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里是积了雪的, 今天猎物比昨天难抓,兜明还是去了更深的山里才抓到带去镇上卖的猎物。
西觉说,“那就留在家吧。”虽然下雪他们也能捉到猎物,可到底是比平时难些。
于是今天他们就没带猎物,只装了一车柴。
秋生说天冷,柴火好卖,说不定今天能涨价。
车子装好,坨坨和梁树叶一人抱着云善,一人抱着春花送去东屋。
似乎知道他们出去玩不带自己,被放回炕上的云善“咿咿呀呀”地抗议,眼巴巴地盯着门瞅。
花旗见不得他这模样,赶紧推开窗户喊坨坨,“你们把云善也带去吧,带他去镇上瞧瞧热闹。”人类小崽最近总和他一块呆在屋子里,想来也是憋坏了。
云善也去,秀娘就不好意思只把春花留下让花旗看着,索性喊梁树叶去屋里把春花也抱出来。
花旗从炕柜里摸出钱袋子,数了八个铜板,等坨坨和梁树叶进屋,他把铜板给了坨坨,“一人两个铜板零花。瞧着有什么好吃的给自己买点。”
只有过一文钱零花的坨坨喜滋滋地接了铜板揣进兜里,抱着云善和梁树叶一块跑出屋。
然后花旗就听见坨坨高兴的声音,“呢,呢,呢,花旗给的钱,一人两个铜板!”
头一回得了零花的梁树叶也很兴奋,“花娘给的,两文钱!”
仿佛那两个铜板是能买下整条街的大钱。
兜明接了铜板开始盘算着,这次还要去买花生。上次一文钱买了一把,这次两文钱能买两把,这个账他还是会算的!
秋生一拍大牛牛的屁股,牛车慢慢地走了起来。
经过五婶家,小丛看到五婶家的院子门口也被清扫过了。五婶家总爱到处溜达的老猫趴在烟囱旁眯着眼。五叔掐着腰站在院子门口,瞧见秋生赶牛车,“秋生,去镇上?”
“是呢。这天该是要下雪了,今天去镇上把过年的东西买回来。”秋生应下。
“小丛去学堂了,会写对子吗?”五叔突然看向坐在牛车边上的小丛。
小丛点点头。
“那今年我就找你写。”五叔高兴道,“今年不用去镇上买对子,还能省些钱。秋生,给我带些红纸回来吧。”
小丛去了学堂可就是读书人了。秋生和秀娘也是打算买了红纸,回来让小丛写对子,写福字贴在家里的。
现在这时候,镇子上写对子的摊子都得排队。这下好了,不用排队,还能省钱了。
秋生应下后,五叔回头冲着屋子喊,“孩子他娘,拿些钱来。我让秋生给咱家带红纸。小丛帮咱们写对子哩。”
五婶高高兴兴地拿了钱出来,夸了小丛一句,“读书真好,咱们沾了小丛的光。”
小丛抿着嘴巴,脸上带着些笑意。
一路上,坨坨翻来覆去地看自己的两个铜板,还拿着给云善看。云善伸出小手要抓,坨坨舍不得给了,“云善,云善,你不拿。丢了我就没钱花啦。等我给你买好吃的。”
过了镇子入口的城墙处,四个白色的人头骨还插在棍子上立在城墙口,伴着后面白茫茫一片的雪色,倒是没那么吓人了,就是瞧着有些萧瑟。
镇子上比平时热闹,卖东西的小摊一直摆到城墙入口处。
柴火直接拉到香满楼,老裴没给涨价,倒是给了他们一人一个肉包子。是今早酒楼里剩下的包子,还热乎着呢。
兜明两口就给塞下肚,吃完了就盯着坨坨手里的包子看。
坨坨抬头看到兜明垂涎的眼神,鼓着腮帮子转过身去吃包子,不让兜明看。
小丛掰了半个递给兜明,小老虎啊呜一口又全都吃了。
出了酒楼,就遇见一个卖红纸的摊子。秋生蹲下身翻着红纸看了又看,和小贩来来回回讲价,最后花了五十文钱买了十张大红纸。这十张大红纸是要三家分的,五叔家,秋生家,还有西觉家。
兜明伸着脑袋到处找卖花生的小摊,花生没看见,倒是瞧见一个摊子前围了一圈小孩。
兜明好奇,率先挤了过去。
那是一个画糖人的摊子。
画糖人的木板旁站着一根稻草棍子,上面插了几根糖人。说是糖人,糖做的也不是人,是些小鸟、小兔子、龙、蛇之类的动物。
梁树叶护着抱孩子的坨坨和小丛挤进孩子堆里,要是谁不小心挤到坨坨或者小丛,他就不客气地推回去。才不让他们挤着云善弟弟和春花妹妹。
看着前面的小孩拿着兔子糖人走了,坨坨眼馋得很,大声问卖糖人的老头,“多少钱一个?想画什么都行?”
“十文钱一个。”老头样子很和善,说话时都是笑着的。“一般的兔子、老虎、狗,我都能画。你想画什么?”
“要老虎。”兜明在一旁说。
老头笑眯眯地说,“十个铜板就能画。”
兜明攥了攥手里的两个铜板,只有两个,没有十个。
“八个铜板画不画?”坨坨知道,花旗给钱的时候就是八个铜板,他们最多只能给八个。
“哟,你这小孩还挺会讲价。”老头笑着摇摇头,“八个铜板画不了,十个就是十个。”
坨坨盯着稻草棍上的小蛇,眼露不舍。
坨坨看起来真的很想要糖人啊。自己也没吃过,也想尝尝糖人是什么味。梁树叶想了想,从怀里摸出四个铜板。“坨坨,给你。我们一起加起来就有十个铜板了,够买一个糖人的。”
“你哪来四个铜板?”坨坨瞪大眼睛问,“花旗只给了两个。”
“还有两个是我以前攒的。”还是做小乞丐的时候攒下来的两个铜板。
不管怎么来的,十个铜板终于凑到了。可兜明要画老虎,坨坨非要画小蛇。两妖在摊子前吵了一架,画糖人的老头就笑眯眯地看着,也不说什么。
“我要老虎。”自己的原型多威风啊,比花旗的原型好看多了。这个坨坨,不画自己的原型,画什么花旗的原型。天冷冻坏脑子了吗?
坨坨跺脚,“笨兜明。糖人是用来吃的,我们当然要吃蛇,不能吃老虎。”
“有道理!”如果是这样的道理,兜明完全同意。吃小蛇吃小蛇,不吃老虎。
小丛递出十个铜板,老头收了钱,捏着勺子在木板上画了个弯弯曲曲还吐着蛇信子的小蛇。
兜明接过小蛇,一口将蛇头咬掉,嚼糖时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坨坨气得拍他肩膀,“蠢兜明,别人都是舔的,舔的,你把蛇头咬掉,我们怎么吃蛇。”
“你们也咬不就行了。”兜明不在乎地将缺了头的糖人交给小丛。
小丛小心地舔了舔蛇身子,甜丝丝的。
他们都知道云善喜欢蛇尾巴,小丛捏着小棍,小心地将蛇尾巴尖尖放进云善嘴里。云善就伸着小舌头连着舔了几下,吧嗒吧嗒嘴,又把小嘴张开了。
坨坨接过糖人,在云善的注视下,把整个小蛇从头到尾舔了一遍,“小孩子只能吃奶,是不能多吃别的东西的。”他又捏着给春花舔了一下。
最后挨到梁树叶。
梁树叶和坨坨一样,把糖人上上下下舔了一遍,“真好吃。”但是没有家里的蜂蜜好吃。
他们轮着舔了两遍糖人,找到秋生和秀娘时,西觉正提着麻袋往车上放东西。面前的小摊上,有一整袋花生。
花生!兜明眼直了,瞬间觉得自己手里的糖人不香了。本来钱是留着买花生的。都怪坨坨,非要买花旗原型的糖人。
秀娘笑着看他们分糖人吃,“我还说一会儿去称糖,你们倒是先吃上了。”
糖是过年必备的东西,家里称半斤就够了。条件好的才会多称些给家里的孩子吃。
花旗没说买糖,西觉也不觉得糖有多好吃,他家便没买,只有秀娘家称了半斤。
只要是街上就不缺乞丐。
在街边偏僻的背风处窝着几个脏兮兮的小孩。
梁树叶看见以前总和他挤在一个破庙里的乞丐,就是那个收留了小孩起名叫狗蛋的乞丐。
他和别人挤在一起,怀里没抱着孩子。
梁树叶想,狗蛋大概是死了吧。这样的冬天,自己都穿不暖,吃不饱,怎么养得起一个小孩呢。
许是现在穿得好,又长胖了许多,倒是没乞丐认出梁树叶。
一旁跑来一个穿着红色带碎花棉袄的男乞丐。棉袄紧紧地巴在他身上,手腕露在外面。披头散发地像个疯子。
梁树叶看一眼就明白了,这身袄子定是从乱葬岗死人身上扒下来的。
他摸摸自己身上的褐色棉袄,心里再次庆幸当初赖上了西觉一家。
褐色的棉袄颜色一块深一块浅,看着不好看,可里面的棉花是花娘今年新买的。小丛做棉袄时可是塞了足足的棉花。西屋的大衣柜里还有一件自己的黑熊皮衣裳。
这个冬天,他不会再冷了。
临出镇子时,遇到一家卖水粉的摊子,摊主是个中年妇人,脸上涂脂抹粉。坨坨瞧着她脸擦得那么白,嘴擦得那样红,看起来不像人,像妖怪。还是那种吓人的妖怪。
秀娘却被吸引了,停在摊子前买了一小瓶粉,还买了一张小红纸。
小丛不解地问,“咱买了那么多红纸,你裁些下来就是。”这一张小红纸可贵呢。
秋生就笑他,“你是小孩,你不懂。”
“有什么不懂?”坨坨说,“都是大红的,都好看!”
卖水粉的妇人笑嘻嘻地说,“小傻子。”
坨坨歪着脑袋,不高兴地看了她一眼。白面红嘴的老妖怪,你说谁小傻子呢。
回到东望村, 路过五叔家,秋生告诉五叔,红纸买回来了。
五叔不急着裁纸, 和五婶一块跟着小丛回家。他们现在就想小丛把对子写上。
兜明打开杂货间的门,梁树叶先奔进去给小丛磨墨。
五婶在后面和秀娘比量着说要裁多长的纸。
秀娘把春花交给兜明, “把剪子拿来。”
两个小娃娃都睡着了。
坨坨抱着云善往外跑,赶紧把他交给花旗, 他急着回来看热闹。
五婶看着心惊,急喊, “坨坨你别跑。慢点走, 小心磕到。”大娃娃带着小娃娃,看起来实在让人不放心。
东屋里,花旗正坐在炕上磕瓜子。看着门打开, 坨坨像阵风似的刮进来,没等他问五叔五婶来干什么, 坨坨已经跑出屋了。自己怀里多了个胖乎乎的小娃娃, 身上带着一股子奶香味。
“云善。”花旗摸摸他的小手, 热乎乎的, 可见衣服足够御寒。他轻轻地把云善外面的白毛小斗篷脱掉,兜明抱着春花晃进来了。
“五叔五婶来干什么?”这下花旗有妖问话了。
“来找小丛写对子。”兜明把春花轻轻放在床上,又探头看了一眼熟睡的云善, 转身带上门出了屋子。
花旗给云善脱完衣裳,把他塞进翠绿色的小被子里,又给春花脱衣裳,也塞进云善的被窝。两个小娃娃并排躺着, 花旗就坐在一旁继续嗑瓜子。
“小丛写的啥?”五叔看着小丛写完上下联和横批,这才问小丛给自家写了什么对子。
“花开富贵家家乐, 灯照吉祥岁岁欢。横批:同乐今朝。”
“花开富贵好,花开富贵好。”五婶很满意。
五叔也很满意,“吉祥好。”
“小丛,你再给写几个福字。”写完对子的纸被五叔拿到一旁晾着,五婶又拿了几张裁成正方形的红纸给小丛。
小丛认认真真又给写了几个福字。
五婶捏着红纸,不住地夸,“写的真好。小丛才念几个月书,现在比镇上摆摊卖字的人写得都好。”
“咱们小丛可用功了。”秀娘跟着夸,“下学回来就复习功课,还教树叶一块学。”
被夸奖,小丛很高兴,自己抿着嘴笑。见五婶看他,立马害羞地低下头。
五婶走后,秀娘赶着做午饭,秋生拉着坨坨去试织布机,兜明跟去外面瞧热闹。杂物间里就剩下了梁树叶和小丛。
梁树叶戳戳小丛,期待地看着他,“我给家里写两个福字吧。”
他跟着小丛学了三个月,认得很多字。小丛还教他用毛笔写字。书桌上的五支毛笔里有三支是小丛的,两支是他的。
小丛的毛笔有一支是在镇上买的。其余的毛笔都是西觉做的。
他有一支毛笔,是西觉跑了三个山头抓到的狼尾巴毛做的,西觉说这是真正的“狼豪”。
第二支毛笔也是西觉做的,用的黄鼠狼尾巴毛,西觉说这是假狼毫。可是小丛告诉他,这才是真正的狼毫。原来狼毫不是狼尾巴做的毛笔,是黄鼠狼尾巴做的。
小丛仔仔细细地裁了两张正方形红纸给梁树叶,“你多写几个,过年的时候咱们把家里的窗户、门都贴满。”
梁树叶重重地点头,小心翼翼地下笔,工工整整地写下一个“福”。放下笔,他拎起福字自己端详起来。
小丛也跟着看,捂着嘴巴偷偷笑。
梁树叶羞赧地放下纸,红着脸问,“笑什么嘛。写得......写得也不丑啊。”
“我不是笑你。”小丛说,“你不懂。”
“你这话说得像坨坨。”坨坨经常说你不懂,可要是再问,他又都不肯说。他不说,别人怎么能懂呢。
小丛想起以前在山上的事情。以前,云灵观也是会过新年的。
和现在人类们一样,都要贴字的。不过不是每个门都贴对子,只有云灵观的大门上才贴对子。
那会儿他和兜明都不懂,以为那是灵隐带着小徒弟们在门上贴符咒。两只小妖怪过云灵观时都绕着走。
只是当时奇怪,平时符咒都是在黄纸上写的,怎么独独那天要在红纸上写符。
等后来识字了,才知道,原先以为的符咒竟然是“福”字。
院子里传来秋生高兴的说话声,“好用就行!好用就行!”
一向爱笑的坨坨面无表情地坐在织布机前,一下下地穿着梭子。然后,他从凳子上跳了下去往杂物间钻,跑去找小丛和梁树叶。
当晚,那台织布机被兜明和西觉一块抬进西屋里。小人参精知道冬天冷,他要在梁树叶烧炕的屋里织布。
厚雪铺满大地,一眼望去,茫茫天地间只剩下一种颜色。
在这大雪纷飞的时候,六个月的云善已经可以倚着被子自己坐着。
坨坨每天把他抱到梁树叶的屋子里,给他铺好被子,自己一边织布一边和云善说话。
有人聊天,连枯燥的织布都显得不那么无聊。虽然聊天对象是个还不会说话的小娃娃,可他会动,会听,会时不时地发出一些动静。这就让坨坨挺满意了。
兜明没事做,跟过来一块看孩子。说是看孩子,每次到了西屋,他往梁树叶的炕上一趴,闭起眼睛就开始睡觉。比花旗睡觉时间还长。
坨坨简直怀疑,老虎是不是也要冬眠。
到后来,坨坨甚至学着百灵,在织布时唱歌。可他是个没什么见识的山里妖怪,不会唱歌,倒会唱经。
通常他一首经唱完,床上的云善就歪倒在被子上睡着了。
坨坨有些担忧,云灵观的小掌门怎么能听到唱经就能睡着呢?
一天重复一天,日子简单而轻松。等坨坨了差不多五尺布时,人类的新年就到了。
家里的门上贴了红对子,窗户上贴了福字,一眼望去,院子里好多张红纸。坨坨就很高兴。
大年初一早上,秀娘带着她买的小红纸和秋生叔一块带着春花来拜年。
秀娘手指肚擦着小红纸沾下些红料子,在云善脑门上点了红点。
云善伸着小手摸自己的脑门,什么也没摸到。他就扯一旁花旗的衣服,又摸自己的脑门,示意花旗看。
白胖的小娃娃穿着红棉袄,脑门上一个小红点,瞧着就喜庆。
花旗摸摸他的小胖脸,笑着说,“云善真好看。”
好看这个词云善也能听懂。他倚在被子上,高兴咧着小嘴笑。
“夸他好看,他高兴呢。”秀娘心生欢喜,从怀里掏出一个银的小手镯套在云善的小手上。
小手镯上带着小铃铛,云善一动小手,小铃铛就“叮铃铃”地响。
云善就不停地摆着小手,听着“叮铃叮铃”的响声,自己高兴得咯咯咯笑。
“今年没攒下钱,你家的钱我们得明年还了。”秀娘说,“好不容易攒了两银子,给春花和云善一人打了个小镯子。”
秀娘说着扒开春花的袖子。
春花细细的手脖子上戴着和云善一模一样的小手镯。
花旗见云善高兴,他也跟着高兴,“很好了。”
坨坨从外面跑进来,一眼就见到云善脑门上的红点。他十分羡慕地走到炕边问花旗,“云善脑袋上哪来的红点?”
“我给按的。”秀娘知道坨坨喜欢红色,主动拿着小红纸,给他也按了一个。
“和云善一样的红点?”坨坨美滋滋地摸摸脑门,也注意到了秀娘手里拿着的,从白面红嘴妖怪的摊子上买的小红纸。
“一样的,一样的。”秀娘笑他,“你去外面盆子前照照,好看呢。”
又和花旗说,“这小哥两乍一看长得真像。”
“哪里像?”他怎么看不出来。云善怎么可能和小人参精长得像?云善比坨坨好看得太多!
“不都一样白白胖胖的么。”秀娘哈哈笑着。
第116章 过新年
坨坨在水盆前仔仔细细端详自己。红色辫子, 脑门上的红点,配上大红色的衣裳,他简直就是最漂亮的人参精!
“坨坨把兜明他们叫进来。”花旗的喊声从东屋里传出来。
坨坨不舍地看了一眼水盆里漂亮的自己, 跑到杂物间门口喊了一嗓子,“花旗让咱们去东屋。”
瞧着小丛写完字裁下来的小红纸, 坨坨蹭了过去,捏着碎纸问小丛, “这个能给我吗?”
小丛点头,坨坨就高兴地说, “小丛, 我给你戳个红点吧。你看我脑门上,好看不好看。”
那自然是好看的。红色在今天这个时候显得格外好看。明明没有过过人类的新年,只在今早感受到了红色给这个节日增添的喜庆, 小丛莫名觉得,红色格外适合今天。
小丛同意了, 坨坨伸着肥短的手指在红纸上沾沾, 自己瞧着没沾上多少红料, 他还无师自通地用手指肚在上面划了划。心里纳闷, 秀娘明明轻轻一抹,手指就很红了呀。
多擦几下后,手指头是变红了, 可也没秀娘的手指那么红。坨坨心里寻思,难怪秀娘的小红纸贵,人家肯掉色呀。
他伸长胳膊,在小丛脑门上使劲按了按。
小丛被他按得疼, 本能地向后退,“坨坨你干嘛?”
瞅了瞅小丛的脑门, 只有一点红印子,坨坨举着手往前走了两步,“我再给你按按,咱们这小红纸没秀娘那个好。”
小丛站在原地没动,让坨坨又使劲按了一下。结果红点还是不怎么红,倒是坨坨按得用力,小丛脑门上红了一块。
兜明在一旁嗤笑,“压根按不上去。红点还没坨坨用力按的红。”
小丛摸摸自己的脑门,确实疼。
梁树叶本来也稀罕坨坨脑门上的红点,现在却一点都不想要了。不仅红点不红,还像抹了脏东西,不如不点。
“走吧。”兜明催促,“不是说花旗叫我们吗。走啦。”
兜明领着几个小的进了东屋。
秀娘从怀里掏出四个红纸包,挨个发给兜明几个。
坨坨好奇,拆开了看,里面有十个铜板。
“过年红包。”秀娘挨个摸了他们的脑袋,“今年多长高。平平安安。”
“叮铃铃。”云善抖着小手,见坨坨他们看过来,他故意抬高了手,又晃了几下,“叮铃铃。”
“哪里来的小铃铛?”坨坨半身趴在炕上,去看云善的手镯。
云善把小手往前伸了伸,放在坨坨的眼皮子下动了动,小铃铛又“叮铃铃”地响。
秀娘怀里的春花看着云善的动作,摸了摸自己的手。秀娘就帮她把小镯子从衣袖里往外拽了拽,“春花也晃晃手。”
春花就跟着晃一晃。
她这一晃,云善听到声音,微微侧着身看向春花。
“这真好看呀。”坨坨伸手摸了摸云善的小银镯子,又把云善另一只手上的黑镯子扒出来看。不得不说,他们用法力凝成的黑镯子实在是没人家的银镯子精致。
坨坨心里当时就盘算上了,晚上要在云善的黑镯子上加些花纹,让黑镯子更精致。
梁树叶把红包仔细地揣在怀里。这十文钱对他来说可是巨款。长这么大,他还从未拥有过这么多钱。
和梁树叶一样,兜明、小丛和坨坨活了几百年,也从未拥有过这么多钱。
兜明暗自决定,这十文钱一定要留着买花生吃。不管坨坨再说什么,他也不乱花钱了。
“秀娘。”秋生在院子里喊人,“带春花出来,咱得去爹娘家了。”
虽说分了家,可爹娘还在,秋生和秀娘是要去爹娘那过年的。
“来了。”秀娘抱着春花站起身,对花旗说,“今天我是没空做饭了。中午饭你得自己做。好在坨坨、小丛都能给你打下手。”
“我今天自己做。”花旗也从炕上下来了。今天日子特殊,就是困一点,也得应个景,过个人类的春节。等以后回了云灵山,他们每年也要给云善过新年。
花旗从炕柜的钱袋里随手抓了钱出来,粗略一看,有几十文。他将这钱塞进春花棉袄前的口袋里,“春花,我也给你红包。”
装了几十文钱,肚子前沉甸甸的感觉让春花好奇地低下头。很快,她抬起小脑袋,小手亲热地拍在花旗胳膊上,“啊呀!”
花旗摸摸她的小手,“春花高兴呀?”
炕上的云善看见花旗竟然摸别的娃娃的小手!他不让,倚着被子喊,“ 啊!”
边喊还要把小胳膊伸起来,“啊,啊,啊。”
秀娘知道他什么意思,打趣道,“瞧瞧瞧瞧,咱们云善又不让了。不让他娘摸别的孩子。”
坨坨爬上炕,抱起云善,云善还不乐意。他在坨坨怀里扭着小身子,眼睛盯着花旗,“啊!”
花旗好笑地从坨坨怀里接过闹腾的人类小崽。
到了花旗的怀里,云善拿自己的胖脸贴着花旗的脸蹭来蹭去,搂着花旗的脖子,趴在花旗肩膀上,还拿眼瞅一旁秀娘怀里的春花。
被香香软软的孩子这么一蹭,花旗心里就软了,化了,只想好好疼疼自己怀里的小宝贝。
秋生在外面等不及,进了东屋,“我在外面听着笑了,说啥呢。”
“说云善呢。不给他娘碰咱们春花。”秀娘伸手过去拍拍云善的后背。
云善转过脸来。
“婶子带着姐姐去吃饭。姐姐下午再来找云善玩。 ”
云善看看春花,立马又趴回花旗肩上,拿着小屁股对人。
“嘿。”秋生也跟着笑。
秋生、秀娘走后,花旗出了屋子,刺骨的冷让他打了个哆嗦。他急急忙忙地往厨房里跑。“兜明,打桶水来。”
点火,把灶烧起来,再把门关上,厨房里立马热乎起来。
招呼着兜明和西觉把肉和菜拿进厨房,花旗把他们都撵了出去,厨房不大,挤不下这么多妖。他自己在厨房里准备今天的午饭。
不知谁家放了鞭炮,村子里响起一阵霹雳吧啦的响声。
梁树叶心心念念想去捡小炮,拉着坨坨一起往村子里跑。
“外面有雪,你们慢点。”小丛好心地提醒。
他和兜明走的慢,刚出院子,就见前面坨坨和梁树叶,也不知道是谁拽倒了谁,两个人都摔在地上。
大牛牛卧在外面的小草堆上晒太阳。见着兜明出来,它立马垂下脑袋,闭上眼睛装睡。
秋生和秀娘整日呆在西觉家,白天家里都上了锁。大牛牛也跟着来了西觉家。他不敢进院子,自己在院子外墙边找了个位置,天天趴那晒太阳。
后来下雪天冷,秋生就叉了草过来给它垫在身下。
坨坨和梁树叶互相搀扶着站起来,小心走了几步后又开始不长记性,追着跑了起来,要赶着去捡小鞭炮。
寻着声,闻着空气中特殊的“鞭炮味”,兜明他们进了村子,来到洪山家的院子。
作为东望村的“前”首富,巧子家今年专门买了一挂鞭。过年放鞭,一年红红火火。以后的日子不同,巧子打算以后就要过得扬眉吐气,天天舒心。
栓子早就来了,见了几个人,抬头抽空喊了一声,“坨坨快来,刚炸完呢。”
坨坨就往栓子跟前跑,跑着跑着,被一旁冲过来的小孩猛地推了一把摔在一旁。屁股直接着地,疼得哎哟一声。
“大狗你干什么?!”栓子不服气地喊了一句,快步走过去,搡了一把推坨坨的大狗。
“这儿有个小炮。”二狗跟在一旁蹲下身,捡起坨坨脚边的小鞭炮,“我们捡鞭炮。”
坨坨站起身,拍拍自己的屁股,脸上很是不高兴,“你推我干什么用那么大力气?”
“就是。”栓子说,“你们兄弟两就是故意欺负坨坨。”
之前的事栓子可都还记得呢。他把大狗、二狗打了一顿,秦娘去花娘那找了好几回事。最后还是因为村子里进野兽的事才不了了之的。
跟过来的梁树叶听说人家兄弟两欺负坨坨,他不干了,上前用力地将大狗往后推,“你凭啥欺负我弟弟?”
大狗摔了个屁股蹲,爬起来喊着,“你岁数大,欺负人。”
“我们没欺负坨坨,就是捡小炮。”二狗继续说着瞎话。上回的事闹那么大,肉也没吃上,二狗心里还记着呢。凭啥这几个小孩能在二叔家吃肉,他不能。秋生可是他的亲二叔呢。
五岁大的二狗压根不能理解,那些肉是西觉他们打来的。他只以为,在二叔家就是二叔的。每次听娘提起,都是你二叔家有肉吃。他娘压根没说,那是人家的肉。
“我欺负你怎么了。”论打架,梁树叶从小就没怵过,他以前可是和镇上一帮乞丐抢食吃的。动不动就得打一架,说起话来也格外硬气,“是你先欺负坨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