坨坨进门后放下篮子叮嘱道,“秀娘说让你把肉饼拿去,篮子让我带回去,可不留给你家。”
“就她小气。”百灵掀开盖在篮子上的粗蓝布,看见篮子里的肉饼。她笑呵呵道,“你们怎么还带东西来了?”
“秀娘说要带的。”花旗让怎么做,坨坨就怎么做。
百灵教坨坨织布的时,小丛安静地坐在一旁,拿出针线、碎布,继续练习绣花。
兜明抱着云善在屋里呆了一会儿,无趣地转出门。百灵的男人茂山在院子拔草,兜明过去找他说话。前几日,茂山跟着一块挖地基,兜明和他能说上几句。
“小丛喜欢绣花?”百灵站在织布机前笑着问小丛。
“嗯。”小丛腼腆地点点头。
百灵捂着嘴笑。
坨坨觉得这个人类好奇怪,好奇道,“你怎么总笑?昨天你也一直笑。”
“干嘛不笑。又没什么不开心事。”百灵说,“你们家男孩儿和别人家的好不一样。很少有男孩喜欢学织布、绣花。”
说起这就提到坨坨的伤心事。他装模作样地叹气,“你不懂。”他和小丛都是被花旗那条黑心蛇逼迫的!
百灵又笑,“坨坨你一个小孩学什么大人叹气。”
“只有大人才能叹气吗?”坨坨觉得人类的说法可真多。
“哎呀!坨坨!织错了,这是在下面的。”百灵大呼小叫,吓了坨坨一跳。小丛放下手中的碎布头,过来凑热闹。
坨坨低头一瞧,可不是嘛。梭子穿过线后应该踩下挡板的。他忘记踩挡板了。
“等熟练了,闭上眼睛都能织布。”百灵笑嘻嘻地说。
坨坨想象自己闭眼织布的样子。会不会以后睡觉时都要被花旗叫来织布???小人参精惊恐地瞪大眼睛,“我才不要闭着眼睛织布!”
“啊,”百灵一愣,拍拍坨坨脑袋笑道,“这是夸张说法。哪有人真的闭着眼睛做事。坨坨,你太好笑了,哈哈哈。”
小丛和坨坨对视一眼,两只小妖都觉得百灵和他们见过的人类不一样。似乎,有点傻。
“百灵,我问你,你家前面是不是住了一个死了老婆的男人?”坨坨一边熟悉织布,一边和白灵说闲话。
“你说的是大云叔吧。他老婆死了好些年了。现在和他闲聊,还能时不时地听他说起他老婆呢。”百灵扯过一旁的凳子,坐在织布机旁。
“他老婆什么样?”坨坨接着问。
百灵回忆道,“是个和善的婶子。我记得我小时候有一次和她家的春娘玩耍,我衣服刮破了不敢回家。大云婶帮我把衣服补好,还给我一把枣子。”
“大云婶长什么样呀?”坨坨继续打听。
“长方脸,右边眼角有颗大黑痣。”百灵疑惑地看向坨坨,“你一个小孩打听这个做什么?”
“和我一块玩的栓子说大云叔今天上山了。”坨坨随意编理由,“栓子说大云叔一定是去云灵观的。”坨坨天真地问,“百灵,大云叔去云灵观干什么呀?”
“我恐怕还真知道。”百灵神秘地说,“一准是去求神仙,让他在梦里见到大云婶。我听大云叔说过好几回了。说他怎么也梦不见大云婶。他隔三差五地去大云婶坟头拔草,常去念叨,大云婶就是不托梦给他。”
“坨坨。”百灵掐腰,质问道,“你刚刚叫我什么?”
“白灵啊。”坨坨一脸懵地看向百灵,他们不是在说大云叔和大云婶的事吗?怎么突然扯到这个了。
“我和秀娘平辈,你管秀娘叫什么?”
坨坨回她,“秀娘呀。”
“不对,你应该叫他婶子。所以,你也应该叫我婶子。”百灵调皮地对着坨坨眨眼,“记住了吗?你得叫我婶子。”
“为什么秀娘直接叫秀娘,却要叫你婶子?”小人参精一脸迷茫。
“秀娘又不是她的名字。她叫王小秀,又不是叫秀娘。可百灵是我的名字。”
坨坨嘟嘴,秀娘为什么不叫秀娘,要叫王小秀。他转身问小丛,“你听懂了吗?”
小丛摇头。
百灵和两个小孩扯了半天,坨坨就是听不懂为什么秀娘叫秀娘,百灵要叫婶子。他坚持道,“就叫百灵。”
是夜,厚重的云层遮住月亮,天空不见半点星子。
小道上,一个人影并一头花豹快速掠过。他们灵活地翻进大云叔家的院子。
花旗皱眉,五间屋子除去中间的堂屋,还有四间。据秀娘说,大云叔家一共十口人。不知大云叔睡在哪间。
“我搜左边这两间,你搜右边两间。动静小,别吵到人。”花旗压低声音小声说。
木门“嘎吱”一声轻响,花豹悄无声息地进屋。走到床边,西觉探起上半身查看。
“啊,鬼啊!”西觉被女人的尖叫声吓了一跳,赶紧施了一个法术,让整个屋子的人都沉沉睡去。
床上躺了一男一女和两个孩子。这间屋子住的应该是大云叔家的一个儿子一家。
西觉轻吁口气,慢慢地转出屋子,轻手轻脚地关上门。
一个转身,西觉吓得一个激灵,浑身毛炸开。
花旗幽幽地开口,“你怎么还吵醒人类了?”
不等西觉回答,花旗说,“我找到大云叔了。”
西觉跟着花旗进了左边第一间屋。立下结界,花旗施了术法,正要入梦,西觉突然开口,慢吞吞道,“秀娘说大云婶是个和善、温柔的女人。”
花旗低下头,莫名其妙道,“怎么了?”
“你,你要尽量和善,温柔。”在花旗的注视下,西觉艰难地说出心中所想。
花旗哼了一声,“放心吧。”随即潜入大云叔梦境。
由于秀娘和百灵对大云婶的长相描述的过于模糊。都是说长方脸,眼角有颗黑痣。眼多大,嘴多大,人是胖还是受,高还是矮,一概都没说。花旗的身份是外来户,对一个死了多年的村民突然感兴趣,任谁都会感到奇怪。所以花旗不敢多问。
他变成大云婶的模样后特意做了遮掩,在脸上糊了层云雾,让人看不真切,只有眼角处的黑痣格外明显。
梦境中,花旗顺着小路,经过百灵家,来到大云叔家的院子。
院门大敞,身穿灰色带补丁短打的老头正在树下纳凉,脚边趴着一条黑色小狗崽。
花旗缓步走进院子,柔声唤道,“大云。”
老头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惊喜,黝黑的脸上笑出褶皱。他站起身,快步来到花旗面前,激动道,“媳妇儿,你可终于来看我了!”他的眼中掉下两颗泪,嘴唇微微抖动,“媳妇儿,我可想你了。”
花旗看出大云叔的情真意切,温柔地顺着他的话安慰道,“我也想你。”
“媳妇儿,你咋长个了?你以前没这么高。”大云叔显然是将花旗仔细打量了一遍。
糟糕,露馅了。花旗顿了片刻,绞尽脑汁地想理由,“我,呃,在下面吃的好,就长个了。”
“人死后吃得好还能长个啊。我还是第一次听说。”
花旗尴尬地笑笑,“是,是啊。我这,长个了才知道呀。”
“我怎么看不清你的脸?你眼角的大黑痣还在,我就还认得你。”大云叔憨憨地笑两声。拉过花旗的手坐在树下,絮絮叨叨地说起话。
大云叔问,“你在下面过得好吗?”
“好,都好。”花旗应道。
“给你烧的纸钱你都收到了吗?”
花旗随口应道,“收到了,都收到了。”
“我常去你坟头拔草,和你说话。你说你这些年,怎么就不给我托个梦。你是不是怪我呢?怪跟着我没过上好日子,和我赌气呢。”大云叔说着说着眼泪啪啪往下掉。
花旗心里不忍,安慰道,“没和你赌气。这不是,第一次下地府,不知道咋托梦么。”说到这,花旗心里一转,当下编了个故事道,“我迷迷糊糊地听见有人和我说话。说他是云灵观的,说你去山上求愿,想在梦里见我。云灵观的人告诉我怎么托梦后。我这不就来找你了。”
“对。”大云叔点头道,“我今天是去咱们家后面这座云灵山上求愿了。哎哟,都说云灵观很灵,没想到这么灵。”
“那可不是嘛。”
大云叔肯定道,“一定是仙人显灵了。”
花旗下意识地撇嘴。他在云灵山上生活了快七百年,可从没见过云灵观里有哪位显过灵。他抽出被大云叔握住的手,斟酌着说,“有没有可能,不是神仙,是云灵山上的精怪?”
“那不可能吧。云灵山上哪来的精怪?那可是神仙的地盘。”大云叔肯定道,“别的地方闹过妖怪,咱们这片地,从未听说有过妖怪。去年冬,郦城的人专门跑来咱们云灵观请道长下山收妖。咱们这肯定是因为有云灵观,妖怪不敢来闹。”
花旗冷淡地回道,“哦。”
“大儿媳妇给咱又生了个小孙子,还有个小孙女。小儿家里多添了两个小子。他们对我都还不错。我的日子不难过,只是想你。”
“大儿、小儿能干,去年多开了二亩荒地。家里又多了进项。”
“村口二麻子他媳妇儿也走了。他家媳妇儿你也是知道的,身子骨本就不硬朗。去年生了场病,拖到今年实在是不行了。”
“大孙子今年八岁。我听大儿和大儿媳妇说要把他送去学堂学认字。以后呀,不让他做土里刨食的。”
“认字?”以前,每个小弟子上山,灵隐都会敦促他们写大字。然后带着他们读书练功。可,他们五只妖加起来也不认识一个字。以后谁教小掌门读书?不会读书念经的小掌门以后怎么继承云灵观?除了学习种地,纺布,花旗又给任务清单上加了一条,读书。
大云叔接着道,“镇上学堂可去不起。咱们隔壁村有个老秀才教书先生,把大孙子先送去那。”
“那得多少钱?”花旗好奇。
“一年一两银子外加二十斤粮。要不说识字好呢。听说那老秀才一年得收二十来个学生。一年挣二十多两银子,那可想都不敢想。”
说着说着家常,大云叔突然拉着花旗呜呜地哭起来。“天是不是快亮了。媳妇儿,你是不是要走了?你以后多来我梦里,我时常想见到你。”
花旗脸色一凛,时常见到,那可不行啊。谁愿意晚上常来?还不如呆在家哄云善那个人类小崽睡觉呢。他当即道,“不瞒你说,我,我要去投胎了。以后,咱们恐怕见不着了。”
“媳妇儿,呜呜呜~我舍不得你啊。”大云叔皱着一张老树皮脸,一个劲地掉眼泪。
花旗听了一会儿,实在是头疼。他来回闭了几次眼睛,想要忍下去,可这老头只会呜呜呜地一顿哭。
实在是忍不下去了,花旗用力甩开大云叔,皱着眉道,“哭什么哭。我是去投胎,又不是死了。你哭到明早天亮了,我还是得去投胎。你,”花旗站起身,轻轻叹气,语气到底放软了几分,“你照顾好自己。”
大云叔呆愣片刻,含着泪点头。又跟过来抓住花旗胳膊破涕为笑,“媳妇儿,我就喜欢你这样。别人都说你和善,没脾气。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你被逼急了,会骂我几句。可心里都还惦记我。”
花旗心底无语,他纯属就是想骂大云叔。那句惦记不过还是不忍心。
“好了。”花旗掰开大云叔死死抓住他的手,“我要走了。总之,你好好照顾自己。”
“媳妇儿。”大云叔这次忍着没掉眼泪。
“你,”花旗垂下眼眸,“若是遇见一条白色狗崽,可能是我来寻你了。”
说完,花旗快步走出院门,离开大云叔的梦境。
“你怎么呆这么久?”蹲守在床前的花豹问愣神的花旗。
“听他说说话。”花旗说,“西觉,明天你去镇上买条白色狗崽,晚上送过来吧。别让秋生和秀娘知道。”
西觉不解,“为什么要送狗崽?”
“我骗了大云叔,说大云婶会变成一只白色狗崽。我在人间见过,有人会把思念寄托在他物上。”花旗摇头,“人类的感情太复杂。”
在花旗和西觉为云灵观香火操心时,坨坨侧躺着一下一下地轻轻拍打云善的肚子哄他睡觉,他嘴里小声念叨,“小掌门,以后我抱着你一起睡吧。咱们别要那条臭黑蛇。你闻闻,我的身上是香的。”他把脸凑近云善。
黑暗中,云善软乎乎的小手抵在坨坨脸上,使劲一抓。坨坨当即捂着脸叫出声,“小掌门你怎么打我。”
“呀。”云善回应。
小丛好奇地爬上床,五指一搓,手心亮出一团火光。“坨坨,小掌门怎么会打你。幼崽可没有攻击力。”
“呀?”突然亮起的光让云善一愣。
坨坨扁嘴,“你看我的脸。”
拿开捂着脸的手,两道浅浅的血口子在小人参精白嫩的脸上格外明显。这种伤口一看就知道是爪子划过留下的。
“是小掌门的爪子。他的爪子开始锋利了。”小丛说。
“啊?”坨坨趴过去,捏起云善的小手,掰开一根手指看,“小掌门的爪子真的锋利了呀。”
云善“咿咿呀呀”地努力想缩回手,坨坨捏着他的手指不让。把云善的五个手指挨个看了一遍,坨坨摸摸自己的脸,暗自决定,以后不让云善掌门碰他的脸了。“我的手也是香的,小掌门你要不要闻闻。”
坨坨把手指伸过去,被云善抓住。蹭了些口水后,云善抓着坨坨的手指往嘴里塞。坨坨经叫,“小掌门,你要吃我的手?”想起上次小掌门不愿意给他吃手,坨坨立马抽回手。自己小声嘀咕,“你不给我吃,我也不给你吃。”
结界动了一下,花旗和西觉进入屋内。小丛立马熄灭手中的火,跳下床,跑到兜明身边,团成一个球。坨坨连忙闭眼装睡。
花旗伸着懒腰,踢掉鞋子上床,“睡觉,睡觉。”
云善听到花旗的声音,兴奋地挣动小手,来回踢动小脚,“啊——啊——”
花旗变成黑蛇,将云善盘在中间,蛇尾巴轻轻搭在云善肚子上,头埋在云善的胳膊下,小声哄道,“云善,睡觉了。”
晚上不见月亮,第二天不是阴天就是下雨。
花旗醒来时果然听见“哗啦啦”的雨声。下了雨,天气稍凉。云善小手小脚缩在一起,闭着眼睛,瞧着乖得不得了。
花旗变成人形,从柜子里找出之前裁衣剩下的棉布,折成几叠盖在云善身上。
西觉抖动耳朵睁开眼,跳上床,将云善圈在怀中。打个哈欠,花豹将头放在前爪上,趴下来继续睡觉。
一旁的坨坨似乎感受到暖意,眼睛没睁开,自觉地往西觉身边挪动,挨着西觉停下。
花旗轻手轻脚地出了屋子,在堂屋找到一把伞。撑开伞直奔厨房。
院子角落,秋生昨晚刚搭好的牛棚今日就起了作用。那头水牛卧在牛棚下,见到有人,“哞”地叫了一声。
花旗站在厨房门口收起伞,对着水牛骂道,“叫什么叫。再叫我也不会给你割草去的。兜明在,你一声不吭。兜明不在,你晓得吱声了?你这头欺软怕硬的牛!”
回应花旗的是语调更高地,“哞——”水牛对于花旗的骂声似乎十分不满意。
“别人都在睡觉,你叫什么叫。你当我花旗也是好欺负的?”花旗正准备吓吓这头欺软怕硬的水牛,突然听见秀娘的声音,“花娘,你起这么早?”秀娘抱着春花站在堂屋门口笑着和花旗说话。
“睡醒了就起来了。今天是煮白粥吗?我来就行,雨这么大,你别过来了。”花旗瞪了水牛一眼,转身进厨房。
他跟着秀娘学了些日子,煮煮简单的白粥还是手到擒来的。先把米舀进盆里,来回淘上三遍。淘得差不多了,连米带水一块倒进大铁锅里。
花旗从厨房的筐子里抓出一把稻草,坐回灶前,拿出火折子轻轻地吹上一口气,点了稻草扔进灶里。紧接着从身后抽出柴火,往灶里随意丢了几根。
秀娘打着另一把伞进了厨房。
“都叫你别出来了。你怎么还来。”花旗掀开锅盖给秀娘看,“瞧,已经煮上了。”
“我要喂鸡呢。”秀娘从厨房角落的袋子中舀出一把糠,又加了半舀水,用专门的筷子拌一拌,撑着伞奔着鸡窝去。
坨坨推开窗户,风夹着雨水扑了他一脸湿气。
秀娘赶紧叫道,“坨坨,关上窗,雨潲炕上今晚就没法睡了。”
坨坨听话地关窗,见小掌门还在睡,他跳下炕,和小丛一起跑到堂屋。看到春花躺在摇篮里,坨坨捏捏春花的小手,开心道,“早啊,春花。”
“咿。”春花细声细气地叫一声。
秀娘喂完鸡回屋,见到坨坨白嫩的脸上有两道明显的血痕,立马心疼地问,“坨坨的脸昨晚睡觉前还是好好的,这是怎么弄的?”
坨坨坐在小凳子上,红肚兜称得白胖的小孩更白。他仰头睁着一双大眼睛看向秀娘,乖巧地回道,“云善抓的。”
秀娘摸摸他的脑袋说,“一会儿我给他和春花剪指甲。春花的指甲也长了。”
听秀娘这么一说,坨坨和小丛一块跑到春花的摇篮前,扒着她的小手看。果然和小掌门一样,爪子都锋利了。
小丛双手背在身后,有些畏惧地看一眼秀娘,立马低下头。爪子还可以剪吗?
喝了一顿热乎乎地早饭,碗筷堆在木盆里,秀娘想等雨停了再出去洗刷。
因为下雨,西觉和兜明没上山,一人搬了一个凳子,坐在堂屋门口,看雨水一串串地从空中掉落。
小丛拿着自己绣的穿山甲给坨坨看,他问道,“这次像了吗?”
“嗯。像了。”坨坨探头看一眼,小声说,“和你一模一样。”
秀娘拿了剪子过来,见到两个小的对着碎布交头接耳,时不时捂着嘴说些小话。她笑道,“小丛让我看看,你绣了什么。”
碎布头上,一只棕褐色的小动物憨态可掬,全身覆甲,头小,四肢粗短,尾巴扁而长。
“这是什么动物?”秀娘问小丛。“我看从来没见过。”
“是穿山甲。”
秀娘拿起碎布头仔细瞧了瞧,夸道,“这小动物还挺可爱。怎么指甲盖这么长?”
小丛看着秀娘手中的剪到一顿,小跑着躲到兜明身后。
“小丛你怎么了?”一直看热闹地秋生奇怪地问向兜明身后的小丛。
小丛闷声闷气地道,“没,没怎么。”
秋生坐在屋子里嫌闷,冒雨跑到院子树下,将他做木工的那套工具拿进屋,在堂屋门口另一边摆开。他一边刨木头,一边问西觉,“你家还要打柜子吧?你去山上弄些木头来,我手里没活我就帮你打打。房子盖好前,能凑出一套。”
花旗和西觉都没想到这点。他们以为房子盖好,直接住进去就可以了。秋生这么一提,花旗想到秀娘家这么多东西,以后自己家也要准备着。锅碗瓢盆都得有,吃饭的桌子,凳子,衣柜。这么一盘算下来,哪哪都是花钱的地方。本以为起了屋子后他们就能安安心心种田,没想到后续还有这么多事呢。
“等天晴朗,就让西觉上山找木料。”花旗说,“秋生,你帮着想想,还有什么要准备的?”
秋生哈哈笑两声,“这话你得问秀娘。我家里置办的东西都是秀娘说了算。”
“怎么就我说了算?”秀娘瞥一眼秋生,“东屋里的大陶罐,我说不让买,你不是还买了两个回家吗?”
秋生“嘿嘿”地笑,立马转移话题,不让秀娘扯着刚才的话。“牛车打的快,最多三天,咱们就不用再去隔壁借车。”
“以后去镇上可方便了。”秀娘高兴。虽说身上背了债,可家里添了大物件,到底是件让人高兴的事。
她先抓着云善的小手,挨个检查他的小指甲,“云善的指甲长得可真快。刚来咱家时,手指甲还短短的,这才几天,就冒这么宽的白边。难怪把坨坨脸都抓花了。”
花旗和坨坨凑过来看,小丛不敢,依旧躲在兜明身后,露出一双眼睛,谨慎地盯着秀娘的动作。
秀娘捏起云善的大拇指,握着剪刀,小心地将白边“咔嚓”一声剪掉。云善侧过脑袋,努力地想看清身旁的人在做什么。
“咔嚓”声一连响了十几下,秀娘给云善吹吹小手,说道,“好了。”她转个身,捏起春花的小手,又是一阵“咔嚓”声。
秀娘起身收起剪刀,小丛才敢从兜明身后跑出来。
坨坨拿起云善的小手给小丛看,“你看,云善的爪子不锋利了。让秀娘剪短了。”
小丛仔细地盯着云善的小手看。原本干巴巴的小黑手,最近变得白胖起来,手背上隐隐约约地出现五个小肉窝。今天早上还能见到手指上发白的长指甲,现在指甲被秀娘修得平平整整。
小丛试着摸摸云善的指甲,没有早上那么锋利,毛毛刺刺的有点戳人。
天快晌时,哗啦啦的雨才见小。听不见雨声,只看见地上水坑一直在荡着涟漪。秀娘把碗筷端出去,原本打算趁着雨小赶紧洗刷。风一刮,绵绵细雨直往身上扑。刷碗的功夫,衣服也全让打湿了。
秀娘跑回堂屋,整理好额前碎发,念叨,“看着不下雨似的,出去一转,衣服快湿透了。”
秋生催她,“快去屋里换身衣裳,仔细别冻着。”
午休后,雨才真正停了。太阳很快从云层中跳出,歇了一上午的蝉儿又开始在树上一阵高一阵低地叫起来。
坨坨把云善的摇篮拖到树底下。
院子里进来一个挎着篮子的妇人,身边跟着两个男孩。一行三人身上都打了大块补丁。个子矮些的男孩鞋子破了,脚趾大咧咧地露在外面。
“嫂子。”秀娘走出堂屋,拉着嫂子婉娘到树下坐。两个男孩跟在婉娘身边,对着秀娘叫,“姑姑。”
“大毛、二毛和坨坨一块在院子里玩。”秀娘拍拍二毛肩膀,“你这鞋咋破了?脱下来,姑姑给你补补。”
“你别管他。”婉娘拉着秀娘手不让她动,“二毛皮实,鞋子前两天坏过,我刚给他补过。没撑两天这又坏了。你看这雨天弄一脚泥,没一会儿,裤子也能抹不少泥。等明天我再给他好好刷刷补补。”
婉娘看着一旁的花旗,问秀娘,“这就是花旗吧?我们村里的名人呢。”
“什么名人?”花旗笑道。
“帮着巧子把他家男人制得服服帖帖的。咱们村子里的小姑娘还说呢,以后要是嫁的男人不好,得来请你帮忙。”
“你这话说的俏皮。”秀娘接道。
婉娘从篮子里拿出一串钱,递给秀娘,“昨天你走后,你哥和爹娘惦记一晚上上。本想今早再给你送一两银子。可今早的雨大,不用出门多远,保管衣服浇透了。这不等雨停了,我赶紧就来了。”
秀娘把玩铜钱,心里暖乎乎的。没想到嫂子今天还能给她送钱来。家本就不富裕,还能再给她送来一两银子。她心里怎么能不妥帖?
婉娘分享起刚刚听到的消息,“我过来时听说大云叔和他家大儿媳妇儿正在吵架。”
五只妖怪竖起耳朵,昨夜花旗和西觉潜入大云叔梦中帮他实现愿望,怎么今早大云叔和他家大儿媳妇吵架了?
“怎么的?”秀娘眨眨眼,问道,“什么事啊?他怎么还和儿媳妇儿吵架了?”
婉娘说,“大云叔昨晚做梦梦见大云婶了。听说昨天上午才去云灵观求的愿,晚上回来就实现了。你说说这云灵观多神。”
“可不是嘛。之前隔壁村不是还有一家打的水井不出水,去云灵观求愿。第二日一早,水井里满满的水。”秀娘说出上次听到的事,又好奇地问“这和他们吵架有什么关系?”
“他大儿媳妇儿说是带孩子夜里睡觉浅,听见开门声,见到床头站了个眼冒绿光的鬼。大云叔说那不是别的鬼,是大云婶,是大云婶投胎前回来看家里人。他大儿媳妇儿要说,正常鬼不是绿眼珠子。两个人就这么吵吵起来了。”
坨坨、小丛、兜明好奇地在花旗和西觉之间来回看。见花旗瞪着西觉,他们立马意识到问题出在西觉身上。
西觉挠挠头,他又不是故意的。
昨日雨下的那般大, 西觉今早出门一看,泥地全干透了。
万老板说好今天要把定下的瓦片送来。花旗一直惦记这事。
兜明、西觉背上背篓早早地上山。兜明昨晚听花旗念叨了好久。先前挣了九银子,买布花了三两, 定瓦用二两,买砖定金三两, 借给秋生九两,还了五两。所以现在他们手里还有六两银子, 秋生家还欠他们四两。今天要给万老板三两银子,这样他们手里只剩三两。买砖还要给七两银子并五百钱。
兜明听着听着就睡着了。今早听小丛一说, 就是钱不够。买砖的钱不够, 六天后还没钱去拿锄头。花旗还想要把他们送去学堂,以后教云善识字。说来说去就是缺钱。
兜明一早决定了,今天上山就去打狼。一匹完整的狼值六两银子呢。多打两条买砖的钱就来了。
到了云灵山山顶, 兜明一声虎啸,躲在林子里的小动物们往更深处蹿去。
“猴子精, 猴子精。”兜明叼着背篓来到桃树林。
猴子精在树枝上跳跃, 很快来到兜明面前。他语带讨好道, “兜明大人, 您找我。”
“小丛说再摘一筐桃。一会儿我来拿。”兜明说着就要往后山去。
猴子精大着胆子问,“桃子真能换钱?”
“能换,不多, 不太好卖。”想到小丛叮嘱的另一件事,兜明转身说,“筐里有罐子,让蜜蜂把蜂蜜装进去。今天我们拿去人类镇上卖掉。”说完, 他往后山奔去。
西觉已经在后山搜了一阵子,到处不见狼群踪影。
兜明趴在树荫下, 问树上的小鸟,“生活在这里的狼群呢?”
小鸟拍拍翅膀叫道,“母狼和两只狼崽被杀,狼王知道这里是你们的地盘,带着狼群迁走了。”
兜明不死心地问,“你知道他们去哪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