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策正想象着那个美好的画面,冷不丁听见身后传来祝如霜的声音:“长孙经略。”
长孙策吓了一跳,转身之前连忙给自己施了一个净身术:“祝云?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本想着帮时雨和玄机干点活,好让他们早点回仙舍歇息。”祝如霜走到他身边,居高临下地看着贺兰熹和宋玄机的背影,轻笑着摇了摇头:“不过看这情况,上官师兄已是多余,我现在再去,似乎显得更多余了。”
“你如果觉得多余,就待在我这儿呗。”长孙策一副吊儿郎当的语气,“我不觉得你多余。”
祝如霜看他一眼:“我不会帮你清理,你大可死心。”
长孙策直呼冤枉:“我没想让你帮我干活,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
祝如霜淡道:“想成避嫌真君?”
长孙策:“。”
贺兰熹发现了祝如霜的到来,起身对两人的方向挥了好一顿手。祝如霜知道贺兰熹的用意,不由在月下莞尔一笑:“走吧,真君,时雨在叫我们过去。”
第40章
待事情做完后,五人围坐在海滩上的篝火旁,聊了不少有关鬼十三及十二座神像所在地点的猜测。
《九州史》学得只比贺兰熹好那么一点的长孙策得知后海海底存在万兽道院的遗迹后,积极撺掇大伙儿找个机会一起下海,反正避水符他们都会用了,哪怕找不到万兽道院的神像,去玩一玩也是不错的。
“说到避水符,”上官慎扭头看向贺兰熹和宋玄机,“听说你们的避水符画的很烂?”
贺兰熹:“?”
为什么连大他们一届的师兄都知道这件事?!
是谁?究竟是谁在大肆宣扬此事!
“我和宋浔的避水符哪里就烂了,明明好用的不行。”贺兰熹被激起了奇怪的胜负欲,打开灵囊埋头一顿乱掏:“不信我用给你们看。”
坐在贺兰熹身边的宋玄机往灵囊内看了眼,轻轻挑了挑眉,还没来得及评价,贺兰熹似有所感,先发制人:“閇,我灵囊不乱。”
灵囊里的东西实在太多了。贺兰熹先是掏出了一堆最常用的传音符,然后是书本和笔墨纸砚,接着是北濯天权和一朵不知名的蓝色小野花……
上官慎看着贺兰熹将北濯天权随手放在沙滩上,不由地“嘶”了一声。换成是他有幸成为北濯天权的剑主,恐怕只会恨不得日日把这把传世名剑供起来。
贺兰熹艰难地找到了一张避水符,正要向兄弟们展示,忽然凭空嗅出了一丝不对劲的味道。
夜色深沉,后海静谧而深邃。海天之间,只有沙滩上的篝火是亮着的,五人迥异的面孔映照在火光中,贺兰熹只在宋玄机眼睛里看到了和自己一样的警惕。
祝如霜注意到他们的异样,问:“怎么了?”
贺兰熹很难形容他的感觉,只能紧绷着心神,压低声音道:“我觉得,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
那个东西藏匿在夜色中,散发出带着威压的沉重气息,越来越近,越来越浓。
“我好像也感觉到了。”长孙策低声道,“这种感觉就像是当初在阆风塔……”
宋玄机长睫蓦地一动 :“——剑。”
众人的视线立时汇聚在北濯天权上。
这把曾属于浣尘真君的神剑一动不动地躺在沙滩上,看似死气沉沉毫无生机,释放出的剑压却让祝如霜脸色苍白,本能地后退了一步。
“它想做什么,”上官慎嗓音中带着敬畏,“时雨?”
贺兰熹摇了摇头,表示他也不知道。
北濯天权被他带回太华宗后一直“沉睡”着,为什么会突然自己有了反应?
威压积累到极致,北濯天权的剑身上赫然出现了一道耀眼的白光,一瞬之间将夜色尽数驱赶。
长孙策,祝如霜和上官慎均被白光刺得闭上了双目,贺兰熹却看见在北濯天权白璧无瑕的剑身上,一个“沈”字于白光中若隐若现。
……沈?沈吟?浣尘真君?
不等贺兰熹细想,北濯天权猝不及防地“站”了起来,一剑窜出,爆闪般的速度根本无法用肉眼捕捉,空气里甚至留不住它的残影。
贺兰熹愕然之余,隐约记得北濯天权窜出的方向,似乎是朝着——
“祝云!”
贺兰熹以平生最快的速度召载星月出鞘,试图像以前一样以剑画阵,在祝如霜身上投下保护的结界。但北濯天权实在太快了,快到连他都失了把握。他只知道,以北濯天权苏醒时的威力和神性,只需轻轻一剑,祝如霜必定性命难保!
贺兰熹的心跳在这一刻好似静止了一般,他仿佛失去了听觉,眼前是一幅无声的,缓缓而逝的画面。
他看到祝如霜锁骨上亮起了一朵血色彼岸花的轮廓,他看到上官慎脸上惊恐的表情,也看到了及时挡在了祝如霜面前的忘川三途和睹青天。
祝如霜身上的彼岸印烙得太深、太久,哪怕在风月宝匣中自己和自己双修,也只能起到缓解的作用,并无法根除。
这便是鬼十三宁愿冒着污染神像失败的风险,也要引他去阆风塔六层的目的吗。
鬼十三知道他能拿到北濯天权。鬼十三想利用北濯天权,要祝如霜的命?
——好生气。
意识到自己开始生气的贺兰熹反而冷静了下来。他看着那把即将和忘川三途相撞的剑,眼神仿如在看一只不听主人的话,偷跑出去干坏事的灵兽。
贺兰熹镇定道:“滚回来。”
北濯天权倏地静止,剑身上大盛的光芒在眨眼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沈”字亦随之退去。
和当日在阆风塔一样,北濯天权像一只被暴雨浇灭的长烛,陡然熄灭后掉在了祝如霜脚边。
但这还不够,因为他主人的命令是“滚回来”。
于是,北濯天权小心翼翼地动了起来,在沙滩上留下一条游蛇般的痕迹,颤颤巍巍地回到了主人身边。随后,忘川三途也被自己的主人收了回去,只剩下化成坚盾的睹青天依旧守在祝如霜身边。
而现在的祝如霜还无法近距离同时直面两把神剑的威压。他低下头,茫然地看了眼自己锁骨的位置,而后再也支撑不住地闭上眼,缓缓倒了下去。
长孙策:“——祝云!”
长孙策及时赶到祝如霜身边,将失去意识的祝如霜抱入怀中。其余三人围了过来,上官慎瞧见从祝如霜嘴角溢出的鲜血,紧张地问:“如霜没事吧?”
“剑气所震,”宋玄机道,“无碍。”
贺兰熹对祝如霜的伤情也是这么判断的,可听宋玄机这么一说,他还是长舒了一口气。
上官慎脸色稍缓:“好端端的,北濯天权为何会突然攻击如霜?”
贺兰熹语气平静:“因为浣尘真君曾对北濯天权下过死令——如遇彼岸,必诛之。”
上官慎奇道:“你怎么知道?”
贺兰熹道:“猜的。但我能感觉到,我没猜错。”
上官慎望着贺兰熹,只觉得这个小师弟和平时有些不一样,倒是很像以前他没有使用辣椒水的时候。除了贺兰熹,长孙策也不似往常般话多,竟然好半天都没和他们说上一句话。
祝如霜不像长孙策有着善万武的体质,北濯天权瞬间爆发出的剑压少说能让他昏迷一夜。贺兰熹和宋玄机将他带回无情道院,让他在自己仙舍好好修养。
贺兰熹守在祝如霜床前,看着好友昏睡中的脸,脑海中不断回放着北濯天权直冲祝如霜的一幕。
忘川三途和睹青天未必能抵挡住北濯天权的全部攻势,若那时他没有立刻冷静下来向北濯天权下达命令,现在躺在他眼前的,恐怕就是祝如霜的尸体了。
贺兰熹面无表情地站起身,对身旁的宋玄机道:“我们出去吧。”
两人一同离开祝如霜的仙舍。宋玄机等了片刻,见贺兰熹似乎没有别的话要说,便道:“那么,明日见。”
贺兰熹没有吭声,只是默默看着宋玄机,眼圈有一点点泛红。
宋玄机:“难过?”
贺兰熹:“这你还要问?!”
宋玄机想了想,抬起一只手:“过来。”
贺兰熹往后退了一步,不让宋玄机碰自己的脑袋:“不要摸头。”
宋玄机动作一顿,又道:“玩金簪?”
贺兰熹依旧是摇头:“不玩,现在不玩。”
宋玄机沉默下来,已然束手无策。眼见贺兰熹的眼圈越来越红,他不得不尝试性地问:“双修么。”
贺兰熹“呜”地一声,也不知是想哭还是想笑:“我服了,你怎么能从摸头玩金簪直接跳到双修啊——是抱!我要抱!”
宋玄机似有一分困惑。在他的认知中,摸头和金簪可以安慰人,但抱……?
他抱过贺兰熹多次,尚不知抱也有安慰的效果,可他还是点了点头:“可以。”
贺兰熹也不指望宋玄机会主动上前抱他。说实话,宋玄机没在最开始想摸头的时候说一声“头来”他就该谢天谢地了。
贺兰熹深吸一口气,正要向面前的美人投怀送抱,不料美人却率先抓住了他的手腕,将他轻轻带进了怀里。
他的身高和宋玄机有一定差距,被宋玄机这么抱着,他的下巴刚好抵在宋玄机的肩膀上。宋玄机无师自通地将手放在了他背上,告诉他:“此事与你无关。”
贺兰熹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吧嗒嗒地掉在宋玄机肩上,自责又愧疚地说:“怎么和我无关?北濯天权是我带回来的,它名义上就是我的剑!如、如果祝云死在了北濯天权剑下,那就是等同于我杀了他!宋浔,我好后怕……”
宋玄机:“别怕。”
贺兰熹:“我不,我就要怕!”
宋玄机:“……这么固执?”
贺兰熹一通胡言乱语,发泄情绪:“对,我就是这么固执的人!和你双修之前我就告诉过你我很固执的,你要是不接受当时就别和我双修啊,现在嫌我固执已经晚了!”
宋玄机:“?你没说。”
贺兰熹:“我知道!别管我,我在发疯!”
宋玄机不再言语,任由自己的校服被贺兰熹弄湿。
贺兰熹哭归哭,发疯归发疯,却也不忘下定决心:“我不能再让我的道友受到伤害了……我不能什么都不做只等着鬼十三找上门。那些被鬼十三选中的学生,我要把他们一个个,全部找出来!”
宋玄机:“还在发疯?”
贺兰熹:“没发了……”
“嗯,”宋玄机道,“那一起。”
祝如霜虽然没什么大碍,贺兰熹还是决定留在祝如霜的仙舍守一晚上,宋玄机也陪着他。
他和宋玄机讨论了不少混入十三道院的办法,主要是他说,宋玄机听,两个人再一起否决。
离天亮剩半个时辰的时候,仙舍外不期然地响起了一阵敲门声。
贺兰熹和宋玄机对视一眼——无情道三个活人都在这间仙舍里,敲门的难道是雪雪肚?
宋玄机打开门,只见长孙策站在仙舍门口,一副一夜未眠的模样,一看到他们就劈头盖脸地丢来一句话:“上次你们说的那个让我假装对祝云求而不得的计划,我同意了。”
贺兰熹一愣,问:“你不怕你断袖的名声传出去,以后娶不到长孙夫人了?”
长孙策对自己的未来深感忧虑,但他已经下定了决心:“用娶不到媳妇保祝云的安危,不算太亏——不过万一,我说万一,要是日后真的没有姑娘愿意嫁给我,你们无情道三美必须给我负责。”
长孙策突然变得这么痛快,贺兰熹反而不太放心。他上下打量着长孙策,迟疑道:“你?一个人混入十三道院?我怕你被拐跑了。”
长孙策嗤笑一声:“鬼十三想要‘拐跑’我,那恐怕要拿能超过浣尘真君成为三界第一来引诱我才行。”
贺兰熹看向宋玄机,语气笃定地说:“宋浔,长孙策一定会被鬼十三拐跑。”
长孙策:“閇!”
宋玄机:“他未必会是独身一人。”
贺兰熹:“可是白观宁说过,十三道院上课或聚会,都是在梦中的。”
宋玄机言简意赅:“共梦之法。”
贺兰熹:“……那好像和法相天地一样,是我们没学过的术法吧?”
宋玄机:“所以?”
贺兰熹:“所以就这么定了!到时候如果你真的被鬼十三召入梦中,我和宋浔会与你一同入梦。”
长孙策:“我不需要你们的保护,你们好好看着祝云就行。”
贺兰熹:“行,那我问你,如果正式加入十三道院需要考试,每门课还需要拿到甲等以上的成绩,你怎么办?”
长孙策:“请务必跟我一同入梦。”
计划已经大致有了雏形,最后还剩下最为关键的一个问题——
在神狐之居和阆风塔的时候,长孙策曾两次和他们一起阻止鬼十三污染神像,鬼十三凭什么相信长孙策会为了得到祝如霜不惜背叛自己的道院和道友呢?
一往情深,真的能演出来吗?
“应该可以吧。”长孙策不确定地说,“我明天问问白帷,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子来着。”
贺兰熹不假思索:“你问他有什么用,他心里装的全是功课,你还不如问我。”
“白帷再怎么爱学习也是合欢道的弟子。”长孙策一脸嫌弃地打量着贺兰熹,“你一无情道懂什么?你懂个屁。”
第41章
贺兰熹预测长孙策会被白观宁用惯用的“不要打扰我学习”打发走,白观宁一开始也的确是这么做的,后来听说了他们的计划,竟暂时把功课抛在一边,临时帮长孙策抱了大半日的佛脚。
其余几人也不知道白观宁究竟向长孙策传授了什么一往情深的小妙招,总之长孙策安静了两日,似乎是想憋个大的。
这日,无情道三人有一堂《异兽论》的课要上。《异兽论》不比其他课程能在迷津渡授课,大部分时间都是由弟子前往万兽道院上课。
《异兽论》的课上,贺兰熹和两个同院道友一组,下海解决了两只在后海浅层兴风作浪,专门偷吃灵龟蛋的水妖。
事实证明,贺兰熹和宋玄机的避水符画得非常不错,至少能确保他们在水中的行动不受影响。
贺兰熹本以为只要其他弟子看到他和宋玄机的衣服没湿,贺兰时雨和宋玄机避水符画得烂的谣言便能不攻自破,不料上岸后,压根没人关心他的衣服湿没湿,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另一位“不速之客”吸引了过去。
授课的万兽道长老看着某个在烈日下袒胸露乳的短发少年,怒道:“长孙经略,你在这里打扮得花枝招展给谁看?还不快滚回去换回你混天道的校服!”
只见长孙策身着西洲本地的服饰,一大片蜜色的胸膛连着小腹暴露在荒天化日之下,上头还覆着一层细密的水珠,也不知是汗水还是海水,勾勒出少年引以为傲的线条和纹理。
宋玄机:“。”
祝如霜:“?”
贺兰熹:“!”
难道,这便是白观宁的小妙招?
肤浅,实在是太肤浅了。不愧是合欢道的主意,只停留在色相的引诱,如此简单粗暴。殊不知真正的“一往情深”从来不是看肌肉,也不是看脸的。
贺兰熹思绪逐渐飘远。
——说起来,宋玄机似乎和长孙策差不多一般的身高啊。
长孙策一身壮硕的肌肉固然赏心悦目,但他果然还是更欣赏身形修长,肤白貌美,强大又不失美感的少年。
可惜,当日在风月宝匣内,他因为太过害羞只看了一眼就帮宋玄机把衣服穿回去了。
当然,他不是在看宋玄机的脸和身体,他只是就事而论而已。
贺兰熹盯着长孙策的胸肌和腹肌看了好一会儿,突然偷偷往宋玄机身上瞥了眼,不想却被宋玄机抓了个正着。
宋玄机:“看什么。”
贺兰熹一脸正直:“没什么。”
长孙策坐在海边的礁石上,面对长老的训斥,慢悠悠道:“我说长老啊,我又不是来上课的,怎么就不能穿自己的私服了?”
长老:“你不是来上课的,那你是来干嘛的?”
长孙策朝祝如霜看了过来,脸上浮现出一丝挣扎和犹豫,旋即眼睛一闭,仰天长啸:“我来接祝云下课!”
贺兰熹被这一“啸”惊得不轻,嘴唇张大地看向祝如霜:“祝云,坚强一点。”
祝如霜不忍直视般地闭上了眼,喃喃自语:“……这都什么跟什么。”
一个和长孙策交好的万兽道弟子带头起哄:“长孙经略,你不是口口声声说自己喜欢的是姑娘吗?怎么,终于不装了?”
起哄的万兽道弟子姓萧,字问鹤,正是长孙策之前在贺兰熹面前提到过的,那个想和自己灵兽双修却惨然被拒,后来一天喂灵兽四顿,把灵兽喂得圆圆滚滚的好友。
长孙策懒洋洋地翘起了二郎腿:“从前喜欢姑娘,现在喜欢祝云,不行?”
萧问鹤幸灾乐祸:“可人家修的无情道,你说行不行?”
长孙策反唇相讥:“修无情道怎么了?再怎么说,我喜欢无情道也比你觊觎自己的灵兽要好吧!”
长孙策此举彻底激怒了万兽道长老,当场就要把人拎到无咎真君面前讨要个说法。托他的福,其他弟子得以提前下课。长孙策的“壮举”也成为了众人继“贺兰时雨和宋玄机一起罚站”后新的谈资。
祝如霜有些担心长孙策会因此受到重罚,想去混天道院探一探情况。贺兰熹拦下他,劝道:“长孙策演的是一出【求而不得】。如果你给他回应,那不就成两情相悦了?切记,你不能搭理长孙策,也不能主动和他说话。”
祝如霜踌躇道:“可是……”
贺兰熹:“你如果实在担心,我帮你去打听情况。”
祝如霜稍微松了口气,浅浅一笑:“如此,有劳时雨了。”
贺兰熹顿了顿,又着重补充了一句:“更不能对长孙策笑。”
祝如霜:“……可我前不久才刚对他笑完。”
贺兰熹默认宋玄机会陪自己一起去,转头一看,宋玄机却已经没了人影。再一看,宋玄机居然没有等他,已然走到他前面了。
贺兰熹匆匆和祝如霜告别,努力追上宋玄机的步伐:“宋浔,你怎么不等我?”
宋玄机目视前方,淡道:“看到你多瞧了长孙策两眼,便不是很想等你。”
贺兰熹怔了一下,隐约觉得这话不太对劲,但宋玄机的语气太正常太平静了,反而显得他是在多想。
或许,这又是宋玄机为了完成长句任务随口说的句子?
贺兰熹耐心地解释道:“我看他,是因为他确实很强壮。”贺兰熹跟在宋玄机身边,抬起双手在胸口夸张地比划了一下,“你不觉得吗?”
宋玄机虽然话少,倒是对他的话句句有回应:“嗯。”
贺兰熹笑了起来:“对吧,还怪有男子气概的。可惜,我怎么晒都晒不成他那般的肤色。”
宋玄机:“。”
贺兰熹感叹完长孙策的好身材,才和宋玄机说起正事:“对了,我们去混天道院给长孙策求求情吧。”
宋玄机:“你一人去即可。”
贺兰熹“啊”了一声,自然而然地抓住了宋玄机的胳膊:“可是我想要你陪我一起去。”
宋玄机语调冷淡:“不去。”
贺兰熹不由地蹙起了眉:“你是有别的事吗?”
宋玄机:“无。”
贺兰熹不想走了,抓住宋玄机的手也松开了,低声道:“……你都从来没有接过我下课。”
宋玄机停住步伐,朝他回望而来。
贺兰熹垂着眼睛,控诉道:“连长孙策都知道接祝云下课,你怎么就不知道呢?不接我下课就算了,你连陪我去一趟混天道院干正事都不肯。”
宋玄机沉默良久,道:“贺兰熹,你讲点道理。我没接过你下课,不是因为我们的课都是一起上的吗?”
眼看自己倒打一耙的“诡计”被戳穿,贺兰熹依旧嘴硬着:“那如果我们不是一起上课,你会特意来接我下课吗?”
宋玄机看着他,不答反问:“重要么。”
贺兰熹:“什么?”
宋玄机:“我会不会接你下课——这个问题,于你而言,重要吗。”
不知为何,被宋玄机这么冷不丁地一问,贺兰熹的心跳忽地漏了一拍。
——重要吗?应该不重要吧,他不过随口一问而已。
可是好奇怪,他为什么会有一种这个问题很重要的错觉呢?
贺兰熹犹犹豫豫地开了口:“不、不重要……吧。”
宋玄机得到他的回答,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轻轻转了转左手上的流绪微梦:“不重要的问题,便没有问的必要。”
贺兰熹莫名有些失落:“知道了,我以后不问就是了。”
宋玄机注视他良久,双肩忽然轻轻一沉:“走罢。”
贺兰熹一头雾水,没反应过来:“走去哪里?”
“去混天道院,看长孙策。”宋玄机道,“你不是想看么。”
贺兰熹下意识地辩解:“我没有想看,我是帮祝云看的。”
宋玄机不置可否。
两人来到混天道院,没有见到无咎真君,倒是见到了早就和长孙策串通好的上官慎。
上官慎提前守在混天道院门口,以担心无咎真君偏袒爱徒为由,从长老那里揽下了教导长孙策的任务。
长孙策自以为能逃过一劫,没想到上官慎居然一口一个“不管怎么样你确实违反了宗规,抱歉我不能徇私”,真的把他送进了暗无天日的惩戒室,还要他在里面待上整整一个晚上。
长孙策一顿骂骂咧咧,好在他并非是独自受罚。贺兰熹和宋玄机来到惩戒室,在他身上施展共梦之法。
贺兰熹在长孙策身上临时划出了两个用于存放他和宋玄机灵识的地方。灵识一旦注入,他们便能以灵体的形式在长孙策的梦境中自由穿梭,见长孙策之所见,听长孙策之所闻。
长孙策看着手臂上多出来的两个莫名其妙的小玩意儿,忍住了没有把“真丑”二字说出口:“现在我接祝云下课的事情已经传遍全宗了吧,鬼十三真的会在梦里找上我吗?”
“哪有这么简单。”贺兰熹对自己的“大作”甚是满意,怎么看怎么喜欢,又在标记上多添了几笔:“你今天才是个开始,想要鬼十三相信你,恐怕我们还要再费一些功夫。”
第42章
长孙策身体力行地向众人说明了接祝如霜下课只是他求而不得的开始。接下来一个月,只算贺兰熹亲眼目睹的,长孙策对祝如霜的所做作为包括但不限于——
在《阵法·中级》的课上,众弟子两两一组,学习能够治愈外伤的【春风化雨阵】。
长孙策死活要和祝如霜一组。祝如霜坐在他的阵法中间,阵法里本该是一片生机勃勃的纯净绿色,可长孙策一通施法猛如虎,可以疗伤的灵木一根没有,倒是一朵玫瑰花刷地从地上冒了出来。
祝如霜僵硬许久,抬手按住眉心:“你能不能消停一点?”
长孙策得意地问:“喜欢吗?”
祝如霜:“……不。”
长孙策:“冒昧问一下,你是在配合我演求而不得,还是真不喜欢?”
祝如霜:“。”
祝如霜不喜欢花,一旁的贺兰熹却喜欢死了。他扭头观望着策云二人的情况,话却是对宋玄机说的:“宋浔,你都没有送过我……”
贺兰熹话未说完,只听一阵“砰砰砰”的声音,围绕着他的一根根灵木齐齐长出了新的枝丫,一朵朵清新的小蓝花从枝丫顶端羞涩地探出花瓣,层层叠叠地将他簇拥了起来。
贺兰熹呆呆地坐在花丛中,看着宋玄机一脸淡定地问自己:“想说什么?说。”
贺兰熹:“!!!”
好多好多小蓝花!祝如霜只有一朵花,他却有成百上千朵,他都要看不过来了。
他还能说什么?他当然只能开心地“閇”了。
贺兰熹忙着把小蓝花一朵朵往灵囊里塞,授课长老走到他身后了都不知道。最后,这一堂课以长老气急败坏的怒吼“宋玄机你在做什么?凭你的能力,想必是故意的,给本座出去罚站”告终。
至于长孙策——因为一朵玫瑰花实在太不起眼,长老又被宋玄机弄出来的小花园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长孙策有幸逃过了一劫。
让几人无奈的是,这堂课结束后,策云二人的风流韵事没被众人添油加醋,有关宋玄机是否中邪的猜测却开始在太华宗内广为流传。
贺兰熹听说后气得在仙舍里转圈圈。
哦,长孙策送祝如霜花是求而不得,宋玄机送他花就成中邪了?凭什么啊。
长孙策害得宋玄机被罚后,并没有就此消停。数日后的一大清早,万兽道院的鸡都还没叫,离第一堂课尚有一个时辰,睡梦中的贺兰熹被仙舍外的交谈声吵醒了。
他认出那是策云二人的声音,故而不设防备,只穿着寝衣走了出去,靠着仙舍的门一边打哈欠一边看戏。
长孙策时刻牢记白观宁的“教诲”,即便在无情道院的冰天雪地也坚持穿袒胸露乳西洲装。他手里捧着热腾腾的煎饼和豆腐脑,不由分说地往祝如霜怀里塞。
长孙策:“你就收下呗。我舍友说,他小时候喜欢自己的小表妹,每天早上都给人家送好吃的。”
祝如霜:“多谢,但我早就辟谷了。”
长孙策:“啧,你怎么能这么温柔地拒绝我呢?来,给为兄来个残忍的。”
祝如霜砰地一声把门摔在长孙策脸上:“滚。”
心满意足的长孙策转身要走,又被看热闹的贺兰熹叫住:“策哥,你的豆腐脑是甜的还是咸的。”
长孙策:“甜的,怎么啦?”
贺兰熹:“那我要买!”
亲兄弟明算账,贺兰熹以一次代写功课的价格买下了豆腐脑,然后当着长孙策的面推开了宋玄机仙舍的门,穿着单薄的寝衣欢天喜地地往里面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