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温暖明亮,沐浴在春光里的院子。
百花竞相绽放,春风微拂送香,晨光穿透轻纱般的云层洒满庭院。
亭台水榭中,一名红衣青年正闭目端坐。
青年身如琉璃,内外明澈,面容宁静祥和,头戴金簪流苏,穿戴奢侈却不显浮华,自带一股淡然悠远之意。
青年没有江院长冷潇肃杀的气质,也不似宋玄机那般清冷脱俗拥有令人一眼错愕的美貌。单看外表的话,贺兰熹或许会以为青年是逍遥道的人。
在青年面前,横放着一把古朴典雅的古琴。
“【落日溶冰】,”宋玄机说出那把琴的名字,“浣尘真君之琴。”
贺兰熹和宋玄机对视一眼:难道这绯衣青年便是浣尘真君?
可浣尘真君怎么会穿得这么华丽,又怎么会戴着象征姑苏宋氏的金簪流苏。
——我都没有金簪流苏戴呢,贺兰熹心想。
难不成,绯月真君不但偷偷软禁了浣尘真君,有事没事便按照自己的喜好打扮浣尘真君?
以他对绯月真君的了解,绯月真君会做出这种事太正常了。
贺兰熹低头问手中的剑:“天天,他是浣尘真君吗?”
北濯天权点了点“脑袋”。
看来,此人的确是无情道院现任院长,浣尘真君,沈吟。
让贺兰熹感觉奇怪的是,北濯天权虽然认出了眼前的青年是它曾经的主人,却没有表现出接近青年的强烈意图。
北濯天权时刻牢记着浣尘真君给它下达的命令,之前还差点因此误伤了祝如霜,由此可见它对浣尘真君的感情之深。一把具有自主意识的神器,在与主人分别十余载后,不该只是这样平静的反应。
贺兰熹猜测:“莫非,浣尘真君也像绯月真君一样封闭了灵识和灵脉?”
宋玄机道:“走近看看。”
两人正要向前,身后骤然响起熟悉的声音:“你们两个可真有本事。”
贺兰熹蓦地转身,看到来人后脸色微变:“小叔……?你、你这么快就醒了啊。”
第84章
自封灵识灵脉一事非同小可,无咎真君曾断言绯月真君至少需要两个月才能醒来。如今只过了一个月,绯月真君便好端端地站在他们眼前了。
绯月真君,该不会是在扮猪吃老虎吧。他的实力恐怕不仅仅是他在鬼界时表现出来的那般。放眼整个人界,或许只有浣尘真君和江院长能成为他的对手。
绯月真君一向以笑靥如花,眉眼弯弯的笑颜示人,此刻的脸色却冷得可怕,下颔线条紧缩,唇线笔直,眉眼透出几分危险的意味。
原来绯月真君生起气来是这样的,气场竟不输江院长分毫。
不过,和江院长带给旁人的巨大压迫感不同,贺兰熹并不惧怕绯月真君。
或许是因为,绯月真君可是一直一直在保护他们的小叔啊。
头戴金簪流苏的人,应该都不会太难哄?
贺兰熹整理好表情,展颜一笑:“小叔小叔,我和宋浔是来陪你过中秋的!”
宋玄机:“他不会信。”
贺兰熹给了宋玄机一个“闭嘴,看我发挥”的眼神。
亲叔侄的话,说不定吃的套路都一样。
正如宋玄机所料,绯月真君看了眼浣尘真君,确认他无碍后,冷笑一声,道:“你以为本座会信么。”
“我们的确是来陪您过中秋的,顺便……找浣尘真君。”贺兰熹主动向前一步,忐忑不安地承认错误:“对不起嘛,小叔你不要生气,我们错了。”
绯月真君沉默片刻,脸色稍缓,问:“你们是如何得知沈吟在本座这里的?”
贺兰熹将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地告知绯月真君。
绯月真君听闻贺兰熹“万物嫌”的体质,心中存了不少疑虑:“风月宝匣和流绪微梦对你无用,无处相思和北濯天权也都对你言听计从?”
贺兰熹点点头:“是的,否则我们也进不来。”
绯月真君盯着贺兰熹手中的北濯天权,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想了许久才道:“你们怀疑沈吟在本座这,为何不直接问本座?”
宋玄机:“问了,您会说?”
“不会。”绯月真君微哂一声,慢慢走向沉睡中的浣尘真君。他在浣尘真君面前停下,撩起浣尘真君脸侧的流苏,像是对待一个精致易碎的人偶,漫不经心道:“倒是现在,本座不得不说了,是么。”
宋玄机:“您还可以灭口。”
“?”贺兰熹摆出一副大惊失色的表情,“别别别,看在我们辛苦封印鬼十一的份上,小叔你不要灭口我们啊!”
绯月真君:“鬼十一?”
“对,就是他。”贺兰熹都快忙死了,语速飞快地讲述完他们一行人在无尽森的经历:“他想对小叔行诅咒之术!”
绯月真君饶有兴趣道:“如此说来,你们见到了松籁真君,还救了本座一命?”
“谁说不是呢。”邀功的贺兰熹十分真诚,眼巴巴地望着绯月真君:“所以小叔,您能不能不要灭我们的口,顺便再稍微向我们解释一下浣尘真君为什么会在无处相思的剑灵中?”
绯月真君眯起眼眸:“得寸进尺了,时雨。”
听到绯月真君叫自己的字,贺兰熹就知道绯月真君的怒意差不多已经平息了。
果然,戴金簪流苏的美人都一个样——吃软不吃硬。
贺兰熹再接再厉:“小叔小叔,对不起,我们不该趁你之危,但我们真的很想知道浣尘真君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毕竟他是我和宋浔真正的院长和素未谋面的师尊啊!”
宋玄机看着贺兰熹一口一个小叔,叫得比甜糕还甜,单刀直入地问:“浣尘真君也自封了灵识?”
“沈吟的问题,可不仅仅只是自封灵识这么简单。”绯月真君在浣尘真君身后俯下身,浣尘真君整个人笼罩在他的剪影之中。
两人穿着一模一样的绯色,看上去确实是一对璧人。
绯月真君如葱的指尖在落日溶冰的琴弦上轻轻一拨,琴音悠扬,徐徐而止。
“你们所见到的,只是沈吟的肉身而已。”绯月真君道,“他的魂魄至他自称闭关的那一日伊始,便不知所踪。”
魂魄离体十八年?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和死了有什么两样?
眼前一袭红衣面容淡定的青年,说好听点是一具肉身,说的不好听便是……
贺兰熹心中一沉,问:“连您也不知道他的魂魄去了哪里?”
绯月真君扬了扬眉:“他连自己的肉身都不肯交予我保管,还要我自行寻找,再颇费功夫地接他回来。你们觉得,他会告知我他魂魄的所在之处么?”
贺兰熹欲言又止:“浣尘真君的魂魄会不会已经……?”
“沈吟的魂魄未曾转世投胎,至少我在鬼界找不到相关的记载。他的魂魄诚如北洛上神的神像一般,一直存在于三界的某个地方,只是我们找不到而已。”绯月真君说着,忽然笑了声:“时雨,你说这些无情道的院长们是不是很过分?把自己藏得好好的,却让旁人为他们费尽心机。”
最后一句话让贺兰熹觉得有些耳熟,鬼十三似乎说过类似的话。
浣尘真君在闭关之前,不但任命了江院长为代理院长,还为自己的“失踪”找了一个闭关的借口。由此可见,浣尘真君在刻意隐瞒自己魂体分离一事。
若不是北濯天权重现阆风塔,时至今日所有人都会以为浣尘真君还在闭关。
贺兰熹想到北濯天权和自己微妙的联系,心惊胆战地问:“小叔,浣尘真君的魂魄会不会失忆了,然后附在我身上啊?不然我怎么会被分入无情道院……”
宋玄机和绯月真君立即同时道:“不可能。”
贺兰熹愣愣地“哦”了一声,心道这对叔侄回答得好快啊。
“你和沈吟没有半点相似之处。”绯月真君似乎想到了什么很有意思的事情,嘴角勾起:“对沈吟而言,让他撒娇一次,还不如让他战死百次。至于你为何会被分入无情道院,也许是分院的阵法出问题了呢。”
贺兰熹觉得绯月真君在敷衍自己,嘟囔道:“……这都行。”
“行了,该说的本座都说了,你们且出去罢。”绯月真君适时结束了这个话题,给两个孩子下达逐客令:“切记,此事本座不欲第四人知晓。”
宋玄机问:“包括江院长?”
“自然。”绯月真君再次强调,“最不能告知的便是江隐舟。”
宋玄机意有所指:“告知江院长,让他去找浣尘真君魂魄的下落,不好么。”
“不好,”绯月真君看着宋玄机,一字字道:“我劝你别这么做。”
宋玄机眉心微动。
“当然不能告诉江院长啊。”贺兰熹理所当然道,“如果江院长知道了这件事,一定会把浣尘真君的肉身抢回去——小叔怎么可能愿意放手?”
“是这个道理。”绯月真君嘴角含笑,宛若一个陷入热恋的青年,却没有笑到眼睛里去:“虽然只是肉身,但我怎么可能舍得放手。”
离开之前,贺兰熹问出了那个让他好奇了很久的问题:“小叔,你和浣尘真君谁更高一点?”
绯月真君眼眸微挑:“你问这个做什么。”
贺兰熹看看绯月真君,又看看浣尘真君,一阵心虚,丢下一句“没什么”,拉上宋玄机赶紧走人。
宋流纾看着两人消失在无处相思的剑灵中,眉眼一弯地笑了起来:“那个叫时雨的孩子,是不是很可爱?”
当年纵横三界的浣尘真君纹丝不动,沉睡的模样和十八年来的每一日没有任何不同。
“若你能生,我们的孩子说不定也会像他一样可爱。”宋流纾抬起沈吟的下颔,俯身在他唇边温柔印下一吻:“你说呢,沈院长?”
次日早上,迷津渡比往常热闹得多,过完中秋的弟子们一回来上课就听说了一个惊天大消息——无情道院昨夜狂风大作,显然是有人违反道规,从而引发了天怒。
对此,太华宗众弟子议论纷纷。
合欢道某弟子:“这还用猜?明显是宋玄机和贺兰时雨啊,这两人明显有奸情好吗。”
律理道某弟子:“没有证据,不可妄言。”
太善道某弟子:“就是就是,误了两人的清誉如何是好,合欢道会出来道歉吗。”
混天道某弟子:“兄弟别急,容我去找无情道院赘婿——经略道友打听一二!”
万兽道某弟子:“如果抓到了幕后黑手,无情道会怎么惩罚他们来着?实不相瞒,我们道院正是缺人手的时候啊!”
逍遥道某弟子:“我建议罚他们去食肆炒几个菜,我发现无情道院的弟子做饭还怪好吃的。”
唯我道某弟子:“无情道院昨夜狂风大作?关我屁事。”
许之维作为太华宗的监察弟子,又是无情道们的师兄,自然要查明真相。
然而,还没等许之维开始对当夜身在无情道院的弟子展开严密的问询调查,宋玄机竟然自行投案,带着一本最真实的春宫图找到许之维,声称当日的狂风是他偷看春宫并为之动情所致。
贺兰熹得知后幡然醒悟:宋玄机说日后需要用到最真实的春宫图,难道就是这么用的?!
他、他还以为……不愧是你,宋浔,很清心寡欲!
嘴是两个人一起亲的,贺兰熹不忍心宋玄机独自受罚,又跑到许之维面前:“我也看了春宫图。”
“每人抄写十遍《谢尘缘》。”许之维道,“宋玄机同一错误一犯再犯,罪加一等。下月休沐之日,关禁闭一日。”
贺兰熹:“!!!”
不要啊,下月休沐他还想带宋玄机回家呢,在无情道院亲一次嘴的代价未免太大了一点吧!
第85章
有了此等前车之鉴,贺兰熹不知道宋玄机是怎么想的,反正他是不敢再和宋玄机在无情道院内乱来了。
太华宗地域辽阔,堪比一城,想要找一个荒无人烟的地方亲热并不难。只是那个地方需要有桌椅,有笔墨纸砚,还需要有贺兰熹玩累了可以趴下的地方。
原因无它——他们有二十遍的《谢尘缘》要抄写。
玩什么玩,亲什么热,老老实实地抄书吧!
长孙策得知贺兰熹不愿意待在无情道院的烦恼,道:“你们可以来我仙舍玩啊,我邀请你们好几次了。”
混天道院可谓是太华宗内最无视规矩的地方,里头住着一堆天不怕地不怕的混世小少爷,他们需要遵循的唯一院规就是:大家都是兄弟,玩归玩,闹归闹,别搞出人命来。
大概是觉得眼不见为净,许之维很少踏足混天道院。贺兰熹正心动着,听见白观宁语带嫌弃地说:“混天道院一天到晚鸡犬不宁,乱得要死,待上一个时辰就能患上偏头痛和耳鸣。你们还不如来合欢道院玩呢。”
合欢道院的景致是十二道院公认的最佳。花前月下,听着小曲,闻着花香抄书也很不错的样子。
贺兰熹问白观宁:“灵植道院送你们的月桂树还在吗?”
白观宁道:“自然还在,我们院长觉得月桂树很有意思,说要永久栽在合欢道院来着。”
贺兰熹果断地做出抉择:“那没什么可说的了,我和宋浔还有祝云要去混天道院玩!”
就这样,贺兰熹把晚上聚会的地方定在了混天道院,长孙经略的仙舍。
长孙策第一次在自己仙舍招待外院道友,格外重视,不但费劲巴拉地把仙舍打扫得一干二净,还送出了三份极为珍贵的牌组,把他的三个同舍道友打发走了,再一次坐实了自己“无情道赘婿”的名号。
贺兰熹等人到时,那三个混天道弟子刚好从仙舍出来。三人见到祝如霜,一口一个“嫂子”喊得十分开心,也把长孙策喊得气急败坏,恨不得一脚把三个损友踹飞。
祝如霜倒是异常淡定:“清者自清,你无须跳脚,随他们去。”
长孙策俊脸扭曲,咬牙切齿:“我、没、跳。”
宋玄机扫了眼长孙策的仙舍,对长孙策辛苦了半日的成果做出如下评价:“自入学以来,你可曾打扫过仙舍。”
长孙策顿觉自己胸口中了一箭,几乎要吐血:“你们到底要不要进来?”
贺兰熹从宋玄机身边钻了进去:“我来啦!”
长孙策的仙舍比贺兰熹的仙舍小了一半,却要住四个人。
四张床并列摆放,四人共用一个浴房,每人只能分到一张书桌和一个木柜。
贺兰熹不由感慨:别看无情道院总是一副遗世独立,与世无争的姿态,其实还挺财大气粗的嘛。
长孙策则跳脚地表示:你们一届一共才三个人,无情道院能不财大气粗吗!
此次聚会的一共六人,正是不久前被升为高阶弟子的六人组。长孙策本来还想着终于能组一场牌局了,不料浔熹一坐下就从灵囊里掏出了《谢尘缘》开抄。
祝如霜擅长模仿他人笔迹,自愿帮两个道友分担重任。
提到贺兰熹和宋玄机受罚的缘由,白观宁着实不能理解:“你说你们两个,好端端的看什么春宫图。那玩意儿有什么意思啊,是《九州史》和《丹药学》还不够你们看吗?”
贺兰熹一边低头抄书,一边道:“你真信我们是因为看春宫图受罚的吗?我听说合欢道很多人都觉得我和宋浔有奸情。”
“这你们放心,”白观宁瞥了眼贺兰熹手上的流绪微梦,“我已经帮你们澄清过了,你们之间是清白的,我可以用我的人格担保。”
贺兰熹右手一歪,差点写错字:“……你还是别了,人格挺重要的。”
“不过,话又说回来,只是看春宫图就能引起无情道的天怒确实有点可疑。”白观宁若有所思,“近百年来,无情道的天怒一共只被触犯了两次。”
贺兰熹被勾起了好奇心:“哪两次?”
白观宁:“一次就是你们在中秋干的好事,还有一次是在十八年前,那时浣尘真君还没有闭关。据说,那夜无情道院不但狂风大作,还电闪雷鸣,暴雨下了整整一夜,当时很多人都以为浣尘真君是在渡劫飞升呢。”
萧问鹤:“三个无情道都不知道这件事,你怎么知道的?还知道得这么详细?”
白观宁:“听说的,合欢道的师兄和前辈们最喜欢讨论这种事情了。和你们这次不一样的是,当年的监察弟子查了一年都没查出来当夜到底是谁触犯了无情道天怒。这件事也算是太华宗近代未解之谜之一了。”
贺兰熹和宋玄机默契地对视了一眼,心想这能让监察弟子查出来才有鬼了。
两人避开其他人,说起了悄悄话。
宋玄机:“未必是他们。”
贺兰熹:“你怎么知道?”
宋玄机:“浣尘真君一院之长,岂容宋流纾在无情道院放肆。”
贺兰熹:“会不会是小叔强迫人家的?”
宋玄机:“十八年前,浣尘真君天下第一人,何人能强迫他。”
贺兰熹:“也对,那看来是其他无情道的弟子了?”
宋玄机:“或许。”
被宋玄机这么一说,贺兰熹也认为绯月真君和浣尘真君之间不一定就是两厢情愿。
能当上无情道院长的浣尘真君,怎么可能轻易地动凡心。
难道说,绯月真君得不到浣尘真君的心,所以只能强制留下浣尘真君的肉身?
无人在意的角落里,长孙策默默数着牌,有种自己已经等了一万年的错觉,有气无力地问:“你们……什么时候……才能陪我……打牌。”
“尚早,”祝如霜头也不抬地说,“至少要先等我们抄完《谢尘缘》。”
“你们还有多少遍要抄?”长孙策勉强重新振作了起来,“要不我也帮你们抄上两遍?”
“你不是认真的吧?”白观宁摇着头感叹“没学问,真可怕”,“《谢尘缘》乃两千年前北洛上神所作,默念抄写《谢尘缘》均有清心寡欲之效。抄一遍,能让你一个月无法动情——没事多读点书吧,全宗第八,别自己阉了自己都不知道。”
长孙策大为震撼,下巴都快合不上了:“啥?!!!”
贺兰熹感觉自己受到了侮辱,情急之下粗鄙之语脱口而出:“你放屁!你才硬不起来!”
“我又没说你们硬不起来。”白观宁耸了耸肩,一针见血道:“虽说无法动情和硬不起来也差不多了。”
贺兰熹一时语塞,倏地转向两个同院道友求助:“不是,你们两个就这么放任小白抹黑无情道院?”
“怎么说呢,时雨。”祝如霜一脸为难地说,“《谢尘缘》的确有那种功效,千百年来无情道的师兄们不都是靠它断绝情欲的么。我们刚入宗时,也没少抄《谢尘缘》啊。”
宋玄机:“白帷所言,不算抹黑。”
什么?居然连宋玄机都这么说!!!
贺兰熹心中一哽,不禁悲从中来。
他当然知道手抄《谢尘缘》的效果。去年他每月抄写一次《谢尘缘》,以至于他十七八岁,气血方刚的年纪一次春梦都没做过。
但、但今时不同往日了啊!
北洛上神——师祖大人,您自己不想硬就算了,为何非要拉着我们和你一起不硬?
搞出一个“。”和一个“閇”还不够吗,发明《谢尘缘》又是所为何事!
贺兰熹拒绝相信这个事实,嘴比忘川三途还硬:“即便是北洛上神之作,也未必对每个人都管用。”
“不信?无妨,有个简单的方法可以验证此事。”白观宁从灵囊里随手一掏就是好几本春宫图,义正词严得仿佛手中拿的不是春宫图,而是《九州史》全册:“诸位,一起看春宫图吗?我赌无情道三美不会有半点反应。”
长孙策瞪大了眼睛:“一、一起看?”
祝如霜丢下一句“不看”,继续心无旁骛地抄书。
萧问鹤扶着额,弱弱道:“观宁,我没有冒犯你的意思,但你是如何顶着一张求学脸说出这句话的?”
白观宁趾高气昂:“看个春宫图而已,至于么。”
也许是受到长孙策的感染,贺兰熹也开始跳脚了,冲着宋玄机一顿嚷嚷:“宋浔你看他!你看小白!”
宋玄机:“我不想看。”
贺兰熹:“可为什么?为什么小白看春宫图就没事,我们亲……我们亲自看春宫图就要被罚抄写《谢尘缘》啊!”
“冷静,”宋玄机道,“因为他是合欢道。”
贺兰熹欲哭无泪:“可我们无情道人的命也是命啊……!”
“祝云,你还帮他们抄干嘛?不准再抄了!”长孙策一把夺过祝如霜手中的笔,“你要是真痿了我可救不了你!”
祝如霜冷冷道:“走开。”
六人在长孙策仙舍度过了一个鸡飞狗跳的夜晚。直至最后,二十遍《谢尘缘》抄完了,长孙策却还是没有圆他的打牌梦。
伴随着忙忙碌碌的修行生活,一月眨眼而过,众人又迎来了一月一次的休沐日。
一次在无情道院仙舍门口的亲热,把宋玄机的金陵一日游变成了禁闭室一日游。
休沐日的一大早,贺兰熹在自己仙舍门口送宋玄机去关禁闭,执手相看泪眼,无语凝噎。
贺兰熹:“你关完禁闭回来,还会记得我吗?”
宋玄机:“……我只是去禁闭一日而已。”
一日,整整一日,一共十二个时辰,他都要见不到宋玄机了……
“你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我心痛!”贺兰熹崩溃得快要哭了,好似一个送夫君去战场的新婚小美人一般:“我会想你的!你也要想我,千万不要忘了我呀!”
宋玄机熟练抬手,轻轻按住贺兰熹的脑袋:“别发疯。”
被戳穿的贺兰熹弯起眼睛笑了起来,笑容宛若春光骤然映现:“那我先回去睡个回笼觉,然后找祝云他们玩,可以吗可以吗?”
宋玄机:“可以。”
这么甜,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第86章
宋玄机不在,贺兰熹无须考虑他们的奸情被月桂树识破,便和祝如霜一同去了合欢道院找白观宁玩。
尽管有好友相伴,贺兰熹还是觉得少了些乐趣,空虚无聊了好一阵,决定变几条尾巴来玩。在灵囊里一顿埋头苦找,找到了他和祝如霜从无尽之森偷来的灵泉水。
贺兰熹想玩什么祝如霜都愿意陪他玩。白观宁则对头上长鸡毛没兴趣,友情为两人提供了一个大浴桶就坐回书桌前看书了。
不多时,萧问鹤和长孙策姗姗来迟。长孙策推开门就道:“话不多说,今日你们说什么都要陪我打牌……”
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
合欢道的仙舍犹如一副绮丽甜美,岁月静好的云端梦境,红炉点香,帷幔轻摇,好似美人轻盈的裙摆。
帷幔后的软榻上,两个刚出浴的无情道小美人已经在灵泉的帮助下完成了化形。
小美人们一袭白衣,长发微湿,脸颊带着被热水熏出来的微红,赤着脚身陷柔软好似云朵的毯子里,一个长着冠冕般的鹿角,另一个顶着一对狐狸耳朵,被九条毛茸茸的尾巴团团包围。
他们是最亲密的朋友,一个主动低下头,方便另一个去摸他的鹿角;另一个惊叹地摸完鹿角后,投桃报李地竖起了尾巴们,在好朋友面前晃个不停,大大方方地随便对方撸……
这画面过于让人血脉喷张,若是被合欢道的弟子们看到,怕是抄十遍《谢尘缘》也无法让他们平静下来。好在来人只是一个混天道和一个万兽道——
“经略兄?”萧问鹤大惊失色,“你、你流鼻血了!”
小狐狸和小鹿闻言,同时刷地抬起头,朝长孙策投来好奇的目光。
长孙策如梦初醒,赶紧若无其事地从小鹿身上收回视线,手往鼻子上一摸:“……是合欢道院的空气太干燥了!”
“我上回就不该阻止你帮无情道三美抄《谢尘缘》,”白观宁冷嘲热讽道,“你的确该多抄几遍。”
萧问鹤递给白观宁一封信,道:“观宁,我方才遇见合欢道院的信差,瞧见有你的家书,顺便给你带来了。”
“家书?从楼兰寄来的?”贺兰熹跪坐在软榻上,从祝如霜身后探出脑袋:“小白,你家人不用传音符吗?”
白观宁道:“我的母亲和侍从只是普通人,不会用这些。”
言下之意,只有母亲和侍从算得上他的家人。
白观宁一目十行地看完家书,脸色肉眼可见地沉了下来:“我要回楼兰一趟。”
长孙策仰着头,不让鼻血留下来:“发生什么事了?”
白观宁沉声道:“楼兰发生了宫变,我父亲被逼退位,我那只知道沉迷美色的废物大哥成为了新一任的楼兰王。”
众人:“!”
楼兰虽不比中原,只有区区数万人,但在西域诸国中也算泱泱大国了。宫变一事非同小可,白观宁身为楼兰年纪最小的王子,怎么可能袖手旁观。
贺兰熹试探地问白观宁:“你父母还好吗?”
“我父王死了活该。”白观宁烦躁道,“我只担心我母亲。”
白观宁的母亲并非老楼兰王原配,两人相差了三十岁。新楼兰王掌权后会如何对待这位年轻貌美的继母,光是想想就让人不寒而栗。
白观宁没有惊慌失措,而是十分冷静地分析着局势。
“这份信是我侍从的笔迹和口吻。信上说,母亲一切安好,我不必担心,继续留在太华宗修行即可。”白观宁紧紧捏着家书,指尖因太过用力而发着白:“但我和我的侍从曾经有过约定的暗号,我在信中没有见到暗号,足以证明写这封信非他自愿——逼他写信的人,不希望我回楼兰。”
萧问鹤问:“可如果他们不想你回楼兰,大可将宫变之事隐瞒下来,为什么还要逼你的侍从写这封信呢。”
“因为楼兰易主的消息不可能瞒得过太华宗,就算不告诉小白,小白也迟早会知道。”贺兰熹从软榻下跳了下来,差点踩到自己的尾巴。他问白观宁:“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