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你不要告诉我兄长……”虞藻急得抬起脸蛋,“只要你不告诉他们,我、我什么都愿意做的……”
慌张言语的唇瓣分分合合,呵出来的软香,全部吹拂在倪师的耳畔。
倪师呼吸陡然慢了一拍。
扣在扶手的大掌缓缓收紧,掌心沁出一层热汗,倪师声音沙哑:“……我无需你做什么,你只需要将该写的功课写完。”
“世子殿下,我知晓你有苦衷,请人代笔必定不是你自愿的。但诚信乃立身根本,古人曾言‘伪欺不可长,空虚不可久,朽木不可雕,情亡不可久’。你日后,切莫再行此事。”
虞藻听得晕头转向。
他只敏锐捕捉到一点,倪师没有告诉兄长的打算,于是松了一口气,忙不迭点点脑袋。
“嗯嗯,倪先生,我都听你的。”只要不告诉兄长便好。
倪师根本不敢动弹,可偏偏小世子还在往他这边靠。
终于,他忍无可忍,大掌掐住小世子的腰身,将小世子往一侧提抱。
掌下腰身纤细一把,竟一掌可握。
倪师来不及惊叹对方的腰肢细窄,那过分柔软的触感与甜稠稠的软香,皆要让他眩晕了。
“殿下,你坐这边写吧。”倪师匆匆起身,“我……去为你倒杯茶。”
虞藻看着倪师慌乱的背影。
他莫名其妙,被罚抄的是他,怎么倪师弄得,仿佛倪师才是被逼迫的那个?
日光自缕空雕花的窗户间照进室内。
淡淡墨香萦绕在身畔。
“中锋用笔。”
“下笔需沉着。”
倪师越是瞧,眉峰皱得越紧。
小世子怎么连执笔的姿势都不对?这北凉王府究竟怎么一回事?偌大家业,竟请不起一个精通书法的夫子吗?
虞藻每一步都按照倪师所言去做,但不知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错,明明过程都对,结果却都是错的。
他本就没有耐心,加上写字也不是他的兴趣爱好。
虞藻绷着张脸蛋,耳畔又是一道枯燥无趣的男声:“切忌浮躁。”
耐心逐渐见底,骄纵脾气浮出水面。
虞藻一个憋不住火,用力将毛笔甩开,墨水被砸得四处飞溅,部分弄脏了他的衣袖,还有一部分墨点,误伤了一旁教学的倪师。
小脾气燃烧正旺的小世子,看到倪师板着脸望来,熊熊燃烧的怒火似被浇了水的棉花糖,一溜烟儿L地缩成一小块糖点。
“我、我不是故意的……”他神色愈发委屈,垂头丧气道,“我只是没拿稳……”
“而且我好饿……”
倪师道:“的确不怪你。”
他唤来宫人,“传膳。将今日膳堂的菜色送到此处。”顿了顿,偏头看向小世子,“殿下,你可有什么想吃的?”
提到吃的,虞藻一下来了精神,他忙撑着身道:“我要吃水晶饺儿L、荷包里脊、樱桃肉、百鸟朝凤……”
字半天写不出一个,报菜名,一报便是一串。
宫人都来不及记。
宫人诧异地看了倪师一眼,倪师看出他所想,道:“那便听世子殿下的。”
宫人连忙说好。
他稀奇了,倪师一向以节俭出名,他用膳从不会超过两道菜色,且都是比较简单朴素的菜。
方才小世子报的一串菜名,都是膳堂里最昂贵的菜色,也是宫廷里的菜名。
价格可不是一般的高。
不过,倪师的俸禄高,应当不会在意这点小钱。
“殿下,宫人还需一段时日,才能将菜色送来。”
倪师缓缓走到虞藻的身后,弓下身,胸膛缓缓贴上纤瘦的后背。
一只手绕过身侧,大掌按住小巧雪白的手背,“你执笔、用笔皆需改正,我带你写罢。”
倪师扣着虞藻的手,慢慢运笔。
大掌下的手软若无骨,怀里的身躯也是那般,柔软且香甜,没有任何攻击性。
倪师手指逐渐收紧,带着虞藻写完一句话后,轻声道:“殿下,你看清楚了吗?”
“好像不是很清楚。”
虞藻故意这么说,他偏过头,“倪先生,你能不能再带我写一回呀?”
颊侧若有若无蹭过下颌,带来温热酥软的电流感。
猝不及防靠近的清丽脸蛋,几乎要贴上倪师的面庞。
倪师瞳孔一瞬放大,一向很稳的手,竟猛地抖了抖。
墨水在上好的宣纸上晕开一点,破坏了整张画面的和谐。
他看着这枚墨点,若有所思。
虞藻担心倪师怪他捣乱,板着张小脸,先发制人道:“倪先生,这可不是我弄的。是你的手抖,我都感觉到了。”
倪师沉默片刻后,似是很无奈。他道:“确实怪我。”
“本来就怪你。”虞藻故意哼哼两声,“我方才看得那么仔细、学得那么投入,倪先生,你却突然走神。害的我心思也跟着跑了,再难集中精力。”
竟还开始借题发挥了。
虞藻一板一眼道,“所以,我瞧着今日不适合练字。倪先生,我们先去用膳,待傍晚散学、我回了府,再在家中练字,明日将补好的功课给你,如何?”
他一脸期待地看向倪师。
倪师略有诧异地看过来,这北凉小世子,看起来笨笨的。但在耍小聪明、偷懒的事儿L上,脑子倒是转得很快。
倪师自然不会叫虞藻的小主意得逞,他铁面无情道:“若无我盯着,你又要让谁帮你完成功课?凌小侯爷?还是魏小将军?”
被当众戳穿代笔一事,虞藻面庞发热,却仍然嘴硬:“我、我没有”
“没有?”倪师的神色陡然严肃起来,“你以为你行事多么隐蔽?你们在那么多学子面前拉拉扯扯,凌小侯爷将卷筒给了你,此等行为,恨不得昭告天下了”
“我、我没有呀……”声音却因心虚,越放越低。
方才,倪师一直想给彼此留些颜面。
可他如今瞧着,小世子因紧张不断抿着唇瓣,那嫣红臌胀的唇肉被涎水染上一层水光,瞧起来红艳艳的。
就在不久之前,小世子用这漂亮的唇,亲了旁人。
算作代笔的奖励。
胸口似憋了一团闷火,倪师的神色暗下:“帮你写功课,便能换你一个吻。如同交易一般的行为,若是再被我发现,我定不会轻饶。”
虞藻抬头辩解:“我那才不是交易”
“不是交易?”倪师反问道,“莫非你们是两情相悦?”
虞藻支支吾吾,半晌找不出合适的理由。最终,他胡诌乱语:“我们身为同袍,自然当相亲相爱。亲一下又让如何?不过我表达对同袍的一种喜爱方式罢了。”
倪师一脸荒唐、不可置信,他正欲严苛纠正这等错误行为,他的手腕忽被握住。
一股绵绵软香缠了上来,顺着腕骨,一路到达手心。
软绵绵的手指轻轻戳着他的掌心,似云羽一般勾着,撩人心弦。
大脑一片嗡鸣,倪师僵在原地,他哑声问:“你这是何意?”
一方摆了书法的桌案后方,较为高大的男子身前,少年郎偏转过身、又抬起了一点儿L。
他亲了亲男人的下颌,仰着清丽粉艳的面庞,一双眼睛水灵灵的。
乌泱泱的长睫缓慢眨动,虞藻翘着眼睫,说:“倪先生,我也喜欢你呀”
古井无波的俊容登时涨红。
倪师从未如此失态过,他呼吸急促,胸腔内的心脏横冲直撞,血液也在四处沸腾。
他张了张唇,却说不出一个字,唯有抓着少年的大掌在缓缓收紧。
“你、你……”好半晌,倪师才被逼急了一般道,“你这成何体统”
虞藻被训得莫名其妙。
这古代文人就是迂腐,不就是亲一口吗?反应这么大。
可瞧着刻板无趣的倪师满脸涨红,他忽的涌起一种恶作剧得逞的快意。
倪师躲,虞藻偏要凑上去,把软嫩嫩的唇往倪师脸上、喉结、脖颈处乱亲乱蹭。
还故意伸出舌尖,在喉结处舔了一小口,如猫儿L进食。
倪师被气得脖子和脸都红透了,再好的文人风度在此刻也该荡然无存。
终于,他似是忍无可忍,一手拽过虞藻的手、另一手搂过虞藻的腰身,稍一用力,虞藻的小身板便被提了起来、面向他。
但这个过程太过着急,虞藻又没站稳,一个不留情,竟直接将倪师扑倒了。
小屁股用力往下一坐,胸脯竟也撞到倪师的下巴尖处,磕得尖尖酸痛。
虞藻倒吸一口气,忙伸手揉揉,完全没注意到,倪师的呼吸也变重了几分。
“你……快起来。”听倪师这声音,应当是被砸痛了,听起来十分痛苦。
虞藻轻哼一声:“我还想不在坐你身上,硬得要死。”
竟还开始嫌弃了。
虞藻慢吞吞地撑身而起,彻底站起来后,双足踩在倪师的肩膀两侧。
他正要转过身,脚底意外踩到倪师的袖子,足底一下打滑,竟重新坐了下去。
不过这一次跌倒,倪师及时伸出双手,恰好接住了虞藻即将坐下来的臀。
一双大掌异常有力,将虞藻的小屁股牢牢托在半空中,好似悬着一般。
倪师衣衫发丝凌乱,起身到一半,不敢再轻举妄动。
他眉尖皱得更紧,望着近在咫尺的弧度,以及迎面蒙来的绵绵软香,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做。
薄薄布料勾勒出身形曲线,腰肢纤细下凹,却衬得弧度惊人。
若倪师起身的幅度再大一些,恐怕脸都要埋进去了。
这么瘦一少年郎,怎浑身肉都往这边长了?
倪师思索得入神,没忍住伸手抓了几把。
悬在半空的虞藻,双手被迫撑在倪师的腰胯部分、借以稳住身形。
而被抓了个正着的他,眼睛瞬间睁大,手臂力气仿若被卸下一般,身子也跟着酥麻、瞬间软了下来。
撞上倪师的额头,隔着布料一烫。
虞藻迷迷瞪瞪睁大眼,满脸不可置信:“你、你……”
虞藻气得睁圆了眼睛,他拿脑门往下用力锤,小脸气得湿红
他学着倪师方才所言,恶声恶气道:“先生,你这成何体统”
倪师这才察觉到异常反应,想要解释,搜肠刮肚却想不出合理说辞。
百口莫辩。
而这时,书房外明显传来一道带有怒意的声音:“你们在做什么?”
这声音有些耳熟,好像在哪里听过。
虞藻怔怔抬起脑袋,顶着被砸红的脑门,面庞转向门口。
瞳孔顷刻放大。
是太子明奕。
第151章 想谋朝篡位的小世子(三十一)
明奕本是来寻小世子的,问了助教后才知晓,小世子被倪先生请去书房,说是要私底下点评书法。
平日里他公务繁忙,鲜少有机会来太学,就算来,也是由太傅专门上课。
但明奕一直有差人打听太学动静,又命人暗中收集小世子不要的物品。
例如课堂上作废的丹青与书法,吃剩的小点心,擦了嘴巴的软帕……
明奕自然知晓虞藻的书法水平如何。
不用想都知道,倪师必然看不下去,便想为小世子开小灶。
出发点是好的,可转念一想,就虞藻那娇气包,若是被唤到书房罚抄,心中必然是不服气的。
之前被逼急了,还敢扇明奕耳光,此刻又不知会做出什么事。
明奕左右放心不下,便打着拜访倪师的名义,走了这一趟。
书房门是虚掩着的,被风一吹,又大大敞开,恰好让他将书房内的画面看了个一清二楚。
正前方的画缸附近,倪师平躺在地面上,为了避免小世子摔倒,大掌左右托着小世子的臀。
同时后背离地,目光紧紧盯着前方。
小世子的脑门,竟恰好挨着倪师的。
这画面实在太过糟糕,先前小世子同别人欢声笑语、甜蜜喊哥哥,明奕忍了。
可现在这画面,他又如何忍得了?
明奕脸色阴沉、大步流星迈进屋子里,双手穿过虞藻的腋下,将虞藻从地上提了起来。
“若我再晚来一步,你们岂不是……”他切了切齿,“朗朗乾坤,你们怎能如此?”
虞藻捂住被硌得慌的脑门,听得一头雾水。
倪师知晓明奕误会了,撑地起身,语气淡淡道:“太子殿下,您误会了。方才臣为世子示范,一时不慎,才从椅子上摔了下去。我们之间清清白白,绝非太子殿下您想的那般。”
明奕不信。
这倪师方才那怔神沉迷的神色,可不像清清白白的样子。
明奕凝视倪师半晌,身前的小身板倏地朝他怀里拱拱蹭蹭,自动寻了舒适的位置,竟原地将自己藏了起来。
他一低头,便对上一双水灵灵的无辜眼睛。“太子哥哥。”虞藻小幅度扯扯明奕的袖子,摆出一副受委屈的楚楚之态,“我不想写字,我的手好酸,也好饿……”
“我一直没有吃东西。”
这话说的,仿佛倪师不给他饭吃,故意刁难他一般。
他全然忘了,倪师已传了膳食,只不过书房较为偏远,宫人来回需要一段时日罢了。
倪师没有解释,太子明奕看了看桌案上的宣纸,已被写满一半。
一只上好的毛笔横在上方,边缘还有被甩开的墨迹,画面看起来混乱又狼藉,仿若出了什么意外。
明奕沉思片刻,他缓缓收回目光,看着小世子发红的手腕与额头,沉声道:“倪先生,孤记得,太学不能体罚学子。”
倪师道:“臣自然知晓。”
明奕将虞藻来来回回检查多遍。
拎起袖袍瞧、翻出手心看,确定没有被戒尺或其它什么物件打过的痕迹,神色才和缓下来。
“孤明白严师出高徒,但现在是午息,世子又身子病弱。”
明奕搂着虞藻的腰身,轻轻拍了拍,如同无声的安抚。
他看向倪师,虽看起来在打着商量,言语间却不容拒绝,“罚抄一事,还是先暂且缓缓。孤先带世子用午膳,倪先生你也好生休息片刻。您看如何?”
太子发话,倪师身为臣子,自然不能拒绝。
出了书房的门,虞藻看着院内光景。
不用罚抄,他只觉神清气爽,连面庞都明媚了不少。
前方宫人引路,虞藻穿过曲曲折折的廊桥,心情愉悦地哼着不成调的歌。
心情这么好?
明奕将步频保持得与虞藻差不多,偏头将目光投来时,唇角勾起。
手指故意伸出,卷绕绸缎般顺滑的青丝,指尖拨弄发丝间的珠子。
纵使虞藻心情再好,也架不住被折磨玩。
虽没被扯着头发,但一直被动手动脚,他也来了火。
脚步骤然定下,虞藻翘着水灵灵的眼,凶巴巴地问:“你怎老碰我头发?”
“你漂亮,所以碰你。”
明奕跟着停下步伐,他伸手捏捏虞藻的脸肉,将那块柔软雪腮捏得微微变形。
动作轻,声音也是,“方才当真受罚了?”
“那是自然。”虞藻拿出被毛笔磨得通红的手心,故意哼哼道,“手都写疼了。”
明奕说的不是这个。
虽然他知晓倪师的人品,但事关小世子,他还需小心再小心。
若虞藻真被欺负,他可是要帮忙找回公道的,可不能任由小世子被当软柿子捏。
明奕再一次确定:“除了罚抄,再无其它?”
虞藻困惑道:“还能有什么?”
明奕彻底松下一口气。
纳闷的是,北凉小世子长了一张粉艳漂亮的脸蛋,手指根根分明、纤长柔美,握笔画面赏心悦目,怎就写不好字?
每当明奕忙碌烦躁时,便会拿出虞藻丢掉的“墨宝”欣赏,看得忍俊不禁,心情也跟着大好。
宣纸上方也会出现另外一种字体,不是大殷国的字体,而是另外一种截然不同的字,写得倒是有几分端正漂亮。
也许是北凉那边的字?
这也让明奕明白了,原来虞藻并不是写不好字,而是不上心罢了。
他对丹青感兴趣,便画的一手好丹青,连吹毛求疵的林博士都赞不绝口。
虞藻走在前方,明奕跟在他身后,看着他神采飞扬。
“今日穿的这般漂亮。”前方的小世子偏过头,明奕伸出手,指尖隔空点了点他的唇,“涂口脂了?”
虞藻纳闷:“好端端的,我涂口脂做什么?”
明奕:“若没涂口脂,嘴唇怎如此红。”
虞藻:“我从不涂那些玩意儿。”
平日里,兄长要为他擦面脂,他都懒得抬脸,嫌麻烦。
“当真没有?”明奕跟上步伐,他们胳膊挨着胳膊,“那便让我仔细瞧瞧,瞧瞧你的唇究竟有没有涂口脂。”
他们穿进一条鹅卵石小道,两边的青翠草地。
虞藻时刻担心会踩着草坪,故而脚下谨慎,可身边这厮毫无眼力见,一直往他这边凑,好几次差点将他挤出道。
“你别挨着我走”他时刻观察左右,生怕把小草踩扁了,“你都要把我挤出去了。”
明奕嘴上应着“好”,可还是挤着虞藻。
虞藻力气和身板皆小,挤也挤不回去,在原地憋红了一张脸,浑身劲儿都使出来了,明奕还是纹丝不动。
唇角向上勾起,明奕没克制住笑意。
落在虞藻眼中,便是嘲讽了。
小世子觉着丢人了、没面子了,他愤愤地踩了明奕一脚。
头也不回地走了。
明奕脸上笑意更甚,他追了上去:“脾气怎这般大?”
虞藻冷着小脸不理人。
挺直腰板、目不斜视,脚下步伐迈得飞快,连眼角余光都懒得施舍。
明奕追了一路,才发现事情有些大条了。
“真生气了?”他道,“别气了,都是我的不是。”
“我不挤你了。”
虞藻装聋作哑。
“殿下。”
“小世子殿下。”明奕边追边喊,“你理理我吧。”
明奕不说话还好,一说话,虞藻便更加生气了。
也不知道怎么一回事,明奕生了一张阴郁暴戾的脸,眉眼之间有一股挥之不去的的戾气。
如此说话时,也莫名让虞藻感到一股阴阳怪气的意味。
虞藻本就是遇弱则强的性子。
明奕一摆出做小伏低的姿态哄他,他的胆子就能从一分被养到十分,身后的尾巴更是能翘到天上去,恨不得骑在明奕头顶。
虞藻猝不及防定住脚步,存在报复心思的他,趁明奕不注意,用力推了明奕一把——但没推动。
反而把自己的小身板弄得倒退两步。
若不是明奕及时伸手捞住他的后腰、将他拽入怀里,恐怕他真要当场摔倒了。
四周宫人发出倒吸凉气的声音,虞藻面庞涨得通红,他自认丢人了,愈发恼火。
自小被宠坏的他,手掌抬起,“啪”的一声,拍在明奕的下颌附近。
“谁让你碰我了”
不轻不重的力道,将明奕的脸稍微打偏了去。
明奕微微一怔,周围宫人面色煞白,乌泱泱跪了一地,皆不敢抬头望去。
他们都知晓太子明奕的性情不定,又因身上旧疾异常残暴。
一国储君,被当众打了耳光,接下来会发生何事,可想而知。
在众人眼中称得上顶天儿的事,在明奕这边,却不值一提。
明奕不以为意地握住那截细瘦的手腕,看了看掌心,有些红。
他帮虞藻揉着手心:“脾气这么大。”
虞藻故意哼了一声,表明他脾气就是很大。
但他很快察觉,他哼的这一声声音太小,又被枝头飞鸟闹出的动静盖过。
于是虞藻又重新哼了一声,比先前更大声。
他自以为隐蔽地瞄了眼明奕,乌泱泱的睫毛轻轻抖着,确定明奕听见了一般。
被这一眼瞧得,明奕只觉心尖儿被轻轻挠了挠,浑身都酥软了。
“还不解气?”他捉过虞藻的手,“那便再打一下。”
“你让我打,我就要打?”虞藻臭着张小脸道,“我才不要听你的。”
论顺杆往上爬的速度,没人比小世子更快。
若是常人,定要以为他恃宠而骄,又或是得寸进尺,明奕却十分享受他的坏脾气。
虞藻自小娇生惯养,脾气被养得骄纵,明奕既有意与他结伴,自然要在此基础上好好呵护着,不叫他受半分委屈。
退一万步而言,他的小脾气也不是谁都能受的。太学里外皆知他不爱同人交往,更不爱搭理人,寻常人想受他的小脾气,还受不着呢。
明奕越想越满足,他捉住虞藻的手腕,将虞藻的手心往脸上扇。
清脆的拍声,与他那颇为享受的病态神色,哪儿像挨打?更像在拿脸蹭虞藻的手心。
虞藻眉尖紧皱,纳闷地看了过去。
这明奕拿他的手扇脸也变罢了,怎还拿嘴唇蹭他的手心呢?
本不想打人的虞藻,被明奕的唇磨得有些烦躁。
他撇撇唇角:“差不多得了。”
偏偏明奕置若罔闻,跟蹭上瘾了似的,这让虞藻瞬间来了火,抬起另一只手,狠狠扇过去一巴掌。
实打实的一耳光,可比方才的结实有力多了。
这一下把明奕整张脸打偏了过去,面颊浮现一个小小的红巴掌印。
他愣了片刻,喉结滑动一瞬,好一会儿,才从唇齿间憋出二字:“爽了。”又捏着虞藻的手往脸上扇,“再打一下。”
虞藻:“??”
他赶紧将手收回来,一脸晦气,“你有病啊。”
“我本来就有病。”明奕意有所指地摸了摸虞藻的唇,“小大夫,什么时候再帮我治治病?”
“你、你有病找太医,找我做什么?”虞藻瞪了明奕一眼。
一旁宫人知晓不该在这时插话,但事出紧急,他还是颤巍巍地出声:“太子殿下,三殿下正在御花园陪陛下散步。”
明奕“啊”了一声,有些烦躁。
这老三又在做什么?
圣上身体病弱,太医也说了需清净,可这老三总是上赶着凑,扮演父慈子孝的戏码。
弄得他也要在圣上面前多表现表现。
虞藻巴不得明奕赶紧走:“你去吧,我看见我的同袍了,我要和他们一同用午膳。”
明奕将虞藻拽了回来:“三日后的宫宴,你会来吧?”
虞藻迷茫:“什么宫宴?”
“你兄长没跟你说吗?”明奕故意逗虞藻,“莫非,他们要把小大夫一人留在府中。”
“我兄长恨不得将我揣进袖子里随身带着,才不会让我一个人呢。”虞藻才不听明奕骗,“哥哥他们必定会带我去的。”
虞藻一把甩开明奕的手,急匆匆朝膳堂的方向奔去。
明奕在原地切了切齿。
他还没说什么呢,虞藻便急成那样,这么急着帮裴家俩兄弟说话?
这还不是亲兄长呢,便护成这样。
明奕酸溜溜地想,他都挨了那么多巴掌,怎不看在这份儿上,多喊他几声哥哥?
虞藻刚入膳堂,四面八方的目光,如饿犬见着肉骨棒,纷纷明亮了起来。
他被看得莫名其妙,伸手摸摸脸蛋,低头瞧瞧行装。
也没什么奇怪的地方呀?
算了,不管了,吃饭要紧。
“殿下,这边”
一个穿着宝蓝锦服的男子撑桌而起,挥动双臂。
正是林观遇。
虞藻本想找个空位坐下,但见同袍朝他挥手,想必他们已提前占好了座。
他穿过人群,来到靠窗座位,林观遇立刻起身帮他铺了个软垫,眼力见与狗腿劲儿十足。
“殿下,我们担心时间来不及,便去酒楼里打包了招牌菜色。你放心,菜都热乎着呢。”林观遇递来玉筷。
虞藻接过筷子,谨慎地看向满桌佳肴:“这不是你们吃剩下的吧?”
一旁有人刚要说话,林观遇抢先一步插话:“自然不是。殿下你不在,我都不敢动筷。”
“我们自然要等殿下你来了,才敢动筷的。”
虞藻脸色好转。
他看了眼林观遇,给出一个赞赏的眼神。
别的不说,林观遇此人是真有眼力见。
若不是因为这个,他也不愿意跟林观遇玩儿。
凌北坐在另一侧,神色不虞。
明明他才是做东的那个,也是他提出的打包、并等小世子回来,结果都被林观遇这厮抢了功劳。
可若此时拆穿,非但不会惹来小世子的好感,反而会留下小肚鸡肠的印象。
凌北还不至于犯这个蠢。
凌北招来宫人,净了手后,慢条斯理地剥虾。
“这是酒楼的招牌菜色,茶香虾。”红白相间的虾肉被放入玉碟间,他轻声道,“都说这虾伴随着茶香,同时具备虾肉本身的鲜美。殿下,你尝尝这个。”
还有带着茶味的虾?
虞藻的确没吃过。
虞藻刚要动筷。
另一边的江独明手疾眼快地拿起玉筷,在一众艳羡目光间,将凌北剥完的虾送入小世子口中。
虾肉滑嫩咸鲜,口感细腻,稍一拒绝,茶香便在唇齿间化开。
虞藻的眼睛登时明亮:“好好吃”
凌北恰好又剥完一只:“殿下,还有呢。”
虞藻坐在那儿,一双手规矩搭在腿上。
他只需要负责张开嘴巴,左右两边的人会负责喂他吃,他想吃什么,只需要伸手指指便可。
腮帮子含着二人送来的食物,因嘴巴小、颊侧高高鼓起,他得意地轻哼一声。
旁人眼中的世家子弟,不过是他的贴身奴仆。
其他学子只能干瞪眼着瞧,位置是抢不过的,剥虾的活儿也被抢。
他们只能察言观色,时不时吹捧小世子几句,一边观察时机,寻找能够接近小世子的机会。
虞藻左边一口、右边一口,太学膳堂仿佛成为王府。
在府中,他的两位兄长,也是这么喂他用膳的。
膳堂门口一阵骚动。
雪白耳尖忽的抖了一抖,虞藻敏锐捕捉到门口有人在喊:“倪先生。”
他怎么来了?
倪师是出了名的节俭,此处膳堂价格高昂、菜色浮夸,不像是他会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