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无情道by比卡比
比卡比  发于:2024年10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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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狐活了几千年,又曾是藏玉仙君的道侣。贺兰熹以为等待他们光临的会是一座隐藏在丛林深处,古老神秘,珍宝遍地的狐狸宫殿,结果……
无情道们望着眼前在森林里随处可见,门口飘着枯叶的洞穴,陷入沉思。
白观宁惊诧地问:“神狐大人,您住在狐狸洞吗。”
神狐蹲在白观宁肩头,道:“我是狐狸,不住狐狸洞住哪里?”
贺兰熹:“可是您在太华宗的时候,不是住在神狐之居吗?那里也不是狐狸洞啊。”
神狐:“我喜欢住狐狸洞不假,但总不能强求为人的夫君一直陪我住狐狸洞吧。”
贺兰熹:“!”
夫君……神狐大人居然称藏玉仙君为夫君,不愧是结成了道侣的狐。
学会了学会了,他以后也要这么叫宋玄机。
贺兰熹忍不住瞄了眼宋玄机,脸蛋红扑扑的,眼底还藏着几分羞涩。宋玄机则是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对上他的视线后顿了顿,而后缓缓垂下眼帘。
贺兰熹:……诶?
宋玄机这反应,难道又和他想到一起去了?
神狐大人的狐狸洞外面看似寻常,里头却更加寻常。
神狐已有数年未曾化过人形,却依旧保持了不少为人的习惯。
比如,睡觉要躺在毛茸茸的垫子上,肚子上一定要盖好被子。
又比如,食物要经过精心烹调后再享用。想要狐毛柔顺不打结,每日至少要用木梳梳毛两百下……
在鲛珠的光辉中,六人一狐一蛇围着蛇蛋坐成了一个圈。
【衍】迫不及待地想拿回它的孩子。萧问鹤暂时不能把蛇蛋还给【衍】,只能抱着它耐心安慰:“别急,我们看完了就还给你。”
顾英招强迫【衍】怀上的血脉,怎么想都不会是好东西。只是,连【衍】自己都不知道蛇蛋里孕育着什么,遑论是他们。
《异兽论》中记载过数十条【衍】孕育的后代,这些后代的形态各不相同,连长得相似的两只都没有。即便同为人和衍的血脉,也有人面蛇身和蛇面人身的区别——尸体还没凉的无尽森之主便是个好例子。
因此,想要知道这条【衍】的生父究竟是谁,只有等孩子自己破壳而出。
萧问鹤使出十八般武艺,拿着万兽道院的法器对着蛇蛋一通研究,依旧一无所获。
白观宁向他的祖师母求助。神狐接过蛇蛋随意掂量了两下,道:“光是靠看,我也看不出端倪。带回太华宗问问现任万兽道院长吧。”
祝如霜提议:“既然知道此物绝非善类,为何不现在就将其销毁,以绝后患。”
【衍】听懂了祝如霜的话,在萧问鹤怀里蓦地抬起头,眼睛湿漉漉地瞧着他们,发出似抽泣哀鸣的低吟。
萧问鹤于心不忍,连忙将【衍】收进灵笼:“这话未免说得太狠心了,万一里面是好东西呢?那我们岂不是滥杀无辜异兽了。”
神狐突然望向宋玄机和贺兰熹:“你觉得呢?”
宋玄机:“毁。”
贺兰熹:“只是有一点,倘若【衍】的孩子是鬼界殿下给我们设下的陷阱,我们即刻将其毁掉,会不会正中了鬼界殿下的下怀?”
神狐冷哼一声:“你们无情道果然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和北洛上神一个样。”
提到自家祖师爷,祝如霜肃然起敬:“神狐大人,您认识北洛上神吗?”
神狐语气不悦:“自然认识。”
贺兰熹好奇地问:“北洛上神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呀?”
《九州史》上只有北洛上神的丰功伟绩,对于他本人的记载翻遍史书都找不到半句,更别说他的画像或神像。
如今知道北洛上神相貌的,人界之中恐怕只有眼前的“老狐狸”。
“空有美貌,冷情凉薄,多说几个字会要他命似的。”神狐想也不想地滔滔不绝,“用转世轮回中‘今世之苦,来世之福’的说法便是:和上神单独待上一日所受的苦难,足以保你下辈子一辈子荣华富贵。”
贺兰熹“哦哦”两声,愉快道谢:“多谢前辈告知。”
长孙策用胳膊肘碰了贺兰熹一下,用自以为很低其实所有人都能听见的声音问:“老狐狸这么说你们师祖,你不生气吗?”
贺兰熹耸耸肩:“无所谓,师祖有美貌就行。”
神狐一言难尽地打量着贺兰熹:“话说,你到底是怎么进的无情道院?你这般看中美貌,又如此姿色,现任合欢道院长没抢你吗?”
白观宁如实相禀:“院长抢了,没抢过。”
神狐端着长辈的口吻感慨:“两千年了,合欢道院还是被无情道院死死压了一头,我恨。”
贺兰熹惊觉白观宁和他祖师母的性子有不少相似的地方。莫非,白观宁当初之所以能被合欢道选中,除了美貌的缘故,更是因为藏玉仙君当年在立下合欢道选拔弟子标准的时候,情不自禁地参考了自家道侣的性格?
“不过神狐大人,您既然那么不喜欢北洛上神,为何还要用尊称称呼他,直呼其名不好吗?”贺兰熹顶着一张天真无邪的脸问道,“还是说,您不喜欢他,却怕他怕得要死,故而习惯性地在尊敬他?”
神狐:“……”
神狐大人被贺兰熹一通话气到炸毛,偏偏无法反驳,只能梗着脖子转移话题:“你们身上的伤不处理一下?”
几人身上要么是一些划伤,要么是岩浆所致的烧伤,虽然只是轻伤,也需尽快处理。
岩浆之伤处理起来略显麻烦,对症的良药几人都没有带在身上。好在配药所需的东西都有,在《丹药学》的考核中次次拿头名的贺兰同学也在,他们大可即配即用。
贺兰熹端着药材和炼药炉去一旁制药,宋玄机欲一同相随。
长孙策随口道:“宋浔去干嘛?就你那《丹药学》的水平,给贺兰熹打下手都要被嫌弃吧,还不如留下和我们一起打牌呢。”
宋玄机:“?”
贺兰熹:“?我才不会嫌弃!”
长孙策还想反驳,对上祝如霜警告的目光,愣是把话咽了回去。
祝如霜追上两人,歉然道:“长孙经略心直口快,玄机你别介意。”
宋玄机:“不会。”
祝如霜:“对了,此次经略救了我一命,你们觉得我要不要送点什么感谢他的救命之恩?”
贺兰熹还未回答,宋玄机居然先开口了。
“随你,”宋玄机语气平静,一点都不像是在报复:“但他不过做了分内之事。”
祝如霜深以为然:“也是。”
神狐目送浔熹二人离开,神情颇为微妙。
白观宁发现了神狐大人对宋玄机和贺兰熹的另眼相待,恭谨地问道:“大人,我那两位道友可是有什么不妥吗?”
“你说不妥……呵。”神狐上下掂量了白观宁一番,问:“以你的资质,应该是合欢道院弟子中的佼佼者?”
面对长辈的长辈的长辈的夸赞,素来骄傲如孔雀的白观宁乖巧又谦虚:“在同一届弟子中,是的。”
神狐又问:“那你考核成绩怎么样?”
白观宁面露惭愧:“弟子不过区区第四,与排名第三的祝云相差不大,但和宋浔和贺兰熹相比就……”
神狐打断白观宁:“那两个明显就不是正常人,你为什么要和他们比?”
白观宁一怔:“大人的意思是?”
神狐颐气指使:“听我的,以后无论是考核还是试炼,你自动将他们二人排除在外就好——记住,你不是什么第四,你是合欢道第一,太华宗第二。所以,只要你再努力一点,超过祝云一人,太华宗第一便是我们合欢道的了。”
白观宁双眼一亮:“我知道了,多谢大人教诲!”
长孙策和萧问鹤默默交换了一个“他们应该不是认真的吧”的眼神,这何尝不是一种自欺欺人呢。

第77章
祝如霜不欲打扰贺兰熹和宋玄机难得的独处时光,他坐回长孙策身边,长孙策将白观宁和神狐大人针对全宗第一的“篡位大法”一五一十地告知祝如霜,提醒他千万小心,莫要让白观宁有机可趁。
“我再怎么说也是半个无情道院的人。放心,我会支持你的。”长孙策如是道。
“倒也不必。”祝如霜并不领情,他望着嘴无论如何都闭不上的短发少年,问:“你为何要在一日之内把时雨和玄机得罪了个遍?”
长孙策纳闷不已:“我什么时候得罪他们了?”
祝如霜:“你以为,玄机真的是去帮时雨配药的?”
长孙策:“那不然呢?”
祝如霜启唇欲解释,瞧见长孙策剑眉星目之间的愚蠢,又临时改变了主意。
和没开窍的混天道解释他估计也听不懂,不如直接告知他该怎么做。
祝如霜道:“日后,若你碰见玄机和时雨单独相处,万万不要去……”
“打扰他们”四字没来得及说出口,不远处传来贺兰熹几近崩溃的声音:“……第三步要加什么进去和云水露一起搅拌来着——你再说一遍要加什么!你告诉我,你大声地告诉我!”
长孙策一听,幸灾乐祸笑得直打滚:“刚刚是贺兰熹口口声声说才不会嫌弃宋浔的吧,我没听错吧!”
祝如霜:“。”
浑然不知自己已经被太华宗考核“除名”的全宗第一和第二坐在炼药炉旁,一个神色冷静,一个有点想死。
“声音太大扰民。”宋玄机用不大的声音说,“——火荆棘?”
贺兰熹眼前一黑,血立时冲进了脑子里。他在开始配药之前已经详细且反复地向宋玄机讲述了药的配置原理,宋玄机也声称自己听懂了。
所以,现在他们是在干嘛啊?
宋玄机不能这样……他起码不应该这样!
贺兰熹嘴唇微颤的样子让宋玄机排除了火荆棘的答案。他沉吟须臾,再次尝试:“烈阳之叶?”
“我们现在要配的是治疗岩浆之伤的丹药,你和我说加火系药材进去?”贺兰熹一口气差点没上来,“你是想把大家烤熟吗!还有,那叫‘烈焰之花’,三界之内就没有‘烈阳之叶’这种东西!”
宋玄机:“我记得,《丹药学》中有以毒攻毒之说。”
贺兰熹恨不得一头撞死在炼药炉上:“以毒攻毒只有在特定情况下才有效果,而且岩浆之伤又不是中毒!”
宋玄机:“这样么。”
“你怎么会不明白呢?”贺兰熹双手抱头,喃喃道:“我说的那么清楚,你为什么一句话都听不进去?是我的错吗?”
宋玄机:“不是。”
贺兰熹:“那就是这个世界的错!”
宋玄机见贺兰熹已有癫狂之兆,压低声音道:“贺兰宝贝,冷静。”
“……你让宝贝我怎么冷静!”贺兰熹欲哭有泪,眼眶微微泛着红,眼中充满对世界的怀疑。
以前,他听说某某道院的谁谁谁给师弟辅导功课,气到当场晕厥,醒来之后又吐了几口血才勉强缓过来,他还觉得不可思议。
现在,他终于理解了那位师兄心里的苦,也明白为什么宋玄机帮他学《九州史》的时候,时不时就要稍作休息,默默念一段清心咒再继续了。
他就不明白了,宋玄机那么冰雪聪慧,为何只在《丹药学》上捉襟见肘不忍直视呢?
他不明白,他真的不明白。
贺兰熹将脸埋进掌心,肩膀气到发颤。他听见宋玄机问他:“贺兰熹,你又要为我哭了吗。”
贺兰熹闷声道:“不,我是被你的《丹药学》气哭了。”
“别哭,”宋玄机扫了眼不远处的道友们,“人多,我不想硬。”
贺兰熹愣愣地抬起头,眼泪摇摇欲坠地挂在眼尾,表情一片空白。
宋玄机:“抱歉,我在《丹药学》上没有很厉害。”
贺兰熹:“……”
过了许久,贺兰熹放弃挣扎地把脑袋抵在宋玄机肩头。他还没有叫宋玄机“夫君”呢,他才不要在这种时候被宋玄机的《丹药学》和“妙语连珠”气死。
一场大战结束,他的道友们围坐在战利品旁,一边处理伤口一边讨论着下一步的计划。
而他和宋玄机却在这一方被火苗照耀的天地里,背着大家,偷来了一个小小的拥抱。
“没关系,”贺兰熹在宋玄机耳边轻声道,耳语摇曳了少年的双边流苏:“你《丹药学》学得再不好,我也喜欢你。”
宋玄机肩头难以察觉地僵住了。良久,他淡然地“嗯”了一声,稍稍低下头,嘴唇若有似无擦过贺兰熹的发丝:“我更喜欢你。”
之后,贺兰熹对宋玄机下达了远离炼药炉的命令,在宋玄机正襟危坐地注目下把药配好了。他将质地清凉,散发着淡淡清香味的药膏分给大家:“把药膏敷在岩浆所致的伤口上即可。”
白观宁拿蛇蛋的时候,被暴怒的女脸蛇喷了一大口。虽然他反应很快,躲过了大部分的岩浆,后背还是被灼伤了一小块。他不方便自己上药,便拜托祖师母帮自己的忙。
众人都是男子,不久前还一同泡过灵泉,这一回再脱衣服上药更没什么羞涩顾忌的了。
贺兰熹眼巴巴地望着神狐的狐狸爪蘸上药膏,一遍遍从白观宁的背上轻柔地划过。他忍不住问宋玄机:“宋浔,你有受伤的地方吗?
“没有,”宋玄机道,“你呢?”
“我也没有!”贺兰熹不甘心地把身体检查了个遍,扼腕长叹:“我居然连个轻微的擦伤都没有!”
长孙策龇牙咧嘴地给自己右手臂上药,酸溜溜道:“行了行了,知道你们厉害了,閇好吗。”
贺兰熹:“。”
好的,他改主意了,日后祝如霜问他怎么看长孙策为人的时候,他要说“你值得更好的”。
祝如霜的伤在不方便自行处理的后肩。他端着药膏,目光环顾一周,似乎在考虑请谁帮自己。
长孙策暗暗纠结了老半天,刚要开口,贺兰熹一个箭步冲到祝如霜身边:“祝云,我来帮你上药!我来我来!”
祝如霜浅浅一笑,把药膏递给贺兰熹:“来吧来吧。”
长孙策:“……”
长孙策眼睁睁看着祝如霜衣衫半褪,似脱非脱,露出白皙瘦削的肩膀,然后……被贺兰熹挡得严严实实。
两人上完药,又向萧问鹤借了令牌,一同去“偷”灵泉水了。
长孙策不好擅自跟上去,暗暗指望宋玄机提出要一同前往,他再顺理成章地“加我一个”。
然而,他疯狂对宋玄机使眼色,宋玄机却连个正眼都没给他。长孙策欲言又止地目送两个无情道美人撇开众人出了洞,愤愤然:“你不管管?就这么让他们深夜独处?”
宋玄机冷冰冰地:“自作孽。”
长孙策感觉自己快疯了:“我到底做了什么得罪了你们?!”
贺兰熹和祝如霜脚踩月色,走在前往灵泉的路上。萧问鹤借给他们一个装不满的神奇瓷瓶,他们想偷多少灵泉都可以。
贺兰熹等不到祝如霜问他长孙策的人品,只好主动开口:“祝云,你觉得长孙策怎么样?”
“挺好的。”祝如霜奇怪道,“时雨,你问这个做什么。”
贺兰熹拿不准要不要把在长孙策梦里见到的情景告知祝如霜,但上回长孙策戴流绪微梦的时候祝如霜是在场的……也不知祝如霜到底知不知道长孙策的心思。
贺兰熹委婉地问:“就是,你对风月之事感兴趣吗?”
祝如霜不假思索:“自然不。”
“有你这句话我就知道该怎么做了。”贺兰熹一把环过祝如霜的肩膀,笑道:“那我保护好你,不让你被别人拐走,好不好?”
祝如霜被贺兰熹搂着歪了歪脑袋:“嗯?好啊。”
经过商议后,众人决定将蛇蛋和【衍】一同带回太华宗。届时无论销毁还是任其破壳,有诸位院长在旁,哪怕蛇蛋真的是陷阱,事态也不至于扩大恶化。
待众人修整完毕,贺兰熹和祝如霜也偷完灵泉水回来了。
此时,天色已大亮。晨雾笼罩在狐狸洞口,少年们一一向神狐拜别。
兽形的神狐小小一只,白观宁蹲下身都比他高上不少:“神狐大人,您当真不想和我们一起回太华宗么,我相信院长一定很想见您一面。”
“不了,”神狐干脆地拒绝,“如今太华宗中,我一个人都不认识,回去没意思。”
长孙策看热闹不嫌事大:“被无情道院长敬称一声‘前辈’也没意思吗?”
贺兰熹尝试想象江院长恭恭敬敬叫“前辈”的画面,顿时一个激灵。
神狐眯起眼睛,似是有几分心动。
贺兰熹说:“那江院长恐怕会为了不叫这声‘前辈’连夜宣布闭关。”
神狐用余光瞥了宋玄机一眼,道:“你是不是还没叫我过前辈。”
宋玄机淡道:“你希望我叫?”
神狐踌躇权衡了一会儿,冷哼一声:“罢了罢了,在小辈面前扬武扬威算什么——跟我来吧,我可以送你们一程,省得你们还要风吹日晒地飞一整日回去。”
神狐带着他们来到一棵万年古树下。他跳上树,找到树干上一个狐爪的印记,将前爪覆上,两者完全吻合后,六人脚下便出现了一个火红色的传送阵。
许久没有开启这道阵法,神狐恍惚了一阵才道:“此阵法直通合欢道院神狐之居,你们……”
话未说完,神狐的脸色遽然一沉:“快把蛇蛋放下!”
蛇蛋和它的母亲【衍】一同由萧问鹤存放在灵笼中。椭圆形的笼身飘散出一缕缕血色的烟雾,烟雾之中隐约可见大如孕妇足月之腹的蛇蛋上出现了一条条裂痕,那些血雾正是从这些裂痕里冒出来的。
贺兰熹等人对眼前的血雾不可谓不熟悉,尤其是祝如霜。
痛苦屈辱的回忆在一刹那被唤醒,祝如霜原本平和娴静的面容阴霾密布。揽八荒猛然出鞘,势要将蛇蛋里的邪祟抹杀于襁褓之中。
【衍】看出祝如霜的意图,将蛇蛋牢牢护在盘绕的蛇身中,蛇头冲祝如霜高高扬起,舌尖吐信,宛如一张拉紧的弓。
“让开,”祝如霜眼神坚定,寒声道:“否则连你一起杀。”
“不可,”贺兰熹一把抓住祝如霜握着揽八荒的手,“此物若和鬼十三有关,别忘了你和上官慎等人身上的彼岸印。杀了他,你们也活不下去。”
祝如霜手上蓦地一松,哑然道:“时雨,我……我还要被他们威胁到什么时候。”
“你不要急,先看看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贺兰熹盯着那段越来越浓重的血雾,镇定道:“有神狐大人在,不会有事。”
神狐四爪一跃,用嘴把灵笼从萧问鹤手中叼走,火红绒绒的小身体将六个少年护在了身后。
蛇蛋顶端上的裂缝砰地裂开,破碎的蛋壳落在【衍】用自己身体搭起来的小窝中。贺兰熹以为自己会看到一个奇形怪状的脑袋从裂缝中探出,不料等了半晌一点动静都没有,只有更多的血雾从蛇蛋中窜出。
众人神色凛然,【衍】却收起了方才攻击的姿态,阴冷的双目变得柔软慈祥。
它对着裂缝弯下脑袋,迫不及待地想看一眼自己的孩子。
忽然,一双婴儿的人手从蛇蛋中探了出来,像孩子向往娘亲般地抚摸着【衍】的蛇脸。【衍】亦吐出舌头,在婴儿的掌心轻柔的舔舐着。
“那是人的手。”长孙策恶心得不行,“和【衍】交尾致其怀孕的,似乎是个人?”
刹那间,婴儿的啼哭声犹如刀片般地划破晨雾,尖锐而刺耳,高亢而扭曲,仿佛能渗透五脏六腑。
【衍】耐心地安抚着自己的孩子,婴儿的啼哭声却越发急促凄厉。
眼前“母慈子孝”的画面实在太过诡异,神狐的狐尾立即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在六人周围设下保护的结界。
萧问鹤颤声道:“那东西是不是饿了?”
祝如霜冷冷道:“怎么,你还想去喂它?”
“我没有——”
萧问鹤的辩解淹没在长孙策的惊呼之中。
只见一张血盆大口倏地从蛇蛋中冒了出来,于众人眼前转瞬即逝。
下一刻,【衍】的头颅在婴儿那层层叠叠,满是褶皱的上颚一闪而过,接着是它的蛇身,蛇尾……
弹指之间,一条巨蟒就这般彻底消失,连灰烬都没有留下。
【衍】被它刚出生的孩子……活活生吞了。
“吞噬禁法……?”神狐眉心拧紧,“原来,是他。”
吞噬了母亲的婴儿获得了额外的力量,再开口时已经可以说人话了。
“两千年未见了,”婴儿掐着尖细的嗓音道,“别来无恙,松籁真君。”
松籁真君,想必是神狐大人在太华宗时的尊号。
“果然是你。”松籁真君讥讽一笑,“鬼界十一殿下,阎狰。”

鬼界十一殿下——他们的“老朋友”鬼十三的十一哥?
阎狰……原来鬼界殿下们也是有姓有名的。只是这个名字不太好,远没有“鬼十一”朗朗上口。
至于鬼十一为何会被【衍】生出来,贺兰熹大致能猜到其中原委。
活人在鬼界行走会损耗阳寿,鬼修来人界亦会实力大减,甚至无法拥有实质的躯体。
当日,鬼十三靠操纵梦境在人界肆意妄为;今日,鬼十一则为自己在人界专门打造了一个躯体。
在【衍】昏睡时与其交尾的“东西”,恐怕正是鬼十一本人。
【衍】能孕育万物之子,鬼界的生灵也不例外。鬼十一将自己的“血脉”注入【衍】的体内,之后再与胎儿融为一体,以此获得了一个不被阳间排斥,还能继承他在鬼界力量的强大身躯。
【衍】惧怕它的主人顾英招,为鬼修怀孕生子并非它所愿。可当顾英招落网后,它不但没有抛弃它的孩子,还千里迢迢地带着蛇蛋来到了无尽之森。
在这片危险重重的丛林中,它始终没有放弃保护它的孩子。
鬼十一藏身于蛇蛋,享受着【衍】与生俱来的母爱。等他成功降临于阳间时,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将【衍】活活生吞,以获取更多的力量。
如此违背纲常伦理之事,早已超过了耸人听闻的范围。
六人被松籁真君护在结界中,只闻鬼十一其声,未见鬼十一其人。少年们的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望向蛇蛋的目光不是畏惧,而是恶心。
灵笼受到血雾的腐蚀,如同融化的蜡一般化成了一摊粘稠。失去禁锢的蛇蛋升入空中,蛋壳的碎片相继脱落,鬼十一的全貌逐渐变得完整。
鬼十一和【衍】的血脉,同时也是鬼十一本人更多的继承了鬼修的特点。
蛇蛋最外层的薄膜黏在鬼十一的身上,他有着婴儿般大小的身躯,四肢纤细,头颅却大得可怕;皮肤惨白如纸,本该长着眼睛的地方只有两个空洞的黑洞。
他唯二像“母亲”的地方,便是一条细长的蛇尾以及足以吞噬一切的血盆大口。
“丑成这样,比你当年大腹便便的样子还不如。”松籁真君身后一条火红的狐尾骤然变大,好似一团助燃的火焰,瞬间染红了半边天际:“一‘出生’就遇见了我,你也算是倒霉。不喜欢当年竹舍送你的神像封印没关系,本座再送你一个新的便是。”
“世事变迁啊,两千年前只知道瑟瑟发抖蹲在藏玉肩头喊‘夫君救我’的小狐狸竟也开始自称‘本座’了。”鬼十一声音尖细,口吻却似饱经风霜的老者,落入耳中十分诡异变扭。他叹了口气,道:“也是我那十三弟愚钝无能,百般谋算仍不敌天意。罢了,万幸还有三哥,七哥和九哥在,我还能指望他们。”
听鬼十一的语气,简直像已经认输认命了一般。
鬼十三阴险狡诈,攻于心计,鬼十一作为比他排名更前的鬼殿下,即便自知不是松籁真君的对手,也断不至于不战而降。
松籁真君甩了甩脑袋:“你是多愁善感也好,故意拖延时间也罢,本座送你四个字——懒得理你。”
鬼十一用它那空洞洞的眼睛对准太阳的方向,喉咙里发出一阵古怪的,婴儿般的笑声:“人界的美景果然名不虚传。”
松籁真君不再废话,每一根毛发都像是一根银针,狐尾高高扬起,四只狐爪倏地亮出,如同出鞘的利剑划破虚空,径直朝鬼婴扑了过去!
鬼十一竟一动不动,一副束手就擒的姿态,任由狐爪刺破笼罩在他身上的薄膜,进而朝他的胸口刺去。
刹那间,混合了哀嚎,尖叫,哭泣的啼哭声响彻整片丛林,无数弱小的异兽因忍受不了这个声音自虐而亡。萧问鹤等人不得不用双手捂住耳朵,却依然无法阻挡啼哭声入耳。
尖锐的哭声疯狂撕扯着他们的神志,唯有贺兰熹和宋玄机眼底维持着清明之色。
贺兰熹看到鬼十一挣扎着朝松籁真君伸出了手,想来终于要反击了。
可惜,鬼十一这点雕虫小技对松籁真君没有半点威胁。
松籁真君冷笑一声,狐尾在空中散开,宛若盛开的孔雀之尾,在鬼十一周围织就成一个华丽的狐尾之笼:“永囚于此吧,恶心的废物。”
保持着兽形的松籁真君和鬼婴形态的鬼十一差不多大小,两人距离极近,松籁真君的狐爪穿透了鬼十一的胸膛。
鬼婴的嘴角扬起一抹奇异的微笑,婴儿般的小手轻而易举地碰到了一样东西。
那是松籁真君从白观宁那“抢”来戴在身上的,合欢道院的令牌。
贺兰熹胸口一沉:“——不好!”
鬼十一果然另有目的!
贺兰熹话音刚落,宋玄机一剑劈开了松籁真君为保护他们设下的结界,两人立刻似流星般地冲了过去,却似乎还是晚了一步。
松籁真君察觉到不对,胜券在握的面色出现了些许松动:“你想做什么?”
鬼十一嘴巴一张一合,低吟着他们听不懂的密语。
黑色的符文在鬼婴身上密密麻麻地浮现,透出阴冷幽暗的光。其中隐约可以辨认出八个字,似乎是谁的生辰八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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