是祝鸣一般,他那双微黯而冰冷的眸中划过惊诧,随即微微亮了起来。
他喉结滑动,怔怔地看着祝鸣的脸:“你——”
正常来说,离了婚的伴侣重逢时多少会不大自在,但他们此刻的状况倒是完全避免了这样的尴尬——因为祝鸣很愤怒。
“你为什么要放弃考核?”
祝鸣没有任何心气寒暄,直接将大门推开,一步一步地走到席羡青的面前,开门见山道,“为什么不继续好好画图了?”
他不知道席羡青为什么要这样消极地对待考核,或许是因为离婚的事情在赌气?又或许是考核过程不顺,所以在耍小孩子的心性?
可不论如何,祝鸣都无法接受席羡青选择“放弃”这样的结果——他可以在二区闹脾气,他可以在四区耍性子,但他明明已经走到这最后一步了,怎么可以在现在说放弃?
在听完祝鸣的问题后,席羡青的眸光变得幽沉,喉结微动,移开视线,许久后才给出了极其干涩的一句:“因为我不想画了。”
祝鸣这辈子都没有过呼吸憋闷到极致,五脏六腑都跟着被气得生疼的感觉,他感到不不可思议:“不想画了?你为什么不想画了?你要不要听听你自己在说什么,你——”
席羡青紧紧盯着他的脸,突然打断道:“我放弃考核,和你有什么关系?”
“……什么?”
“……我们已经离婚了不是吗?用你的话说,我们之间从来都只是协议。”
席羡青错开视线,干涩开口道,“那么我放弃了考核又怎么样,当不上代表人又和你有什么关系,你为什么又要这么在意?”
如果是方才只是单纯的恨铁不成钢,那么此时此刻,祝鸣就真的有种眼前一黑的感觉了。
“席羡青,你的姐姐,叶姨,杨老师,这么多爱你和在意你的人,你有想过你的放弃对他们意味着什么?你有考虑过为这个位置付出过这么多年的自己吗?”
头皮被怒意冲击得微微发麻,祝鸣不得不扶住手边的门框稳住身体:“这么关键的时刻,你还要小孩子心性到什么时候?你知不知道为了你的考核,我——”
即将脱口而出的瞬间,理智蓦然将祝鸣重新拉回到清醒的现实之中。
他哽住了片刻,闭了闭眼,踉跄着后退了几步。
席羡青却猛地抬头看向他的脸:“为了我的考核,你怎么了?”
祝鸣僵在原地,有些茫然地摇了摇头,一步步后退到身后浓稠的夜色之中,没有再看向席羡青的脸,转身便想要直接离开。
席羡青自然不可能给他这个机会。
“为了我的考核,你做什么了?”
他一把攥住祝鸣的腕骨,顺势将人狠狠地拽进屋内,压在客厅冰冷的墙壁上,呼吸急促地质问道:“你知道什么了?还是说……有谁和你说什么了吗?”
“……你放开我!”
手腕被牵制着动弹不得,后背被冰冷的墙面撞得生疼,祝鸣的火也跟着窜了上来,掀起眼皮,冷冷地和他对峙:“席羡青,你说得对,你的一切确实和我都毫无关系,考核你爱考不考,稿你爱画不画,我——”
他这样的态度愈发证明席羡青心中的猜想,双手捏住祝鸣的肩膀,重重抵在后面的墙上:“你和我离婚,是不是因为有人和你说了什么?”
身体在瞬间被席羡青的手臂限制在这一片狭小的区域,祝鸣的身子一颤。
席羡青没有错过他脸上哪怕一丝的神情变化,声音有些发抖,在顷刻间锁定了几个答案:“是爷爷找了你吗……不,是不是叶姨?是不是她曾经和你说过什么?”
衣料摩挲间,呼吸变得急促,祝鸣无法直视他的双眼,只能阖了阖眼,从喉咙深处生硬地挤出一个气音:“……当然不是。”
换作以往,席羡青大概真的会被这激将法给惹怒,从而放祝鸣离开,但这一次,他冷静下来,终于捕捉到了祝鸣神情之中那近乎微不可察的慌乱。
他的胸膛起伏,笃定地说:“你撒谎。”
“席羡青,我当时已经和你说得很清楚了。”
心底彻底乱了阵脚,祝鸣干脆也破罐子破摔,一边试图挣脱席羡青的手,一边故意把话往难听了说:“和你离婚是因为我不想继续隐瞒小姨,是因为这份协议对我而言没有了任何的价值,你能不能不要把自己想得——”
“那么重要”这四个字还未说出口,尾音便化作带着一声痛意的喘息,淹没在剧烈的呼吸之中,祝鸣难以置信地睁大了双眼。
像是再也听不下去这些难听的话,席羡青眼神冰冷森然地扣着祝鸣的手,蛮横无理地将他抵在墙上,干燥的薄唇如狂风骤雨般猛覆了下来。
像是恨极了般的,唇齿毫无温情地碰撞间,他对着祝鸣的唇,又狠又急、气势汹汹地咬了下来。
说来有点好笑,除了第一次在席老爷子生日上的那次嘴碰嘴,这竟然是他们之间,第一次没有顶着“用药”为名的接吻。
当然这本身也并不是一个传统的吻——没有试探,没有温存,席羡青的舌尖蛮横地席卷着祝鸣的口腔,怒意盎然的进攻之中夹杂着撕咬,像是想让祝鸣把他方才所有说出的难听话,全部都重新咽回去一般。
喉咙深处的呼吸逐渐变得破碎,祝鸣想躲,可偏偏下巴又被迫强势地捏起,不得不迎接着新一轮如潮水般的攻势,无从逃离。
那是一种像是要被吞吃入腹般的压制感,痛意带来的刺激性让他的头皮发麻,又重新将祝鸣努力克制下去的怒意激了上来。
于是怒意裹挟着生理上的本能,他干脆一边抬手重重扯住席羡青的头发,一边仰起脸,对着席羡青的嘴唇毫不客气地咬了回去。
——他们本质上很相似,都是幼稚到了极致的人。
席羡青应该也是被疼得不轻,瞳孔一颤,呼吸粗重,可偏偏就是不松口,无尽的撕咬和唇齿碾压间,痛意和怒意深处裹挟的却是说不出道不尽的思念。
他们实在是太久没有接过吻了,唾液交融,呼吸热烈,直到淡淡的血腥气在口腔之中蔓延开来,祝鸣身子无声地软下,席羡青才松了口,抬起手拥住他的后背,结束了这场战役。
原本是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对峙,然而此刻他们呼吸急促,垂着眼鼻尖相抵,谁都没有力气再继续争执下去。
于是空气骤然静了下来。
“……祝鸣。”静到时间流逝快要停滞的时候,祝鸣听到席羡青哑声在自己的耳边追问道,“是叶姨对吗?她和你说了什么?”
那双墨玉般深邃的眸子,祝鸣见过它们含着冷意时的淡漠,又或者是口是心非时候的恼怒,但祝鸣从未见过这种,像是有些哀伤的、殷切想要得到答案般的急不可待。
他无法再做到直视这双眼睛,也无法继续言不由衷下去。
“……你爷爷知道了我们协议结婚的事情。”许久,祝鸣的嘴巴微微张了张,气息不稳道:“你需要在代表人和离婚之中做出选择,对吗?”
席羡青很明显地愣了一下。
“他确实这么说了,但是事情并不是你想得这样——”
席羡青一滞,紧接着反应过来了什么,十分痛苦地深吸了口气,目光炙热地紧盯着祝鸣的脸,“那你为什么不来问我一下?你为什么要欺骗我?”
祝鸣看向他的双眼,反问道:“那你呢,席羡青,你有主动选择告诉我吗?”
席羡青说不出话。
祝鸣又摇了摇头:“就算开口去问,我又能问到什么呢?问你究竟是想选择这段婚姻,还是选择代表人的位置?这不是询问,而是在间接地逼着你来选择我。”
“更何况这个选择,在我这里从来就是不成立的。”
他仓促地笑了一下:“我不可能让自己拖累到你的未来,因为你的天赋、你的才华、你的努力让你已经走到了这一步,我比你还不能接受……让这一切在最后付诸东流的结果。”
“拖累。”
席羡青干哑地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点了点头:“就因为你不愿意拖累别人,所以在每次做决定的时候,你都从来毫不拖泥带水把自己从别人的生活剥离,以为这样就是替他们作出了最好的选择,是吗?”
祝鸣的肩膀无声一震。
席羡青的目光炽热,像是要将他的脸看穿:“可是,你有问过爱你的人的感受吗?你有问过他们想要这么被动地作出选择吗?你有没有问过你的小姨,她愿意看到你用这样的方式为她付出?你有没有问过我——”
他蓦然停了下来,喘息着别过脸,锋利的下颌猛地绷紧,像是接下来说的话,艰难干涩到无法令他的牙关打开一般。
“……你有没有问过我,我究竟需不需要你呢?”
但像是做了什么决心一般,他深吸了一口气,望着祝鸣的脸,一字一句地坚定地说了下去:“你说你害怕会成为我的拖累和我的牵绊,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没有你,我可能根本走不到这最后一步呢?”
眼前青年的掌心是那样炙热,隔着薄薄的布料,似乎要将祝鸣肩膀处的那一小片皮肤烧穿一般。
祝鸣的瞳孔微微颤动,茫然地看向席羡青的脸,呼吸变得急促。
“你说你不能让自己牵绊我的未来,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你也是我未来计划中的一部分呢?”
“你有没有想过,我的灵感,我迄今为止的顺利完成的每一场考核,靠的不仅是我的天赋,也是因为你在我生活之中无孔不入的陪伴呢?”
他的语气带着咬牙切齿般的恨意,眼神炙热滚烫得像是带着恨恼,可说出口的一字一句,却是委屈至极的埋怨:“走到厨房,想到的是和你一起吃的白玉杨梅和酱香饼;看到珠宝,想到的是你那些一次都没有叫对过的名字,甚至连——”
他陡然停了下来,胸膛起伏,喘息着看向地板上乖乖缩成一团的绿孔雀。
艰难地停顿少时,他声音喑哑地重新开了口,像是对着祝鸣,又像是对着自己说:“甚至就当看到我自己的精神体,想到的都是你。”
对于席羡青这样的性格,能一口气说出这样的话,已经突破他心中埋得最深的那一根线了。
耳根红得像是快要滴出血来,他依旧深深地望着祝鸣的脸:“之前你说,接吻只不过是帮助我开屏的临时药剂,真正痊愈的方法……是需要很长时间才能摸索出来的。”
“但是你不在的这段时间,我已经找到了真正的解药。”他说。
祝鸣瞳孔一缩:“什么?”
席羡青并没有说话。
原本垂着头缩在一旁的绿孔雀,此刻像是感应到什么般抬起头,尾部的翎羽微微抖动了一下。
下一瞬,它身后纤长漂亮的尾羽抖动着抬起,在祝鸣茫然地注视下,颤抖着、缓慢地一点一点张开——
“接吻这一类的亲密接触,之所以可以让它开屏,并不是因为这些行为本身起到了任何作用。”
席羡青的眼底眸光幽深流转,艰难酝酿了少时,才重新开口道:“而是因为这一切……都是和你一起做的。”
祝鸣用了许久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可是我们刚刚不是才——”
席羡青别过脸,干哑地打断了他,“但是你不在的这段时间,哪怕没有和其他人产生任何的肢体接触,它也独立开屏了好几次。”
祝鸣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
“其实之前……我们就已经找到了治疗的方法,只是你一直专注于科学上的解释。”
绯意在脖颈上蔓延,他错开视线,沙哑道:“而我自己并没有意识到,又或者说……我只是一直不想让自己意识到而已。”
“其实答案一直都很简单。”他说,“现在的我,只要看到你,甚至在看不到你的时候,只是在脑海中稍微想一想你——”
他一边说着,脚边的绿孔雀也终于停止了尾翎的颤抖——巨大的、华美的翠色屏羽展现在祝鸣的眼前,健康完整地展开。
虽然神态还是恹恹地没什么精神,但是绿孔雀抬起腿,扭着屁股,哒哒哒地一点一点移动到祝鸣的脚边,垂下头,亲昵地用脸蹭了一下白狐的尾巴。
祝鸣茫然地抬起眼,发现席羡青正目不转睛地、沉沉地望向自己。
那双漂亮眸子中的情愫是十分复杂的——透着微不可察的别扭和羞赧,含着灼热到令人无法直视的光亮,而藏在瞳孔最深处的,则是一种祝鸣之前从未见过的,青涩而又炽热的坚定。
“祝鸣,解药就是你。”他听到席羡青说,“从来都只是你。”

祝鸣的呼吸微微发烫,霎时间,心脏像是陷入了绵软温暖的云层之间。
亲耳听到一个向来喜欢逃避面对自己的内心,嘴比钛合金还硬上几分的人如此直接地表白心意,带来的冲击感不言而喻的。
像是终于将最难以启齿,深埋心底的秘密说出了口,席羡青没有任何顾忌地看向祝鸣的双眼,道:“所以祝鸣,我不想继续这一次的考核了。”
祝鸣的心口骤然一沉,并没有理清这一切之间的因果关系。
他下意识地抬手拽住席羡青的袖口:“为什么,是没有灵感吗?可是你必须得画,哪怕——”
席羡青摇头,打断道:“我不画。”
“我知道你想说,哪怕没有灵感,也可以硬着头皮敷衍出一件作品。”席羡青的眸色幽深,良久后道,“但是现在,我不是不能画,是不想画。”
“作品是需要倾注感情和心血才能创作而出的,沈樱和纪茸的共同过往,封嘉驰和谈玉的多年感情,我每一笔勾勒出来的,都是对他们人生故事的理解和共情。”
席羡青盯着祝鸣的脸看了许久:“我没有办法说服自己,替一个道貌岸然,压榨学生,为了地位名利不择手段,甚至——”
“甚至可以害得自己儿子双腿无法行走的潜在杀人犯。”深吸了一口气,他最后还是选择继续说了下去,“设计并做出一份歌颂他丰功伟业的作品。”
祝鸣脸上的血色一点一点地褪了下去。
他僵在原地,许久过后眼睫才轻轻翕动了一下:“你不应该是在给七区首席……”
“七区现任的阮悯只是一个傀儡。”席羡青摇了摇头,“他把这次制作作品的机会,给了他的导师秦惟生,那个真正幕后操纵一切的人。”
这其实是他们第一次面对面地正式聊起七区考核相关的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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