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不是参加某卫视闯关赢空调大赛,好端端的表演跳水干什么呢?这下江寒陵又要觉得小白心里有他了。
但是一切都晚了,白黎来不及反悔就一头扎进水里,只好划动四条腿开始标准狗刨,希望能快点浮到水面上去换气。
刚刨了两下,突然有什么东西抓住了他的脚。
如果白黎现在还是人的话,他一定会放声尖叫,被动对抓住自己的不明物体展开音波攻击。
但是他没叫。
因为他听见了江寒陵那略显宠溺的心声。
【太粘人了,真拿小白没办法。】
白黎:……说实在的我也拿你挺没办法的。
要不是你抓住我,我就上岸了,不如你放开我独自去探险,大家暂且就此别过。
江寒陵不仅不放开他,还一把将他拽到自己怀里,给他嘴里塞了颗避水珠,又把一只手伸到水面上不知道做了什么。
【连只小狗都看不住,回去就罚。】
根据白黎的猜测,可能也许大概,江寒陵用手势表达了对章瑜的一些责备。
白黎嘴里含着避水珠,在水下也不觉得呼吸困难,有了精力去观察四周异动。
其实什么都看不到,光线太差了,水上的世界都黑乎乎的,水里更是深不见底的黑,鼻尖弥漫着一股陈旧腐败的血腥气,呛得慌。
江寒陵一手搂着小狗,一手划动,不停往深处游。
白黎觉得有点奇怪,按照他在过山车上的目测,这个池子深度最多也就两三米,怎么会一直往下游还不见底呢?而且丝毫感觉不到深潜的水压,就像他们始终在浅层打转一样。
大概游了三分钟后,全然漆黑的视线里终于出现了别的东西——水底有什么彩色东西在闪闪发光。
江寒陵径直带着白黎往下游。
很快,他们离那些彩色的东西越来越近,视线逐渐清晰起来。
白黎觉得哪里不对,没等想明白,忽然身上一轻,鼻尖萦绕的血腥气换成了湿漉漉的空气,放眼看去,自己居然出现在了水面上。
随即,江寒陵也从水下探出头,似乎完全不惊讶眼前看到的一切,划动着往岸边游。
白黎茫然地仰着脸四下打量。
眼前的游乐场已经不是之前的模样了,虽然同样是黑夜,天上挂着一弯月亮,但游乐场里亮起了大面积的彩灯,过山车、摩天轮、旋转木马甚至鬼屋的外面都亮着灯,到处都是黑压压的人影,人群中间还有扮成玩偶跟人拍照以及叫卖吃喝玩具的小摊,就像一个正常的游乐场一样,只不过是在夜间开放。
五颜六色造型各异的彩灯和游客们欢呼尖叫的声音把这里装点成了一个光怪陆离的童话世界。
水池周围也有不少人,可所有人都对突然从水里钻出来的一人一狗视若无睹。
江寒陵带着白黎游到岸边,翻身上了岸,带出一大片水花。
白黎像只落汤鸡似的,浑身上下的毛发都在滴水,江寒陵也全身湿透,夜里的冷风吹过,带走了身上为数不多的热量,人和狗一起打了个哆嗦。
江寒陵抬手把贴在额头上的湿发往后梳去,从腰间的储物法器里拿出一块大毛巾,兜头罩住小白帮它擦身上的水。
白黎被裹在毛巾里一顿搓揉,看见江寒陵下巴上不停往下滴水却只顾关心自己,有点感动,下意识冲他摇了摇小尾巴。
可惜毛巾裹得紧,江寒陵没看见,继续像揉面一样揉狗,尽力擦干一身打绺的毛毛,又重新拿出一块毛巾把小白裹起来保暖。
白黎乖乖仰头由他把毛巾在自己下巴处打结固定,视线落到他腰间——腰带扣头是一块血红的宝石,那就是江寒陵的储物法器。
在现在的修真界,储物法器这种东西也不是人人都有,越好的价格越贵,而且供不应求,像江寒陵的腰带和章瑜的耳钉都算顶层级别,便于携带,水火不侵,空间又足够大,出门连行李都可以不带。
一般人大多都会在储物法器里放一些符咒、武器或者其他比较重要且常用的东西,江寒陵却杂七杂八的不知道放了些什么,继两个大毛巾之后,他又拿出来一套干净衣服。
从里到外一整套,包括内衣。
他甚至拿出来一个没拆的快递,里面是小太阳电暖器。
白黎内心的感动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就不信储物法器里还能拉出来一个插线板,那插头是要插鼻孔里吗?
幸好,江寒陵还没有逆天到随身携带发电机,抱着小狗找到游乐场的卫生间,在卫生间洗手台旁边找到了电源。
然后,白黎就目睹江寒陵在“众目睽睽”之下开始换衣服。
先脱上衣,两手交叉向上一扯,连里带外脱了个精光,露出劲瘦有力的上半身,蜜色的八块腹肌在红宝石的映衬下显得野性十足。
接着修长的手指放到腰上,轻轻一掰宝石扣头,咔哒一声,腰带开了。
白黎赶紧扭头移开目光。
卧槽卧槽,这里还有狗呢,公共场合注意一下影响行不行?
说起来,这里可不止有他们两个,江寒陵怎么就能完全无动于衷呢?
趁着卫生间里灯光明亮,白黎仰头观察旁边来来往往的人影,旋即惊恐地发现那些人根本就没有正面。无论出去的还是进来的,无论“面朝”哪个方向,这些人影都只有背面,不理会洗手台旁边的一人一狗,像贴图错误,又像游戏画面卡了。
江寒陵以极快的速度换完了衣服,简略地把自己的头发擦到半干,又抱起小狗放在插上电的小太阳跟前,一点一点帮忙烘烤潮湿的毛毛。
白黎还没忘记他狂野不羁“当众”换衣服的一幕,满脑子都是糟糕的画面,大气不敢出,由着江寒陵把自己拎起来翻来覆去地烤。
小太阳热度足够高,没过多久,小狗就重新变得毛烘烘起来。
【手感真好。】
白黎冷不防听到这么一句,抖了一下——前面加上“狗毛的”三个字又能怎么样呢?啊?说心里话又不费电!
【还冷?感冒就不好了,再烤一会儿吧。】
江寒陵蹲在电暖器前,专心致志地帮小狗烤毛。
白黎觉得又温暖又尴尬,只好闭上眼睛假装自己在打瞌睡。
突然,耳边传来小女孩甜甜的声音:“哥哥,你在干什么呀?”
白黎睁开眼,看见之前那个从过山车上掉下去的小女孩从外面走进来,蹲在了江寒陵身边。
她现在的外表看起来很正常,干净整洁,神色天真可爱,好奇地看着江寒陵手里的小狗,热心地给出建议。
“哥哥,我爷爷说过,烤狗肉要放孜然,否则不好吃。”
白黎觉得自己上辈子一定造过许多孽。
要不然为什么他遇到的人和狗还有鬼都会在有意无意中迫害他呢?
而且好端端的一个七八岁小女孩怎么会对烹饪狗肉独有心得?当着小狗的面就说出这种可怕的话?
小女孩就蹲在江寒陵右边,离他只有二十厘米左右的距离,穿着粉色碎花长裙,双手抱膝,缩成乖巧的一团,有一头又黑又顺的齐肩长发,一侧夹着草莓造型的水钻发夹,长得唇红齿白,神情中有种小孩子独有的童真,充满好奇,全无防备。
她的衣裙和头发看上去打理得很用心,都是干爽的,身上也没有伤,完全不像刚才从过山车上掉到过水池里的小鬼,更像一个备受家长宠爱的普通小孩子。
如果不是她眼睛瞪得太直勾勾,嘴角的微笑就像木偶一样从始至终维持着死板弧度的话,白黎就要相信她只是不懂事了。
看看,她的双眼都在放光,甚至悄悄咽口水,显而易见是把活蹦乱跳的小狗当成了食物。
亏得白黎还以为这小姑娘是个受人控制的可怜小鬼,想着江寒陵能帮忙超度她让她解脱,原来居然暗藏杀机。
狗毛已经差不多干透了,江寒陵把小白放到离小女孩远一些的左侧,没有回应她“烤狗肉放孜然”的建议,起身收拾东西。
小女孩跟着站起身:“哥哥,你不吃狗肉吗?”
江寒陵看了她一眼:“宠物不是食物。”
“可我爷爷说,如果你很爱你的宠物,那把它吃掉就可以永远不分开了呀。”
白黎震惊地看着小女孩。
什么病娇发言?还是老病娇教出来的小病娇,这都什么教育水平?一点都不健康成长积极向上!
太可怕了。
白黎赶紧直立起身体扒拉江寒陵的腿——快保护我,不然她等会儿就会张开血盆大口把我吞掉然后发出桀桀桀的反派笑,那你就没有狗可以吸了。
江寒陵迅速领会了小狗的意图,弯腰把他抱起来。
【小白真粘人,可爱。】
白黎:……我不是粘人我是怕死好吗?换了别人也是一样的,而且要是能跑我早就跑了,哪还用留在你身边天天担惊受怕。
小女孩见江寒陵似乎不是很想理自己,又换了个话题:“哥哥,我和家人走散了,你能帮我找到我的家人吗?”
江寒陵反问:“找谁?”
小女孩笑容甜美:“我爷爷带我这里玩,他说去给我买冰淇淋,我等了很久,他都没回来。”
【又是被家长丢掉的孩子,不想要生出来干什么?】
白黎从江寒陵的心声中听出几分怒气,想起自己以前听过类似的故事,不由得心有戚戚。
变成恶鬼的小女孩固然可怕,真正可怕的还是她口口声声叫着的爷爷,从小就给孩子灌输奇怪的扭曲观念,等孩子长大一点又带出来丢掉,最后导致孩子横死变成怨气深重的恶鬼,这种行径比出于本能作恶的小鬼可要恶劣得多,真该下地狱。
江寒陵带着小女孩走到卫生间外面,往游乐场广播台那边一指:“去那里,让工作人员帮你找。”
小女孩嘴角雷打不动的微笑疑似僵硬了一下。
白黎默默在心里佩服江队长——铁石心肠,不愧是你!
小女孩可怜巴巴地看着江寒陵:“今天是我的生日,哥哥,你能不能陪我去坐过山车呀?”
江寒陵不为所动:“你已经是大孩子了,要学会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小女孩直接道,“哥哥,你不觉得我很可怜吗?”
江寒陵淡淡道:“嗯。”
【如果说她可怜,她就会要求我永远留在这里陪她,如果说她不可怜,她就会开始攻击,非但套不出话还可能吓到小白。】
白黎:……所以你就在Yes or No之间选择了“or”吗?你真棒。
听到模棱两可的回答,小女孩一时陷入了迷惑,安静下来,也不离开,维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跟在江寒陵身后,走到游乐场几个项目中间的空地上。
稍远处,过山车启动的“叮当”声又响起来,车身却停在上车处迟迟不动,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白黎左看右看,发现周围所有的人影都“看着”自己这边,通往过山车方向留出一条畅通无阻的小路,像无声的邀请。
江寒陵停下脚步,主动开口问小女孩:“跟着我干什么?”
小女孩还是老说法:“我找不到爷爷了。”
江寒陵直截了当道:“你爷爷不要你了。”
小女孩惊恐地瞪大眼睛,“哇”的一声就哭了起来。
白黎又一次试图用两只前爪捂住耳朵,太刺耳了,耳膜都要震破了。
当然,小短腿还是够不着。
他感觉脑袋一沉,江寒陵帮他捂住了耳朵,心里依旧大声嘲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白黎自暴自弃地缩回爪子,把自己挂在江寒陵胳膊上摊狗饼。
笑吧,笑吧,有那么好笑吗?
小女孩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眼眶里流出的泪水逐渐变成了血,额头上也凭空出现了一个狞狰的伤口,鲜血汩汩流下,顺着面颊流到衣服上,几乎把她染成了一个血人。
这才是她真正的模样,从过山车上掉到水池里磕到头部死亡时的样子。
她抽噎着质问:“爷爷借走了我的时间,为什么不要我了?我又没想让他还……妈妈,我要找妈妈……”
江寒陵眯了眯眼:“你说他借走了你的时间?”
小女孩呜咽着点头:“爸爸借走了妈妈的时间……爷爷借走了我的时间……他们说这代表一家人永远不分开……”
江寒陵意味不明地嗤笑了一声:“你不死,时间怎么借给他呢?”
【原来是借寿。】
白黎听明白了,看着小女孩哭泣的样子,心情沉重下来。
借寿这种事情,在凡人中间也有过不少稀奇古怪的传说,归根究底,其实就是利用某种手段瞒天过海,把两个人剩余的寿命对换,一般借走寿命的人往往会在短时间内死亡,横死或者病死则要看借寿那人剩余的寿命而定,时间越短,死亡就来得越快越离奇。
这小女孩死得这么惨,恐怕是她爷爷临到头了怕死,找到某个邪修设法换走了孙女的寿命,也太不做人了。
而且小女孩说爸爸借走了妈妈的时间,八成她妈妈也早就被害死了,只留下爸爸爷爷和她相依为命,结果她自己也死在了亲人手里。
如果妈妈知道了真相,一定会很难过吧?
白黎有些不忍,仰起头看向江寒陵,希望他能超度这个小小的灵魂,让她脱离怨气的束缚。
江寒陵看着面前血肉模糊的小鬼,淡声道:“我带你去找妈妈。”
小女孩停止哭泣,低着头,血迹斑斑的嘴角露出难以察觉的微笑:“真的吗?谢谢你,哥哥。”
白黎挂在江寒陵臂弯上,四只爪子耷拉下来荡悠。
一阵夜风迎面吹来,前面的小女孩身上散发出浓重的腐败血腥气,跟之前在池水里闻到的一样,不过比池水里要浓得多,非常呛狗。
白黎感觉鼻子痒得很,浑身一颤,连着打了几个大喷嚏,脑袋摇的像疯掉的电风扇,转速快到能留下残影。
江寒陵脚步微顿,低头看向怀里的小狗,抬手摸了摸它的脖子,又用手指捏住稚嫩的颈椎,一寸寸往下摸。
【不会甩断吧?】
白黎仰起头朝江寒陵“嗷嗷”叫了两声,左右歪歪头,示意自己的脑袋还好好地长在脖子上,头顶半立不立的两只耳朵随着动作摇晃,惹得江寒陵上手揉了一把。
一边揉,一边暗自感叹耳朵弹性好。
白黎已经习惯被摸脑袋了,继续趴回原位观察小女孩,总觉得她哪里不对劲。
小女孩说是请求江寒陵帮忙找妈妈,实际上却好像知道自己的妈妈在哪里一样,走路很着急,比江寒陵快出两步,有意无意地引他往鬼屋那边靠近,一路上遇到的人影们也总是挡着别的方向,唯独留出去鬼屋的路。
一开始的门票就提到鬼屋今日休整谢绝游客参观,看样子那里面八成有猫腻。
江寒陵大半注意力都放在小白身上,就跟着小女孩往那边走。
鬼屋修建得相当豪华,面积几乎占了整个游乐场的十分之一,外面用两三层楼高的石墙围起来,墙壁上不远不近地镶着灯台,灯盏里蓝绿色的火苗在风中摇曳,隔着老远就能看见高耸的墙壁上点点鬼火闪烁,黑洞洞的大门上方刻着“鬼门关”三个血红大字,威严又瘆人。
小女孩的脚步越走越快,最后几乎成了小跑,也不知道是想甩掉身边的人还是单纯太着急了。
江寒陵不慌不忙闲庭信步,始终没落下半步,抬眼看向前方的鬼门关,终于开口问出关于小女孩妈妈的第一个问题:“你知道你妈妈在哪?”
小女孩笑嘻嘻道:“妈妈是鬼,当然在鬼屋里呀。”
江寒陵停下脚步,面无表情道:“我怕鬼,既然你知道,那你自己去吧。”
白黎:……鬼怕你还差不多。
话说回来,睁眼说瞎话的本事难道是监察队必备技能吗?一个比一个能演。
小女孩依旧笑嘻嘻:“哥哥,你答应了带我找妈妈,找不到的话就永远都不能离开这里了哦。”
她的声音很甜,说出的话却像恶魔低语。
白黎吃了一惊,感觉自己浪费了同情心,顿时不爽起来。
虽然江寒陵本来就要去鬼屋,小白作为一只小狗同不同情也根本不影响行动,可白黎刚才是真的觉得这小姑娘可怜,希望江寒陵能帮她来着。
结果居然又是她的套路,人和鬼之间最基本的信任呢?难道不知道信任危机会毁灭世界吗?这些鬼就应该全部抓起来送去接受思想教育。
江寒陵仿佛早就预料到了她会说什么,迈步继续靠近鬼门关,神情毫无波动:“骗人会长长鼻子。”
小女孩笑容狡黠:“我骗人不一定会长长鼻子,你说话不算数可是会死的哦。”
江寒陵微微一笑:“我死了也变成鬼,天天打你。”
小女孩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
白黎听完这段神奇的对话,对江寒陵的离奇思路佩服不已,并且再一次觉得他有时候特别幼稚,和一个小鬼都能斗嘴,还斗赢了。
小女孩怒气冲冲地带着一人一狗进入“鬼门关”。
游乐场里的“鬼门关”当然是假的,整个鬼屋大约是以简化过的轮回路为主题做的布景,到处都阴气森森的。
刚进门,背后的大门就轰然关闭,里面只剩青绿色的微弱光源,环境更加黯淡下来。
传说人死后的魂魄会在勾魂使者的带领下踏上轮回路,鬼门关是进入鬼界的第一站。进入鬼门关后就是一条长长的黄泉路,路旁开满大片鲜红的彼岸花。走到黄泉路尽头,有一条忘川河,河上坐落着奈何桥,奈何桥头有位煮汤的孟婆。
鬼屋规模有限,黄泉路只是象征性地弄了一个小迷宫,墙头上开满血红色的曼珠沙华,脚下的路坑坑洼洼,时不时刮过一股冷风,转弯处设置等身镜,离远了很容易让人把自己的身影误认为鬼影。
小女孩的身影在大门关闭的时候就消失了,江寒陵独自带着狗往里走,懒得绕路走迷宫,直接纵身一跃跳到墙头上,没用半分钟就跨过了黄泉路。
白黎也不怕这些,默默看着眼前的一切。
过了黄泉路,视线豁然开朗。
前方有一条长河蜿蜒横穿而过,应该就是传说中的忘川河,河上架了一座桥,桥头摆了三个封盖的坛子和一口大锅,锅上冒出蒸腾的热气,旁边有个长发披肩的碎花裙子女鬼正用大勺在锅里搅动。
看她和小女孩如出一辙的亲子穿着,十有八|九就是小女孩的妈妈。
白黎闻到一股刺鼻的辛辣气味,又打了几个喷嚏。
江寒陵再次不放心地检查小白的颈椎,全然没把煮汤的女鬼当回事。
突然,小女孩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血迹斑斑的脸上充满怒气,一把抓住她妈妈,指着路口的一人一狗告状:“妈妈,他说他死了就会变成鬼天天打我!”
白黎:……那你就别让他死啊。
还以为这神出鬼没的小女孩有什么别的本事害人,原来是小朋友终极大杀器之告家长。
告家长也就算了,惹谁不好惹江寒陵,还把江寒陵带到自家老巢里,变着法子给亲妈找麻烦,简直孝顺到令人落泪。
煮汤的女鬼貌似是病逝,身板瘦弱,胳膊细得皮包骨头,两颊凹陷,那脸乍一看像个骷髅,笑容倒很温柔,眼神也不像寻常恶鬼,随和平静。
她放下大勺,略带嗔怪地敲敲女儿的头,朝着靠近的江寒陵道歉:“抱歉,我家孩子不懂事,吓到你了吧?”
放在一般人身上,面对道歉的鬼,胆小的早就吓跑了,胆大的也会战战兢兢接受道歉。毕竟不接受也没法子,万一她说不接受就去死又能拿她怎么样呢?
但江寒陵毕竟不是一般人。
他举起手里的小狗,理直气壮道:“吓到我的狗了,要赔。”
白黎被迫和一大一小两个女鬼面面相觑:……
他缓缓回头看江寒陵:皮这一下你真的很快乐吗?
小女孩看见小狗眼前一亮,用舌尖舔舔嘴角,扯着妈妈的胳膊撒娇:“我想吃这个~”
白黎:……我不想被你吃~
女鬼宠溺地拍拍自家女儿,用商量的口吻问江寒陵:“我拿汤跟你换,可以吗?我煮的汤喝过的都说好,不信你闻。”
说着,她拿起灶台上扇火的扇子在锅上面扇了扇。
大锅里的汤咕嘟咕嘟直冒热气,四散的气味腥中带甜甜中带辣,仔细闻嗅,辣中又隐约能品出一丝诡异的酸苦,总而言之,一闻就有毒,白给都不喝。
【那是人肉汤。】
听见江寒陵笃定的判断,白黎心脏狂跳,小心翼翼地往锅里看,只看见黑乎乎的一锅糊状物,什么都分辨不出来,没有他想象中手指大腿之类的身体部件,也许是煮化了。
他的胃部不由自主地一阵翻滚,恶心得想吐。
作为药修,白黎自认对一些比较血腥的画面接受度还是要比常人高一些,必要时也能处理腐烂的伤口甚至死尸,但是面对疑似用人肉煮的汤,他真的不能细想,一想就浑身难受。
江寒陵把小狗收回怀里,冷冰冰道:“不换。”
小姑娘一听不满意了,摇晃妈妈的胳膊:“妈妈,我想吃~”
女鬼的神色也变了,笑意中的温柔变成了怨毒:“你刚才进来的时候碰到了那些花,已经中毒了,我的汤可以解毒。年轻人,我劝你还是把狗交给我,否则到最后你和它都跑不了。”
江寒陵冷冷地看着她,不说话。
【废话真多。】
白黎也觉得这女鬼废话挺多的,按她的说法,反正江寒陵交不交狗她都能弄到手,那还有什么好商量的?出于礼貌走个流程吗?
女鬼继续威胁:“那花上真的有毒,不信的话你看你的手是不是变色……”
她的目光落到江寒陵干净如初的手上,闭嘴了。
江寒陵抽出蝎尾抬手一甩:“走流程还是直接打?”
女鬼脸色大变,拿起大勺对准江寒陵:“你别想伤害我女儿!”
小女孩见状,赶忙展开双臂护在妈妈面前,大声哭喊:“别打我妈妈!”
女鬼急忙推开面前的女儿:“你快跑,别管我!”
江寒陵点点头:“看来是要走流程。”
白黎:……队长,我怎么觉得剧本好像拿错了,我们应该不是反派吧?
对面母女两鬼抱头痛哭,江寒陵毫不留情,挥起鞭子狠狠一抽。
大锅旁的三个坛子应声而碎。
其中两个坛子里各自掉出来一个骷髅,另外一个是空的,什么都没有。
忽然,白黎耳朵一动,隐隐约约听到某种熟悉的声音。
马上,他的注意力又被江寒陵的动作带走了。
江寒陵随手从储物法宝里摸了个瓶子出来,对准一大一小两个女鬼,把她们都收进了瓶子里。
白黎看见熟悉的红色瓶盖上面那熟悉的“老干娘辣椒酱”六个大字,突然有点同情连骁——也不知道他以后还能不能吃得下心爱的辣椒酱了。
江寒陵收好两只鬼,走到大锅旁边,捡起地上滚落的两个骷髅头。
白黎被锅里冒出来的臭味熏得头晕,屏住呼吸暗自祈祷江寒陵能离这锅人肉汤远一点。
但江队长总是有些奇妙操作在身上的。
他非但不远离人肉汤,还把两个骷髅头扔进了锅里,又拿起足有一米长的大勺在锅里搅。
这种行为已经很可怕了,更可怕的是他做这些动作的时候内心毫无波澜。
江寒陵的所有动作都是用右手完成的,小白就挂在他横起的左胳膊上,几乎悬在大锅边上,一个抓不好就能掉进锅里变成佐料。
白黎两股战战嗷嗷直叫,豆豆眼里盛满求生欲。
放我下去!狗又不是手把件!你是打算以后当托狗天王吗?
【害怕了,真可爱。】
干点人事很难吗?
白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静默一息,仰头看向抱着自己的人。
江寒陵正垂眼看着锅里沉浮的两个骷髅,神色淡然到像站在自家灶台前煮土豆,炉灶里青绿的鬼火熊熊燃烧,绿油油的火光自下而上映着他自带三分凶的英俊面庞,简直像从地狱里爬上来的恶鬼。
他还拿人肉汤煮骷髅头。
白黎背后发毛,深吸一口气,挣扎得更厉害了。
故意吓狗,变态,妥妥的18k纯变态!
锅里的浓汤咕嘟咕嘟地沸腾,两个洁白的骷髅头在黑灰色的汤里浮沉滚动,逐渐染上了颜色,表面产生细碎的裂痕,江寒陵放下大勺,拍拍怀里的小狗脑袋作为安抚。
白黎以为他终于良心发现不搞恶趣味了,没想到下一秒就被这人拎到了锅边。
江寒陵捏住一只小狗爪,按到勺柄顶端,大手连狗爪带勺柄一起握住,继续在锅里搅。
【这应该也算立功。】
被迫参与煮人肉汤的白黎:……谢谢你,好心人,能不能放过我?
搅了没几下,两个骷髅头彻底裂开变成碎片融入了满锅汤。
江寒陵放开小白的爪子,摸出一张符咒扔进锅里。那符咒遇水不湿,反而自动折成一只小船的模样,漂浮在汤面上。
白黎没见过这个,也顾不上恶心,好奇地盯着小船,就见汤里飘上来的热气逐渐凝聚成两个小人。小人们躺在船里一动不动,身形从虚幻慢慢变实。
等两个小人不再变化,锅里的汤也熬干了,江寒陵又拿出另一个瓶子把船和小人一起收好,离开孟婆锅边,踏上奈何桥。
奈何桥横架在忘川河上,桥对面立着一个高台,大概是代表传说中的望乡台。
江寒陵带着小白走过奈何桥。
白黎耳朵微动,再一次听见了坛子碎掉时听见的那种莫名熟悉的声音,这次比之前清晰,而且越来越清晰。
叮铃叮铃……叮铃叮铃……叮铃叮铃……叮铃叮铃……
是引魂铃的声音!
休采梦他们几个人也在这里?
白黎连忙汪汪叫了几声示意自己和江寒陵也在,边叫边四处查看,却始终看不见那几个人的身影,也听不见他们说话,只听见引魂铃越来越近,到最后几乎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