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阮走过去,“咕叨啥呢,来和我唠唠。”
看见他,老骆眼睛肉眼可见地亮了起来:“你怎么过来了?”
“这话说的,”陶阮笑,“想你了,过来看看你。”
老骆更高兴了,捋着胡须止不住地笑:“吃饭没?给你下俩馄饨。”
“没呢。来你这儿哪敢饱着来。”他故意道,“太小气了吧你,就给我下俩?塞牙缝都不够。”
老骆边笑边骂,用蒲扇杵了杵他脑袋,乐呵呵地下馄饨去了。
陶阮在背后静静地看着他的身影,久违地感到一阵心安。这是自韩骥失去消息后,他第一次有了放松的情绪,这很像爷爷还在的时候,每一次陈福寿打他,他不敢让爷爷看见,可每一次又都能让爷爷发现。
那个时候爷爷会摸着他的头一遍又一遍地自责,爷爷的大手很温暖,摸他脸的时候,就算是伤口都不那么疼了。
有时候,陶阮甚至在想,老骆是不是爷爷派给他的。走了一个老头儿,又来一个老头儿,他希望两个老头儿都能长命百岁,可爷爷已经走了,他不希望老骆有任何的危险。
“老骆,阿杰呢?”
“他啊,到超市买鸡蛋去了,明天调陷儿要用。张大娘家的土鸡蛋早早卖完了,否则也不用去超市买去。他前脚刚走呢,你后脚就来了,托你们这些年轻人的福,身边儿总不缺人呢……”
老骆呵呵笑着,脸上的皱纹也显得亲切可爱。陶阮看着他,心中的念头愈发坚定。
韩骥有他不得不去的理由,这个理由里有严晗,有老骆,有韩骥在乎的每一个人,或许也有他,而只有真正地扳倒李漆,扳倒李家,所有人才能安然无恙,严晗的死,也才能真相大白。
可他真的很担心,也很想念。
老骆的馄饨热气腾腾端上来,陶阮看着白汽,突然想起初次和韩骥见面时的场景。
他笑了,“老骆,我第一次见韩骥,还以为他是混黑社会的。”
老骆笑呵呵的,“长的凶是吧?”
陶阮点了点头。
“你别看他长的凶,”老骆说,“我就没见过比他还心软的人。”
老骆的声音有些怅然,显然也是回忆起了什么,“你别看阿杰年轻,其实他坐过牢。”
陶阮微微睁大了眼睛。
“三年。”老骆说,“我摆摊儿的时候有人故意找茬,阿杰那帮人起了争执,失手把人打残废了。那个时候还没成年,对面也有错,就给判了四年,减刑一年。”
“坐了牢,一辈子都毁了。我一边摆摊儿一边等他出来,好不容易把人给盼回来了,又遇到几年前的那帮人来寻仇,差点连命都丢了。”
迎上陶阮猜测的目光,老骆点了点头:“是韩骥救了他。不光阿杰,连我这个老头子这条命,也是他救的。”当时阿杰要是出了事,他也活不下去了。
陶阮心头酸胀,久久都不能平复。良久,才闷闷地说:“他是个好人。”
可是,这样好的人,为什么还不回来呢?
“老大,天快黑了。”
“嗯。”韩骥应了一声,从紧贴皮肤的衣物里抽出两条军用体力补充剂,一条扔给周齐,另一条迅速拆开吞了下去。
周齐眼里闪着兴奋的光:“这东西你都有?”他已经很久没跟韩骥一起出任务了,这种肾上腺素和鲜血一起飙升的日子,令人胆寒,却也令人上瘾。
“老傅给的。”韩骥看了他一眼,提醒道,“没忘记我们是来干嘛的吧?”
周齐感叹:“不愧是退伍军医,这玩意儿都能搞到手。放心吧老大,我当然清楚。”他们是来拿东西的,不是来打打杀杀的,能够平安取到东西,不节外生枝自然是最好。
“清楚就好。”韩骥沉下声音,“不管出现什么意外,保命最重要。”
“明白。”
补充完体力,两人静静潜伏在甲板上。通过昨天一天的观察,韩骥发现这些船员都有固定的交接班时间,他们可以趁这个时间潜入到控制舱。
“跑完这一趟,我肯定得休息十天半月,妈的,以后再也不跑远洋了,忒累。”
“妈的你数钱的时候不嫌累!”
“哈哈哈哈……”
上下楼梯的踢踏声中,两个中年男人边调笑边往甲板上走。韩骥屏住呼吸观察两人肩上的徽章,其中一个肩章上有螺旋桨,还带着两条杠,看来是轮机部的二管轮,他身边的则是甲板部的三副。
韩骥和周齐对上眼神,下一秒——
“呃、”
“呃!!”
两人脖子上一人挨了一手刀,两声痛呼后纷纷倒地。
“换衣服,动作快。”
周齐点头,脱了衣服,又扒下船员身上的衣服迅速穿到自己身上,整个过程不超过一分半。
韩骥对周齐说:“五分钟后我会伪装成船员,去到吴启的房间,告诉他船舶主机尾轴漏油,让他同意我们联系输油船。你去驾驶台,随时准备接听吴启的连线。”
货船在海上漏油可大可小,恰好被他们打晕的男人是个高级船员,肩徽上两条杠,轮机部的三把手,这个人在船上有一定的话语权,而且很大概率吴启不会对他眼熟。
“先把人拖到甲板上。”韩骥沉声说。货船上堆放着许多维修工具,天一黑,正好可以用来暂时藏匿这两个人。
周齐拦腰扛起男人。
五分钟一到,两人分头行动。
韩骥顺着长廊走到吴启的房门口,拍门的声音重而急,他抬了抬音量:“老板,出事了!”
开门的是吴启的手下,韩骥目光略过他直直看向吴启,“老板,船出问题了。”
吴启不同于李漆这只笑面虎,他比李漆年长十几岁,在李漆还是毛头小子时就雄霸一方,自然看不惯这个横空出世的二世祖。面由心生,吴启的狠是摆在明面上的,如果说李漆是只狡猾的狐狸,那么吴启,就是一只凶狠的鬣狗。
“什么问题?”吴启微微眯起眼睛,眼神扫过韩骥肩膀上的徽章。
韩骥上前了一步,立马被吴启的手下面色不善地挡了,韩骥仿佛浑然不觉,急切地说:“主机尾轴漏油,我们已经关闭了出口阀,但船长说情况危急,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我们必须立刻联系海上输油船,不然凭我们船上现在的油量,根本撑不到下一个港口!”
吴启一时间没说话,韩骥见状慌不择路地就要继续解释,却被吴启挥手打断了。
船上的每个房间都有可以直接与驾驶台联系的内线,“喂,老板。”那头传来男人粗粝的嗓音。
吴启简明扼要:“你那边什么情况?”
“刚才我们的人在检修的时候发现尾轴封有问题,是螺旋桨碰撞导致的螺旋桨变形,我们已经排出了部分油降低油位,正在控制漏油量。”
吴启皱起眉头,语气很烦躁:“你跟我说这些乱七八糟的干什么?我就问你,这玩意儿要怎么搞?”
那头的声音顿了顿,“联系海上输油船。”
周齐勾唇:“如果不及时补油,油位得不到稳定,我们就得强制入坞修理。除此之外,漏入海洋的油会造成海洋污染,那时候船只即将面临巨额罚款,或者,滞留。”
吴启眉心狠狠一跳。
开什么玩笑,那些海关可不是吃素的,如果真的滞留,船上的那批货怎么办?
“老板,你看……”
“看什么看?还不快联系!!!”吴启吼了一声。
“是。”
“一群废物!开个船都开不明白,”吴启破口大骂,“妈的,老子花那么多钱找你们这么一群废物……”
他第一次和洋人做买卖,为此不惜花重金雇了这艘远洋船,以前也不是没有过海上交易,他用的都是自己的轮船,可这次找了个洋鬼子,连带着开船的也是一群饭桶!
韩骥低着头,看似低眉顺眼承受着老板的怒火,实际上,他屈起手指在表盘上轻轻敲了三下。
准、备、接、应。
“这是、干什么呢?”突如其来的蹩脚中文打断了韩骥的动作,门口不知何时站了个人。是和吴启交易的白人,韩骥一顿,不动声色地在表盘上又敲了两下。
待、定。
白人走了进来,首先看向与自己合作的吴启,“表情,不太好?”
他比吴启高出许多,体格也健壮,打量吴启的时候很像居高临下的审视。吴启冷哼了一声,也知道这个时候让白人知道太多不利于交易的顺利进行,“没什么,你不用担心。”
吴启不耐烦地使了个眼神,示意韩骥赶快去处理。
韩骥眼神一暗,用余光去瞥吴启身后的手提箱。按照计划,他们提前买通了石油商,等输油船开到船舶五十米左右的位置时,周齐就听他的指令过来接应。
白人出现的不是时候。
“等等。”
白人叫住了他。
“你是,什么人?”
韩骥停下脚步。很快,回过头朝吴启露出个尴尬的笑——“老板,我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吴启皱眉看了白人一眼,心想都什么节骨眼了,光会在这说鸟语。“船出了点问题,我很快会找人修理好,”他再一次不耐烦地重复,“你不用担心。”
“好好的,船怎么会出现,问题?”白人锐利的眼神在韩骥身上上下扫视,“我会、开船,我和你去看。”
韩骥瞳孔收缩,没说话,手指幅度很小地在表盘点了点。
“我好像,”白人缓缓走到他面前,“见过你。”
“你的手在干什么?”白人的中文突然流畅,随之而来的,是他倏地走至韩骥面前,深邃又锐利的眼睛准确无误地盯着韩骥一直交叠着的双手。韩骥闻言立刻举起双手往后退,他退到吴启身边,无辜地说:“老板,我是真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一秒。两秒。
“轰!”“操!”
韩骥一脚踢飞了角落的保险箱,箱子轰的一声砸中吴启左肩,吴启朝后踉跄了好几步,韩骥趁机飞扑过去一把提起地上的手提箱。
“给老子抓住他!”
“砰!”“砰砰!!”
韩骥连放了两枪,吴启的人被逼退,早就觉得他不对劲的白人目露凶光,从后腰里掏出了一把手枪。那是一把格洛克手枪,在白人手里显得异常娇小,可当子弹狠狠擦过韩骥手臂呼啸而去时,才显出它的巨大威力。
“……”韩骥重重地在地上滚了一圈,他咬着牙,单手握枪对准白人。“砰哐!”子弹打穿了白人身后的花瓶,他露出阴冷的笑容,“我想起来,在哪里见过你了。”
“别和他废话,妈的,货在他手上!”吴启怒吼了一声。
白人闻言眼神立马变得阴狠。
“乖乖,交出来。我留你一条命。”
韩骥冷笑,“自己来拿。”
他何尝没有认出白人来。五年前,在秘鲁边境,死人堆里的彻骨寒意,比鲜血汩动还要刻骨铭心。既然五年前没有杀了他……韩骥眼神瞬间变得阴翳,下一秒——
“小心——”
“蒙住眼睛!!”
空中突然喷射出大量的白色干粉,白人毫不犹豫朝韩骥刚才的位置连开几枪,他冲出去,地上只剩几瓶空的干粉灭火器。“fuck!”白人低声咒骂,转头对手下说了一串英文——
“封锁所有出口,剩下的人,甲板。”
“绝对不能让他跑了。”
距离周齐向他发送信号,已经过去了五分钟。
“砰!”子弹打在金属舱体上,又飞快朝四周碎裂,韩骥顾不上回头,根据子弹射程,身后的那群人距他绝对不足50米!
大范围的枪声早已引来船上其他的雇佣兵,越靠近甲板,掩体就越少,他现在处在船尾和货舱之间,船尾视野更加开阔,很容易被当成活靶子。
只剩货舱。
韩骥眼神一凛,迅速朝着货舱移动。
白人大步紧跟着他,阴毒的视线死死地盯在他身上,在韩骥侧身翻滚落地的时候,再度举起了枪。
几乎就在同一秒,一发子弹擦过白人太阳穴。
“嗬、”白人飞快闪避,迫不得已下蹲退回集装箱后,阴沉着脸,“注意了,他有帮手。”
枪声并没有停,白人摸不准他有多少同伙,不敢贸然交火。韩骥朝不同方向放了几枪,争分夺秒换好弹夹,在周齐枪声的掩护下冲了出去。
“老大!”周齐从甲板上一个闪身滚了下来,他言简意赅:“我们的人已经到了,就在输油船上,直线距离三十米。”
“先走。”
两人一齐冲进货舱,韩骥沉下声音:“让他们继续朝船上开枪,从现在开始,我数十秒,你带着货立马撤。”
“十。”货舱里有许多零散的工具箱,韩骥飞快找出两个差不多大小的,把自己手中的手提箱交给周齐。
“九。”他将工具箱重新提在手里混淆视听。
“八。”白人的目标是他手里的货,只要他吸引大部分的火力,周齐就多一分把握,能把真正的东西安全转移到输油船上去。
“一。”韩骥飞快上膛,“跑!”
“砰、砰!”
玻璃应声而碎,周齐手上暴起青筋,他深深地看了韩骥一眼,然后毫不犹豫从碎裂的玻璃窗跳了下去。
“在那儿!”
白人冷笑一声,“追。”
货舱两面有窗户,周齐跳的是靠海那面,韩骥估算了下,从周齐上船到与船舶拉开距离最少需要十分钟,仅靠货舱的话,不够。
韩骥眸子黑沉沉的。
“嘭!!”
“是烟雾弹!闭眼!!”站在最前面的雇佣兵惊呼,瞬间用英语大骂,白人脸色难看,一把推开了雇佣兵,咬牙:“我从没有见过被烟雾弹杀死的士兵。”
“还不快追,蠢货!!!”
妈的。白人恶狠狠地呸了一声,“给我把船上所有的通道都给堵上。今天,要是这批货没了,我让你们所有人陪葬。”
距离船舶一百米外的区域,一艘输油船缓缓靠近。
上船后周齐迅速脱下了身上湿透的制服,两个手提箱堆放在他脚边,他抬起头,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相距不足百米的远洋船。枪声已经停了,周齐却丝毫不敢放松。
“周哥……”
“看好这两个箱子,不允许出任何闪失。”周齐回身看了身后的兄弟一眼,“随时准备加速。”
“周哥!”那人惊呼了一声,然而周齐已经跃入海里。他奋力朝船舶游去,明明船上什么声音也没有,周齐却莫名感到一阵心慌。
为了游的更快,他整个身子都潜进了水里,耳膜立刻传来起起伏伏的浪鸣。突然,在沉闷的水压中,船上传来一声枪响。
周齐倏地在水下睁开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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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天了。
陶阮从别墅回来,又去天桥陪老骆坐了一会儿。夜晚格外漫长,他索性连车都没叫,一个人慢慢往幸福家园走。
上到二楼,陶阮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
门口蹲着个人。
在二楼和三楼中间,他只看得清那个人的脑袋。陶阮心中警铃大作,同时生出一丝期待——
会不会是韩骥回来了?
他屏住呼吸,把脚步声放得很轻。下一秒,那个人抬起头,熟悉的声音响起:
“小陶,”宁柯再也控制不住,嚎啕大哭,“我好想周齐啊……”
陶阮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既庆幸,又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失望。他看着宁柯,半晌伸出手把人拉起来,用钥匙打开了门。
“我找不到他,我找不到周齐了。”宁柯怔怔地说。从最后一次见面,周齐对他说了那样的话后,他拼命忍住不联系,直到三天前,他给周齐打了电话。
“他之前不会这样的,”宁柯失神地说,“之前就算我再怎么烦他,他都不会不理我的,他不会这样的。”
“他是不是真的不喜欢我?他真的不想再见到我了,是不是?”
陶阮从来没见过宁柯这副模样。不知道自己一个人哭了多少次,连鼻尖都是红的。
他闭了闭眼,说,“不会。”
除此之外,他说不出其他的话。不会什么?是不会不喜欢宁柯,还是不会有危险?周齐消失这么多天,韩骥也毫无音讯,陶阮几乎可以确定,周齐是和韩骥一起去取了那批货。
究竟是怎样的险境?陶阮一颗心沉了又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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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海港。
“呵呵,你也不过如此。”白人嘲讽地笑,“几年不见,你退步了。”他擦了擦还在冒烟的枪管,犹如恶狼一般盯着眼前的韩骥,以及他手里的两箱货。
韩骥退到了甲板边缘,再往后,就是无尽的海洋。小腿上的伤口往外不停冒血,很快在地上淌成一滩,韩骥用手捂住伤口,勾唇露出个近乎挑衅的笑:“少他妈废话。”
他从箱子里掏出预先准备好的一包白粉,高高举过头顶,下一秒,用力朝身后一撒!
“shirt!”白人目眦欲裂。
“让我走,货归你。”韩骥笑,“否则——”
他举起第二包白粉。
“住手!”白人咬牙切齿,“退后。”
“放轻松,别那么紧张。不花一分钱就能私吞上亿美元的货,你赚翻了。”韩骥缓缓沉下声,眼神扫过白人和他身后的一群雇佣兵,“放下枪。”
说着,他作势要举起第三包白粉。
“f**k!”
“全部退后,放下枪!”
韩骥眼神闪过一丝冷意,勾起嘴角朗声道:“接着!”
说完,毫不犹豫地转身跳入海中。
白人捡起枪冲了上去,手提箱从空中高高坠落,“啪”地一声摔在地上,瞬间四分五裂。白人双膝跪在地上,待看清箱子里的东西时,双目赤红地发出怒吼:
“假的!”
“给老子抓住他!!!”
散落的箱子里,除了七零八碎的扳手钳子,哪还有什么白粉!
白人冲至甲板护栏,海面上风平浪静,什么也没有。
“头儿,看那儿!”
白人眯起眼睛,在他们三点钟方向,一艘快艇改装的输油船正全速撤退,距离已经超出了手枪的射程范围——
“老大。”周齐刚从水下把韩骥拖上船,听见枪声后他便潜在水里,韩骥跳海的一瞬间,水里便被血染红了一片。周齐一惊,飞速扯下自己身上的衣服撕成条,紧紧裹在韩骥小腿上。
“货呢?”
“船舱里,放心吧,很安全。”
韩骥闻言终于松了口气。腿上的伤口被海水泡过,伤口周围都被泡发了,他撕开布条,眉头紧皱:“子弹还在里面,取出来。”
周齐也皱眉,船上既没有工具也没有麻醉,怎么取?
“找把刀来。”
周齐心头一跳,“你——”
“快点。”
周齐无奈,只好取来了刀,还意外在船上发现了一些纱布。他敲了敲另一个兄弟的肩膀,“抽烟吗?”
男人点点头。
“酒呢?”
男人正准备摇头,突然想起来:“船上有酒精!”
“快去拿。”
韩骥往刀尖上浇酒精,用打火机烤了一分钟。“老大,我帮你。”周齐说。
“不用,你盯好。”
周齐看了一眼身后的船舶,甲板上的人影已经变成几个模糊不清的圆点,暂时没什么异样。他回过头,被喷溅而出的鲜血溅了满脸。
韩骥绷紧了下颌,手上拿着一截捕鱼用的鱼线,正在为自己缝合。
周齐皱着眉,抬手抹掉了脸上的血,一言不发地盯着身后的大船。
“我们离最近的码头还有多远?”韩骥沉声问。地上又淌了一滩血,他大半个手掌都被自己的血染红了,自己却连看都不看,仿佛感觉不到疼痛。
“不到一百海里。这片海域附近恰好有一个小型码头,相当于一个小型鱼市,当地人每天下午都会在那里交易。”
海上静悄悄的,什么动静都没有。韩骥看向身后巨大的远洋船。
“头儿,这个距离,就是狙击枪也打不到人啊!”
白人眼神阴翳,毒蛇一般发出幽幽冷光,“给我连线到船长。”
“是。”
很快,连线那头传来中年男人的声音,“老板?”
白人脸上露出嗜血的笑:“加速,撞上去。”
“什么?”
白人身边的雇佣兵狠狠吸了一口冷气,“你疯了?这里是公海!”
“我当然知道。”白人冷笑,“我问你,谁包的这艘船?是我们吗?”
“可是——”雇佣兵还要说话,白人瞬间在他脑袋上开了一枪,一枪毙命。
船长听到了枪声,哆嗦着说,“老板……”
滋啦的电流声后,白人冰冷的声音传来:
“撞!”
宁柯迷迷糊糊睡醒,才想起自己今晚留在了幸福家园。
陶阮家里只有一个卧室,此刻却空荡荡的,不见陶阮的影子。宁柯眼睛还肿着,掀开被子下了床。
“小陶……”
陶阮坐在阳台的飘窗上,一动不动地看向窗外。
“怎么了?”宁柯鼻尖一酸,放低了声音。
“没怎么。”陶阮终于动了,他扯了扯嘴角,“睡不着。”
宁柯低下头,攥着手机重新给周齐拨电话,锲而不舍地打了一遍又一遍。眼泪啪嗒啪嗒地掉在屏幕上,他用袖子擦了又打。
陶阮又看向窗外。他家窗户的位置可以看到单元门前的停车位,停车位上停满了车,只是已经很久没看见路虎了。他想起之前腿受伤的时候,韩骥躲他,却又每天偷偷送他上下班,其实他早就发现了。
会不会现在也偷偷在他身后?陶阮摇了摇头,为自己不切实际的想法。
“走吧,别在这吹冷风了。”
陶阮正要从飘窗上下来,宁柯突然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嗓音发着颤:
“刚刚,周齐挂了我的电话。”
陶阮顿时睁大眼睛。
“一直是无人接听的,但刚才突然显示正在通话中,我再打过去,就关机了。”
宁柯攥着他的手:“是不是——”
“穿衣服,走。”陶阮立即沉声说。
连熄了两次火,陶阮看不过去,“我来。”
“你手还没好。我可以。”宁柯沉声说,他深吸了一口气,片刻后,跑车在一片寂静中扬长而去。
车子一路疾驰,二十分钟后进了别墅区。陶阮和宁柯很快下车,急切地往门口走去。
“阿杰?”
陶阮拍门的手顿在半空。
看见他们,阿杰同样很吃惊,但他此刻顾不上说话,甚至连招呼都来不及打,急匆匆地要去开车。
见他这副样子,陶阮心里顿时涌上一种不好的预感——
“来不及说了,上我们的车。”老二也走了出来,他比阿杰要沉稳些,但脸上的表情绝对说不上好看。
阿杰把车开的很快,陶阮心中的不安越扩越大,“究竟发生什么事了?他们呢,还安全吗?”
老二这才沉声说:“刚才周齐联系我们,说,”老二顿了顿,“韩骥重伤。”
陶阮有一瞬间的耳鸣,他动了动嘴巴,隔了几秒才发出声音,“他在哪里?”
“傅修明的医院。”
车子开的更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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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废物!那么多人找两个箱子都找不到!”白人脸色阴翳,一脚踢翻了上一秒还在说话的雇佣兵。
“头儿,我们把附近的海域都找过了,真的没有发现那两个手提箱,你说会不会是被人带走了……”
“蠢货!”
白人盯着他,阴恻恻地说,“死人怎么带走东西?”
“要是再找不回来,我让你们陪葬。”
白人眯起眼睛从甲板望出去,快艇的残骸早就沉了下去,平静的海面宛如深渊,在海上杀人,连尸骨都不会剩。
“你他妈的疯了?”
吴启气势汹汹,表情狰狞地从后腰掏出手枪指着白人的脑袋,“你知不知道刚才海警找上我了?”
“关我什么事?”白人摊手,“吴老板,我只是个搭船的。”
“你说什么?”
“我还没和你算账呢,吴老板。”白人顶着枪步步逼近,“你的人抢了我的货,这笔账怎么算?”
吴启怒火中烧:“什么我的人,你把话说清楚了!”
“我怎么知道刚才那个人是不是你派来的,里应外合,玩儿我呢?”
“放你妈的屁!”吴启差点忍不住一枪爆了洋鬼子的头,“老子吃饱了撑的玩儿你!少废话,把剩下的钱打到我账上,否则——”
白人危险地眯起眼睛,蓦地,枪口调转,冰冷的枪管抵着吴启的太阳穴。
“你想干什么?我警告你别——”
“砰。”
吴启惊恐的声音戛然而止。
“扔到海里去。”颊边溅上猩红的鲜血,白人嫌恶地擦了擦,“再去找,无论如何,我要见到那批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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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的公路上,孤零零的汽车一路疾驰,车上异常沉默,谁都没有心情说话。
陶阮无意识地扣弄手心,连什么时候冒了血珠出来都不知道。他神情冷峻,默默倒数路上的每一个红灯。
终于——
“傅医生呢?”
阿杰抓住护士的肩膀,语气急切地问。
“傅医生还在手术室,已经进去两个小时了。”护士说,“傅医生进手术室之前交代过我,让我先带你们去另一个病房。”
宁柯跟在后面,在看见躺在病床上的人时,瞬间红了眼眶。
周齐双眼紧闭,氧气罩下的双唇异常苍白。
“周齐……”宁柯哑着嗓子叫他,这么多天没见,明明攒了一肚子的话要说,可当他真的看见这个人,除了哽咽,他说不出一个字。就连趴在病床前,他都不敢伸手触碰。
“你到底怎么了,怎么会弄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