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二紧紧皱着眉头,护士见状,连忙说道:“放心,病人暂时没有大碍,只是溺水的时间太长,有肺部感染的风险。我们已经给他输了氧,剩下的情况还要等观察以后才知道。”
“溺水?”老二眉头皱的更紧,怎么会溺水呢,究竟发生了什么?
“那手术室里的那位呢,他怎么样?”
护士循声转过头,才发现说话的青年面色泛白,只有一双眼睛红得令人心惊。她心头一紧,但还是如实说道,“那位情况要严重一些,送来的时候差点呼吸暂停,除此之外,身上还有枪伤。”
闻言,陶阮指甲深深陷进了手心肉里,但他仿佛察觉不到疼痛,转头对护士道了谢。
“我去看看他。”
“小陶……”宁柯担心地看了他一眼。
“你们两个留在这里守着周齐。”老二叹了一声,跟着走出了病房。
长廊上,高高悬挂的“手术中”三个大字压的陶阮快喘不过气。从和韩骥失去联系的第一天起,他心里就时刻绷着一根弦,或者说悬着一把刀。现在人终于回来了,可刀尖却抵到心脏。
他无意识地抠弄身下的椅子,连老二什么时候走到身边都毫无察觉。
“放松点,一定会没事的。”老二坐了下来,“这么多年,鬼门关走了那么多遭,哪次都过来了。放心,他命硬。”说着,老二深深地看了一眼手术室。
陶阮眨了眨干涩的眼睛,他很想回应老二的安慰,但张嘴却发现什么也说不出来,“你说的对。”
他扯着嘴角,“抱歉,我不知道说什么。我很担心。”
“看出来了。”老二叹了口气,“很难捱吧,这么些天。”
陶阮看着他。
“走之前,老韩特意嘱咐过我。”
“他说了什么?”
“他让我一定保证你的安全。”老二说,“你不知道吧,他在你身上装了定位,你到哪儿我都知道。当然,他也知道。”
陶阮一怔:“在哪里?”
老二耸耸肩,“这个他没说。”观察了一下他表情,老二笑,“怎么样,生气吗?生气的话等他醒了找他算账。”
陶阮摇了摇头,牵强地扯出一抹笑:“知道我天天蹲你们门口,你还不给我开门。”
“家里没你要找的人。”开了也是于事无补。
陶阮明白,点点头没再说话。
“周齐那小子,一开始挺不喜欢你的,知道为什么吗?”老二突然说。
“知道。”陶阮苦笑,“程子安。”
老二点了点头,“其实我最初也和周齐有同样的想法,有些事情,一次就够了,何必重蹈覆辙。但后来,我发现不一样。”
“嗯?”
老二却突然拐了个弯,直接道,“你喜欢韩骥吧?”
“是。”陶阮干脆利落。
“哪里不一样,等他醒了你自己问他。”老二从口袋里掏出烟盒,正要点烟,不经意瞥见墙壁上张贴的禁烟标志,笑骂了一句:“这个老傅。算了,不抽了。”
陶阮也不去追问老二到底是哪里不一样,就像老二说的,他要等韩骥醒了,亲自去问他。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陶阮上一次觉得时间这么慢,还是在爷爷的抢救室外,通红的抢救灯亮了彻夜。
“咔嗒。”
门突然开了。
陶阮所有的感官全集中在了手术室的大门,他看见傅修明从里面走了出来,缓慢地摘下口罩。在意识还没反应过来之前,他的双腿先迈了出去——
“傅医生……”
傅修明的眼睛里有几条红血丝,知道他想问什么,傅修明言简意赅地给了颗定心丸:“放心,暂时没有生命危险。”
陶阮紧紧绷住的弦终于松了,只是,还不等他更详细地询问,傅修明有些低沉的声音毫无预警地再度响起:
“我们在他颅内发现了一个不规则血块,初步判断,是由于撞击造成的。”
陶阮好不容易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血块……”他重复了一遍,喉咙也跟着发紧,“会有什么影响?”
“先进去看看吧。”傅修明说。
陶阮宛如一个提线木偶,无法聚焦的视线只知道跟着护士动,看着她们把担架床推回普通病房,等所有人都出去了,才上前了一步。
他原以为,已经见过韩骥最狼狈的模样。那时是他受伤,当时他躺在病床上,睁开眼看到不修边幅的韩骥,还恍惚了一瞬。
但和现在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此刻的韩骥,陶阮不清楚他身上有多少伤,唯一露出来的地方缠上了厚厚的纱布。陶阮不敢碰他,站在病床前很久,也只敢用指腹轻轻刮刮他的手背。
明明只是一小块皮肤的接触,却让陶阮全身发凉,冰冷刺骨。
“到底什么情况,老傅,你实话告诉我们。”老二沉声问。
傅修明神情严肃:“他们被送来的时候已经是重度淹溺,韩骥还受了枪伤,这些暂且都不说,我在他的脑部CT发现的血块,正好处在颞叶内侧面。”
“说我听得懂的。”老二皱眉。
“这个部位,一旦出现脑出血,”傅修明顿了顿,“极有可能损伤记忆,并且难以逆转。”
“怎么这么严重?”
傅修明表情很难看:“他们在水里经历了很长时间的缺氧,能上岸,都算捡回条命。”脑部撞击加上长时间缺氧,韩骥这次的凶险程度连他都胆战心惊。
“那该怎么办?”
“先保守治疗,看血块能不能自溶,必不得已的时候再手术清楚,不过,手术风险会很大。”
老二沉默良久,“周齐呢,他怎么样?”
“他情况好一点,都是皮外伤。不过在水里泡那么久,也得缓上几天……”
正说着话,隔壁周齐病房呼叫铃突然响了,两人对视一眼,连忙朝病房走去。
陶阮把自己的掌心轻轻覆在韩骥手背上,对着傅修明和老二刚才站的位置出了会儿神。
“医生,他醒了!”
傅修明抬头看了一眼宁柯,声音里带着笑,“嗯,醒了。”
“感觉怎么样?”傅修明问。
“还好。”周齐开口才发觉喉咙干涩疼痛,他皱着眉,“老大呢,老大怎么样?”
傅修明终于拿出医生的威严,用手中的笔点了点他喉咙,“少说话,嗓子还想不想要了?”接着又道,“放心,他没有生命危险。”
“好好休息吧。”
阿杰想上前,却被老二使了个眼色架走了,病房里很快只剩下宁柯。他站在病床边,也不说话,就静静看着周齐,周齐受不了被他盯着,逃也似地闭上了眼睛。
病房里的空气像凝滞了一样。
宁柯在数输液瓶里的点滴,已经滴了三百多下,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滴完。盯到眼睛都干了,他用手揉了揉。
“怎么不说话——”周齐看着他,剩下的话堵在喉咙,“哭什么?”
“啊?”宁柯微微睁大眼睛,半晌反应过来,抬手把眼睛揉的更红,“没哭。”
“怎么不说话?”周齐又问了一遍。
“傅医生让你少说话。你别说了。”
周齐噎了噎。宁柯还是盯着吊瓶,眼睛又红又肿,下巴也尖了一大圈,看上去比他这个躺在病床上的人都要憔悴。
周齐皱着眉,“宁柯,你——”
“你别说话,听我说。”然而宁柯突然打断他,红肿的眼睛终于转向他,“就算你烦我不理我,我还是喜欢你。”
周齐一顿。
“我从小到大喜欢过很多人,我喜欢漂亮的好看的长得帅的,但我不喜欢让我伤心的。”
“周齐,你让我很难过,但我还是喜欢你。”
宁柯说话的时候没再掉眼泪,但眼睛越来越红,“见不到你的这几天我很担心,看到你没事,我就放心了。你好好休息,等你什么时候不烦我了我再来看你。”说完他就要走。
“等等,”周齐几乎是立刻喊住他,却不知道还能说什么,他自己把人赶走了,现在又不想让人走,没这么耍人的。可即使这样,周齐还是说,“点滴还没打完。”
宁柯指了指呼叫铃。
“手疼,按不动。”周齐动了动胳膊,原本是示意自己的“无力”,哪知宁柯在看见他手臂上的伤口时脸色一变,大步走了上来。
在周齐小臂左侧,有一条十几公分的伤口,看上去是被利器划伤的,伤口边缘翻出些被水泡过的白肉,不深,但长长一条看上去十分狰狞可怖。
宁柯慌了神,“怎么没缝针,我去叫傅医生!”
“别去。”周齐一把攥住他的手腕,安慰的同时声音里带了笑意,“这么浅的伤口缝什么针,打过破伤风,用不了多久就会自己愈合的。”
“真的?”
“骗你干什么。”
宁柯这才放下心,但还是一脸担忧地盯着吊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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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中心大厦。
“查到什么了?”
“你不该来这。”男人的声音听上去很冷淡。
“不该?”李漆笑了,“不该睡的人都睡了,你现在和我说这个,侯秘?”
“你疯了你?”说着李漆竟然勾着腰想掐他脖子,侯玮眼神一闪,狠狠把男人一把推到在沙发上:“这是你哥的办公室,要疯滚出去疯!”
“你紧张什么,怕被他看见?”
李漆扯了扯衣领,见侯玮一副气急的样子反而觉得好笑:“李烨今天不在公司,你不是他的秘书吗,连他的行程都不知道。”李漆语气不屑。
李烨的办公室很大,里面的陈设和当初的李鸿卓如出一辙,李漆一屁股坐到办公椅上,不经意间瞥见被李烨摆在桌面上的相框。上面有他们的爹李鸿卓,也有李文宣——三年前病逝的李家小少爷。
“虚伪。”李漆眼中冷意乍现,意味不明地冷哼了一声,随手将相框倒扣在桌面上,“说吧,这次他想怎么对付我?”
先是场子莫名其妙被查,短短几天就被查封了大大小小十多家,后又被吴启劫走他手里最大的一批货,不久后恰逢李氏集团重新洗牌,谁能在短时间内拿到百分之五十以上的股份,谁就是李氏新一任掌门人。这次李鸿卓一退,就不再是代理,而是掌握百分百话语权的真正掌门人。
李漆的产业链纯靠毒品,这几年来靠贩毒敛了不少财,可现在不仅被扫了场子,就连他手里攥着的唯一筹码,价值数亿美元的货也被吴启给截了。这个节骨眼上,搞出这么大的动静,让他很难不往自己的亲大哥身上想。
“他只是不想你和他争这个位子。”侯玮皱着眉,“如果他真想搞你,你都不知道进去多少回了。”
李漆闻言嗤了一声,拨弄手上的玛瑙扳指,“你以为他的手就干净。”
“这里面的人,知不知道是谁?”
侯玮看着相框里的照片,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这么问,但照片上的人他知道,李家的小少爷。李文宣死的那一年,恰好李烨宣布暂代集团事务,他知道李文宣的存在,却对这个人知之甚少。
李文宣和上面两个哥哥不同,李鸿卓从不让他参与公司事务,可外界传言,李文宣才是李家最受宠的。李鸿卓对他甚至算得上是溺爱,从不让他抛头露面,以至于这么多年来,外界始终探听不到李家三少的更多消息。
一直到李文宣的死讯传出,顿时引起轩然大波,而李鸿卓也在葬礼后不久,宣布暂时隐退。
“李文宣。怎么了?”侯玮问。
李漆意味深长地说:“他对捡来的倒是比对自己亲生要好,真是叫人嫉妒。”
侯玮脸色一变。早年间是有传闻,说李文宣其实不是李鸿卓亲生的,可他一直以为那是谣言。
“什么意思?”
然而李漆却话锋一转,“替我搞清楚他接下来的动作。想一脚把我踢出局,哪那么容易。”
侯玮心有疑惑,觉得刚才李漆提到李文宣时的神情不简单,可李漆显然没有再继续往下的意思,“吴启那边,我让你派人去盯着,怎么样,货取回来没有?”
侯玮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道:“你觉得,韩骥这个人,怎么样?”
李漆拨弄扳指的动作顿了顿,“他怎么了?”
“出了点意外。”侯玮说,“吴启死了。”
“哦?”李漆挑动眉毛,“货呢?”
“下落不明。”
靠近南湾的海域发生了撞船事件,快艇当场被撞得解体,海上公安派搜救队打捞的时候,除了船体残骸,什么都没捞起来。而主动撞击的远洋船上,除了几名船员外再无他人,全都一口咬定是因为船体失控才导致的事故。
“这个外国佬……”李漆眯起眼睛,“尽快找到韩骥和他手里那批货。”
“你还要继续用他?”侯玮皱眉。
“你觉得呢?”李漆眸光里闪过一丝漫不经心的冷意,“吴启的死,总得有一个替死鬼。”
“你的意思是?”
“不替外国佬把屁股擦干净,他怎么和我们合作。”李漆拍了拍他的屁股,“办事利索点,别给人留下把柄。”
侯玮面色不虞地挥开他的手,眼神深沉。
医院病房。
“这几天他身上会有水肿,又长时间躺着,你没事的时候多给他揉揉,能排的快些。”
傅修明交待着,抬头的时候瞥见眼前的陶阮,不由得深深叹了口气,“我看你比他也好不到哪里去。”
陶阮闻言摸摸自己的脸,笑了:“我也肿吗?傅医生。”
“你不肿,你瘪。”
陶阮装作一副很吃惊的样子,笑道,“那完了,以后不能靠脸吃饭了。”
“唉。”傅修明又叹了口气,“你是来照顾他的,又不是来被吸精气的。别把自己绷的太紧,不然,”他挑了挑眉:“等老韩醒了我怎么和他交代?”
在医院时被韩骥养的多水灵,这才几天呐,脸上肉都快没了。傅修明看着陶阮,是真有点愁,都不知道该怎么说这对苦命鸳鸯,前脚刚出去一个,后脚紧跟着就又来了一个。
“傅医生……”陶阮哭笑不得。
“就当帮我个忙,别把自己搞那么憔悴。”傅修明嘴角带笑,“该吃吃,该睡睡,就韩骥这身子骨,我当医生这么多年,就没见过身体素质比他还好的。”
“行了,我接着查房去了。”
陶阮笑着目送他离开,然后卷起袖子到热水间接了壶热水。韩骥手臂上很多外伤,他淹了条热毛巾,仔细把伤口轻轻擦了一遍,上完药之后才不疾不徐地替他揉捏僵硬的肌肉。
按到手臂内侧时,陶阮手上的动作顿了顿。韩骥常年穿一身黑夹克,他从不知道,原来在韩骥手臂内侧,竟有如此蜿蜒可怖的一条疤痕。新长出的皮肉泛着白,和周围一圈皮肤有着很明显的色差。
陶阮垂着眼,用指尖很轻地碰了碰。
紧接着,他发现在鼻梁和眉骨中间,韩骥还有一道疤。疤痕不大,颜色也很淡,不凑近了看的话根本看不出来。
陶阮第一次发现这道疤,也是第一次和韩骥离的这么近,近到连呼吸都交缠在一起。韩骥呼吸很浅,随着陶阮低头俯身,很浅地打到他颈前。
比呼吸更浅的吻,极轻地落在韩骥眉间的疤痕上。
陶阮心跳如擂鼓,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打到他颈前的呼吸似乎沉了一瞬。
“看来是我打扰你们了。”病房门口突然传来一道声音,陶阮下意识皱眉往门口看,在看清来人的一瞬间,眉头皱的愈发紧了。
“这么不欢迎我?”李漆走了进来,对他眼里的情绪视若无睹,“尽管当我不存在,你们继续。”
陶阮下意识挡住病床上的人,语气不善:“你来干什么?”
“怎么说我们也是老朋友了,你这种态度我可是很伤心啊。”李漆虚伪地笑了笑,“听说韩总受伤了,我特意过来看看,医生怎么说,没什么事吧?”
陶阮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李漆终于妥协,看陶阮这副样子反而好奇:“看来你连装都懒得在我面前装了。说说吧,你和他,什么时候开始的?”
“你不是看见了,就刚才。”陶阮冷声。
李漆一愣,随即哈哈笑了两声。
“李少,有什么话不妨直说,不用拐弯抹角的。”
陶阮没想到李漆会找到这里来,动作还这么快,而且看样子,他对韩骥受伤似乎也早已知情。陶阮甚至怀疑,韩骥这次受伤,会不会是李漆的手笔。
“你还是这个性子,”李漆很是无奈地摇了摇头,意有所指地说:“不愧是我看上的人,可惜啊,被人捷足先登。”
陶阮眼神厌恶,还不等他开口,只听李漆说:“还为你冒这么大的风险,连我都快感动了。”
“什么叫为我?”陶阮皱起眉,敏锐地捕捉到李漆的用词,“什么意思?”
“他去取这批货的条件,就是要我放过你,”李漆眯起眼睛反问,“你说,不是为你,还能是为什么?”
陶阮一时愣怔,连李漆什么时候走到他身后都不知道,令人不适的湿热气息间或喷洒在他后颈:“最近累坏了吧,刚处理完陈福寿的后事,韩骥又出了事,你看你都瘦了。”
陶阮收紧拳头,肩膀向后用力一挣要摆脱他,却不料被李漆直接钳住了肩膀。
“乖一点,我话还没说完。”李漆手劲很大,陶阮肩胛传来一阵刺痛,“还有一个条件,十五天之后的李氏晚宴,你得陪我参加。”
说完,那股令人恶寒的气息终于远离。
“对了,你一个人照顾他太辛苦了,我会派专业的护工过来帮——”
“不劳你费心。”陶阮冷声打断。
李漆勾起唇,“我不是在和你商量。等他醒了,别忘记通知我。”
“还需要我通知你么。”陶阮冷冷地说。现如今,医院里哪里没有李漆的眼线。
等李漆终于走了,陶阮冲进洗手间拧开水龙头,他把整个脑袋都压了下去,任凭哗啦啦的水流冲刷整个脖颈,良久,才从洗手间走了出来。
病床上的人依旧呼吸平稳,陶阮现在迫切需要韩骥的气息来驱散李漆带给他的恶心,他立在病床旁,静静地注视着韩骥起伏的胸膛,然后把耳朵贴了上去。
只有这样,他才能感到片刻的心安。
他脑海里闪过李漆刚才说的条件,原来韩骥临走前的那个晚上,他说李漆不会再纠缠他,竟然是这个意思。可当时他满脑子只有韩骥,根本来不及细想。
陶阮深深吸了一口气,拼命汲取着来自韩骥胸膛的温度。
“咳咳。”病房门被叩响,陶阮面色不善地扫过去,却见是老二,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换我来吧,你回去休息休息。”
陶阮摇头。
老二见状也没说什么,手里拎了份保温盒,盖子一打开他就知道是老骆的馄饨。
“多少吃点儿,别他醒了把你给熬垮了。”老二笑说。陶阮没有推辞,接过筷子安静吃了几个,半晌,他放下筷子看向老二:
“李漆刚才来过。”
老二表情瞬间严肃起来,“他说了什么?”
“说要派护工过来。”
老二冷哼一声,“哪里是什么护工,分明是想派个眼线过来。这家医院是老傅的私人医院,按理说李漆不可能这么快就找过来。”
“李漆口中的这批货,你知道多少?”陶阮问。
老二沉吟片刻,只说,“绝对不是个小数目。”李氏集团大洗牌,目前形势朝李烨一边倒,李漆要是想翻身,就必须靠这批货来拿到大量现金。只有贩毒得来的快钱才能让他迅速买入散股,和他大哥李烨抗衡。
说完,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意识到这批货的重要性,可韩骥还没醒,除了他,恐怕没人会知道那批货的下落。
“周齐醒了,”老二说,“我去问问他。”
“好。”
隔壁病房。
宁柯守在病床边,也不说话,就定定地看着病床上的周齐。周齐被他看的浑身不自在,想开口让他走,话在嗓子眼儿滚来滚去,却最终没有说出口。
“渴吗?”宁柯轻声问他。
周齐摇头。
“饿吗?”宁柯又问。
周齐还是摇头。
“舒服吗?”
周齐:“……”
话一出口宁柯也觉得怪怪的,于是换了种问法儿:“哪里不舒服吗?”
周齐吸了口气:“你别说话。”
很快,周齐发现让宁柯不说话是个错误的决定。他不说话就一直盯着周齐看,视线灼热,眼神无辜,还时不时盯着他的伤口出神,露出十分心疼的表情。
受伤的人明明是他,可宁柯看上去比他还可怜兮兮,一看到宁柯那张脸,周齐嘴里的话就怎么也说不出来。
半晌,周齐咳嗽一声,“渴了。”
“我给你倒水!”
“饿了。”
“我给你削个苹果!”
周齐点了点头,给他找点事情干也好,免得他成天盯着人看,看得人心软。
但很快,他又发现自己做了个错误的决定——
“你真的会削苹果吗?”溺水的原因,周齐嗓子有些嘶哑,宁柯听不得他说话,连忙递过去一块儿刚削好的苹果,嘴里哄着,“快吃。”
周齐低头看了一眼他手里的苹果,坑坑洼洼的不说,连皮都没削干净。
“吃啊。”宁柯眼神晶亮。
犹豫了下,周齐还是咽了下去。宁柯见状满意了,自信满满地就要削第二个,周齐就一分钟没看住,再看过去的时候,宁柯紧紧捂着手指,眼神闪躲。
周齐脸色立马就变了:“手伸出来我看。”
“就蹭了一下,不用看。”宁柯笑笑。
“伸出来。”
宁柯无法,只好伸出来。切到的是食指,口子不大,但不停往外渗血珠。周齐沉着脸,手一伸竟然想拔掉点滴。
“等着,我去找创可贴。”
宁柯吓了一跳,连忙按住他,“你躺好,我自己去。”说完生怕他再去拔,飞快跑出了病房。
护士站的护士们很好,还给他消了毒,宁柯垂头丧气地回到病房,周齐拉过他的手检查了一番,正要训他不小心,宁柯却突然开口:
“是不是这样你才嫌我烦?我什么都做不好。”声音很闷。
周齐一顿,皱着眉正要说话,余光突然瞥见站在病房门口的人。
不是老二。
李漆站在门口,似笑非笑。
宁柯不明所以,转过头去看站在门口的人,周齐却把身子一侧,挡住了他的视线,同时也挡住了李漆看向宁柯的视线。
“谁啊?”宁柯做口型。
周齐没答,叫了声李少。
“你们老大还没醒,听说这次是你和他一起去的,就先过来看看你。”李漆看着周齐护人的动作,调笑:“怕我吃了他?”
“行了,我是来说正事的。”他不甚在意地扫了一眼宁柯,“货呢?”
周齐眸光一沉。
“当时快艇上都是你们的人,别告诉我你不知道。”李漆语调蓦地低下来。
“我确实不知道。”周齐说。
当时远洋船就要朝他们撞过来,从他们上快艇到那艘船不管不顾朝他们撞过来,时间紧迫,他和韩骥根本来不及穿救生衣。快艇上唯一穿着救生衣的是恒域的人,韩骥提前安排他们假借输油船的名义过来接应,事发突然,眼见着那艘船就要撞过来,韩骥只能让他们带着货先跳船。
即使穿着救生衣,两人也在巨大的撞击之下瞬间沉海。
在当时的情况下,要是有一秒钟的犹豫,他们谁都活不下来。
李漆听完脸色阴沉,“那两个人呢?”
“每次出任务之前我们都会切断与外界的一切联系,只有老大能联系他们。”周齐如实说。
李漆脸色愈发难看,“这么说,只有韩骥知道那批货的下落?”
“可以这么说。”
李漆死死地盯着周齐,突然,他伸手摸向后腰。看清他的动作,周齐语气蓦地一沉,“李少——”
“这里可是医院,李少。”宁柯推开挡在前面的周齐,“不是什么地方都是你李家的地盘。”
周齐惊讶地看着他。
李漆一时也顿住了,待他反应过来,顿时将说话的宁柯从头到脚不客气地打量了一遍,戏谑道:“口气不小啊。”
“哪来的小兔崽子。”
宁柯闻言翻了个白眼,嘲讽道:“你不认识我,可我认识你,鼎鼎有名的李氏二公子,谁人不知?”
李漆脸上表情瞬间耐人寻味:“你是谁?”
“宁柯。”
姓宁……李漆脑海里出现一号人物,他再次上下打量宁柯的脸,心中疑虑更甚,却也无法立即印证心中猜想。
“宁柯——”李漆不动声色地松开放在枪上的手,看着周齐笑了一声,“好好儿照顾他吧。”
“不劳你费心。”宁柯从鼻腔里冷哼了一声。
李漆走后,宁柯还来不及说话,转头便看见周齐一脸严肃地盯着他:“你怎么会认识李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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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漆信步走出医院的时候,手机屏幕亮了下。
“帮我查个人。”
那边顿了下,很快说:“你先过来吧,李总要见你。”
李漆眯起眸子,李烨怎么那么快就回来了?
中心大厦。
李漆面色不虞地走进办公室,脸色在看清里面的人时更加难看。李烨双手交叠坐在办公椅上,见他来了,扬了扬眉毛。
细看,李漆和李烨五官有非常多的相似之处,但明明是相似的长相,给人的感觉却截然不同。李烨久经沙场,又身居高位,举手投足之间不经意流露出上位者的气息。
“最近怎么样?”李烨问。
“你心里一清二楚,何必问我?”李漆挑衅一笑。
“这话说的,我是你大哥,关心一下自己弟弟还不行?”
李漆脸色很快冷下来,他最恨的就是李烨这副假惺惺的样子,“北堂那群老家伙不好对付吧?有这闲心,你还不如多关心关心自己。”李漆嘲讽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