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问鹤夹着嗓子,用对三岁宝宝说话的语气对【衍】说:“啊,可怜的小宝贝,快到哥哥的灵笼里来睡觉觉吧。”
贺兰熹盯着【衍】比他脸都大的蛇头,忍不住道:“小家伙?它要是站起来比我和宋浔叠一起都高,而且它都下蛋了,我都没下过。”
“下蛋怎么了?下蛋了它也是个宝宝。”萧问鹤将【衍】抱进灵笼,嗓音又尖了一个度:“是不是呀,蛇蛇?”
“不要用这种语气说话,”白观宁的嫌弃比贺兰熹直观得多,“恶心。”
六人的探查至此陷入困局。
想要找到【衍】的蛋,必须先找到无尽之森的兽王。虽然不清楚那家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但它都被称为王了,肯定不是好惹的。
六个年轻弟子贸然去找万兽之王拿蛋显然不是明智之举。萧问鹤提出先带【衍】回太华宗,再将此事禀明鸣佑真君,由院长们定夺,其余五人没有异议。
于是,少年们决定等灵泉的化形失效,或是长孙策拔完了尾巴上的鬼针草就启程回太华宗。
贺兰熹依依不舍地和尾巴们一根根告别,此举不但引来了宋玄机看似面无表情,猫尾却晃个不停的注目,还引来了一只漂亮的小狐狸。
小狐狸一身火红色的绒毛,宛若身披徇烂耀眼的霞云,从树林中探出脑袋,用一双闪烁着灵动机敏的眼睛观察着贺兰熹。
贺兰熹察觉到它的目光,生怕惊扰了它,轻手轻脚地凑了过去,面带浅笑地朝小狐狸伸出了一条尾巴。
小狐狸用湿润的鼻子嗅了嗅贺兰熹的尾巴,随即头一扭,又开始盯着白观宁看了。
贺兰熹尝试摸小狐狸的头,小狐狸倒是给它摸了,目光却依旧锁在白观宁身上,好似彻底对贺兰熹失去了兴趣。
“它为什么一直盯着小白看?”贺兰熹愤愤不平地向宋玄机告状,“我才是和它同类的狐狸。”
宋玄机:“?你好像是人。”
突然,小狐狸耳尖一动,一个优雅的起跳,猝不及防地朝白观宁扑了过去。
正在向萧问鹤学习蛇语的白观宁浑然不知自己已经成了一只小狐狸的“猎物”,只看到一道火红色的残影从他身边掠过,他胸前顿时一轻。
白观宁下意识地低头一看:“什么东西?拿走了我合欢道院的令牌!”
小狐狸嘴里叼着白观宁的令牌,眨眼功夫便窜进了树林。白观宁想也不想地追了上去:“你拿我令牌干嘛,还给我!”
看着一人一狐消失在眼前,祝如霜道:“我们要不要跟上去看看?”
“要要要,”贺兰熹说,“抢东西的狐狸不是好狐狸,我要骂它一顿,教它做狐。”
宋玄机:“你这莫名其妙的责任心从何而来。”
长孙策急得不行:“等下,你们倒是先帮我把尾巴弄好啊!”
小狐狸貌似对森林的地形分外熟悉,身形轻盈得像吹过丛林的风,普通修士完全追不上它。它时不时在前方停下,回头朝他们看来,仿佛在催促他们快点跟上。
小狐狸眼中充满鄙夷和不屑,冲白观宁“嘤”了一声。白观宁道:“它说了什么?”
白观宁问的萧问鹤,回答他的却是贺兰熹:“它说的应该是‘你们太华宗的弟子就这点本事?废物’。”
小狐狸站在树上高傲地点了点头。白观宁愕然:“贺兰熹何时偷学狐语了?阴险!”
贺兰熹气笑了:“这还用会狐语?它的眼神你看不出来嘛!”
萧问鹤气喘吁吁道:“它不是普通的异兽,寻常的高阶灵狐根本不可能跑这么快……它至少是只活了几千年的老狐狸啊!”
“老狐狸”一听,危险地眯起了眼,隔着老远用它唯一一条的大尾巴狠狠赏了萧问鹤一个耳光。
萧问鹤捂着迅速红肿起来的脸颊,不但没有发怒,反而恭恭敬敬地向狐狸行礼:“晚辈失敬!”
贺兰熹:“那我也失敬!”
祝如霜:“它在引导我们跟着它——这会不会是个陷阱?”
宋玄机:“它应该没有恶意。”
贺兰熹:“你怎么知道?”
宋玄机:“一只不寻常的神狐,对合欢道院格外感兴趣。你认为,它会是谁。”
贺兰熹愣了愣:“你的意思是……神狐之居?”
白观宁难以置信地望着小狐狸:“莫非,你就是两千年与我祖师爷——藏玉仙君结为道侣的神狐?”
贺兰熹因心怀敬意而一脸严肃:“那小白是不是应该叫他祖师母?”
白观宁道:“我才不要这样称呼他,我要称他为‘神狐大人’。”
小狐狸叼着合欢道令牌,尾巴一扬,转身跳了出去。
宋玄机:“跟上白帷的祖师母。”
六人跟在神狐身后,一路深入无尽之森。
不知追了多久,他们早已越过了无尽之森的中外层,来到了丛林深处。
参天巨树在他们头顶交织成深绿色的大网,烈日被隔绝在外,只有零星的光线倾泻而下。
鼻腔充斥着阴冷潮湿的腥味,昏暗的四周仿佛有无数双兽眼窥视着每一个外来者。不知是不是受到神狐气场的震慑,那些传说中凶猛的异兽贺兰熹等人一个都没瞧见。
拨开比人还高的灌木林,贺兰熹眼前豁然开朗,一片幽暗深邃的景象映入眼帘。
空阔无比的浅水犹如一面镜子嵌入丛林,镜面大如湖泊,方圆百里不见任何异兽,唯有岩石上滴落的水珠时不时打破寂静。
浅水大概到少年们小腿的位置,水中间有一块石头从水面凸起而出,一枚洁白的蛇蛋静静地躺在石头上,足足有一个婴儿的大小。
六人隔着水面望着那枚蛇蛋。长孙策道:“这是【衍】的蛋吗?”
神狐凉凉地瞥了长孙策一眼,大概在说:不然是你的蛋?
贺兰熹警惕着周遭的动静:“怎么不见万兽之王?”
“它可能出去了?有劳神狐大人带我们来此地,这正是拿回蛇蛋的好时机啊!”萧问鹤把声音压得极低,“快,兄弟们,抓紧时间!”
不等旁人多说,长孙策噗通一声跳入水中,鲁莽的行径看得来不及阻止的贺兰熹一阵心惊胆战。好在水似乎没什么问题,至少长孙策看着并无异常,一副精神抖擞还能活几百年的样子。
短发少年踩在水中,一步步朝蛇蛋走去。
忽然,平静的水面泛起了阵阵涟漪,远处无数鸟雀高飞。
“它是不是要回来了?”萧问鹤急道,“神狐大人,我们现在怎么办?”
这时,神狐竟然开口说起了人话。那是一个清脆悦耳的少年音色,虽然他说的话不怎么悦耳。
“很简单,你们合力击退它就好了。”神狐松开嘴,将合欢道的令牌戴在脖子上:“合欢道和无情道弟子不会没这个本事吧。”
听着越来越近的轰鸣声,众人面面相觑。
萧问鹤紧张得吞了口口水:“我们不会真的要上吧?”
“为何不上?”白观宁眼底燃起一团兴奋的火焰,“若我们当真能击退它,定能得到院长们的另眼相待,升高阶弟子亦指日可待。”
萧问鹤转向长孙策:“你怎么看?”
长孙策嘴角扬起,摩拳擦掌道:“打架?正合我意。”
萧问鹤按住狂跳的额角,心道我也是蛮蠢的,居然问一个混天道想不想打架,这和问无情道想不想双修有什么区别。
他又问宋玄机:“你们三个无情道的意见呢?”
“不重要,”宋玄机注视着声音来源的方向,“它已经来了。”
第75章
所有人都在屏息静气,静待它的到来,贺兰熹却抬头看了眼蹲在树枝上,一下一下舔着前爪的神狐大人。
贺兰熹不像长孙策那么爱打架,修为也早就超越了白观宁所追求的高阶弟子。他考虑是否出手,只考虑一点——他能不能保证道友们的安危。
现在,他相信藏玉仙君的道侣小狐狸能替他做到这一点。有神狐大人在,这不过是一场关山难越般的考核而已。
神狐注意到贺兰熹轻松愉悦的神情,不客气道:“别想了,我不会出手。我最多保合欢道弟子不死。”
贺兰熹:“。”
巨物在丛林中游弋,庞大的身躯将所经之处的一切碾压殆尽。除了岩石碎裂和树木倒下的声音,贺兰熹还捕捉到了“嘶嘶”的吐信之声。
“它好像真的是条蛇?”贺兰熹问萧问鹤,“你能听懂它在说什么吗?”
萧问鹤食指抵着嘴唇“嘘”了一声,细细分辨出巨响中的蛇鸣之音:“它在说……孩子?我们的孩子?”
——我们?
蛇鸣之音低沉沙哑,和它身体划过树叶的沙沙声混在一起,急切又焦虑,宛若来自上古的回响,震动着众人的鼓膜。
那个声音越来越近,近到离他们只有一丛之隔。它就在眼前阴暗的密林里穿梭,随时可能破林而出,来拥抱它的孩子。
六双眼睛紧紧盯着前方。睹青天,铜雀邀,揽八荒,北濯天权和忘川三途相继出鞘,各自在主人手中散发出不同颜色的微光。
就在轰鸣声达到最大,众人以为兽王将至时,一切声响戛然而止。
水面的波纹归于平静,树叶不再抖动,森林安静无息。
越是平静,几人越是紧张。长孙策浑身紧绷,等了一会儿没瞧见任何动静,不禁问道:“它这是走了?”
没人回答长孙策的问题,只有一双巨大的,布满血丝的蛇眼毫无预兆地出现在丛林上空,如同昏黄混浊的圆月,向觊觎它孩子的外来者们投下愤怒的光辉。
一,二,三……六人,一共有六个人想要偷走它们的孩子。
少年们尚未看清无尽之森之主的全貌,水面上蛇瞳的倒影猝不及防地一分为七,形成了七个黄浊的光圈。其中六个分别圈在他们脚下,还有一个围住了蛇蛋。
光圈粘稠腥臭,由井口般的大小迅速坍缩。除萧问鹤外的五人当即腾空飞起,踩着各自的武器立于半空中。下一刻,光圈缩至最小,砰地一声在水面炸开,六道混浊的光束自水面而起,直冲黑暗天幕。
而还在为巨瞳震撼的萧问鹤则被贺兰熹拎着衣领,在光圈炸开的前一瞬堪堪飞了出去,勉强在北濯天权站稳。
贺兰熹不能理解萧问鹤愣在原地的行为,问:“你为何不躲?”
萧问鹤心有余悸道:“我人都吓傻了怎么躲?!”
就说刚才那一下,光圈坍缩如此之快,每个人自保都有些勉强,贺兰熹居然还有时间转身来到他身边,再把他从光圈里拎出去……
他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万兽道弟子,考核全宗勉强中上游的水平,他为什么要凑这群天之骄子的热闹啊?!
贺兰熹挑了挑眉,道:“行,那我对你的要求只有一个,不拖后腿——能做到么。”
萧问鹤被贺兰熹领着后衣领,只觉得身后的少年和平时的活泼风趣不太一样。如此干脆利落,配上他世无其二的容貌,让他情不自禁地身心臣服,听其号令。
萧问鹤虽然有自知之明,但也绝非胆小懦弱之徒。他郑重地点了点头:“你放心。”
长孙策破口大骂:“什么玩意儿,这家伙一上来就放群攻?”
“你以为呢?”白观宁直视着空中巨瞳,按捺不住地兴奋:“它才不想和我们浪费时间。”
一击不中,六道光束缓缓消散,巨瞳也开始闭合,由最初的圆月变成了一条越来越窄透着暗光的细缝,最终完全闭合。
天空重归黑暗,四周又一次安静了下来。这一回,长孙策不会再傻乎乎地问它是不是走了。
他知道,它就在这里。
贺兰熹身后忽地一凉,他二话不说地把萧问鹤踹了出去,转身就看到了一双半人大的人掌,正从两边对准他猛地抓合!
贺兰熹后退半步,北濯天权游刃有余地横在双掌之间。巨掌却并未因此停止抓合,北濯天权的剑锋和剑柄穿透它的掌心,在剑身中间砰地合拢,碎成一团血肉之渣。
长孙策的怒骂又来了。贺兰熹朝四周看去,发现不仅是他,每人身后都多了一双带血的人手!
宋玄机身后的人手在出现的刹那碎成了冰晶;
白观宁的人手被铜雀邀紧紧绑在一起,人手不断地扭动挣扎,溢出的粘稠烧得绸带滋滋作响;
长孙策敏捷地从双掌之间滚了出去,起身后反抓住了一掌的三指,狠狠向后掰去;
祝如霜那头,揽八荒划出一个“十”字,剑浪倏地将人掌击退;
而萧问鹤则被他略为肥美的灵鹤及时接住,稳稳地驮在了背上。
“有办法能逼迫它现出全形吗。”贺兰熹看到白观宁明显有些吃力了,道:“一直这么分散于我们无益。”
宋玄机言简意赅:“有。”
经过两次群攻,蛇蛋周围已然肃清。蛇蛋静静地躺在光圈中间,犹如一个在母亲襁褓中熟睡的婴儿。
宋玄机手持忘川三途于身后,一步步朝光圈走去。每走一步,都在水面漾开层层冰蓝的涟漪。
白观宁蹙眉道:“宋浔是想拿到蛇蛋引兽王现身?”
萧问鹤不免怀疑:“可是他能靠近蛇蛋吗?”
“当然不能。”神狐垂眸扫了宋玄机一眼,居高临下地评价道:“一个才进无情道院多久的少年,不自量力罢了。”
贺兰熹凝视着宋玄机的身影,毫不犹豫道:“他能。”
宋玄机从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
宋玄机来到光圈之外,并未因为那散发着腥臭的结界停下脚步。
其他人都在猜测宋玄机会以何种方式通过光圈的阻碍,贺兰熹想的却是宋玄机的衣服和流苏金簪怕不是要被弄脏了。
宋玄机似乎也不想沾染上污秽,随着一声简单的“法相天地”,贺兰熹久违地看到了成年形态的宋玄机。
高大的青年站在宋玄机的身后,神色漠然地抬起剑,为纤尘不染的宋玄机挑开了污浊的蛇瞳之影。
忙着舔毛的神狐大人终于舍得放下前爪。他仰头看着宋玄机身后的俊美青年,睁大的瞳孔中闪过远古的光芒,喃喃自语道:“怎么会是……?”
嘶嘶嘶——!
宋玄机的举动彻底将兽王激怒,嘶鸣之音在黑暗中回荡。
诡异恐怖的蛇瞳又一次凭空而现,不是一只,也不是一双,而是一上一下,两对四只。
它们刷地竖在了宋玄机面前,血盆大口的轮廓在忘川三途的光芒中隐约可见。
白衣少年立于兽王四目正中间,清隽的身影恰好和蛇眼中一条线的瞳孔一样大小。
时间仿佛在此短暂地凝固了一瞬,宋玄机和巨瞳倒映在贺兰熹眼眸中,好似一副静止的画卷。
贺兰熹抛出载星月:“——照。”
载星月刺破黑幕,留下一颗颗耀眼的繁星。在星月之光的照耀下,少年们总算得以看清现任万兽之王的全貌。
那是一条……或者说两条蛇。
它们互相紧紧缠绕,尾部已经黏在了一起,层层叠叠,不分你我。至蛇身中间开始,两条蛇身渐渐分开,延展出一对扭曲狰狞的……蛇头人面。一男一女,除了眼睛,其余五官和人无异。
它确实有手,它有很多像是被剥了皮的人手,有大有小,密密麻麻地从它的身体里钻出,不断地扭动抓合。远远看去,如同无数细小蠕动的触手。
五人飞到宋玄机身旁,兽王庞大的身躯一览无余。
“我的天啊,”萧问鹤颤声道,“它究竟是什么东西?”
支撑法相需要极大的消耗,宋玄机没有让法相久留。俊美青年的幻影消散后,神狐收回目光,心不在焉地向众人介绍:“一条【衍】和一个邪修的双生畸胎,今年差不多五百多岁了?时间太久,我也记不太清。”
所以,这对双生畸胎之所以把蛇蛋当成自己的孩子,是因为它们在蛇蛋上感觉到了和自己类似的气息?
贺兰熹问:“它有名字吗?”
“没有。异兽的名字,还不都是你们人取的。”神狐不以为然,“你们想叫什么随便叫。”
贺兰熹:“双生畸胎……那便叫它们‘小双’好了。”
祝如霜:“时雨你取名的本领还是那么一言难尽。叫‘大双’会不会好点?”
宋玄机:“折中。”
“够了无情道们!”白观宁怒斥,“现在是给兽王取名字的时候吗?”
“不是不是!”贺兰熹虚心接受白观宁的“教训”:“小白,你和萧哥去找蛇蛋,这里交给我们!”
说罢,六个少年犹如六根利箭,几乎在同一时刻离弦而出。或狂暴或清寒,或炫目或深沉的灵气汇聚在一起,铺天盖地冲向他们共同的目标!
萧问鹤坐在灵鹤背上,手中一把异兽三魂弓,灵气在弓弦上凝成三把箭,射出的却是三只幻影猎豹。
贺兰熹看着猎豹在虚空中狂奔,一口咬在了“中双”的人手上。人手被撕扯下数只,兽王的注意力被吸引了一些,刚好给了其他人有机可乘的机会。
“眼睛!”萧问鹤喊道,“【衍】的弱点在眼睛!”
这怪物虽然不算【衍】,却有【衍】的血脉,弱点或许会和【衍】一样。方才它们用的光圈,本源也是来自蛇瞳在水里的倒影。
长孙策呈冰锥形态的睹青天,祝如霜的揽八荒一左一右朝男脸上的巨瞳刺去。
两人过于专注,未曾察觉到女脸已经盯上了他们。女脸朝二人张开血盆大口,锋利的尖牙上黏液粘连,喷出阵阵腐烂的恶臭。
长孙策发现了异样,第一时间喊道:“祝云!”
千钧一发之际,祝如霜在躲闪和继续之中果断做出抉择。他无视女脸的血盆大口,揽八荒坚定地刺了出去。
男脸的一只蛇瞳被祝如霜一剑刺瞎,蛇身疯狂摇摆起来,发出阵阵凄厉的嘶鸣。同一时刻,女脸刀刃般的尖牙已经刺破了祝如霜的道袍,眼看就要碰到他的身体——
长孙策裹着金光的身影风驰电掣般掠了过来,祝如霜只觉身体一轻,竟是被对方横抱了起来。
可惜长孙策的速度再快终究还是晚了一步,女脸的尖牙没有刺穿祝如霜的身体,却一口咬住了长孙策的狗尾巴!
长孙策:“……不是吧?!为什么贺兰熹可以无伤救人,我却不可以?”
然而预想中的剧痛并没有到来。灵泉的化形效果在这一刻失效,众人的鸡毛兽耳尾巴全部消失,刚巧让女脸咬了个空。
长孙策毫发无损地横抱着祝如霜退到相对安全的地方,心道四舍五入他也是和贺兰熹差不多实力的人了。
不这么认为的祝如霜搂着长孙策的脖子,面朝揽八荒的方向:“经略,我的剑……?”
揽八荒插得太深,祝如霜还没来得及拔剑就被长孙策抱走了。
长孙策自告奋勇:“别急,我帮你去拿。”
“退下,”贺兰熹不容置喙道,“我去。”
长孙策:“。”来了,贺兰熹一动手就高冷的老毛病又来了。
贺兰熹足尖轻点,清瘦的身躯悬浮在空中,和男脸同一高度。
狂风将他的道袍吹得翻飞起舞,少年长发凌乱,一双眼睛却愈显明亮璀璨。
贺兰熹对着揽八荒摊开掌心,揽八荒像听到了主人的召唤一般蠢蠢欲动,正要飞出,一双无皮人手握住了揽八荒的剑柄。
那双手来自女脸的蛇身,揽八荒在它手中迅速同化生长,眨眼间便成了一把和无皮人手同样颜色的巨剑。
祝如霜神色凝重:“它会用剑?”
“不奇怪,”萧问鹤说,“这对双生畸胎本来就具备人的思维。”
畸变的揽八荒以开山劈地之势挥下,被宋玄机的忘川三途随手一挡,停在了贺兰熹头顶。
贺兰熹盯着男脸蛇另一只完好蛇瞳里自己的影子,嘴角缓缓扬起:“在我面前用剑?确定吗,‘中双’?”
宋玄机没有在贺兰熹身边过多停留。他转向另一张女脸,丢下一句:“自寻死路。”
男脸见宋玄机带着忘川三途就这么走了,又探出了一双血手,将悬于苍穹的载星月握入掌心畸化,朝贺兰熹交叉挥下两剑!
贺兰熹分毫未动,甚至没有动一动拿着北濯天权的手指,任由畸变的载星月和揽八荒向自己逼近。
贺兰熹道:“小白,现在!”
蛇蛋在兽王现出全貌的时候被女脸蛇吞进了蛇肚,这是它们对自己“孩子”最牢固的保护。
经过方才的打斗,蛇蛋早已顺着蛇身来到了女脸蛇的腹部。但蛇蛋对蛇身而言太小,人的肉眼根本无法分辨蛇蛋的位置。
萧问鹤将顾英招的【衍】从灵笼中放出。【衍】盘在萧问鹤肩膀上,对孩子的想念战胜了对无尽之森主人的恐惧。一片混战之中,一个母亲精准地感觉到了它的孩子的气息。
【衍】扬起蛇头,指向蛇腹的一个位置。
白观宁片刻不耽误:“长孙策!”
“来了!”长孙策如同第四只敏捷的猎豹,在无数挥舞的人掌中穿梭,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白观宁身边。
他拼尽全力,冰锥只能在蛇腹上划开一条连蚊子都进不去的细缝,幸好这对白观宁而言已然足够。
薄如发丝的铜雀邀立即钻了进去,摸到蛇蛋后,绕着蛇蛋打出一个漂亮的蝴蝶结。
白观宁紫棠色的眼睛一暗:“——出!”
惊觉蛇蛋被抢的女脸蛇暴怒之意更甚她的同胞兄弟。愤怒化为岩浆从它的口鼻喷射而出,它低下人脸,试图去找那几个偷它孩子的人。
忘川三途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女脸触碰到剑光,猛地回弹。
白观宁取出蛇蛋时,两剑离贺兰熹不过一步之遥。贺兰熹眼眸微微一缩,载星月和揽八荒骤然停滞,旋即又像两个做错事的孩童一般颤抖了两下,默默地缩了回去。
男脸蛇露出可以称得上困惑的表情,握着剑柄的力气又大了几分,两把剑却仍然纹丝不动。
正当它奇怪之时,握着揽八荒和载星月的无皮人手突然不受它控制地调转了反向。一剑飞向它完好的蛇瞳,一剑回到了祝如霜身边。
双眼全瞎的男脸只剩下两个狰狞可怕鲜血淋漓的眼窝,但这似乎没有减弱双蛇的力气,男脸蛇的挣扎嘶鸣更甚之前,连载星月都被它甩了下来。
它依旧亮着尖牙,鼻孔喷出令人窒息的岩浆,分叉的舌尖嘶嘶作响。
贺兰熹心想还是直接把它们整个脑袋砍下来更方便一些。
宋玄机似乎也是这么想的。
两人不约而同地飞身而上,浑身萦绕着冰寒,来到两张人脸的正上方。
祝如霜当机立断,在空中画出剑阵。万剑如急雨打在蛇身上,剑影虽然无法穿破坚韧的蛇鳞,却足以让瞎了眼,失去了蛇蛋的双生畸胎暴跳如雷,无暇分身。
贺兰熹和宋玄机对视一眼,轻一点头后,剑光交错纵横,携以两人强大纯粹的灵力,直斩万兽之主。
北濯天权和忘川三途同时挥剑而落——
双生畸胎的暴怒表情凝固在人脸上,蛇身人面顷刻分离。
一对人头砸在水面上,掀起一摊浪花。
失去蛇头的蛇身重重打在地上,切口笔直整齐,犹如两条一气呵成的画笔。
鲜血从切口中源源不断地涌出,水面被染成红色。晚风吹过,弥漫开令人窒息的恶臭。
直到风息渐止,一切归于寂静,萧问鹤才反应过来:“……结束了?”
贺兰熹和宋玄机一人踩在一个蛇头上,确认它们没了声息后,贺兰熹道:“好像是。”
两人的身形甚至比不过兽王的一只眼睛,却可以一人一剑斩落兽王的头,完事之后还这般云淡风轻地站在人家头上,仿佛他们脚下踩着的不是兽王之颅,而是两座平平无奇的山丘。
萧问鹤看着眼前惊心动魄的景象,在兽王现身时没软的腿此时竟有些发软。他记得,一开始神狐大人只是命令他们合力击退兽王吧?
神狐从树上一跃而下,绕着兽王的尸骸走了一圈,目光转向宋玄机和贺兰熹,狐脸高深莫测。
长孙策好生观察了一番忘川三途和北濯天权留下的切口,又想起自己费了半天劲才在蛇身上划开的小细口,深受打击地给自己找了个台阶——还好他们先弄瞎了蛇的眼睛并转移了兽王的注意,否则这两剑还真不一定能斩得这么漂亮。
贺兰熹从蛇头上跳下:“你们都没事吧——蛇蛋呢?”
白观宁抱着血肉交织的蛇蛋,微卷的长发黏在蛋壳上:“在我这,完好无损。”
六个少年站在血泊中,虽然没人受重伤,但每个人身上或多或少都沾染到了兽王的血迹,宋玄机也不例外。
雪白的衣袍由血色点缀,冷玉般的脸上多了一条鲜艳的血痕,宛若在雪中盛放的红梅。
这样的宋玄机的确别有一番风味,但贺兰熹更喜欢有猫耳和蓬松大尾巴的宋玄机。
狼狈的道友们让贺兰熹嗅到了天赐良机的味道,眼中的兴奋更甚剑斩兽王之时:“大家身上都脏脏的,我们去灵泉里洗洗怎么样?”
“有必要那么麻烦吗,一个术法的事。”长孙策给自己用洁身术还嫌不够,顺便帮了把无情道三美:“好了,不用谢。”
贺兰熹看着宋玄机光洁如新的道袍,脸瞬间垮了下来:“……你走开,我不太想和你做兄弟了。”
长孙策一脸茫然:“为啥?我做了什么?!”
祝如霜悄声安抚贺兰熹:“要不,离开无尽之森的时候,我们偷偷带点灵泉之水回太华宗?”
贺兰熹感动万分:“好啊好啊。”
祝云这么好,想到祝云在长孙策梦中的样子,贺兰熹忽然有种自己种的白菜要被拱了的不爽感。
他就此决定,万一以后祝如霜问他“时雨你觉得长孙策怎么样,可不可以托付终身”,他就回答“还行吧,凑活,我觉得一般,但你喜欢就好”。
刚经历完一场大战的少年们需要稍作休整。一直高高在上的神狐大人居然主动邀请他们前往他的住处,这让白观宁很是受宠若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