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苏熙不以为意,“我这样都没问题,那点伤一会儿就好了。”
花锦川也说:“没事,能走。”
“哦。”白黎仰头看看不停闪烁的天空,想起来另一茬,“怎么只有你自己行动啊?泉清呢?”
“我自己怎么了?开轮椅可比两条腿快多了,要不然还撞不倒那家伙呢,这叫因祸得福。”苏熙自鸣得意,“泉清去开海市防护了,你刚才听见警报铃了吧?警报铃响,海市出入口就会紧急关闭,现在所有人都出不去,其他所有管理人员都会赶过来,那些家伙就是瓮中捉鳖。”
“是这样。”白黎若有所思,双眼一亮,“要不然……”
话刚出口又被花锦川按回包里:“不用你!让江寒陵自己解决!”
白黎顽强地顶住压力说出自己灵机一动想出来的主意:“要不然我去把他们引到显眼的地方,解决起来更快。”
花锦川怒斥:“少出馊主意!你不要命了!”
白黎据理力争:“这主意哪里馊了?我就是要命才这么做,现在这样,我们是藏起来了,可他们都分散开找我,万一哪个没抓到,半夜再跑出来偷袭,不是更危险了吗?”
苏熙点头认可:“有道理啊。”
“你!”花锦川处理完伤口,腾地一下站起来,自上而下俯视轮椅上的两个家伙。
苏熙抬手制止他发作:“我真的觉得有道理啊。”
白黎软声求情:“师兄,别生气,再气就不帅了。”
“……”花锦川深吸一口气,皮笑肉不笑,“你说,哪里显眼?”
白黎嘿嘿讪笑,抬爪向东边上空指:“那儿。”
花锦川回头往上看。
那边是九街酒店所在的海市中心,白黎指的是酒店最高处的天台,无论从方位还是高度来看,无疑都是整个海市最显眼的地方,隔着几条街都能看见,站到那里就是靶子中的战斗靶,足以吸引所有火力。
白黎恭敬请示:“师兄,你觉得怎么样?”
花锦川语气有种疲惫的平静:“我觉得不怎么样,你就会听我的不去?”
“……”白黎诚实而勇敢地摇头,“不会。”
花锦川回过头,面无表情:“走吧。”
他的眼神中写着明晃晃的六个大字——那你还问个屁!
苏熙马上调转轮椅:“好嘞,出发!”
接下来的两分钟里,街道上零星残留的几个路人只觉得眼前一花,有什么玩意儿从面前飞了过去,然而速度太快,难以捕捉只光片影。
江寒陵愈战愈勇,正在店铺房顶上和几个魔族缠斗,左手掐住近处的脖颈,右手拿蝎尾鞭缠住一个横扫千军。
冷不防,他看见下面街道上驶过一辆轮椅,风驰电掣,势不可挡。
轮椅不重要,重要的是轮椅上有个无比眼熟的背包。
再往后看,街道尽头处跟过来一瘸一拐的花锦川。
江寒陵危险地眯了眯眼,手里嘎嘣一声掐断敌人脖颈,薄唇轻启,满含愠怒:“蠢货。”
第72章 骗局12
从宽泛的意义上来讲,魔族和修士以及凡人外形差不多,都是人,但细究其特点,双方又存在很大的不同。
修士算是升级版的凡人,有能力通过修炼转化灵气为灵力为己所用,寿命长度和修为成正比,其他方面基本上跟凡人一样,会渴会饿,有七情六欲,会死,死后也得投胎转世。
比起修士,魔族则更像是偏科简化版的凡人。会渴会饿,但是吃东西不大讲究味道;有七情六欲,但是不像凡人一样感情丰富,大多只有出于本能的喜恶,没有太多弯弯绕绕。最重要的,不需要修炼,天生就寿命长且战斗力强,但是代价也很大——没有三魂七魄,死了就没了,而且整体上不太聪明。
当然,正如凡人和修士里有天才也有笨蛋,魔族也是同理,并非流水线上的产品,个人有个人的特点,只不过天花板低一些,论拔尖聪明够不上,使点简单阴招还是可以的。
一场车轮战打下来,江寒陵成功从一大堆装扮毫无差别的魔族里筛出了机灵的。
有个魔族一直在浑水摸鱼,不是拿同伴当肉盾就是在鞭子打过去的时候躲得飞快,甚至于花锦川带着白黎突围跑掉的时候,他也没有贸然去追,反而继续一边保命一边观望,大约是想苟到最后捡现成。
有这样的机灵鬼在,腿脚不便的花锦川会遭遇什么,可想而知。
花锦川眼见小白师弟铁了心要去当靶子,又不放心自己藏起来,只好舍命陪君子,拖着伤腿走在充满危险的大街上,紧握药杵防身,随时准备给予敌人迎头痛击。
千防万防,没想到那一批接一批来送死的魔族中间竟会有狡猾到佯装死人跳起来偷袭的。
江寒陵从南打到西,出手就不留活口。
花锦川一路沿街而行,三不五时就能看见魔族尸体,只顾防备活的,冷不防脚边一个满身血迹的尸体抓住了他的伤处。
一阵剧痛袭来,花锦川左腿发软,忍痛举起药杵就要锤下去。
脚下的魔族抓住他的脚腕一个鹞子翻身旱地拔葱,顺势把他放倒在地。
花锦川连“救命”都没说完就被抓住了。
对方把他按在地上,以非常专业的手法把他双手反锁在背后,顺手拿绳子绑起来,而后拎起他仔细观察。
隔着面具,花锦川看不到对方的具体长相,只能从面具后那双漆黑的眼睛里看出洋洋得意,登时火冒三丈。
未及开口大骂,对方抬手就冲他侧脸来了一拳。
花锦川只觉得脸颊一热,缓过神来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嘴角火辣辣的疼,有温热的液体滑过下巴,口腔里泛起一股铁锈气。
魔族似乎很满意自己的作品,面具后的眼神更得意了:“不错,够凄惨。”
花锦川猜到对方是要拿自己当人质去换白黎,探出舌尖舔了舔嘴角,张嘴“呸”地吐出血沫:“你想得美!”
魔族抬手拍拍他的脸:“等会儿记得叫救命。”
花锦川立即紧闭双唇,决意不发出一丝声音。
其实叫不叫救命都一样,江寒陵早就看见他被放倒了。
然后他就扬手挥鞭,一个大招送走身周围攻的几个魔族,追着剩下的往海市中心飞去,头都不回。
苏熙实在效率高超,前后不过十来分钟就带着背包登上了九州酒店的天台。
天台上空间宽泛,轮椅畅行无阻地驶到了边缘处。
白黎从背包里冒出脑袋,居高临下,急匆匆地来回扫视数次,四处寻觅江寒陵的身影,却一无所获。
苏熙扒着围栏站起来,双手高举背包:“叫大声点!”
白黎低头看了他一眼,抬起头,气沉丹田,冲下面大声叫起来:“汪汪汪汪汪!”
旋即,远处跃起几个黑点朝这边飞速冲来。
白黎紧张地咽咽口水,继续大叫:“汪汪汪!”
一时间,整个海市上空都回荡起了萨摩耶幼崽奶声奶气的狂吠。
“嘶。”苏熙受不了地提意见,“叫点能听懂的。”
“哦,知道了。”白黎卡壳了一下,迅速切换语种,“汪……救命!”
话音刚落,冲在最前面的魔族已然飞到了面前,兜头朝苏熙袭去一团黑气。
苏熙身后竖起两条硕长的狐狸尾巴,迎面击碎黑气,暂且逼退来者。
很快,更多魔族成群结队地围到上空,黑压压的如同一群报丧乌鸦,争先恐后出手攻击苏熙,要抢走背包。
苏熙双尾难敌四魔,逐渐落了下风,边打边喊:“我靠,人呢?”
白黎边叫边四下环顾,却依旧找不到江寒陵。
苏熙本来就身上有伤,单腿站不住了,一屁股敦回轮椅上,两条尾巴改攻为守,团起来护住自己和背包。
没过几秒,白黎闻到一股新鲜血液的味道:“你受伤了?”
“卧槽!”苏熙疼得声音都变调了,“那群傻鸟拔老子的毛!”
拔毛拔出血,那得多狠?
“……”白黎倒吸一口凉气,“江寒陵,救命啊!”
头顶忽地传来长鞭破空的脆响。
白黎立即收声:“来了!”
苏熙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儿响叮当之势收回尾巴,表情比《呐喊》还扭曲,疼到捶胸顿足,出口成脏。
白黎仰脸,看见江寒陵从天而降,长款风衣下摆随着大开大合的动作扬起,如同一朵绽开的花。
随之而来的,还有从敌人胸腔洒出的血花。
鞭稍拦腰捆住一个魔族卷起,鞭策脱手而出,蝎尾样的尖端以破竹之势贯胸而过,血液呈喷射状飞溅开来。
蝎尾鞭如同一尾长蛇游过虚空,自动回到那双十指修长骨节分明的手里。
魔族的尸体重重摔到天台上,四周下起一阵纷纷扬扬的血雨。
血液比雨水更粘稠,落到天台表面的时候,会产生昭示分量的轻微动静,“嗒”的一声。
热气腾腾,杀气腾腾。
白黎愣愣地看着这一切,额头倏然一重,眉心出现某种被尖利物品对准的微妙感,动物本能在脑海里疯狂发出危险警报。
鼻尖传来前所未有的、清晰的血腥气,浓到令人窒息。
他知道,自己额头上的是一滴血,新鲜的、刚从活生生的胸膛里溅出来的血。
泉清带着其他各族的十来个海市管理员,从酒店内部赶到天台,拿出武器和大网着手对敌。
江寒陵最后拿鞭子横扫一圈捆住三个,落到天台上,威胁似的把那三个吊到楼外示众。
剩下的魔族已经只剩不到十个,留给泉清等人处理。
白黎的目光一直呆呆地跟着江寒陵移动,直到这人落到身边,他还是一副呆愣的模样。
江寒陵身上溅了不少血,都隐藏在衣料的深色里,并不明显。
真正明显的是他脸上的血,细细一线横在颧骨位置,靠近眼角那侧流下长长一道,血泪似的瘆人,冷灰色双瞳充满无机质的漠然,仿佛从地狱里爬上来索命的恶鬼。
突然,一抹雪白擦过那片血迹。
白黎眼前一白,感觉有只手隔着纸巾按自己的脑门,头顶上方传来不满的责备:“啧,毛都弄脏了,忙完你自己去洗。”
纸巾很快就离开眼前,被遮挡的视线重新明晰。
江寒陵脸上的血迹已经消失了,只留下淡淡的痕迹证明它曾经存在过,眉尖微挑,神情略带嘲弄:“吓傻了?”
“……”白黎眨眨干涩的眼睛,低头活动僵硬酸痛的颈部,“怎么会呢?又不是没见过死人,我胆子大得很。”
可是,他在心里默默补充,可是以前见过的都是标本,保存得很精细的那种陈旧尸体,这么新鲜又血腥的是真没见过。
说实话,白黎真的有点吓到了,不是怕尸体,是怕杀戮。
他先前还觉得外界对江寒陵的煞神评价有几分言过其实,这人本质上就是恶趣味比较多,爱吓人吓狗,现在看来,单单一句心狠手辣已经相当克制。
不得不说,他胆敢欺骗完江寒陵感情又当作无事发生这种行为真是作的一手好死,得亏这人喜欢小动物而且大多数时候脾气还不错又讲理,否则说不定他这会儿已经在奈何桥排着队拿着爱的号码牌了。
对于白黎自称胆大的言论,江寒陵将信将疑:“真的?”
白黎嘴硬道:“当然是真的。”
“那太好了。”江寒陵伸手拎起背包,认真地看着小狗,“我有个消息要告诉你,你肯定不会害怕的,对吧?”
被迫和煞神对视的白黎:……
总感觉又没憋好屁。
果然,江寒陵张口就是晴天霹雳:“花锦川被魔族抓住了,不出意外的话……”
不出意外的话就要出意外了。
白黎在心里补充完整句话,大脑急速飞转。
焱玖的目的不是花师兄,对方肯定会要求用他交换,如何才能在交换的时候趁机把师兄救回来呢?
他肯定是做不到的,能自保就了不得了,至于泉清等其他人,勉强够呛,主要是目前看来大多数都不擅长远攻,近战一对一能行。
可对方既然要换就不会靠太近。
说到底,还是得靠江寒陵。
没关系,他是好人,就算和花师兄吵过好几架也不会见死不救的。
白黎做完心里建设,诚恳地请教江好人:“你打算怎么救我师兄呀?你告诉我,我好配合你。”
江寒陵眼神里透出诧异:“我没打算救他。”
白黎:……
江寒陵气定神闲道:“你不是说我小心眼吗?我这么小心眼怎么会救一个跟我作对的人?”
白黎:……
他忍辱负重:“我错了,我才小心眼,我不仅小心眼而且缺心眼,尊敬的江队长,请你救救我师兄。”
边说,边在心里吐槽——三个字记了三天,这不叫小心眼什么叫小心眼?
尊敬的江队长用两根手指捏住小狗的嘴巴,手动闭麦:“没一个字是我爱听的。”
白黎头顶上两只三角耳朵可怜巴巴地向后抿倒,一双圆眼睛亮晶晶地盯着人看,无比诚恳。
这种时候就不要开玩笑了啊。
认错都不爱听,还想听什么?
当众唱一首汪汪之歌?
白黎遗憾地撤回好人卡,准备开唱。
结果他忘记自己的嘴还处于禁言状态,发出了小狗撒娇时特有的嘤嘤嘤。
旁边轮椅上的苏熙正抱着尾巴心疼曾经浓密油亮的毛发,听见这动静直嘬牙花子,身残志坚地把轮椅转了个方向。
白黎火速闭嘴,感觉自己丢人丢到了狗窝里。
“……”江寒陵顺手把背包挂在怀前,语气不咸不淡,“你倒是为了他能豁得出去。”
楼外的半空中从远处飞过来一个黑影。
白黎眼巴巴地看着黑影靠近:“师兄为了我也很能豁出去的,要不是担心我,他也不会被抓到。”
更何况装狗都装了一个多月了,叫两声实在不算什么。
江寒陵抬眼看向楼外,默不作声。
泉清等人正在和其他魔族缠斗,逐渐缩小包围圈,整个天台上都是乒乒乓乓的动静,用来造景的白沙和帐篷桌椅等杂七杂八的物件受到波及,零零散散碎了满地狼藉。
酒店已经开启了防护模式,所有门窗紧闭,外墙上的鱼鳞状装饰张开不同角度,来回扫动,海浪般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锋利的边缘在明灭的光线里反射出波光粼粼的浅影,某些地方挂着喷射状血迹,楼下躺了几具缺胳膊断腿的尸体。
被江寒陵挂在楼外那三个魔族距离鱼鳞刀阵不过咫尺之遥,低头又看见同类鲜血淋漓的死状,吓得冲着飞过来的黑影大叫。
“老聪,救救我!”
老聪手里拎着倒霉的花师兄,停在距离天台十余米外的地方,不理会同伴的求救声。
白黎实在抑制不住好奇心:“老葱?”
虽然魔族文化以粗糙狂野闻名,可这也太狂野了吧,谁会取这么难听的名字啊?
江寒陵完全不在意对面惨遭挟持的花锦川,还有闲心纠正:“聪明的聪,魔族取名比较随便,他比别人聪明。”
白黎的思维不合时宜地发生了合理拓展——聪明的叫老聪,那力气大的是不是叫大力?像江寒陵这样用鞭子的叫什么?老抽?
名字随便的老葱,不,老聪拎起花锦川给天台上的众人展示:“把出口打开再把狗给我,否则我现在就弄死他!”
或许是为了显得有震慑力,他刻意放大了自己的声音,充满威胁的话语在整个海市上空回荡,余音袅袅。
不仅如此,老聪还掐住花锦川的脖子狞笑:“叫救命。”
花锦川鼻青脸肿,板着脸不出声。
泉清刚和同事把剩余的其他魔族解决完就看到这一幕,登时想起了刚才情急之中忽略掉的狗叫声,转头瞪大眼睛看向白黎:“你是狗?”
“……” 白黎看见花师兄脸上多出来的伤,焦急到恨不得直接飞过去,没心情解释那么多,敷衍道,“这个问题说来话长。”
泉清想起他之前的夹子音,表情复杂:“然后呢?”
白黎继续敷衍:“然后太长就不说了。”
泉清还想说什么,江寒陵截断他的话头:“难得糊涂。”
苏熙悄悄朝他摇摇头。
泉清闭了嘴,不再追问。
老聪见对面一群人没人理会自己,锁定目标重复一遍要求:“江寒陵,你手下在我手里,如果你还想要他的命,就打开海市出口,拿那只狗来换,否则的话,你就等着给他收尸吧!”
说完,他抬手一挥,一股浓重的黑气彻底折断了花锦川受伤的左腿。
花锦川额头上青筋紧绷,大汗淋漓,目光中怒火熊熊,始终咬紧牙关一言不发,连哼都没哼一下。
天台上的其他人,包括泉清和苏熙在内,看见花锦川产生轻微弯折的迎面骨,感同身受似的纷纷嘶出声,好像自己也幻痛起来了。
白黎急得嗓音都带上了哭腔:“师兄!”
江寒陵无动于衷,手指轻抬。
随着他的动作,蝎尾鞭轻轻一荡,挂在最末梢的一个魔族被甩到了鱼鳞刀阵上,瞬间浑身鲜血横流,哀嚎不止,嘴里大骂:“老聪,我他妈要杀了你!”
“闭嘴!”老聪手里又凝起一团黑气,“魔族可不像修士沽名钓誉,江寒陵,你不会以为我会在意那些废物的死活吧?”
江寒陵神情淡淡:“修士沽名钓誉,你尽管下手,他死得其所,永垂不朽。”
白黎震惊地仰起头:“你……”
江寒陵继续挑衅对方:“要杀就杀。”
老聪被噎了一下,立马改换威胁方向:“你见死不救,难道就不怕名声受损?”
江寒陵似乎听到什么离奇发言,语调略显诧异:“难道你以为我会在意废物死活?”
他甚至出言催促:“你要杀就快杀,省了我的事。”
白黎难以置信:“江寒陵!”
老聪惊疑不定,低头问花锦川:“他和你有仇?”
花锦川冷笑,终于喊出遭挟持后的第一句话:“小白,不用求他!”
白黎呆不住了,咬开拉链从背包里钻出来,哽咽不止:“我换!师兄你等着,我一定救你!”
江寒陵一把拦住白黎:“轮不到你做主。”
白黎回首一口咬在他虎口处,趁他吃痛缩手,奋力在他胸前的背包上一蹬,跳上天台边缘,随即毫不犹豫就跳了下去:“我换!”
花锦川目眦欲裂:“小白!”
九层楼的高度,以小白的肉体凡胎,恐怕掉到地上就直接摔成狗饼了。
焱玖要的是活狗,说时迟那时快,老聪松开花锦川,如同离弦的箭一般冲了出去,要赶在小狗落地之前接住。
花锦川受了伤又被绑着,连姿势都调整不了,整个人直直往下掉,眼看受伤的腿就要砸到地面。
苏熙就在天台边缘处,“卧靠”一声,受伤的尾巴在轮椅上借了个力,自己飞身扑向楼外,半空中推了花锦川一把让他横过来。
万幸,最后花锦川的伤腿没有受到二次伤害,软着陆,很安稳。
硬着陆的苏熙就不太安稳,伸出颤抖的手:“我的尾巴……”
花锦川听到身下的垂死呼唤,赶紧翻身落到地面上。
苏熙又是一声痛呼:“我的另一条尾巴……”
花锦川顾不得道歉,赶紧又滚了一圈,像条离水的鱼一样拼命仰头:“小白!”
小白那边却是意想不到的情景。
江寒陵一脚踩在老聪背上,跟前散落着三个生死不明的魔族,左手持鞭,右手抓住两条狗腿。
姿势很帅,除了他抓住的是两条后腿。
白黎被头朝下倒拎在空中,嘿嘿乐:“师兄,你没事就好。”
身后传来轻哼:“狗胆包天。”
白黎摇摇尾巴:“我知道你会接住我的。”
“是吗?”
“对呀,你肯定舍不得小白死。”
“哼。”
酒店606房间隔壁,花锦川半靠在床头,左腿被夹板和绷带缠得像木乃伊。
他垂着眼,视线落在自己隐隐作痛的腿上,浓密的长睫微颤,像蝴蝶振翅欲飞的双翼,抿起的嘴角浮现两枚梨涡,严肃而不乏温柔。
片刻安静之后,花锦川终于开口:“小白,你还不明白吗?”
“明……明白什么?”白黎想起了被考核临床实操的恐惧,加快收拾药品和垃圾的速度。
难道是包扎手法或者用药有问题,专业技能不到位要挨训了?
不就是拿绷带打了个蝴蝶结吗?又没误事。
花锦川并没有训他:“明白我之前说的话。”
什么话?
不会是深受感动又要表白吧?
白黎干咳一嗓子,试图把尴尬扼杀在摇篮里:“那个……师兄,你不用谢我的,我们是最好的师兄弟嘛哈哈哈。”
俗话说得好,长兄如父,那么同理可得,长师兄如师父。
作为整个师门最靠谱的人,花锦川日常为一众师弟师妹操碎了心,比真正的师父还忙,无愧于“如师父”的身份。
想到这里,白黎内心感慨良多,不禁脑子一抽脱口而出:“我以后一定会孝顺你的。”
“……”花锦川听出他的言外之意,无奈地笑笑,“我是说,关于江寒陵的。”
白黎看出他笑容里的勉强,更不自在了:“咳……江队长,他、他挺好的呀,就是凶了亿点嘛哈哈哈。”
原来不是要表白,是要批评。
这话题还不如刚才的话题,又要开始每日一辩了。
花锦川深吸一口气,双手撑住床面往后挪,坐直身体,收敛笑意,认真道:“小白,他和我们不一样,你已经看到了,他的城府要比你深得多,手段也狠得多。”
对于师兄的合理担忧,白黎表现得出人意料的乐观:“可目的都是相同的,你看我们今天就配合的很好呀。师兄你想想,要是江队长表现出要救你的话,那个魔族肯定不会轻易放开你,这都是权宜之计,他不是真的想你死。”
分析完,白黎又机智过人地连吹捧带劝解:“连我都能看出来,你这么聪明肯定也能看出来,就别生气了呗。”
说完在心里夸自己——太好了,今天又是情商拉满的一天。
花锦川丝毫没有感受到情商的力量,看见白黎这个傻乎乎的模样就脑仁疼:“这次可以配合,以后呢?你能保证每次都能知道江寒陵在想什么?”
其实可以保证,但这个不能说。
白黎想了想,为难道:“可是,我总得找回身体,不能一直做狗。”
要找回身体,当然就要跟着监察队行动,自己去找约等于早日投胎,直接达成 “我在地府很想你”成就。
花锦川仍旧忧心忡忡:“你的安全和他的目的相悖的时候,他还能以你为重吗?将来对敌,江寒陵未必会顾及你的死活。你这样无条件相信他,只会被牵着鼻子走。”
其实这种话说了也是白说,不管相不相信都只有这一条路,与其疑神疑鬼不如破釜沉舟。
“真的不会。”白黎不知道该怎么让花师兄抛开成见,只好打哈哈,“师兄,你好好养伤啊,我去看看那边有没有要帮忙的。”
说完撒腿就跑,挥挥手,不留下一根狗毛。
花锦川眼看着叛逆的师弟飞快溜走,满肚子恨铁不成钢,欲言又止,最后握起拳头在床面上狠狠一锤。
白黎跑回了606。
然后他发现江寒陵又在cos阴郁美男,负手伫立在窗前,冷眼睥睨众生。
狗窝就在他身后,小白躺在里面四脚朝天打呼噜,照旧睡得昏天黑地日月无光,额头上一簇毛被魔族的血染成了斑驳的粉褐色。
白黎走过去蹲在狗窝旁边,拿湿巾给小白擦毛。
由于对变狗的抗拒心理,他没怎么抱过小白,现在摸起来,整只狗肉嘟嘟的,浑身的毛雪白柔软蓬松,四个爪子都是粉色肉垫,手感一级棒,怪不得某些人喜欢。
某些人半转过身,静静地看着白黎。
大约是刚刚大开杀戒的缘故,江寒陵浑身的肃杀之气尚未平复,白黎不抬头都能感觉到那种令人如芒在背的审视感,不由得抖了抖,手里沾上血色的湿巾掉到了地板上。
白黎捡起湿巾扔进垃圾桶,换了一张新的继续擦毛。
等他擦完,江寒陵才出声。
“害怕?”
“没有。”
“没有?”江寒陵发出质疑,“你连看都不敢看我。”
“……”白黎抬起头,“看了,然后呢?”
真有意思,这年头连打冷颤的权利都没了。
挺大个人在这儿无理取闹,还有隔壁那个,两个人都捏不出一个肯好好说话的,动辄夹枪带棒冷嘲热讽,怕不是全都水土不服内分泌失调了。
幸好鬼不存在水土不服。
江寒陵垂睫和他对视,意味不明道:“你可以害怕。”
“……”白黎说,“谢谢你批准。”
他仰脸的时候,眼睛会比平视的时候更圆一些,黑色的瞳仁亮晶晶地盯着人看,透着天真无辜,几乎让人幻视头顶出现了软趴趴的狗耳朵,产生上手揉一把的冲动。
江寒陵移开目光,双手环臂,背后倚墙:“有药没?”
“药?”白黎惊诧地站起身,“你受伤了?”
从老聪手里救下花锦川之后,江寒陵就和泉清等人一起去处理后续的收尾工作去了,他要给伤员治疗就没有跟着去,分开之前也没看出江寒陵哪里有伤。
难道是遭遇了偷袭?
如果是偷袭的话,那就说明海市里还有潜藏的敌人。
白黎紧张起来:“药不能乱用的,先让我看看,哪里有伤?怎么伤的?”
江寒陵朝他伸出右手,僵尸一样胳膊笔直,放到他眼皮子底下。
右手虎口处赫然是四点牙印,上下两两相对,小狗犬齿留下的印记,连皮都没咬破,只是皮肤表面留下了小小的圆坑,轻微泛红。
白黎:……
是得赶紧治,再不治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