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对呀,这都过去至少一个小时了,早就应该没痕迹了。
难不成是特地用灵力保持了牙印,就为了现在讹人?
白黎后退一步远离 “玉手”,看向对方的眼神肃然起敬。
好奇妙的脑回路。
果然,江寒陵光明正大开始讹人:“你咬的,怎么赔?”
“……”白黎谨慎请教,“我该怎么赔?”
他的目光相当诚恳,好像发自内心地认为自己真的需要为此做出赔偿一样。
白黎甚至诚惶诚恐地抬手托住了面前的手。
毕竟江煞神的奇妙行为往往都有缘由,焉知此举是否另有深意,还是小心为妙。
江寒陵却难得卡了壳,张张嘴,收回手:“先欠着,等我想好再赔。”
【他真的怕我。】
第75章 骗局15
有一说一,白黎长这么大连杀鸡宰鱼都没做过,看见血花飞溅的杀人现场怕一怕很合理,正常得不能再正常。
反倒是江寒陵,一边说“你可以害怕”,一边又在心里介意,一如既往的不正常。
不对,也不能这么说,江队长的内心世界画风清奇也不是一两天的工夫,属于心口不一的熟练工种,早就该习惯才对。
白黎情不自禁想起了自己当初第一次听到江寒陵心声的时候所感受到的那种灵魂级别的震撼,还有后来作为小狗数次受到逗弄时的糟心。
以江某的小心眼和恶趣味,不出意外的话,“想好再赔”四个字里所蕴含的绝对又是一次戏弄。
白黎立刻警惕:“那你什么时候能想好?”
受戏弄不算什么要命事,真正要命的是提前预告却不告知具体时间,这种不上不下满心忐忑的等待才是最折磨人的,事情一秒不结束就要下意识防备一秒,仿佛他反过来盼着被戏弄似的,让人十分不爽。
想好再赔,如果想个十天半月三五年呢?就这样一直牵肠挂肚吗?太残忍了。
不出所料,江寒陵徐徐摇头,吐出残忍的回答:“不知道。”
故意的,绝对是故意的,这已经是戏弄了,坏心眼。
白黎盯着靠回墙上的人,憋屈又没辙,撇撇嘴,两颊鼓了鼓。
他的长相本来就有些稚气,大眼睛黑白分明,轮廓圆润线条柔软,脸蛋鼓起来就显出几分娇气,更让人想要捏一捏试试手感。
江寒陵眨眨眼睛,双手插兜保存讹人凭据,漫不经心道:“看心情,心情好,说不定就不用赔了。”
白黎将信将疑:“你给我画饼?”
江寒陵无所谓:“你可以不吃。”
白黎:……什么黑心领导发言?
饼该吃还是要吃的。
心情好就不用赔,现在要赔,那就是心情不好。
白黎斟酌着哄人:“有件事……我没跟你说过,你想不想听呀?”
“说。”
“其实吧,我之前说过你以后没有狗可以吸了,那只是气话,我能感觉到小白没那么怕你,等我成功找回身体以后,你就可以继续吸狗了。”
江寒陵看着白黎认真哄自己开心的样子,一言不发。
白黎提供微笑服务:“怎么样?你心情有没有好一点啊?”
江寒陵微微一笑很黑心:“没有。”
白黎的八颗牙标准微笑光速消失,小声嘀嘀咕咕:“真难伺候。”
听见能吸狗都高兴不起来,他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可以令这家伙高兴的事情。
这么难伺候就应该送去拉雪橇,身体的疲乏可以充实心灵的空虚,到时候只要下班就能高兴起来了。
对于白黎的当面吐槽,江寒陵表现出神奇的宽容,没有反驳回击,只是盯着他看了一会儿。
或者说,江寒陵其实什么都没看,眼神压根没有焦点,只是正好冲着白黎所在的方位发呆而已。
警戒状态结束后,海市恢复了平静,房间里灯火通明,窗外则是原有的幽暗。从六楼的高度看外面,远处有星点灯光汇集成的街景,一切都影影绰绰不分明,又不像黑夜似的沉寂,令人无端感觉那昏暗里潜藏着某种危险。
江寒陵就倚在窗边的墙面上,身上的沾血外套还没换掉,整个人像要融进背景的暗色里。
又是那种无机质的漠然神情,即使不是真正盯人,白黎也还是感觉背后毛毛的,小心翼翼地抬手在江寒陵面前挥挥,学习章瑜往日的跳大神语录,低声招魂:“魂兮归来……兮归来……归来……来……”
“……”江寒陵一把抓住在自己面前乱晃的爪子,“停。”
掌下的手腕细伶伶的,白皙而冰冷,如同一节白玉雕成的藕,然而手感和坚硬的玉石大相径庭,羊脂一样的细,奶油一样的软,简直像能直接融化在手里。
白黎转了转手腕挣脱束缚,好奇道:“你在想什么?”
江寒陵松开他,指尖依稀残留着细腻冰冷的皮肤质感,垂下手,生着薄茧的指腹互相轻轻一搓,面上不显山不露水:“我准备后天出发。”
白黎愣了一下:“可我师兄的伤还没好,就算用最好的药,至少也得等到三天后才能下地。”
江寒陵重新把手插回兜里:“这是通知,不是商量。”
“师兄是因为我才受伤的,我不能丢下他不管。”
“那你就留下陪他。”
“什么意思?”
“意思是,到时候我会联系局里来人带你们回去,你们只要听候安排就可以保证安全。回去后不要乱跑,日常需要接受一定程度的监视,直到焱玖伏诛。”
“你打算自己去魔界?”白黎瞪大眼睛,“你不带我了?”
江寒陵说:“我没承诺过要带你,不用这么惊讶。”
“我不回去!”白黎听见他理所当然的回复,表情由惊讶转为不满,“你不能用完就扔过河拆桥。”
这话说的,不知道的还以为被渣男骗心骗身了。
“……”江渣男淡淡道,“不要得寸进尺。”
白黎能够不被关起来监视就已经是破例了,还有花锦川私自跑出来妨碍公务查探案情,现在的安排是权衡利弊后最好的结果。
魔界不是寻常地方,他自己也保证不了全身而退,总不能把无关人员都带上,又不是夕阳红旅游团。
白黎却不明白什么权衡不权衡,听见自己要被半路丢下就激动起来,上前一步抓住江寒陵的胳膊:“我不想回去。”
他比江寒陵矮十多公分,靠近了体型差距格外明显,得仰起头才能正常交流对视。
江寒陵垂睫,看看自己右臂上两只冰凉的爪子,再看看紧盯自己的两只狗狗眼,扯扯嘴角:“撒娇这招对我没用。”
“谁跟你撒娇了!”白黎尚且不知道自己在对方眼中是个什么形象,发出义正词严的谴责,“你太不讲义气了!”
说罢,耳边传来一句指代不明的心声。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白黎陷入了困惑。
难道江寒陵觉得他和花师兄是累赘,不想再继续带两个拖油瓶上路?
白黎抓紧江寒陵的胳膊,出声为自己辩驳:“你不是说我有用吗?为什么不带我?我还要把身体抢回来,我不回去!”
江寒陵的重点却放在了前一句指责上,挑挑眉:“我不讲义气?”
“对啊,朋友之间要讲义气。”白黎有理有据,“你二话不说就要丢下朋友,那就是不讲义气。”
这已经是他第三次提到朋友了,江寒陵从源头解决自己受到的批评:“不是朋友就不用讲义气了。”
“强词夺理。”白黎发出新一轮谴责,“做你的朋友要足够了解你,我今天猜到了你的想法,而且配合得很好,我已经很了解你了。”
江寒陵嘴角勾起微嘲的冷笑:“白黎,你以为你很了解我?”
【他只是害怕我会伤害他的身体。】
心声里藏着失望,不多,像一团棉花里散落的针,只有抓住才会感受到细微的刺痛。
白黎怔然,皱眉:“我了解得很,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是吗?我在想什么?”
“你觉得我不诚心,你觉得我之前的示好都是为了让你在抓焱玖的时候不要伤害我的身体,让你带上我行动。”
“江寒陵。”白黎连名带姓地叫他,嘴角向下撇,神情是肉眼可见的委屈,“我是很想找回身体,可我说的那些都是真话,你自己不坦诚就怀疑别人。”
江寒陵嘴角的冷笑缓缓僵住。
【委屈的表情更像撒娇了,啧。】
白黎:……
他严正声明:“我不是在撒娇。我认真的,一直拿你当朋友的。”
大多数时候,成年人之间很少坦诚到这个地步,往往是聚也暧昧散也暧昧。
然而,此等幼儿园小孩一般的“做朋友”言论,放在白黎这个成年人身上,竟然也不十分违和,反而多出几分直率的可爱,相当符合他给旁人的一贯印象。
天天看见这张脸在身边蹦跶,很难保证在对上有着相同外表的敌人时还能毫无芥蒂地痛下杀手。
但为了一个人而牺牲大多数人有违原则。
所以,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江寒陵把双手从兜里拿出来,从白黎手里抽走自己的胳膊,正色:“我可以承诺,尽可能帮你把身体完好无损地抢回来。”
这句承诺,是他目前所能给出的所有诚意,用尽了为数不多的坦诚。
可惜白黎不满意,再次伸手抓住他的胳膊:“不行,朋友就是要同甘共苦,我也要去魔界。”
他太知道江寒陵的诡计多端了,必须得防备这人嘴上答应然后私底下悄悄溜走,为了不被甩下,从现在开始,必须得确保这人时刻都在眼前而且没有想出某些小阴招。
江寒陵抖了抖胳膊,没能甩开新鲜出炉的人形挂件。
“……”他面无表情道,“你在所有朋友面前都这么黏人?”
第76章 骗局16
苏熙为了救花锦川导致自己伤上加伤,两条尾巴先遭拔毛后遭压迫,痛得直不起来收不回去,最后被白黎拿纱布缠成了两根棍子,鼓槌一样垂在身后,在轮椅上都坐不下去,幸好之前打架断掉的腿基本愈合,可以站起来走路了,要不然接下来的几天里想要出行就只能躺担架,不是一般的惨。
如此大恩大德,花锦川认为自己理应当面致谢以表重视,然则左腿上的绷带蝴蝶结着实少女心太过,有损形象,尤其是白黎包扎完后还顺手在绷带上写了“早日康复”四个大字,又画了一些猫猫狗狗之类的简笔画,弄得他跟个活体展板一样,不是很适合出门见人。
花锦川从来都没像现在一样觉得小白师弟那么让人头疼过。
当然,他头疼的不是玩绷带这点小事,而是白黎越来越叛逆的种种表现,光叛逆也就算了,还不长心眼,天天没心没肺地跟他解释江寒陵是个好人等等等等,发表希望他们和平相处之类的天真言论。
他有时候真的会觉得小白受到了某种神秘力量的操控才会在短短一个月时间里失去原来的机灵乖巧,盲目信任一个名声微妙的陌生人。
花锦川不是傻子,不会真的把江寒陵当成坏人。
但说到底其实问题本质和好不好人关系不大,单纯属于话不投机半句多,三观不合观念相悖。
总而言之,只要白黎一天没有平安抢回身体,那双方发生根本矛盾的隐患就依然存在,让他们和平相处就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的。
花锦川被逃避矛盾的师弟丢在房间里当空巢师兄,愤而捶床,捶完床后却也无可奈何,只好静下心另做打算。
他已经知道了基本案情,从目前的情况分析,焱玖能一口气调用这么多魔族,显然是和魔界那边达成了合作,江寒陵的下一步行动必然是要去魔界一探究竟。
因着千年前修士和魔族之间的大战,修真界这边不乏关于魔界的资料,据花锦川所知,魔界那边并不是铁板一块,目前至少同时存在三方势力割据。
魔族和修士不同,不讲门派传承前后辈分,单纯以武力论地位高低。按照旧有的传统,往往会以最强的魔尊作为领导者,几个实力次之的称为魔君,划区而治,听任魔尊差遣。
但现在的魔界没有魔尊。
自从几百年前最后一任魔尊青羽失踪之后,魔界剩下的几个魔君之间就分不出胜负,谁都没办法令其他所有魔族俯首称臣,中间又不乏新旧魔君交替,于是魔尊之位直到现在都没个定论,往往今天你揍我明天我扁你,大家都在平等地挨打,谁也捞不着好,很忙,又不知道在忙什么。
花锦川不清楚魔界现在具体有哪几方势力,不过魔族之间不像修士一样能够真正团结,想来焱玖不会同时说服所有魔君合作,否则他就成为新任魔尊了,不用再躲躲藏藏。
最有可能的情况,是焱玖找到其中一方许诺下某些好处,忽悠对方为了帮他不惜损兵折将。
魔族历来重武,土地贫瘠物产匮乏,最缺的就是医药,只要到时候去找其他魔君,以医药作为报酬借势,应该能和焱玖有一拼之力,即便身为修士也不至于完全在魔界落入被动局面。
花锦川在心里盘算了一通,自觉前途光明未来可期,不日就能杀到焱玖老巢生擒这厮,成功抢回身体,合成完整的小白师弟。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天算不如捣乱。
他没料到江寒陵已经无耻到了过河拆桥的地步,连招呼都不打就要把他和半个师弟通通赶回家去软禁。
以上不是原话,是花锦川从白黎所给的信息里总结出来的重点。
白黎说的比较委婉,声称江队长是为了他们师兄弟的安全着想,并且承诺会尽量帮他抢回身体,但他本人不同意,决意要跟到魔界去,与同志共进退。
花锦川靠在床头,瞅着师弟跟在江寒陵身后当跟屁虫,像开启了自动跟随系统的电子宠物,走哪儿跟哪儿,连人家上卫生间洗个手都要像小变态似的守在门口。
“……”江寒陵洗完手从卫生间出来,“能不能管管你师弟?”
白黎主动递上毛巾,锲而不舍:“今天就是师父来了都管不了我,师兄就更管不了我。”
他微笑着发出恶魔低语:“江队长,不要白费心机了,你绝对甩不开我的。”
江寒陵生平少有受制于人的时刻,当下发出关禁闭威胁:“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关起来?”
“我信。”白黎点头,“你把我关起来吧,三天后小白直接饿死。”
江寒陵咬了咬后槽牙,竟然被噎住了。
坦白来讲,花锦川没见过这么黏人的师弟,看着这个画面,心里极其不爽,几乎要怒斥江某身在福中不知福。
但他看见对方无计可施的模样,又觉得十分痛快,于是一言不发,只是眼神中充斥着不满。
江寒陵何等耳聪目明,立即见招拆招,抬手揽住白黎肩膀,语带嘲讽:“有本事你就继续装聋作哑。”
花锦川大为光火:“江寒陵!你是不是有病!”
他要真喜欢白黎也就算了,偏偏是因为不想被黏才做这种动作,但凡能动手,花锦川必定要给他下一斤秘制毒药以解心头之恨。
江寒陵冷嗤:“你不如管好你师弟,叫他不要随便往男人怀里钻。”
白黎:……
胡说八道,纯粹是胡说八道,他什么时候往怀里钻过?
白黎当机立断抬手在江寒陵腰眼挠了一下。
江寒陵猝不及防被挠痒痒,腰腹一抖,紧扣肩膀的手倏然松开。
白黎赶紧脱离控制:“师兄,你能理解我的吧?”
理解是能理解,愤怒也是真愤怒。
花锦川死死盯着江寒陵,怒火直冲天灵盖,眼前阵阵发黑,恍惚中甚至听到一个空灵飘渺的声音——“杀了他……杀了他……”
第77章 骗局17
灼热的气息自胸口而上,穿过咽喉涌向眼底,花锦川感觉自己所看到的一切似乎都笼罩上了某种时隐时现的血红滤镜,眼前的事物边缘出现轻微扭曲变形,水波似的晃荡,对面江寒陵那张脸也无端添上几分凶恶,如同从无间地狱里爬出来的索命恶鬼。
他手头要是有弓箭□□之类的远攻兵器,说不准这会儿已经招呼过去了。
“杀了他……杀了他……”
似有若无的声音以一种异常洗脑的频率不停在脑海里回荡。
花锦川悄悄在自己手臂内侧用力掐住一丝皮肉,逼迫自己深呼吸平缓情绪,从对面两人身上移开注意力。
白黎看见他神情不对劲,快步走到床边:“你怎么了?”
花锦川合上眼睛摇摇头,用食指和拇指揉捏山根醒神:“没事。”
“什么没事,嘴唇都白了。”白黎伸手去捉他的脉门,“师兄,你哪里不舒服啊?”
“真的没事,刚才眼花了。”花锦川睁开眼睛,扯整齐蹭歪的衬衫衣袖,顺便避开白黎探过来的手,“不用号脉。”
他自己就是学医的,心里有数,说了没事就肯定没事。白黎不再坚持,站直身体叮嘱:“那你要是有其他不舒服的可别勉强,我自己也能行的。”
江寒陵立在床尾对面的墙前,冷眼旁观白黎“尽孝”,抬起来搂人的手插回兜里,投向花锦川的目光带着审视:“不行就不要硬撑,去魔界不是幼儿园春游,受欺负不能告老师,也别想着会有青天大老爷做主。”
这种话对一个伤患来说未免有些刻薄,白黎却听出了言外之意,闻言满脸惊喜回过头:“你答应带上我们啦?”
江寒陵没承认也没否认,兜里的手指轻轻蜷起。
不带又能怎么办,白黎跟块粘糕一样,再这么下去半夜睡觉都要守在他床头了,沉浸式体验床边有鬼,别样的背后灵。
花锦川礼貌假笑:“生死自有天定,我既然敢去,就不劳江队长操心,不过是同行而已。”
“那再好不过。”江寒陵说,“三天时间,三天后你要是还不能行走,过时不候。”
说完,他扫了花锦川一眼,剑眉微蹙,转身离开。
出门没走几步,停下脚步,眉头舒展开来,唇角微微勾起又快速变平,回过身。
白黎从门口探出半张脸,狗狗祟祟地偷看,正巧和被偷看的人对上了视线,于是热情挥爪:“好巧,又见面了。”
“……”江寒陵问他,“你知不知道自己的偷窥技术很烂?”
“知道啊。”白黎笑容依旧灿烂,非常理直气壮,“我又不是专业的,而且你又不会拿我怎么样。”
所以这不叫偷窥,这叫光明正大的窥。
江寒陵说:“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白黎无辜而诚实:“我怕你骗我。”
这话要给花锦川听到,说不定会真心实意地露出笑容,欣慰于师弟终于摆脱光长个子不长脑子的傻白甜魔咒,长出了为数不多的心眼子。
江寒陵:……
他往白黎身后瞥去一眼,沉吟半秒,朝白黎勾勾手,逗小狗似的:“要不要跟我去审人?”
白黎有些意外,不确定地指指自己:“可以吗?”
“不想去算了。”
“想去想去,等等我。”
白黎手忙脚乱从房间里跑出来,又想起什么,紧急刹住脚步,脑袋探进门口叮嘱伤患:“师兄你自己好好休息,我出去一下。”
就这样,花锦川再一次变成了空巢师兄。
剩余还活着的魔族,包括老聪和之前被花锦川打晕迷晕的在内,共计二十三人,全部被泉清等海市管理人员关起来等候处理。
海市建立的时间比较早,某些设置属于新旧夹杂,关人的地方和几百年前一样,还是毫无新意的地牢。
白黎和江寒陵并肩而行,跟在泉清身后走下台阶,进入地牢。
下面的空气比上面更加潮湿,像一件水汽凝结成的长袍裹在人身上,教人感觉身上的衣物都变得沉重粘腻,浑身不舒服。
白黎边走边观察传说中的古董地牢,越看越觉得自己不像要去审人,更像要去拍戏,因为这地方居然连电都不用,全靠不远不近的火把照明,相当不环保。
泉清带着他们走在中间的通道上,通道左右是两排牢房,每间牢房里都关着一个魔族,或坐或躺,脸上的面具已经被摘了,手铐脚镣齐备,全部都一声不吭。
江寒陵从最靠前的牢房里提了一个魔族,赶着他走过通道。
通道尽头是审讯的地方,由于地牢常年闲置,不仅名称没换,连内部陈设都没换过,石质墙面上挂满了各种暴力审讯的常见工具,包括皮鞭、烙铁、长钉、匕首等一系列配套设施,分门别类排列整齐,堪称慎刑司分司。
白黎仰头参观一圈,感觉自己心理都要不健康了,需要去晒太阳补充正能量。
江寒陵泰然自若,把带过来的魔族绑到竖立的柱子上,用上方垂下来的镣铐吊起对方双腕,专业度拉满。
做完这些后,他后退两步仔细端详,迟迟没有进行下一步动作。
四周熊熊燃烧的火焰舔舐着黑暗,江队长高大的身影映照在一旁的墙壁上,被不停变化的火光拉扯变形,像煞气化成的黑色怪物将要从坚硬的石头里爬出来。
他的五官在昏暗的光线里时隐时现,轮廓立体,线条锋利,浑身散发出的冰冷压迫感填满了硕大的空间。
白黎和泉清一左一右站在靠后的位置。
柱子上的魔族很有几分死士精神,眼神放空,表情无畏,仿佛对自己的命运有所预见,静静等待即将到来的严刑拷打。
泉清见江寒陵不开始审问只是站着看,犹豫片刻,试探着请教白黎:“呃……请问是需要我回避吗?”
如果需要回避的话,江寒陵会直接说的。
白黎想了想,从身后的墙上取下一根皮鞭:“我觉得他需要找找手感。”
“……”江寒陵掂掂被塞到手里的皮鞭,笑了,“你认为我会打他?”
白黎被笑懵了。
不然呢?
专门把对方绑起来,总不会是为了讲述心灵鸡汤感化失足魔族。
按照白黎有限的严刑拷打知识,皮鞭是必不可少的经典时尚单品,这玩意儿拿给江寒陵用合适得不得了,浑然天成,以江某的水准放在某些影视剧里至少也能混个慎刑司总管当当。
江寒陵却没动手,把鞭子放回白黎手里:“好好想一想,应该怎么审?”
听他的语气,竟然是想教给白黎一些东西。
白黎拿着鞭子不知所措。
他学的一直都是救人,最多也就会下下毒,逼急了能卸卸关节什么的,哪里知道该怎么审人,更别说对人用刑。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整个地牢里鸦雀无声,角落里隐约有水滴从房顶上落下的细碎动静,加之火焰燃烧的哔剥声响,更显得这地方阴暗潮湿不见天日。
白黎不由得产生了一种考试答不上题的汗流浃背感。
泉清也沉浸在这种氛围里,没敢出声。
江寒陵耐心地等着回答。
白黎仔细思索现有条件和目的。
以这些魔族的表现来看,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不怕死是必然,皮肉上的痛苦肯定也能承受,光用鞭子抽之类刑罚估计撬不开嘴。
那江寒陵把他从牢房里提出来是为了什么呢?
白黎转头看向进来的路,回忆起之前的一系列动作,恍然大悟——这个魔族的关押位置在最前面,江寒陵带着他路过了所有其他魔族的牢房,一定是为了杀鸡儆猴。
既然要杀鸡儆猴,那么最重要的就是先让他开口。
想到这里,白黎把鞭子放回原处,走到江寒陵身边,招招手:“附耳过来。”
江寒陵垂眼看着他,岿然不动。
白黎无奈,踮起脚尖,一手扒住他肩膀,一手挡在嘴边,凑到他耳畔,悄悄说出自己想的办法。
江寒陵听完,眼神流露出几分意外:“我以为你挺善良的。”
【不错】
明明就很满意,非得口是心非。
“……”白黎说,“你以为错了,我其实是个没有感情的杀手,所以没事不要惹我。”
第78章 骗局18
从海市莫名其妙出现一堆魔族和传说中的修管局监察队队长发生血战开始,泉清就一直处于两眼一抹黑的状态,既不知道为什么也不知道怎么办,更不要说后面的小狐狸变狗以及同事跳楼,一切的一切在他眼里都如同大团毫无头绪的乱麻,唯一能抓住的线头就是配合江寒陵工作。
但配合也得讲究个互相通气,泉清现在是彻底看不懂江队长到底在干嘛了。
要说江寒陵不把魔族放在眼里吧,他专门隐姓埋名跑到海市抓人,还特地提出要把这些魔族分开关押以便审问。
要说放在眼里吧,他出手就杀了不少,毫不顾及保留活口,现在又放着不审,拿正事给旁边那只犬妖当考题,嘀嘀咕咕的不知道在密谋些什么。
泉清没有迷惑太长时间,很快,犬妖就用行动给他演示了考题的答案。
白黎走到柱子跟前,清清嗓子,一本正经劝告上面的魔族:“如果你现在弃暗投明,主动交待的话,我可以放过你,你能少吃点苦。”
江寒陵不表态,饶有兴致地看他表演。
泉清听得心里直摇头,对方连死都不怕,怎么会怕这种软绵绵的威胁。
果然,那魔族连个眼神都没给白黎,直接无视了他,嘴角下撇,眼底充满轻蔑和嘲笑。
白黎给出最后一次机会:“不要逼我动手。”
魔族依旧没搭理他,昂首挺胸满脸无畏,准备迎接拷打。
江寒陵主动后退一段距离,并提醒泉清离远一些防止被误伤。
泉清不觉得白黎一只小狗的手段会狠过煞神,将信将疑地退开,让出场地。
白黎当然不会拷打。
他拿出一包药粉,冲着对方吹了过去。
药粉量很少,飞到魔族头顶上方,极轻极薄,像一层乳白的烟尘,又如同钻石磨成的细粉一般,在忽明忽暗的火光照耀下呈现出柔腻晶亮的质感,缓缓下落,笼罩了魔族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