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想踢我?”钳着他的男人嘲讽一笑,抬脚踩向陶阮膝弯,扑通一声,陶阮偷袭不成,整个人跪倒在地上。男人松开钳住他的手,但很快,他抡圆了胳膊,作势要朝陶阮脸上打——
陶阮狠狠偏过头,预料中的疼痛却没落下来,他扭过头,只看见韩骥锋利的下颌,语气多了几分冰冷:
“别在医院闹事。”
“还不走?”韩骥猛地甩开男人的手,转身走出了病房,从头到尾,眼神没有在陶阮脸上有片刻的停顿。
“算你走运。”男人恶狠狠地说。
陶阮在原地看着他们走出病房,直到跪在地上的膝盖传来冷意,他才怔怔地站了起来。胳膊一用力便引起一阵钻心的疼痛,陶阮额头冒了很多虚汗,单手撑在床沿,兀自缓了很久。
病房门开关声又响起,他立马抬头去看,可当看清来人时,眼底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
“师父!”
“小陶?”宁柯进门前还悠闲的语调陡然变高,他一个箭步冲过来,“怎么了?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眼前的陶阮脸像被汗水打湿,宁柯刻意避开他受伤的胳膊去扶他,不经意往他胳膊上一看,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这是怎么回事?”
宁柯惊慌失措地指着陶阮手臂上渗出来的一大块鲜红,差点说不出话。陶阮自己看了一眼,露出个很淡的苦笑:“伤口崩开了。”
“等我,我去叫傅医生。”宁柯冷静下来,飞快起身。
傅修明来的很快,见这情景不由得也眉头紧皱:“怎么搞的?”
陶阮嘴巴张开又闭上。
“不知道,我来的时候就这样了。”宁柯说着,瞥到陶阮神情,顿了顿,“先止血吧傅医生,其他的一会儿再说。”
傅修明点了点头,很快重新替他换了止血绷带,“这次出血量不小,我过会儿给你开点止血药。”
陶阮神情恍惚,像是根本没注意到他说了什么,直到傅修明打量一圈病房,“韩骥呢?”
陶阮呆愣愣的。
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一夜之间,韩骥像完全变了一个人?
“小陶,”宁柯担忧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傅医生在和你说话。”
“嗯?不好意思,你说什么?”陶阮歉意地笑笑,只是笑得太过牵强,连傅修明都忍不住频频皱眉。
“我先去查房,有什么情况立刻通知我。”傅修明说。
宁柯点了点头。
傅修明表情严肃地离开了病房,他回到办公室,很快调出医院走廊上的监控。只见一个身形魁梧的男人和韩骥一前一后走进监控范围,那男人面孔很生,傅修明敢肯定他不是医院的人。
接着他若有所思地调出了所有一楼所有的监控画面,韩骥绕着医院后花园走了一圈,似乎在寻找摄像头,在和显示屏前的傅修明对上视线时,他停顿了两秒——
“看什么呢?”身后的适时响起盘问声,男人朝着韩骥视线看了过去,没发现什么奇怪的。
按照李漆的吩咐,眼前这个叫韩骥的男人绝非善茬,他必须盯死这个男人的一举一动。
“没什么。”韩骥淡淡地说,“去那边坐。”
说着,他走到花坛边的一把长椅上。男人见他没做什么奇怪的举动,有些不耐烦地催促:“歇够了没有?”
突然——
“什么声音?”男人机警地竖起耳朵。
韩骥岿然不动,等草丛里传来第二声响动时,蹲下身一把抓住了小猫的后脖颈,“一只猫罢了。”
“拿远点。”男人立马弹开半步,眼神嫌恶地看着他手里的猫。
韩骥动作一顿,“你怕猫?”
男人不说话,韩骥不动声色地把猫放在平地上,捏了捏小猫脖子间的软肉,却不料它突然跑走了,径直跑到面色铁青的男人脚边。
“滚开!”
男人踢了猫一脚。
小猫哀嚎一声,尾巴立马就绷直了。
韩骥眉头紧皱,冷着脸把它重新抱在怀里安抚地摸了摸,沉声道:“这是傅医生的猫。”
“我管你谁的猫!”男人态度恶劣,“离我远点。”
路过散步的病人纷纷投来打量的眼光,均被男人同样恶劣地瞪回去,“喂,你到底还要坐多久?”他不耐烦地说。
“这种程度就受不了了,看来李少的眼光也好不到哪去。”韩骥嗤笑。
话锋一转,他语气骤然变冷,“要是有人敢在医院惹事,你看李漆他保不保得了你。”
男人看着韩骥的眼睛,没来由的感到后背一凉。
平心而论,眼前这个叫韩骥的男人并不是穷凶恶极的面相,他穿着布料柔软的家居服,怀里还抱了只猫,让人很容易就弱化他的气势。但男人显然忘了,眼前的这个人,能从一群亡命的雇佣兵面前全身而退,又岂会是任人宰割的?
想到这,他往后撤了一步。
韩骥没有停止抚摸小猫,它受了惊吓,一个劲地往他臂弯里钻,动作幅度大了,抖落许多毛发。
男人见状又往后退了一步,韩骥余光瞥见他的动作,眼神一顿,半晌才淡淡说了一声“走。”
另一头,办公室里,傅修明静坐在显示屏前,上面显示的监控画面他一帧不落的都看了,除了韩骥看向监控时停顿的那个眼神,没什么异常。
但恰恰是这个眼神,让他笃定韩骥有话要对他说。
“傅医生,下午你有两台手术,别忘了。”一旁的护士提醒道。
“好,我知道了。”傅修明若有所思地说。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告诉我好吗?”宁柯表情严肃,“你别告诉我伤口会无缘无故绷开,我没那么好糊弄。”
“韩哥呢,韩哥哪里去了?”
韩骥在的话,一定不会让陶阮流这么多血。
提到韩骥,陶阮表情有瞬间的愣怔,但仅仅只是一瞬,“真没怎么,起床的时候不小心磕了一下。血流的多而已,一点都不疼。”
“不疼你流那么多汗?”宁柯一点都不相信。
陶阮笑笑:“我娇气,不行吗?”
宁柯撇了撇嘴,还是不太相信,但陶阮一副不想多说的样子,他也只好作罢。
说话间,病房的门被打开了。
“韩哥!”宁柯眼睛亮了亮,既然陶阮不说,那他就去问韩骥,“你知——”
陶阮把他扯到身后,是阻止他继续说话的意思。
宁柯一愣,后知后觉地看向韩骥,才发现他神情冷淡,目光从头到尾没落在陶阮身上。宁柯仿佛被空气噎住了,原本要说的话卡在喉咙,竟再也说不出来了。
“你又是谁?”
“护工”跟在韩骥后面,见病房内又多了个生面孔,烦躁地皱起眉。
一个又一个的,还有完没完?
韩骥这才扫了陶阮和他身后的宁柯一眼,视线掠过陶阮胳膊上露出来的绷带时他停顿了一下,但下一秒——
“你回去吧。”韩骥语气波澜不惊,“这里不需要你。”
“我吗。”陶阮问。
韩骥表情淡漠地点头。
“韩哥?”宁柯比他还难以置信,“你说什么?”
一旁的“护工”幸灾乐祸,一脸轻蔑地看着陶阮,“还听不明白,撵你走呢。”
“你又是谁,这里有你说话的份么?”
宁柯不甘示弱地瞪了回去。
“嘿你个——”男人立马起身想要推搡宁柯。
“想清楚了再动手,你惹不起他。”陶阮淡淡地说,说着完全无视了气急败坏的男人,“饿了吧?我去给你打饭。”
陶阮看了韩骥一眼,像根本没听到韩骥让他走的那句话。宁柯跟在他后面,一肚子疑惑。
“想问什么?”
“刚才病房里的那个壮汉是谁?”
陶阮一边带着他拐进医院食堂,“李漆派来的护工。”
“护工?”宁柯眉头拧成结,“跟个莽夫一样,哪里像个护工。”
“找个借口监视我们罢了。”陶阮说。
这个男人来的很突然,韩骥的态度转变也很突然,陶阮心事重重,眉间一片阴翳。
宁柯陪他到食堂打了一些饭菜,再回到病房的时候,那个莽夫还在。说是护工,可他却什么也不干,一双眼睛牢牢地盯着韩骥,生怕漏看一个动作。
陶阮将饭菜放到桌上,男人见状凑了过来,“这都什么破菜,一点油水都没有。”
嫌弃归嫌弃,盯了一早上,他早就饿了,自顾自地就想拆开饭盒——
“没你的份。”
“你!”
陶阮“啪”地抽掉他手里的筷子,语气平淡,“想吃自己去食堂打。”
“哟,原来李漆对手底下的人这么小气,连顿饭都供不起。好可怜喏。”宁柯适时接腔,看向男人的眼神也是完全不掩饰的鄙夷。
“你他妈的说什么?”
男人气急败坏地用手指着宁柯,气氛正剑拔弩张,男人却突然缩起脖子,连带着指人的手也收了回去,伸进衣服后背不停扣挠。
“操他妈的,偏要去摸那死猫。”男人朝韩骥咒骂。
韩骥拿起筷子,冷淡地说:“医生等会儿要过来,让他给你开点过敏药。”
陶阮看向韩骥。
“妈的,净给老子整事儿!”男人还在咒骂,边骂边从裤兜里掏出手机打电话:“送点吃的过来,别整素的,全荤!”
他嗓门很大,电话那头很快应了两声。挂断电话后,男人就没止住抓挠的手,短短几分钟,露出来的后脖颈就已经一片红。
韩骥不挑食,即使是清淡的小菜也照吃不误。陶阮像往常一样坐在他对面,习惯使然,他给韩骥夹了菜——
韩骥下意识扫了还在骂咧的男人一眼,男人光顾着抓挠,没功夫再盯着他们。
这个细微的小动作被陶阮捕捉到了,他一顿,接着装作若无其事,继续咀嚼饭盒里的米粒。
宁柯没和他们一起吃,虽然人在这里,心却早就飞去隔壁病房了。陶阮看的好笑:“行了,快过去吧,一会儿饭菜凉了。”
宁柯很犹豫:“我走了他欺负你怎么办?”他瞟了一眼凶神恶煞的“护工”。
“不会。”陶阮开玩笑,“一会儿扯着嗓子喊,你听见就立马过来。”
宁柯觉得可行,重重地点了点头,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他前脚刚拎着饭盒走,后脚傅修明就走了进来,看见病房里多了一个男人,十分自然地说:“刚来的护工?”
完全看不出他早在半个小时前就知晓了男人的存在。
“嗯,”陶阮点了点头,“吃饭了吗傅医生?”
傅修明瞄了一眼桌上的饭盒,“吃了,和你们一样吃的食堂。”他顺势打量了陶阮重新换过绷带的胳膊,“怎么样,血止住了吗?可别再像刚才一样流个不停。”
说完,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一直沉默的韩骥突然身体一僵。尤其是听到“流血”时,韩骥下意识想看陶阮,却硬生生忍住了。
傅修明一顿,片刻后才接着说:“明早记得做个血常规。”
“好。”
给韩骥做完常规检查后,从他踏进病房便一直在挠痒的男人叫住了他,龇着嘴表情很是痛苦:“那个,大夫,再给我开点过敏药。”
“哦?”傅修明不动声色地打量男人,“对什么过敏?”
“猫毛。”
傅修明眼神一闪,很快联想到监控画面里韩骥长时间的逗留。
“行,等会儿我让护士送过来。”
病房里暂时安静了下来,韩骥手扶着饭盒边缘,状似无意地敲了两下。傅修明捕捉到微小的声响,很快,两道视线在空中交汇——
“走吧,我现在就去药房给你配,我看你也是痒的受不了了。”
傅修明最后看了韩骥一眼,出了病房之后直奔配药房。
刚才,韩骥在用摩斯电码向他传达讯息——
“H、Y、P、N、O、T、I、C”
Hypnotic,安眠药。
傅修明沉眸,加快了步伐。
陶阮收拾好饭盒,将塑料垃圾袋的绳结打死,又到洗手间洗了个手。韩骥沉默看着他的背影,却不料陶阮突然从洗手间走出来,他躲避不及,和陶阮撞上了视线。
“……”
韩骥很快移开了视线,陶阮却没动。在医院这么多天,韩骥下巴上冒出许多青茬,给周身锋利的气质增添了几分,陶阮见惯了他穿一身黑的样子,恍一穿上柔软的家居服,竟很难再找到初次见面时的影子。
“我给你刮胡子吧。”他突然说。
陶阮本来有很多问题想问他,有很多话想和他说,但这么静静地看上一眼,反而只想替他刮刮胡子。
“什么?”韩骥也没料到,脸上一贯的冷然表情猝不及防出现一丝裂痕。
“胡子,冒青茬儿了。”陶阮说。说着,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原本他有每天都修理的习惯,最近他倒是没怎么在意了,说不定也和韩骥一样,长出许多。
愣住过后韩骥很快又恢复冷酷,“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没忘。”陶阮看着他,“你让我走。”
“放心,我明天一早验完血就走。不过,在这之前我还有个问题想问你,”
“你不觉得你很过分吗?”陶阮直勾勾地盯着他,黑白分明的眼睛里露出些许怒意,“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你把我当什么?”
细看,眼底还有一丝受伤。
然而韩骥只是皱了皱眉,继而神情冷淡地说:“那我应该把你当什么?换作是你,又会不会轻易相信一个凭空出现的陌生人?”
“陌生人?”
陶阮悲怆地笑了笑,沉默着不再说话了。
一旁的“护工”正抓心挠肝,送药的护士迟迟不来,他分心观察着病房里的两人,似乎也没像李漆所说的,关系那么密切。
难道说,这个叫韩骥的男人当真失忆了?
“谁的过敏药?”
心里正盘算着,病房门口一位小护士敲了敲门,递过来几袋处方药,“用法和用量全在上面标好了,按时服用就行。”
他连忙接了过来,把中午的那一副药就着一口水吞下去了。
送饭的人很快到了,餐盒里满满当当都是肉,他狼吞虎咽地解决完午餐,打了个饱嗝在沙发上躺下了。
陶阮自从对话结束后就一直沉默着,此刻也缩到自己的小床上,侧过身背对着他。
韩骥没有午睡的习惯,但现下的境况,摆明了男人要监视到底。他暂时不能和林仲景联络,至于傅修明……
机会很快来了。
吃过晚饭后,“护工”强行到护士站要来一张折叠床,本来医院里有规定,一间病房夜间只允许有一位家属陪护,耐不住男人一脸流氓相,强行把床支在了韩骥所在的病房。
傅修明给开的药一日三次,男人中午吃了一次,晚饭后索性连吃了两次的量,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过敏的那种瘙痒感似乎有所减轻。
病房里的鼾声持续不断,病床旁的小床动了一下,上面的人翻了个身。
病房里光线很暗,只有走廊透进来的光,隐约照着这一室幽暗。
韩骥在黑暗中睁开双眼。
常年的警觉让他没有立即起身,病房里鼾声如雷,折叠床上的“护工”睡的异常沉。
韩骥睁着眼等了几分钟才终于起身,他走到折叠床前,上面的男人睡的四仰八叉,他面无表情地推了一把,别说苏醒,男人就连鼾声都没有一秒钟的停顿。
反倒是另一张床上的陶阮不堪其扰,抱着被子翻了个身。
韩骥顿了一下,情不自禁地走向他。
陶阮睡觉不安分,这一点韩骥早在很久以前就领会过,但今晚似乎尤为严重些。
漂亮的青年皱着眉毛,似乎在梦里都有很多心事,时不时梦呓两句,每一次韩骥都以为他快醒了,可陶阮只是又翻了个身,眉间的结依旧没解开。
韩骥垂眸看着他,眼底的情绪浓重到化不开。
昏暗的光线下,韩骥脸上第一次露出类似于贪婪的神情,他用目光,一寸一寸地描摹陶阮的眉眼,每看一眼,眼里的情绪便浓重一分。
直到眼眶再也承受不住,疯狂的思念倾泻而出,几乎要将床上的人淹没。
韩骥闭了闭眼,克制地俯下身——
“咚、咚。”
突然,病房外有人轻叩房门。
他应了一声,转身回了办公室,半分钟后,韩骥也开门走了进来。
“你给他开了多少剂量?”他沉着声音问。
傅修明伸出指头晃了晃,“两倍。”随即冷哼一声,“敢动我的猫。”
在监控里他看的一清二楚,男人踢了猫一脚,力道还不小。他傅修明就是这么睚眦必报,好吃好喝供着的祖宗,哪受得了这般对待。
韩骥没说什么,傅修明的猫奴属性是出了名的,没趁机投毒就算不错了,只不过……
“这药有没有什么副作用?”
“当然有。”傅修明漫不经心道,“没有我干嘛给他开。”
韩骥不赞同地皱起眉头,还来不及说话,傅修明就说:“放心,过敏反应那么多,哪说的清。他不会发现的。”
韩骥这才舒展了眉头,接着,他难得放松下来,戏谑地说:“幸好当年你进了部队。”
傅修明笑骂:“什么意思啊你,我正经白衣天使,救死扶伤呢。”
韩骥没再和他瞎贫,正色道,“我记起来了,所有的事。”
“看出来了。”傅修明说,“那个男人,怎么回事?”
“李漆派来的。”
“插眼线?”
“嗯。”
傅修明料到了,韩骥手里掌握着那批货最关键的下落,先不管李漆相不相信他已经失忆,只要他还活着,李漆就绝对不会让人脱离他的掌控。
“那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韩骥沉思,“看李漆的下一步动作。”
距离李氏集团的股东大会只剩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李漆必然会在此之前有所行动,只是究竟会有怎样的动作,韩骥很难说。
“那批货呢,你是不是真知道下落?”傅修明问出了关键。
李漆会派人监视,即使知道韩骥和陶阮关系密切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归根结底还是因为这批货。
只要货在,他们尚有一分筹码。
在傅修明的注视之下,韩骥沉声说:“是。”
沉船之际,他让周齐在接应的两个兄弟身上装了追踪器,而终端密码,只有他一个人知道。
“你能确保他们还活着?”傅修明很快又问。
“百分之九十的可能。”韩骥沉声说,“两船相撞时我们已经处在最近的码头周围。”
任务之前,他特意挑选了两个水性最好的兄弟,再加上两人身穿救生衣,生还的概率很大。
傅修明舒了口气,但很快意识到:“现在这个节骨眼上,我们不可能在眼皮子底下联系他们。”
自从沉船当日,韩骥和他们断了通信,既然想找到那批货,必然要先和两人取得联系,但眼下……
这是个很棘手的问题。
然而傅修明犹豫着,问出了一直想问的:“你想利用这批货把李漆和文森一网打尽,为何不干脆把货的下落告诉李漆,在他和文森交易的时候人赃并获?”
韩骥闻言顿了顿。
他不是没考虑过,在货里动些手脚,装上定位。再顺理成章地装作恢复记忆,告诉李漆那批货的下落。
但那之后呢?
如果李漆在股东大会之前得知货的下落,这批货就是他对抗大哥李烨的全部筹码,他绝对会谨慎再谨慎,任何一点风吹草低都可能引起他的怀疑。
那样未免太过冒险。
韩骥沉默,良久后沉沉地说:“时机不对。”
傅修明瞬间明白了。如果能把交易的时间往后拖,离股东大会越近,李漆就会越坐不住。一旦他被逼上绝境,狗急跳墙之下反而容易出纰漏。
那个时候,韩骥才能多一分把握。
这次不同于以往任何一次任务,他搭上了太多人,就连陶阮也……
总之,他不能容许任何一点差池。
傅修明和他对视一眼,均从彼此眼中看到了凝重。
“李漆派来的人,怎么办?”傅修明问。
“让他跟。”
多了个眼线在身边,韩骥反而能掌握主动权——李漆看到的,都是他想让人看到的。
有了这么一个人,李漆起码能对他失忆这件事有几分相信,若能拖的愈w宴更久,便再好不过。
傅修明点点头,韩骥也不好在他办公室逗留太长时间,走到门口的时候,只听傅修明突然问他:
“连陶阮你都要瞒着?”
韩骥一顿,转过身无奈地说:“被你看出来了。”
“现在的这种情形,他知道的越少越好,”韩骥停顿了几秒,语气有种说不出的低沉:“我已经很后悔把他牵扯进来,绝对不能再让他有任何危险。”
李漆派人跟踪过陶阮,要是知道他恢复记忆,第一个就会拿陶阮开刀。
“为了瞒一个李漆,连最在乎的人都不能说。”傅修明叹了声,“就算要瞒他,也不至于让人家手受伤啊,”
“你也真狠的下心。”
“什么受伤?”韩骥皱起眉。
“你不知道?早上宁柯才急吼吼地跑来让我过去止血,胳膊上的伤口裂开了,流了好多血。”
韩骥神情一怔,早上的时候他以为男人只是把陶阮推倒在地上,他强忍着没去看地上的陶阮,却没想到男人变本加厉还想去踢,他实在忍不住才拦下了。
那时他一直克制着不去看陶阮,眼神只是匆匆扫过,根本不知道陶阮伤口裂开。
“哎!我话还没说完呢……”
傅修明眼睁睁看着韩骥脸色越来越沉,最后直接像风一般转身就走,离开了院长办公室。
他叹了口气,认命地坐回椅子前,打开电脑删除了二十分钟前走廊的监控视频。
桌脚下的纸箱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傅修明低下头,他的猫四仰八叉地躺着,时不时抻抻腿儿打打呼。
“……”傅修明顿了顿,接着一把薅起猫,“你睡的倒是舒服。”
“走了,下班。”
韩骥脚下生风,大步朝病房走去。
“咔挞”一声,折叠床上的男人纹丝不动,陶阮呼吸平缓,也没有醒来的迹象。
韩骥走到床边,陶阮正平躺着,只不过他睡觉不老实,半个小时前压在腿间的被子现在又被踢到床脚。
韩骥静静地看了几秒,替他把踢远的被子重新盖在身上。
陶阮翻了个身,但睡梦之中他忘了伤口,压到伤了的那条胳膊,无意识拧紧眉头。
韩骥也跟着他皱眉,眼神在他露出绷带的手上久久驻足,最终,韩骥做了个连他都没料到的举动。
他单膝跪在陪护床前,沉着脸,但动作放的很轻,轻到陶阮眉头舒展开,又睡了过去。
韩骥轻轻撩开他的睡衣,直到绷带完全暴露在视线之下。
直到现在绷带上都还有未干的血迹。
韩骥缓缓握紧拳头。
下一秒,他俯下身,嘴唇在陶阮绷带上轻轻碰了一下。
他猜想自己的呼吸一定很灼热,否则身下的这具身体不会在睡梦中都发颤。
韩骥动了动嘴唇,唇瓣之间立刻传来干涩感,他深深地看向床上的人,接下来的举动已经完全不受自己控制。
窗外月光恰好照进来,松松散散地将韩骥隐忍的目光暴露了个彻底。
他低下头,在陶阮额头印下万分珍重的一吻。
手臂上的青筋越来越明显,韩骥双手撑在床沿,在最后时刻丢弃了一贯的冷静自持——
唇瓣短暂贴合,他在陶阮嘴唇留下不掺杂任何情欲的一吻。
三个吻,包含了数不尽的情绪。
窗外的月光恰被云层笼罩,仿佛也羞于看破这一室隐晦的爱意。
韩骥引以为傲的冷静自持在陶阮面前瓦解得彻底,就连目光都贪婪得要命,恨不得时时刻刻都注视着他。
“别怪我。”韩骥轻声说。
早晨脱口而出的让陶阮走,其实是他深思熟虑后的打算。一方面,一旦他们分开,李漆的疑虑也会相应的减少。另一方面,他都把人赶走了,哪怕李漆戒备心再重,也不至于再像之前一样派人跟踪。只要能让陶阮暂时安全,他什么都愿意做。
只不过,不可避免的让人伤心了。
当时陶阮脸上委屈又震惊的表情,直到现在还清晰地刻在他脑子里。
良久之后,韩骥站起来退开一步。再这么看下去,恐怕今晚都睡不了了。
他又替陶阮掖了掖被角。转过身,眼底的柔和立马消散得一干二净。
折叠床上的“护工”睡的人事不省,韩骥冰冷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如果不出意外,这个人一定会每天向李漆汇报消息,但不能每次都靠安眠药支开他,这样很容易引起怀疑。现在的首要任务就是尽快联系上船上的两个人,医院人多眼杂,或许可以试着寻找机会摆脱“护工”的监视。
墙壁上的挂钟弹动了一下,惊觉时间已至午夜,韩骥快速躺上病床,将所有的一切都恢复到入睡之前的样子。
病房里安静极了,走针的声音清晰可闻,病房外的感应灯也没再亮起来。
万籁俱寂之际,床上的人轻轻翻了个身,僵直的身体终于得到释放。
很快,病房里重新归于安静。
第二天一早,最先醒过来的人是陶阮。
昨晚夜里下了场雨,窗檐上还有些湿意。他下床将窗户开到最大,微凉的水汽滴落在手臂上,周围的肌肤立刻泛起凉意。
其中一滴落到绷带上,微凉又酥麻的感觉让陶阮一怔。
他走进浴室洗漱,几乎是在他转身的下一秒,韩骥睁开眼睛。
病房里只有一个人还在睡,韩骥皱眉看向折叠床上的男人,心中顾虑:沉睡时间太长,会不会引起男人的怀疑?
然而他没担忧多久,随着男人翻身的动作,他呼吸明显变粗,几秒钟后睁开眼打了个哈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