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坨——坨——。”
黑黑的屋子里,云善没有丝毫反应,他依旧玩着自己的小手。
“云善,你跟我念啊,坨——坨——”
坨坨在这方面十分耐心,尽管云善不给他回应,他仍旧一遍遍地重复。
整个屋子里只剩下,“我是坨——坨——”。“坨——坨——”
云善没学会,屋子里的妖怪倒是在他一声声“坨坨”中先睡了过去。
月上树梢,屋子里的坨坨还在重复着自己的名字。
云善没睡着,可也接二连三地打起了哈欠。
坨坨今晚似乎有些兴奋,他把云善抱起来,倚着小被子,自己则在月光下变成了原型。
胖胖的人参蹦跶到云善跟前,“小掌门,我是坨坨。”
云善此时眼皮已经开始打架,在那一声声“坨坨”声中,小身子一歪,栽在炕上。以歪倒的姿势沉沉地睡了过去。
剩下炕上的胖人参重重地叹了口气,“小掌门,你好像不太聪明啊。”坨坨不会叫,还不认识他的原型。明明教了好久。
猝不及防,身后抽来一根尾巴。胖人参被抽得在炕上滚了两圈。
花旗把云善放回小被子里,凉凉地开口,“云善怎么不聪明了?他只是不认识你的原型而已。赶紧睡觉吧,别闹他了。”
坨坨惆怅地在炕上滚来滚去,最后滚进云善的被窝。
闻着小掌门身上的奶香味,惆怅的小人参精情绪并没有低落太久。因为他很快就挨着云善一块睡过去了。
花旗心道,不太聪明的是你吧,人参精。云善明明哪里都好!
黑夜之后就是白天。
等太阳把大地晒得暖烘烘,云灵山上的小妖怪们才从各自的窝里钻出来。
而他们的窝里,都贴着从分观里要来的福字。大红色的纸贴在窝里,别提多好看了。
即使已经欣赏过一天了,这对山上的小妖怪们来说,仍然是件十分新奇的事。
兴奋了半个晚上给云善教学的坨坨,也到日上三竿才从炕上爬起来。
云善的被子已经不在炕上了,坨坨推门出屋,在院子里的晾衣绳上看到云善的小被子。
云善正坐在走廊下的小床里打瞌睡。张着小嘴,耷拉着眼皮,小脑袋慢慢地往下垂。
春花就坐在云善旁边,安静地看着云善睡觉。
“云善今天尿床了吗?”坨坨问向厨房里的花旗。
“没尿。”花旗应声。
秀娘探出半个身子,“坨坨醒了啊。婶子做饭,你帮婶子看着点春花。自打她会爬了,旁边就得盯着个人。”后面这一句是对花旗说的。
“云善什么时候能会爬?”花旗坐在灶台边,从身后抽了两根柴火填进灶里。他坐在灶台前,身上被烤得很暖和。
“再过两个月云善肯定就会爬。等会爬了,很快就能会走。”秀娘回她。
坨坨托着下巴,坐在小床边看着春花。
春花向来是安安静静的,即使会爬,她也不乱爬。老实地坐在云善身边。
等云善睡着不动了,春花又把脑袋扭过来,盯着坨坨看。
昨天没教会云善,今天遇到个会说话的人类小孩,坨坨很快提起兴趣。
他把凳子往前移动,笑眯眯地看着春花,“春花,你说,坨——坨——。我就是坨坨。”
春花动动小嘴,“哦哦”了两声。
“不是哦哦,是坨坨。”小人参精认真地纠正。
他不知道,对于刚学说话的婴儿来说,要说出“坨坨”两个字是很难的。
云善一直睡到吃完午饭才醒,被花旗抱在怀里,眼睛虽然睁开了,却迷迷蒙蒙,看起来呆呆的。
碗筷被秀娘收拾去放在井水边的洗碗盆里。兜明打了水,撸起袖子坐在井边刷碗。
秀娘又进了厨房,开始生火煮东西。
兜明闻见点味道,一边坐着洗碗,一边大着嗓门问,“秀娘,煮的啥?”
“煮点米汤喂春花。”秀娘最近开始给春花断奶,给她喂米汤喝。
“给我也煮一碗。”虽然刚刚才吃过,兜明觉得他再喝一碗米汤也是可以的。
厨房里传来秀娘的笑声。
米汤煮好了,第一碗盛给等在厨房门口的兜明,第二碗才是春花的。
此时,云善又和春花一块并排坐在小床里。
春花见着碗和小勺,微微坐直身子。
秀娘拉过一条凳子,笑着坐在春花对面,“是不是饿了?”
春花张开嘴。
秀娘舀出一勺子米汤,吹了吹,喂春花喝下。
云善就在一旁瞧,眼睛来来回回地在秀娘和春花身上转悠,还时不时扭过头看看花旗。
春花快吃饱时,云善终于不来回瞧人了。他胖嘟嘟地坐在那,也学着春花张大嘴巴。
秀娘轻声笑,“云善也饿了?”
“云善七个月,能喝点米汤了。”秀娘对花旗说,“我现在正给春花断奶。睡前睡醒给顿奶,平时都喝米汤。”
“春意现在奶水还多吗?”秀娘是知道春意之前把小羊赶到山上的。秋生那会儿还说,可惜了,西觉他们不想养羊,他们家可以养啊。送去山上说不定就叫野兽吃了。
“变少了。”花旗看向云善。
他还张着嘴巴等着秀娘。
“我原本打算让西觉再去山上找头带奶的羊。他要是能喝米汤,也就省得西觉再去找羊。”
花旗搔搔云善的肉下巴。云善抓住花旗的手,眼睛仍旧盯着秀娘。
“兜明,别喝米汤了。留给云善。”花旗知道秀娘不会多做米汤,肯定是春花喝多少她做多少。
兜明赶紧停下喝米汤的动作,转回厨房也拿了个小勺,把碗和小勺交给花旗。
梁树叶从晾衣绳上扯下绿色的,绣着一只黄老虎的小围嘴,给云善围在脖子下面。
没喝到秀娘喂的米汤,云善喝到花旗给的米汤了。
花旗喂他一口,他就大口吞下去。然后又张大嘴巴等着花旗。
“云善什么都能吃了吗?”坨坨站在小床边问。
“现在只能吃米汤。等他再大些,才能吃别的东西。”
“啊。”坨坨说,“那不还是什么也不能吃。”
花旗学着秀娘的方法,早晚给云善喂两顿奶,白天吃米汤。瞧着云善没瘦,他才放下心。
自从喝米汤,云善就更愿意陪着大家一块吃饭。
吃饭前,花旗盛出一碗米汤,由西觉给云善喂饭。
云善吃饭一直很乖,给饭就吃,从来不闹。
见着桌上摆了碗筷,云善一边喝着米汤,一边心不在焉地瞅着桌上。
坨坨坐在桌边拿着筷子玩,云善动着小手,指着坨坨,“呀。”
“我不喝米汤,你喝。”坨坨回道。
“啊。”云善还指坨坨,小身子微微往前探。
西觉用围嘴给云善擦掉嘴角滑下的米汤,轻声问他,“云善要什么?”
“啊。”云善看看坨坨,又看西觉,小手在空中抓了抓。
坨坨跳下凳子跑过来握住云善的小手,“云善你要什么呀?”
西觉拿了桌上的碗放在云善怀里,云善撒手不要。碗在小床上滚呀滚,碰到木头边上又往回滚,滚到云善的身后。
云善又指着桌子,“啊。”
桌子上现在只有碗筷,菜还没上。不是要碗,那就是要筷子了。
坨坨把花旗的筷子拿过来,疑惑地问,“云善你要筷子干什么?”
他把筷子放在云善手里,云善就老实了,高高兴兴地攥着筷子,继续看西觉。
“你也不能吃东西,你要筷子干嘛?”坨坨摸他小手。
云善喝了一口米汤,拿起筷子往嘴边靠了一下。然后又冲着西觉张大嘴巴。
这样来回动了几次,小丛看出来了,“云善好像在吃饭?”云善的样子,就像是在用筷子吃饭。
西觉给云善喂完米汤,想将筷子拿走,他担心云善自己戳到自己。
云善不给,还知道攥着筷子往身后别。
西觉不敢使劲,只好由着他,叮嘱坨坨和小丛,“看好云善,别让他戳到自己。”
开饭了,花旗问云善要筷子。
没想到,一直最听花旗话的云善一反常态,他不给。还“咿咿呀呀”地不知道说些什么。
秀娘把春花放进小床里,轻轻捏着筷子,哄他,“云善,你和春花姐姐玩。筷子给你娘吃饭。”
云善不,他把筷子往回抽,不让别人拿他的筷子。
秀娘再要拿,云善的嘴开始慢慢往下撇,眼见着就是要哭了。
花旗心疼呀,连忙阻止,“云善想玩就让他玩吧。我看着他,没事的。”
“我给你再拿双筷子。”不等秀娘站起身,梁树叶先往厨房跑,拿了一双筷子回来给花旗。
见大家都吃饭了,云善笑眯眯地跟着把筷子往嘴边放一下,自己也跟着动嘴巴。
哦,他觉得自己也能吃饭了,要和大家一样,用筷子吃饭。
等吃完了饭,不用花旗再劝,云善乖乖地把筷子放进他的手里。
哎呀,吃完饭了,他知道要收拾筷子。
花旗摸摸他的小胖脸,眼里尽是笑意。云善长大了一点呀,不再是那个只会吃喝拉撒的小娃娃了。
西觉特意把家里自家妖吃饭的桌子改了。花旗和他之间的桌角锯掉,出了一个小短边,再磨得光光平平的,那就是云善的位置。
出了正月,云善会说些话了。
就是突然有一天,云善在晒太阳。花旗空了手去抱他,云善突然轻轻叫了一声,“呢”。
云善之前都是“啊,呀,咿呀”地叫。从来没说过别的话。突然一声“呢”,让花旗有些惊喜,他看向秀娘,“云善真的在学说话。”
“可不是。云善这是叫你呢。”秀娘替花旗高兴,“云善在叫你‘娘’呢。”
“叫我?”花旗瞪大眼睛,云善在叫他?
对上笑得一脸灿烂的小崽子,花旗心一下子就软了。云善,开始学说话了,开始叫他了。
可他很快又面色复杂地纠结起来。坨坨会教云善讲话,家里的其他妖怪也会教云善说话。自己也是教过的。在没人的时候,他都是教云善喊爹的。从来没有妖怪教云善喊娘。
可是云善,怎么就叫“娘”了呢。
“云善,你再喊一声。”花旗抱着他颠了颠,“你再喊我一声。”
“树叶哥,等等我。”院子外跑来三个小孩。
打头的是梁树叶,手里还掐着一条灰扑扑的小狗崽。
狗崽子哼哼唧唧地,一听就是在害怕。
“大毛快关门。狗要追来了。”二毛一边跟着梁树叶往院子里跑,一边紧张地使唤落在后面的哥哥。
“不能关,坨坨还没回来呢。”大毛站在大门边向外张望,看到远处跑来的人,他扯着嗓子喊,“坨坨快点跑,狗要追上你了。你快点啊。”
“怎么个事?”秋生跑到门边看了一眼,一条黄狗正追着坨坨往这边跑。
他转回身,抄起墙边的木棍,迎着坨坨跑过去。
木棍在地上敲了两下,挑起一些尘土,秋生大声喝道,“回去。再不回去我可打了。”
黄狗停下奔跑的步子,秋生的威胁显然起了作用。黄狗犹豫地站在原地。
秋生见这狗不往前了,他拉着坨坨慢慢往回退。
等秋生进了院子,西觉紧接着关上了大门。
狗崽子趴在地上直哼唧。
外面传来黄狗焦急的叫声,“汪汪汪。”
“这是哪家的狗?你们赶紧把小狗还回去。”秋生没见过这条大黄狗,肯定不是附近几家的。都不用想,一定是这几个孩子拿了小狗,大狗追过来的。
“是我家前面人家的狗。”大毛说,“我娘和他家说好的。小狗给我家一只。”
“给你家小狗也得等小狗满月。这小狗奶还没断吧。”秀娘说,“你们赶紧给还回去吧。等满月了再抱来。小狗不满月不容易活。”
坨坨把地上的小狗掐起来,“我们还要玩一会儿嘛。”
哼哼唧唧的小狗引起云善的注意,他一直盯着小狗看。
大毛,二毛,梁树叶挨个摸摸小狗。二毛还在小狗的脑门上亲了一口,看得秀娘不知道该说什么。
二毛不仅自己亲小狗,还给春花摸了一把。当然云善也没落下。
两个小娃娃好像都很喜欢小狗崽似的,都盯着小狗一直看。
大黄狗又在外面叫唤了,声音更加焦急。
秀娘催他们,“快还回去吧。狗都急了。从村子南边一直追到这边也不容易。”
坨坨把小狗崽塞到梁树叶怀里,“你去还。这狗跑得太快,我差点跑不过它。”
要不是大毛跑得太慢,坨坨怕狗追上大毛,不然他才不会自己一只妖引开狗绕着小道多跑一圈。
“我,我也不敢啊。”梁树叶也知道大黄狗可能会咬人。
“给我,我拿出去。”西觉走过来,单手端起小狗崽,打开院门。
大黄狗有些怕西觉似的,夹着尾巴向后跑了两步,但是没走远,一直看向这边。喉咙里发出呜咽声。
西觉刚把小狗放下,在墙边晒太阳的大牛牛站起身走了过来。
它低头嗅嗅小狗,应该是不敢兴趣,甩着尾巴走向田里。
几个小孩跑到院门口,别在门边探着身子往外看。
秀娘嫌弃道,“就这岁数,招猫逗狗的,一天天地净惹事。”
花旗无声地笑笑。他怀里的云善也伸着小脖子往外看呢。
西觉回了院子后,大黄狗这才慢慢靠近,迅速叼起地上的小黄狗,快速跑了。
秋生心道,这狗跑得还挺快。
“就在院子里玩吧。”秋生把几个小的往院子里赶。幸亏没人被狗咬。这狗跑得已经很快了,没想到平日里看着胖乎乎的坨坨,跑得竟然也那样快。
秋生走过去捏捏坨坨的胳膊,他身上的肉紧实的很。胖得很实在。
“秋生叔,你捏我干啥。”坨坨仰着大胖脸抬起头。
“我摸摸你身上的肉。”秋生说,“你看着胖,倒是怪灵活。”
云善慢慢开始说话,话不多,有时候他自己玩着玩着就能蹦出一个字。最常喊得就是,“呢”,“呢”。
叫西觉是“哦”。坨坨经常教他,云善就知道喊,“哦哦”。其余的一切妖怪和人都用“哦”代替了。
地里的麦苗被春风吹了两个月, 都从地里钻了出来。
西觉站在门口望去,自家地里全是绿油油的麦苗。
大毛、二毛牵着从邻居家抱来的小灰狗从远处跑来。
“西觉叔。”
“西觉叔。”
西觉闻着味道,小灰狗正是一个月前被几个孩子拿过来的狗, 为此,坨坨还被大狗撵着跑了一圈。
“西觉叔, 这是我家的小狗。”二毛跑过来,棉袄大敞着, 露出里面打着补丁的灰背心。
小狗的个头比一个月前大了半个,不哼哼唧唧地叫了, 耸着小鼻子在地上到处闻。
西觉回应, “嗯。挺好看。”
“是吧。我觉得三毛也很好看。”大毛笑眯眯地,“西觉叔,你家吃完饭的骨头能给我们吗?我们拿来喂三毛。”
他们按着自己的名字, 还给小灰狗起了个名。
“这么小的小狗,能吃骨头吗?”幼崽在满月左右的牙还不够坚硬, 应该不能吃骨头。山上的动物是这样。难道生活在人类里的动物不是这样的吗?
“啊?”大毛低头看脚边的小灰狗, 反问“三毛还不能吃骨头吗?”
“我娘只给他喂早晚饭, 中午不给吃。”大毛说, “我怕它饿着。”
“娘说,养狗,有的喂就喂, 没吃的就不喂。”二毛抬起头问西觉,“小狗不按时吃饭也会饿的吧?”
这要怎么说呢?西觉想,他们是不用按时吃东西的,饿了自然就会去捕猎。捕猎就能吃饱。他和兜明、花旗, 甚至山上其他的食肉动物都是这样的。
但是他不知道被人类养着的狗是什么样的。
沉默良久,西觉只好老实地回道, “我不知道。”
“西觉叔也不知道啊。”大毛对二毛说,“那我们去问姑姑吧。”
“秀娘和秋生去了镇上。”西觉说。
二毛拖长声音啊了一声,“那我们去找坨坨和树叶玩。”
两个小孩牵着狗跑进院子。
坨坨正要把云善抱进东屋,见大毛、二毛牵着小狗进来了,他立马说,“等我把云善放进屋我就来找你们玩。”
他快跑着进屋,给云善铺了小被子,盖了个小薄毯。然后赶紧往外跑,没出堂屋门就急着问,“哪里来的小狗?”
“就是上次我们玩的小狗啊。”大毛说,“小狗前天满月,我们领回来了。它叫三毛。”
“三毛?”梁树叶不解,“大毛、二毛,小狗的名字为什么和你们的一样?”
“有大毛、二毛,当然就是三毛了。”二毛理所当然地说。
“那你以后有了弟弟要叫什么名?”梁树叶问,“叫四毛吗?”
“叫四毛也行啊。”二毛说,“三毛下面就是四毛。”
“那你弟弟也是小狗的弟弟吗?”梁树叶又问。
这下,大毛、二毛懵了。他们的弟弟怎么能是小狗的弟弟呢。
“要不,咱重新给小狗起个名字?”二毛犹豫地问大毛。
“重新起呗。”小兄弟两个立马就商量好了。
“那叫什么?”二毛问大毛。
大毛,“柱子?”
“那是栓子弟弟的名。要是栓子知道咱们给狗起这个名,栓子肯定会打我们的。”二毛立马拒绝。
梁树叶提议,“它是灰色的,要不就叫小灰吧。村里人不都是按颜色叫狗的么。”村里的大黄起码有十几条。
“叫小灰是不是太普通了。”坨坨说,“你看他的颜色就像墙角的灰。要不叫灰灰吧。”
“小灰和灰灰有什么差别吗?”二毛提问。
一字之差能有什么差别呢。坨坨也解释不清,只说,“我觉得灰灰比小灰好听。”和坨坨一样,名字都是两个字叠在一起的。
四个孩子在一起讨论了一会儿,小狗最后还是叫了小灰。
“小灰很乖的,我喂他喝水,他不会咬我。”二毛挺自豪。他跑到水井边,从盆里捧出水来,蹲下身喂到小灰嘴边。
小灰狗伸出舌头,一下下地卷着水,真的没有咬二毛。
“他还真听话。”梁树叶顺着狗头一直摸到狗尾巴,“他的毛也好软啊。”
东屋内,云善睁开眼。他转着小脑袋左右看一看,身边没有人。
他睁着眼睛独自看了会儿屋顶,然后翻了身,小胳膊撑着地,他竟然慢慢抬起了身子。
云善一点一点地慢慢往炕边爬。听着外面坨坨和梁树叶一直在讲话,他就想去找“哦哦”。
被来来回回抱着进出屋子,他记着路。要先下炕,出门,再拐一个弯,出门,就是院子啦,就能找到哦哦和呢。
云善扭着小屁股爬呀爬,爬到炕边,他有些累了。大咧咧地躺在炕边歇息了一下,然后,他一个翻身,掉下了坑。
屋里发出“咚”地一声。
云善的脑门磕到地上了。
“什么声音?”坨坨敏锐地回头看向堂屋。屋子里刚刚有动静。
“没有声音啊。”梁树叶站起身。
他们正商量着去村口等小丛,让小丛也看看小灰狗。
云善被摔懵了,他从来没摔过。平日里妖怪们把他保护得很好,基本没磕碰过。
他好一会才捂着脑门坐起来。
脑门疼呀,他小手摸了摸,倚在炕边,嘴巴委屈地往下瘪。下意识地想哭,想找呢。
他撇着嘴开始抽搭,没等他哭出声,外面的梁树叶催促,“坨坨走啦,咱们去接小丛。”
“走。”坨坨应声。
“走”这个字云善是明白的。
他软糯糯地叫,“哦哦,哦。”这就是在坨坨和梁树叶了。他叫的那么小声,压根传不到外面去。
他听着外面的声音越来越远,外面的人已经离开。哦哦和哦出门了,一定是去出去玩。云善也要一起出去玩。
云善便忘了哭,重新趴回地上,慢慢地往东屋门边爬。
可是门被关上了,云善爬到门边,扒着门,他不会开门。小巴掌拍在门上拍得啪啪响,“呢。”
“呢。”
“呢。”
“哦哦。”
没人来呀。
花旗正在厨房炒菜,油锅里的声音盖住了从东屋传来的动静。
“哦哦。”
“呢。”
“哦哦。”
“呜呜呜呜呜。”
“哇——”
从来没一个人呆这么久,脑袋上还很疼,云善再也憋不住了,大声哭嚎起来。
花旗扔下锅铲,跑出厨房,见着西觉已经跑进堂屋。
听到推门声,然后是云善更大的哭声。
“怎么了?”花旗火急火燎地跑进来,只见西觉站在屋门口,云善躺在地上,正大张着嘴哭嚎。
“云善乖,不哭,娘在这。”花旗心疼地抱起云善,搂着他在怀里颠了颠,“小乖乖云善不哭,娘陪着云善。”
注意到云善白嫩嫩的脑门上红了一大片,脸也脏脏的,花旗的心顿时揪了起来。
他万分心疼地摸摸云善脑门,轻声问,“云善的脑袋怎么了?怎么红了这么大一片?”
云善趴在花旗肩头,紧紧抱着花旗脖子,小手用力地勒住,眼泪像山上的小溪,止不住地哗哗向下流。
哇哇的哭声炸在花旗耳边,花旗轻轻拍打云善后背,“娘带小乖乖出去转转。看看大牛牛有没有在咱们家门口晒太阳。”
大牛牛不在。现在草冒出头了,大牛牛经常去在路边吃草。
花旗带着云善去秀娘家转了一圈,院门上挂着锁,秀娘和秋生还没回来。
花旗索性带着云善去了山上。西觉默默地跟在他们身后。
孩子哇哇的哭声惊动树上的鸟雀。
小鸟们一边拍着翅膀追在花旗身后,一边叽叽喳喳地叫唤:“小掌门你怎么哭了?”
“你怎么哭得那么伤心?”
“发生什么了?”
不等花旗走到半山腰,整个云灵山的动物们都知道,自家的小掌门哭惨啦。
其实云善已经停下哭了,只是在抽抽搭搭。
小松鼠急忙跑到山顶上采了一朵早开的花。谁都知道小掌门喜欢花。把花拿给小掌门,小掌门是不是就不会哭啦?
小松鼠叼着花,快手快脚地爬上树,在树枝上来回跳跃着,很快到了云善附近的树上。
他怕花旗,不敢直接靠近。犹豫地停留在树上。
“你怎么不把花给小掌门呀?他刚刚哭了呢。”小兔子们仰着头在树下催促。
“我......”小松鼠犹豫地看向花旗。
“你现在可别怕。我听小麻雀说,花旗大人很疼小掌门的。”猴子精出现在小松鼠所在的树上,小声和大家说着秘密,“小麻雀还说,听过别的鸟讲的,花旗大人让小掌门叫他爹呢。”
“你们知道爹是什么吗?就是父亲。”
“啊。”小兔子们小小地惊呼,“原来花旗大人这么喜欢小掌门呀。”
“小松鼠你快去呀。”小兔子们再次催促,“现在没什么好怕的了。你快去把花献给小掌门呀。”
“去吧。”小鹿走了过来,给小松鼠加油,“去把花送给小掌门。”
大家都催促着小松鼠送花。
小松鼠正准备爬下树时,花旗面前刮过一阵旋风。
花旗垂着眼皮,面无表情。
果然,重山出现了。
重山一脸慈祥地走过来,摸摸云善的脑袋,和蔼地问,“小掌门,你这是怎么了?”
云善在地上爬过,手摸过脸,又哭了很久。白嫩嫩的胖脸蛋上现在全是灰斑,这一块,那一块。
就连刚从土里爬出来的小动物都比他干净。
云善湿漉漉的大眼睛盯着重山,虽然不排斥重山摸他,可如果重山要抱他,他指定是不愿意的。
花旗说,“不知道,他自己在屋里哭了。”他有些自责,听到坨坨跑出玩就应该赶紧回屋里看着云善。饭可以不吃,云善不能有任何闪失。
“云善......”一直沉默的西觉突然开口,“我到屋里的时候,云善在门后。我推开门,云善就......”
花旗转头怒瞪西觉。
“我一开始也不知道啊。”西觉赶紧解释,“推门的时候才知道。”
“你使了多少劲开门?怪不得云善哭得这样惨。”花旗翻了个白眼,“坨坨不靠谱,你也不靠谱!”
西觉垂着眼睛一声不吭。
等花旗不说话了,他这才说,“云善,自己在屋里,自己从炕上下来的。”
这话让花旗一愣。他居然忽略了这件事。坨坨不在,西觉是他看着刚进屋的,东屋之前只有云善自己。云善自己从炕上下来的?自己到门边的?
花旗打量着怀里脏脏的小娃娃。云善的衣服上都是土,尤其腿上,两条裤腿上明显黑了。再翻开云善的小手,上面全是灰,已经成了小黑手。“云善?”
云善脑门上磕到的地方已经发青,他顶着一个青脑门看向花旗,眨巴眨巴大眼睛。
花旗学着秀娘的样子,给云善吹吹脑门,轻轻地问他,“云善你会爬了吗?”
小掌门会爬了?带着暖意的山风将花旗的话刮进山中动物们竖起的耳朵里。
小掌门会爬了!
“小松鼠,一朵花可不够,我们要去给小掌门再摘几朵。这可真是件值得庆祝的事。”小兔子们一跳一跳地往山上蹦跶。
“兔子,等等我呀。”猴子精从树上跳下,稳稳地落地,四肢着地追着小兔子们一起往山顶跑去。
小鹿对树枝上的小松鼠说,“你快去把花送给小掌门吧。这真是件值得庆祝的事呢。”
小松鼠跳下树,落在小鹿的头顶上。
小鹿顶着小松鼠高高兴兴地靠近了。
在离小掌门还有几步远的时候,小松鼠叼着花丛小鹿身上跃下。
“小掌门,这是给山顶上开得最早的鲜花。”小松鼠的小爪爪抓着鲜花,带着喜悦道,“送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