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然只感觉有只大苍蝇一直在耳边嗡嗡嗡,非常烦人,窝在后座缩着脖子:“你好啰嗦啊。”
“好心接你回家还嫌我啰嗦!”
“蓝玻璃的500元充值卡你还没有给我……”温然头晕脑胀,“你快点去办。”
“吃吃吃!就惦记你那死贵的面包!那号码牌是给客人的,你少给我浑水摸鱼!”
到了小巷外,周灼把车熄火,下车去后座将温然提出来,拽着他的胳膊走得飞快,温然被迫小跑起来,上气不接下气,很是后悔今天决定去上班这件事。
前天晚上顾昀迟提醒他发情期快到了,温然虽有怀疑,这两天还是乖乖戴上了颈环以防不测。昨晚加班到十一点多,错过末班地铁的他选择了骑共享单车回家,被深夜的秋风一吹,当即就有些喉咙痛。
因此今早身体出现不适他只当是感冒,嗑了两颗药就去上班了,结果就是建模时颈环发出嘀嘀警报,通知他发情期即将开始。
‘omega受alpha信息素影响之后容易被诱导发情,特别是高匹配度之间’——朦朦胧胧,温然的大脑中浮现这句话,却忘记是在哪里看到的,又或是听谁说的,更奇怪的是它是以顾昀迟的声音响起的。
一路走到楼梯口,胳膊被拽得剧痛,温然实在受不了周灼这种毫无怜悯可言的杀猪态度了,挣脱他:“好了,我自己上去。”
“抑制剂还有吧?”周灼看着温然攀着扶手努力爬楼梯的背影,“有事马上给我打电话,我不一定会接。”
“知道了,你记得去蓝玻璃办充值卡。”
“办个屁!”
直至听见四楼传来关门声,周灼转身离开。
原路返回,他走进那条小巷,远远望见有个alpha迎面而来,隔着三十多米距离也能看出那是张帅得颇有冲击力的脸。风从巷口吹到巷尾,将alpha的信息素也带向周灼,他愣了一下,察觉对方是s级。
并且他闻到过这个信息素,在前天晚上的酒吧里。
那个找温然调酒的事儿b大学生。
周灼立时放慢步伐,仔细观察对方的穿着后确认他应该不是大学生,但身上的衬衫和裤子实在也不太像普通职业装。
渐渐走近,alpha的目光半秒都没在他脸上停留,完全漠视的态度。
即将擦肩而过,周灼不知怎的停下了脚步,回过身问:“你来找李述?”
alpha也停下来,回头看他一眼:“你在路上碰到人就这么问?”
不急不缓的语调,却很是精准地噎住了周灼,卡顿一下,才笑了笑:“我对自己的记性还是有信心的,你前天晚上去过十二点吧?没别的意思,李述今天不舒服,如果是来找他的话,你可以回了。”
“那你觉得我为什么来得这么巧。”alpha平和地反问道。
这下周灼真愣了,今天是工作日,温然前脚请假回家,后脚这个alpha就到了,并且知道详细地址——这说明什么,这说明很可能是温然自己告诉他的。
“不是吧……”小铁树怎么背着自己突然偷偷开花,难道是前天晚上一见钟情?周灼神色复杂,“你们俩……不应该啊,他明明有喜欢的人了。”
alpha面无表情道:“他最好是有。”
说完没再理会,转身走人,而周灼兀自嘀嘀咕咕了一路回到车上,想想不放心,还是给温然打了个电话,好半天才接通,那边水声哗啦,估计是在洗脸。
没管这么多,周灼开口就是一通吼:“把门锁好听见没?!酒吧里认识的能是什么好人!你还把地址报出去了,你挺大方啊?今天也是你自己通风报信吧,总不能是那个alpha找人跟踪你,应该不至于变态到这种程度……抑制剂快用上,我坐车里等着,十分钟之后给我回个电话,不然我就过来踹门了!”
温然关掉水龙头时只听见最后一句,不明白周灼今天为什么这么烦人,含糊说了句‘你回去吧不用管我’就挂掉了。
顾昀迟来到四楼时,omega信息素已经开始从门缝中往外溢,整个楼道弥漫着香味,一个保镖正往温然的家门上喷阻隔剂,防止信息素继续往外扩散,见顾昀迟到了,便朝他颔了颔首,收起阻隔剂下楼去了。
将手环档位调至最高,顾昀迟敲了敲门。
等了十秒钟还没开,顾昀迟拿出钥匙,开门进去。
一进门就看见客厅那头的战斗机模型,屁大点地方,还特意在橱柜边上挤出位置搭了个架子,把模型摆上去,确保显眼到开门第一眼就能看到——摆结婚照大概都没这么郑重用心。
关上门,顾昀迟绕过隔断书架走进卧室区域,看到床边的衣柜门开着,温然的身体被遮挡住,只露出跪坐在地的一双腿,床上扔着几件衣服。
他似乎是在衣柜里找什么东西,找了很久也没找到,因此呼吸越来越急促,伴随着从鼻子里发出的急切轻哼,好像马上就要哭了。
顾昀迟走到他身后,看到另一侧的地上放着一盒注射液,盒子已经被打开,里面十个格子空空如也,旁边还有一只注射器。
“为什么找不到了……”温然带着鼻音边翻衣柜边自言自语,“明明放在盒子里的……”
顾昀迟看着他瘦削的后背和毛衣领下发红的腺体,问他:“找什么。”
温然被吓得狠狠抖了一下,转过肩膀仰起头看顾昀迟,白皙的脸上蒙着一层热热的红,眼睛都无法快速聚焦的样子。
好几秒,他才反应过来,紧握成拳的左手下意识往怀里藏了藏,接着慢慢从地上爬起来,又把左手背到身后。温然的嘴巴动了动,说:“找……找抑制剂。”
顾昀迟看他片刻,俯身拿起地上的空盒子,温然仿佛才想起什么,右手小幅度地抬了一下,试图阻止,但已然来不及。
C类强效抑制剂注射液,处方药。
不必看那些密密麻麻的副作用,只需提取几个关键词,就知道这盒抑制剂绝不适合正常omega在正常发情时期使用,即使是医院开药,也只可能一次开一到两支而非整盒。
双腿发软,温然站不太住,背靠着衣柜,他看见顾昀迟忽然很淡地笑了一下,只是那笑容非常冷漠且古怪,然后他听到顾昀迟说:“还以为你真的过得很好。”
以为只是工作很辛苦很卖命,虽然过分节省,但至少吃得饱穿得暖,每个月按时去银行存钱,生病了也会看医生,看起来自食其力井井有条。
所以只安排保镖跟在身后保证安全,其余从不干涉。
早知道就该干涉的,把收到的每个快递、用的每样东西都查清楚。
顾昀迟拉过温然的左手,拇指插进他努力攥紧但由于使不上力而轻易告败的手心,在滚烫湿润的掌心里摸到最后一支抑制剂注射液。
“不是在这里么。”顾昀迟抬眼看他,“还找什么。”
“砂轮……”凭当下的状态,温然无法读懂顾昀迟的情绪,眼睁睁看着顾昀迟从自己手里拿走了抑制剂,他咽了咽口水,坦白道,“磨一下瓶口,会好开一点。”
他曾试过徒手掰开,结果是手被划伤,一时不知该先注射抑制剂还是先处理伤口,总之弄得一片狼藉。
“不用这个了。”顾昀迟的语气里听不出喜怒,说,“给你带了口服抑制剂。”
温然喘了两口气,胸口涌起极度的迫切,希望顾昀迟把注射液还给他。他有些急躁不安地拽了拽自己的衣摆,说:“那个没有用。”
“怎么没用。”顾昀迟冷静地看着他问。
“太慢了,口服的太慢了……”温然拉住顾昀迟的袖子,去抢他手中的注射液瓶,“这个快一点,我要用这个。”
顾昀迟任他努力地掰着自己的手指并一次次失败,继续问:“有多慢?你们公司没有发情期专用假吗。”
温然蓦地停下动作,脖颈低垂,很快地呼吸着,半晌,才说:“给我不够。”
“别的同事发情期只要请两三天假,因为他们喝了抑制剂很快就能结束。”温然抬起头,一双红红的眼睛兜着泪水不肯让它们掉下来,音量提高了很多,声音却是哆嗦的,“但我要十天才会好,没有哪个公司会要一个不定期连续请假十天的员工!”
“只有用这个我才能和别人一样,我只是想和别人一样!”
大学时期尚且可以在发情期结束后赶上学习进度,但职场上没有人会等你,耽误或错过了项目都是不可挽回的。温然在一年多前正式入职后意识到这个问题,于是从自己的病历和住院用药单上翻出了清洗标记前医生给他用过的抑制剂,又在网上找了许多种渠道,才能够一整盒一整盒地买到。
这件事连周灼和方以森都不知道。
房间里变得很静,只剩他的呼吸,视线模糊,温然看不清顾昀迟的表情。
“我把原因都告诉你了。”他耷拉着肩膀,朝顾昀迟伸出右手,掌心向上,可怜地吸着鼻子轻声问,“现在可以把抑制剂给我了吗?”
顾昀迟盯着他,抬起手,将抑制剂摔在房间另一侧的墙壁上。
细微的碎裂声响起,一道水痕沿着墙壁飞快落至地面。
温然呆呆睁圆通红的双眼,茫然而难以置信地看着顾昀迟,泪水开始成串从眼中流出。
作者有话说:
周灼:准备踹门啦兄弟
第67章 高中已订婚,如何呢
想不明白,发情热分秒不停快速冲垮理智,温然想不明白顾昀迟这样做的原因,连同药瓶被摔碎的,还有他试图融入正常社会的秘密手段。明明他已经诚实地告诉顾昀迟了,为什么却没有被理解。
“你为什么生气……”他抖得站不住,扶了一下衣柜,呼吸乱到连说话都费力,“这是我的事情,你有什么好生气的呢……”
温然竭力说完,又看了顾昀迟几秒——即使什么都看不清。然后他猛然撞了一步上前,推开顾昀迟往外冲。
他的用尽全力在顾昀迟看来完全脆弱得可怜,几乎只是抬手轻轻一揽,温然就被挡回去,站不稳地倒在床上,像一片脱离树枝只能随风的落叶。
“去哪。”顾昀迟站在床边,看着难受得缩起来的omega,俯身拉开他挡在脸上的手。放松齿关克制地呼吸了一个来回,顾昀迟才开口,声音很低,“就应该把你关起来。”
也好过到今天才知道原来变成正常人的方式是必须要伤害自己。
因为想和别人一样,所以偷偷忍受痛苦,‘新生活’的面目之下埋着不定时炸弹,看起来跑得很快,只有温然知道脚下是怎样一层单薄的冰,不知哪天就会碎裂,坠入冰海。
“不要关我,你不能关我……!”温然挣扎着要抽回自己的手,哭着喊道,“你把我的抑制剂摔碎了,还要把我关起来!”
“你以前明明说过在你这里我是自由的,我有自己选择的权利!”
还以为他早忘了这句话,原来还记得。
“以前没干涉过你做选择。”顾昀迟箍紧温然的手腕,指尖发白,“所以你选择一个人去死,选择偷偷活着,选择用这种药。”
但又怎么会不懂,过去到现在,温然没有选择依靠他、求救于他,并不是温然的错,迫不得已的人不该再被苛求。
怕控制不住力道弄疼他,顾昀迟最终松开手,温然立刻用两只手擦自己脸上的泪,他这几年发情期泪失禁的情况已经好了很多,今天却不能控制地在顾昀迟面前流个不停,这让他感到糟糕而束手无策,仿佛相遇之后所有能证明自己过得还不错的依据也都因此失效,他不愿被看到这个样子。
“那你是故意的吗……”眼泪怎么擦也擦不完,温然哽咽着问,“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在用这个药,所以故意来揭穿我,逼我承认……”
顾昀迟紧抿着唇,喉结动了动,才说:“我倒是希望我早就知道。”
他把温然从床上抱起来,不顾温然毫无效力的推搡抵抗,将他完全地抱在怀里禁锢住。温然拼命挣动而逃脱不得,很快就彻底丧失力气,两只手垂下去,脸埋在顾昀迟胸口,大口抽着气,眼泪在衬衣上染出一道道深色的痕迹。
到此时,靠着仅存的意识,温然明白即便自己跑出这个屋子也找不到其他可以快速度过发情期的方法,只有顾昀迟可以帮他。
从七年前到现在,无论如何,顾昀迟对他来说总是安全的。
认定这一结论后,意志也认命地被发情热蚕食殆尽,只剩本能。
闷、热,原本一针抑制剂下去就能昏睡到发情热退去的规律被打破,温然习惯了那样立竿见影的解决方法,因而此刻感到过分难捱、无法忍受。他的手不自觉地在顾昀迟腰和手肘上摸来摸去,想要找到手环。
察觉他对信息素的渴求已经大于逃跑的欲望,顾昀迟的手微微松开一些,温然才得以抬起头,眨眨眼睛让泪落下,使视线更清晰。
他用那双湿透的眼睛恍惚看了顾昀迟几秒,问:“你为什么眼睛红了?”伸手去摸,并没有摸到眼泪,于是只好说,“不要难过。”
顾昀迟垂眼看着他,片刻后抬手捂住温然的双眼,低下头,额头抵在手背。
“我没有抑制剂了。”温然说着就无意识地又流出泪,好像已然忘记最后一支抑制剂是怎么没的,他摸索到顾昀迟的手腕,将那只浸满自己泪水的手从眼睛上拿开,垂着脑袋在手环上急切地点了几下,无果,他又看向顾昀迟,哀求的语气,“给我闻你的信息素吧,几分钟就好。”
没任何拖延,顾昀迟按住温然哆嗦的手,将档位调到最低。
随着‘嘀’一声响起,alpha信息素迅速涌向整个房间,通过皮肤和呼吸进入身体,几乎能听到血液因此快速流动的声音,温然如释重负喘出一口气,脱力地倒下去。
顾昀迟接住他,抱稳了,一手轻摁在他滚烫的腺体上,微哑着嗓子问:“什么时候开始用那种药的。”
“一年……一年多一点。”温然吸了吸顾昀迟身上的味道,再靠过去一点,好像很害怕对方会突然离开,同时又忍耐着不去回抱他。
“用了以后有什么反应。”
“刚打进去的时候,很痛……手抬不起来,全身没力气。然后会、会做噩梦,睡觉的时候忽然醒过来……会头痛……其他没有了,其他没有了。”
最后一句话说了两遍,顾昀迟能想象到温然每次用药时大概就是这样欺骗性地自我安慰——只是这些而已,其他没有了,会没事的,没关系的。
顾昀迟垂下头,脸贴着温然的头发,告诉他:“以后不用了。”
“不行……不行吧……那我的发情期要好久,会影响我工作的,而且、而且……”
他说到这里忽然断掉了,顾昀迟才发现温然的身体抖得越来越厉害,他按着温然的肩推开一点,看到omega的脸上露出惊惶又无助的神色,烧得发红的嘴唇张了张,断断续续地说:“为什么,你的信息素好像不够……以前不是闻一闻信息素就好的吗,怎么现在,我觉得不够……我是不是病得更严重了,怎么办……”
“你没有生病。”顾昀迟双手扣住温然的下颚,让他看着自己,告诉他,“成年omega发情期时除了alpha信息素,有可能还需要暂时标记,这是正常的。”
温然愣了一瞬,猛地挣脱顾昀迟往后逃,很用力地摇头:“不行,不能标记!洗标记太痛了,不能标记……”
顾昀迟正朝他伸出的那只手忽顿在半空,而后一点点放下去。
你不是说忘了吗——到这个时候再这样问并没有用,甚至连上一次也不该问的。对于自己所施加的痛苦,如果无法一开始就避免,过后再问起无异于残忍揭伤疤,而温然还要捂着伤口骗他说‘忘了’。
捂到意识不清时才敢摊开手,露出满是鲜血的掌心。
发情期情绪起伏过于激烈会对身体产生负面影响,必须及时控制。顾昀迟站起身,拿出口服抑制剂,拧开盖子饮尽,然后弯腰托住温然的后脑勺,单手按住他挣扎的身体,低下头,唇贴唇地将抑制剂渡到温然口中。
咕噜两声,一部分抑制剂顺着下巴淌到脖子,一部分被咽下去,温然顿时安静了一会儿,睁大眼睛一动不动看着顾昀迟,似乎把喂药认作成吻,因而有些迷茫。
顾昀迟很轻地吮了吮温然的下唇,安抚的意味,随后抬起头,对他说:“暂时标记,一周后会自动消失。”
用手背擦掉温然脸上的泪和唇边溢出的抑制剂,顾昀迟转过手,虎口以掐的姿势卡在温然齿关,另一只手摁住他后背——顾昀迟侧过头,在温然反应过来并呼吸急促地试图挣脱的前一秒,快速而果断地一口咬上omega颈后红肿的腺体。
齿尖刺破皮肤的剧烈疼痛与alpha高浓度信息素灌入腺体的巨大刺激令温然猛地战栗起来,顾昀迟以为他要推开自己,但温然却紧紧抱住了他,喉咙里发出含糊的呜咽,眼泪沿着虎口流满顾昀迟的手背。
标记持续将近一分钟,直到温然的呼吸幅度渐渐开始缓和,顾昀迟松开犬齿,在腺体的破损处舔了舔,随后慢慢抬起身,动了动还被咬着的右手,温然这才迟缓地张开嘴巴,露出虎口上那道血迹将冒的齿痕。
无声对视片刻,温然抱着顾昀迟的腰,把脸埋进他颈窝。
温然发情时爱哭、诚实且记忆全无,一切随欲望而动,顾昀迟七年前就知道,但仍无法确认这个动作到底是出于温然内心的本能还是omega在被标记后的依赖行为。
不可否认的是它们在一定程度上同样安抚了顾昀迟,无论是标记还是拥抱。
他将温然抱起来换了个姿势,让温然面对面跨坐在腿上,温然从鼻子里发出很轻的声音,立即找到舒适的角度更紧密地贴在顾昀迟身上。
“暂时标记至少不会让你头痛做噩梦。”顾昀迟说。
“好吧。”温然说话时带着浓重的鼻音和哭后的干哑,他承认标记比打针更有效且无副作用,不过还是忍不住说,“但是你咬得我腺体很痛。”
顾昀迟用指腹碰腺体的伤口,确认没有继续流血,问:“比永久标记还痛。”
“那还是……”温然吸了下鼻子,没再继续回答,安静数秒,才说,“我已经很久没去想那些事了。”
顾昀迟平静道:“也没想过我。”
温然这时候抬起头看了他一眼,表情有些挣扎的样子,似乎还留有一分清醒在顽抗,过了会儿,不知是哪方占了上风,他低着头,不置可否,只说:“我不能想。”
“为什么不能想。”
“想了没有用。”几滴泪水吧嗒落在顾昀迟的衬衫上,温然没哭,只单纯在掉眼泪,他直愣愣地发着呆,说,“想了只会难过。”
是在和顾昀迟分开后才发现想念实在是一件十分痛苦的事,为避免这种痛苦,只好训练自己假装忘记。
顾昀迟擦掉他脸上的泪,说:“有用。”
这两个字当然无法轻易改变温然的想法,他默不作声地重新趴到顾昀迟颈侧,眼泪蹭在他的衬衫上。
“顾昀迟。”温然休息了半分钟,忽然没头没脑地开口,“抽烟对身体不好,你不要抽烟了。”
“还有吗。”顾昀迟不答反问。
“其实我有想过要成立一个早餐店淋巴肉受害者联盟,但是怕被老板们报复,所以还是算了。”
“是怎么想到在这种时候说这个的。”
“我上个月涨薪10%,周灼劝我换个好一点的地方住,但我在这里住习惯了,我不想搬。”
没管顾昀迟的回应,温然兀自絮絮叨叨地不停说下去,仿佛平时不敢说不愿说没机会说的许多话,在这时都能够没有顾虑地讲出来了,也仿佛是等了很多年,孤单地度过一次次发情期,终于等到自己想要对他啰嗦这些废话的顾昀迟。
“你来找我,我一直躲,你是不是很生气?”温然又吸一下鼻子,“我只是觉得你很快就会走,然后我又是一个人了,如果那样的话,还是不要开始比较好吧。对你说那些不好听的话,我也是很不容易才做到的。”
一次次将自己缩起来伪装成刺猬,并非要对抗或斥退,只是太感到茫然、害怕、不安。
顾昀迟的手覆在他的后颈处:“不容易就别说了,确实不好听。”
温然没有回答,闭着眼睛,呼吸变得均匀。
以为他睡着了,十几秒后,顾昀迟的手顺着温然的背下滑到腰,正要将他托起来放到床上,温然却叫了他一声。
“顾昀迟。”好像在这种时刻仍对此犹豫,温然停顿一下,才问,“如果很喜欢一个人,是不是会想和他结婚?”
卫生间里,一滴水珠在水龙头凝聚成摇摇欲坠的重量,落在洗手池中,发出清晰的啪的一声。
顾昀迟回答:“是。”
温然没再发出声音,眼睛在顾昀迟的衬衫上蹭了两下,留下更浓的水痕,而后彻底睡去。
脱掉温然的毛衣和外裤,顾昀迟为他把被子盖好,又去洗手间拧了毛巾,擦掉温然脸上的泪痕。
手撑在床上看了omega很久,顾昀迟将身体俯得更低,吻了吻温然的额头。
然后他把毛巾挂回原位,打开门走出去。
楼道里,两个保镖正一左一右地守在某个被五花大绑堵住嘴的alpha身边。
周灼蹲坐在楼梯上,自顾昀迟走出来就恶狠狠地瞪着他,尤其是看到顾昀迟皱得不成样子的、沾满不明痕迹的衬衫,更是怒不可遏,嘴里发出唔唔的吼声,数次试图站立,立刻被保镖摁着肩膀压回原地。
顾昀迟站在周灼面前,看他几秒,随后拿出军官证,打开,垂手递到周灼眼前,待他看清楚后便收回。
保镖把周灼嘴里的塞子取出来,周灼呸呸两声,喉咙干得要命,咽了几口口水才缓过来,喘着气抬起头:“你就是顾昀迟?”
“你认识我。”
“认识,怎么,军官了不起?军官就能在omega发情的时候为所欲为?”周灼没好气道,但多少还是放下了心,不情不愿地说,“年初我们酒吧一群同事去爬山,路过一个什么许愿墙,李述说要去写个牌子挂上,我以为他会写早日发财,就想偷偷拍个照嘲笑他,结果看到他写了你的名字,他那个丑字我不会认错的。”
周灼咬着牙:“我平常也看点军事新闻,知道你是北战区的指挥官,那会儿还以为李述是你的粉丝,暗恋你呢,谁知道你俩竟然认识……还是说前天在酒吧刚认识啊?”
“高中订过婚。”顾昀迟问,“他写了什么。”
被一句‘高中订过婚’惊得大小脑萎缩加严重耳鸣,周灼说话时几乎都听不见自己的声音,全靠记忆本能在恍惚作答:“他写了……”
“顾昀迟平安。”
温然的愿望好像永远朴素、真挚,七年前希望顾昀迟早日康复,七年后祈祷顾昀迟平安。
都和顾昀迟有关。
顾昀迟完全能想象到温然在写祈福牌时虔诚的样子,他许久前就见过。
“不儿……你说高中订过婚是什么意思,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周灼还处在余震中,目光飘忽,“成年了吗你们就订婚,骗人的吧……”
顾昀迟压根没听他在嘀嘀咕咕地质疑些什么,垂眼沉默了会儿,示意保镖松绑。
“你可以先回去了。”他说。
周灼揉着发痛的手臂,想多问几句弄清楚,又怕被这个看起来十分不近人情的军官枪决成英年早逝的形状,只好勉强先选择相信,说:“那你好好照顾他,我去给他充卡了。”起身时还踉跄了一步,然后缓缓下楼。
回到屋子里,温然已经睡熟,眼皮和鼻尖上泛着的红还没褪去,左手伸在被子外,细瘦的五指微微蜷起。顾昀迟坐到床边,捏了捏那只柔软的掌心,将它塞回被子里。
大概是由于刚有过标记,身体在睡梦中也很快识别到alpha的气息,温然动了动,翻过身,伸出双手摸索着抱住顾昀迟的腰,脑袋枕在他腿上。
这个姿势并不适合睡觉,顾昀迟看了温然片刻,抬手将薄被拢了拢,把温然整个裹起来,隔着被子抱住他躺下去。
整个过程中温然丝毫没有要被弄醒的迹象,半张脸埋在被子里,像茧中安静蜷缩的毛毛虫,呼吸很浅十分安然。
顾昀迟面对面看着温然的睫毛,回忆起近三年来收到的温然的每一份体检报告,很准时的每半年一次,都是蹭的学校和公司的体检,从所有常规检查来看,并没有什么异常。
但常规意味着不够彻底,尤其是温然的腺体,普通体检对他的情况来说都太过粗略——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温然的意愿,因为一旦深入检查,人造腺体、转换性别的事实就会暴露。
这与温然努力想要像个正常人一样生活的期望背道而驰,就算向他保证所有检查结果都不会被泄露,也依然会使他感到低落、丧气和恐慌。
在看到那盒抑制剂注射液时,是有想过立即将人绑去医院,不管温然哭也好叫也好,都要逼着他做完检查,但冷静之后,比如此时,谁忍心对一只毛毛虫实施这样强硬的操作。
顾昀迟有无数种手段可以令温然听话、顺从,无论过去还是现在,可也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温然曾被迫听话、顺从了多少年。
指腹在温然的眼下蹭了蹭,顾昀迟抱着他,在隔绝秋风的小屋里得到一场短暂却完整的睡眠。
下午两点,顾昀迟醒来,温然已经在他怀里换了个姿势,从侧躺变为平躺,依旧睡得很熟。
外面似乎下雨了,滴滴答答的声音连绵不绝,顾昀迟动作很轻地起了身,替温然塞好被子。收尾时他的手无意间搭在温然小腹上,一直没动静的温然突然在被子下用手捂住肚子,翻了个身朝向另一面了。
走到客厅区域,从餐桌上拿起通讯器和手机,顾昀迟推开窗,是下雨了,整个居民区一片淡灰色的雾蒙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