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9:无可……替代……你说我是……无……可……替……代……谢谢你……我的小然……
在长达三十行的哭泣表情末尾,温然看到了顾昀迟的生日,远在好几个月之后。
完全来得及,温然扯出干净的草稿纸,稍一作想,开始落笔画图。
才画了个草草的轮廓,温然就被期待和兴奋冲得有些坐不住,打开手机通讯录,找到名为‘一个好人’的联系人。
即使不可能有谁对他仅个位数的通讯录联系人感兴趣,但为了安全起见,温然还是掩饰性地用外号来备注顾昀迟。
温然:你好,我是温然,这是我的号码,敬请惠存[握手]
温然:你到目的地了吗[飞机]
温然:我在做一件很重大的事!
知道顾昀迟没空理睬自己,大概也不屑理睬,温然发完信息便关掉手机,继续画图。
天渐渐暗了,芳姨在楼下喊他吃饭,想到今天陈舒茴也会回来吃晚饭,温然不敢耽误,立即整理好图纸放进抽屉里,开门下楼。
大门开着,陈舒茴正站在台阶下向司机吩咐着什么。温然先去了餐桌旁,陈舒茴的手机就放在桌沿,嗡嗡震动,来电人是刘经理。
担心公司有急事,温然拿起手机想交给陈舒茴接听,大拇指却不慎划到屏幕,接通了电话。
那头并未响起任何声音,双方就这样诡异地安静了两秒,温然才反应过来:“不好意思,我不小心接起来了,您稍等,我现在就把电话给……”
“谁让你动我手机的?”
陈舒茴不知何时已经走回客厅,站在几步之遥,温然顿时断了声音,看着她脸上阴沉到有些森冷的神色,紧盯着他,目光几乎穿透他的身体。
“我看到有电话打来,想拿给你,不小心接起来了。”温然走了几步将手机递过去,“对不起,下次不会了。”
递出去时才发现对面已经挂断,陈舒茴瞥了眼屏幕,接过手机:“他说什么了?”
“没说话,我没听到声音。”
“吃你的饭。”陈舒茴看着他道,“以后别再动我的东西。”
她转身朝客厅外走,温然在原地站了会儿,才慢慢走回餐桌旁。
陈舒茴刚才的表情和眼神似曾相识,温然咽下一口饭,想起夏令营时在楼道外偷听被发现,魏凌洲推开楼道门走出来盯着他的样子。
一顿晚饭吃得忐忑而匆忙,温然扒了几口饭菜就放下筷子,上楼梯时回头看了眼,陈舒茴还在打电话,人远远地站在花园另一头。
回到房间,手机收到一条信息,来自机械模型官网,曾制造并售卖过那架价值十八万六的直升机模型。温然虽买不起,但还是厚颜地注册了账号,一有新品便会收到推送。
这次将预售的是一艘远洋护卫舰,通体灰白色,长度五十公分的小模型,售价十七万。
温然已不在意价格,反正不论多少都买不起,只能将图片与参数看了又看,然后恋恋不舍地关掉网页。
与此同时,手机顶部弹出一条信息。
一个好人:一星期,人死都过完头七了,你问我到了没有
确实问得太迟了,温然马上回复:不好意思,今天才知道你早就出国了,所以礼节性地问一下[玫瑰]
一个好人:没兴趣
是在回复那句‘我在做一件很重大的事’,早料到他不会感兴趣,温然:没关系[握手]
怕打扰到他,温然紧接着又发:我不吵你了,祝你玩得开心[烟花]
一个好人没有再回复。
第二天上学,温然在走廊里碰到贺蔚和许则走在前面,贺蔚勾着许则的肩,没骨头似的往人身上挂,一边唉声叹气:“昀迟出国玩了,怎么赫扬也开始逃学,还不回消息,都一个星期了。好寂寞,这个世界还有什么值得我留恋的吗?”
不等许则回答,贺蔚就嘿嘿笑起来:“有滴有滴,还有你和小池~”
“……”许则唯有点点头以示安慰。
温然默默左拐进了自己班,到位置上坐下。这学期大家在同一楼层,温然每天路过二班后门时都能看到陆赫扬坐在最后一排,他并不是常常缺课的人,这次却连续消失一周,算起来和顾昀迟出国的时间相吻合。
会是结伴去旅行了吗?但没道理不叫上贺蔚一起。
理智告诉自己不该操心金三角的事,温然却仍隐隐不安,心猿意马地打开书包,手碰到一叠纸,是昨晚画的设计稿,温然被拉回一点注意力,将画稿拿出来。
“这是什么?”陶苏苏好奇地凑过来,翻了几页,“是你画的吗?”
“是的。”
“好厉害,怎么会画这个,是什么东西啊?”
“想给朋友做一个生日礼物,还在设计。”
“感觉像是机械模型一类的东西,是吗?”陶苏苏捂住嘴,眨了几下眼睛,“能给我的袋鼠做一个吗?那种机械小袋鼠,我出高价。”
“啊?不用不用,你喜欢的话我可以做,但是我在担心后续的打样和制作,因为不是批量生产的,可能没有人愿意接。”
“这个我来解决,我去找工作室,你负责画稿就行。”陶苏苏抬起手各种比划,“差不多这么大,然后加上那种齿轮,很酷,最好可以动一动……哎这样吧,这周末你来我家玩好不好,和我的小袋鼠见个面?”
温然想了想,点点头:“好。”
周六早上,陶苏苏派司机接温然去了她家。毗邻一片近三十万平方米的天然湖泊,庄园内的风景很大程度上保留了原有的生态景观,加以人工斟酌设计,仿佛自然公园,陶苏苏每天生活在这样的地方,难怪永远快乐得像个精灵。
和小袋鼠见面的第二分钟温然就差点挨了一拳,陶苏苏上前劝阻指责,结果被小袋鼠一拳揍在肩上,登时人仰马翻,从草地上滚下坡,被两个保姆心疼地扶起来。
这属实让一直强调自己的袋鼠宝宝很乖的陶苏苏十分没有面子,气愤地拉着温然离开现场,回别墅里换了身衣服,装作无事发生地邀温然喝茶。
“那你还要帮小袋鼠做模型吗?”温然问。
“要。”陶苏苏冷着脸道,“但我以后不会再对它付出真感情,我们之间只剩下主人与宠物的关系。”
“好的。”怕忍不住笑出来,温然喝了口茶掩饰。
微烫的液体悠悠滚过舌尖,到喉咙,茶香醇厚,味蕾有回甘。温然从小到大没喝过几次茶,却也能喝出这是上好的茶叶。搜肠刮肚也想不出什么品茗佳句,唯有很肤浅地夸奖:“非常好喝。”
“是我外公种的,他有一片茶山,在上面开了家茶庄。”陶苏苏指指一旁正飘着丝丝白烟的小香炉,“这个茶叶香薰也是他调的,闻了能安神。”
温然仔细嗅了几口,相当令人舒适的味道,清香中含着淡淡的苦味。
“下次我们一起去茶庄玩,就是有点无聊,客人大多都是去谈事情的,不太适合小孩子。”似乎想起什么,陶苏苏说,“对了,上次寒假,我被抓去那儿静心,一个月就碰到顾总两次。”
温然一愣:“顾总?”
“顾崇泽啊,顾昀迟的伯伯。”陶苏苏按着碗盖摇香时被烫到了手,忍着疼装平静,继续说,“我觉得他看起来还挺好的,以前总听说空难和他有关联,感觉不像,要真是他干的,顾董怎么可能还让他进柏清呢。”
“我之前搜索过那场空难,感觉消息被处理过,能搜到的都很模糊。”温然道。
“这种事当然会被封锁细节,根据我知道的,大致是私人飞机的机长欠了巨额赌债,觉得还不上了,就报复性地找人陪葬。飞机上除了顾昀迟父母,还有一个副机长,一个随行医生和三个空姐,都遇难了,总之不是意外。”
的确不可能是意外,否则警方不会抓到唐骅,顾培闻不会派人在唐骅行刑前就杀了他。
“豪门继承人就是这样,危险无处不在。听说顾昀迟父母去世后不久,在他七岁多的时候,生了场大病,接着他的一个贴身保姆就被抓起来了,不知道是做了什么事。”
第一反应是顾昀迟古怪的信息素病症,只能让匹配度超过95%的omega怀孕,性瘾也很大可能源自腺体和信息素的不稳定——会是这样的原因吗,亲近的人下了毒手,致使顾昀迟大病,身体从此出现问题。
所以面对保镖的背叛,顾昀迟才会平静地说‘没必要,又不是第一次’。
陶苏苏为温然添了点茶:“我觉得,在这么多阴谋暗算里成长起来的人,能遇到你,说不定是种幸运,毕竟你那么好。”
这句话换别人来说,温然一定会觉得对方在讽刺,但他知道陶苏苏是真心的。
因为是真心的,所以更讽刺了,明明他就是阴谋暗算里的一步棋,是同谋。
温然勉强地笑了下:“你也知道了。”
“知道呀,不过没影响啦,在我这里你就是温然,我的好朋友。”陶苏苏抿下一口茶,咂咂地呼了口气。
从陶苏苏家回来后温然就心绪沉沉,画图时总不自觉出神,最后干脆停下笔,对着一周前和‘一个好人’的聊天界面发呆,即使内容只有寥寥数语。
明知他抱着何种目的而来,明知他冒犯过自己的父母,顾昀迟是怀着怎样的心情,一点点转变到如今的态度的呢?
在辜负、背叛、谎言和伤害中长大的人,重重考量后终于谨慎地交付出一点耐心与信任,如果日后被他发现自己从腺体到信息素到匹配度,都是一场为他度身定制的阴谋,顾昀迟是会感到不意外,还是失望、愤怒?
窗外滴滴答答,下雨了。
手机屏幕自动熄灭,一秒后又重新亮起,聊天框里多出一条新消息。
一个好人:在哪
温然怔了会儿,才慌忙回复:在家里
一个好人:其他人呢
温然:我妈和我哥都不在,保姆阿姨在,应该已经休息了
一个好人:知道了
温然:有什么事吗?
没得到回复,温然又静静等待了五分钟,确认顾昀迟真的只是随便问问。
不要紧,被随便问问两句温然也很高兴,关掉手机,打起精神继续画稿。
十几分钟过去,雨渐渐大了,温然将窗户关起来一点,收回手时手机响了声,屏幕上跳出新消息。
一个好人:下来
足足顿了五秒,温然猛地站起身,拉开房门跑下楼。走出大门才想起正下着雨,慌乱折回客厅抽了把伞。
撑着伞从黑色铁门边的侧门钻出去,两道明亮的车灯光线刺得他闭了闭眼,淅沥雨幕被照得细亮,光的那一头,黑伞下立着模糊的一道人影。
踩着雨水,温然跑到顾昀迟面前。车内灯亮着,照出alpha一半身影,温然抬起头,半个月没见,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抿了抿唇,片刻后才问:“你怎么来了。”
顾昀迟垂着眼看他,没答,将车门推开一点,温然顺着看进去,一个透明模型箱稳稳放在后座,里面停放着那艘官网上还未正式开售的灰白色远洋护卫舰,在金黄色的灯光下透出一种精雕细琢的质感。
不等温然反应,顾昀迟收了伞扔到座椅下,将模型箱捞起来抱在左臂弯,关上车门。温然精神有些错乱,下意识抬高手为他打伞,低头看着模型箱,人都快憋坏了,才终于发出声音:“你要进我家吗?”
“不行?”
“行,行的。”温然往他身边挨了点,拍掉他黑T上的雨珠,“你小心看路。”
从大门外到客厅,很短的路程,温然觉得吵,不知是雨声吵还是心跳吵。进门时他先伸进头听了听,芳姨没有醒,便摸黑帮顾昀迟拿了双拖鞋让他换上。
这下真的像是偷情了,温然认命地想着,一边带顾昀迟走到楼梯口,按亮壁灯,两人一起上了楼。
进入房间的那刻,温然察觉顾昀迟明显顿了下脚步,等走进去关上门,顾昀迟环视了一圈只需两秒即可参观完毕的小小次卧,说:“像监狱里的单人间。”
温然一个字都没听进去,一直看顾昀迟的脸,问:“你是去爬山了吗?好像黑了一点,还瘦了。”
顾昀迟走过去将模型箱放到书桌上,才“嗯”了声。
他注意到桌上那叠图纸,正要拿起来看,温然两步冲过来抓住,快速低头瞟一眼,幸好刚刚是在画袋鼠模型,这才松开手:“这是我给陶苏苏的袋鼠设计的,她说要做一个小袋鼠机械模型。”
“能做出来?”
“能的。”温然已经蹲在桌旁看护卫舰模型,目光都定住了,“好漂亮,你要把它送给我吗?”
“不然呢,大晚上拿过来给你看一眼,我有这么闲。”
“谢谢你,我很久没有属于自己的模型了。”温然站起来,小心地打开模型箱,仔细俯视进去,“我前几天还在看它的照片,很喜欢,但是很贵。”
“地方这么小,你准备把它放哪儿。”顾昀迟靠在桌旁,“被窝里?”
“衣柜。”温然转过头对他笑,“我妈不喜欢我玩模型,不能被她看到,我把模型藏到衣柜里,晚上再拿出来看看,这样就好了。”
那笑容一点卖惨或装可怜的意味都没有,而是发自真心的,只要能拥有,能保留爱好,即使不得不躲躲藏藏也没关系,他仿佛早就习惯这种生活模式。
顾昀迟正要说什么,温然直起身,手足无措地原地走了几步,好像越想越开心,开心到恨不得在房间里跑个圈。
当然这个监狱单人间般的小房间无法容纳任何形式的跑酷,最终温然看向顾昀迟,眼睛亮亮地问他:“我能抱一下你吗?”
作者有话说:
又是个训练到一半回国看老婆的、
雨声从窗缝中漏进来,黏黏嗒嗒,吵得人心神难宁。
顾昀迟一手撑在桌沿,面色平静地注视温然:“什么原因。”
“你送我模型,我很高兴。”其实比收到珍贵的礼物所更珍贵的,是这份礼物来自于顾昀迟,温然说,“而且我们半个月没有见了,对吗?”
顾昀迟说:“不够充分。”
“不够?”温然诧异,“那怎么办,我现在真的非常想抱你。”
顾昀迟说:“现在够了。”
没搞懂怎么突然又够了,怀疑他根本就是在拿自己寻开心,但温然不介意,那股难以消散的兴奋感怂恿着他伸手搂住顾昀迟的脖子拥抱上去,甚至将人撞得往后仰了一点,书桌发出轻轻一声砰响。
上半身紧贴在一起,温然清晰感觉到胸口在震动,是心跳,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顾昀迟的。
脸埋在顾昀迟肩颈处,温然的鼻尖抵着他侧颈皮肤,不自觉拱蹭两下,真挚道:“你是首都第一大好人。”
顾昀迟一手搂住他后腰,一手从两人身体之间伸到颈侧,挡开温然的脸,啧了声:“说话别凑那么近。”
在他手心里吸了口气,温然把脸贴上去,靠着顾昀迟的肩往上看,看他的唇、鼻尖和眼睛,最后看到顾昀迟漆黑的瞳孔轻轻转动着凝视下来,睫毛垂落一片阴影,像今夜的雨。
对视时环在腰上的手收紧了一点,胸腔内的那股饱胀感被挤压,温然产生一个更过分的想法。
只是还未能实施,电光石火间,记忆深处蓦地冒出一些模糊而零碎的、和当下十分相像的画面——不过是在床上,他贴着顾昀迟的脖子,很近地在耳边说话,而顾昀迟的手放在他腰上。
猛然愣住,温然松开手,后退一步,面部温度急剧升高。
顾昀迟也放下手撑回桌沿,道:“你翻脸比翻书还快。”
“不是……我想到一些事情。”场面过于真实,不像梦,但自己又确实没有完整的现实记忆。温然说,“应该是做梦,我弄混了。”
“梦到什么。”
“没什么。”温然誓死守护秘密,绝不能让顾昀迟知道自己梦见过这种亲密场景。他紧急岔开话题,“你的旅行是结束了吗?”
“后天走。”
“这么快又要走了。”温然坐到床边,为掩饰情绪,他干脆躺下去,“你玩得开心吗?”
顾昀迟走到床尾,低头看着温然的脸:“就那样。”
“那祝你玩得更开心。”想了想,温然问,“你准备读哪所大学,会出国吗?”
安静,顾昀迟侧头看向书桌,片刻后才答:“还不确定。”
“顾爷爷应该会尊重你的想法,让你自己选择吧?我还不知道我妈会要我读什么大学。”
顾昀迟转回头,突然俯下身,不轻不重地扣住温然的脸扳向自己,盯着他的眼睛:“什么事都听她的,你是在给她当儿子还是当狗。”
温然有点被吓到,推推顾昀迟的手臂,没有推动,声音含糊地问:“你怎么了?”
对视几秒,顾昀迟松了手,温然坐起来仰头看他:“你生气了吗,因为我很没有主见?”
就算顾昀迟回答‘是’,温然也不打算辩驳,因为无法吐露自己已经在陈舒茴的控制下这样度过很多年,所以只能接受自己在他人面前是一个没有自我意识的窝囊废。
“你不是没有主见。”顾昀迟伸出手,虎口的弧度正好卡在温然脖子上,“你这里栓着一条铁链。”
温然愣愣看着他,顾昀迟继续道:“等哪天你决定要挣开了,可以告诉我,我会帮你。”
他没有挑明,可温然听懂了——自己的身不由己、受制于人,似乎已经被察觉。
但应该仅此而已,如果真被顾昀迟查到了什么实质性证据,顾家大概早就派人来灭门了。
“就说你少了半个脑子。”见温然木头一样讲不出话,顾昀迟直起身,“我回去了,你抱着模型睡吧。”
温然终于找回声音:“我送你。”
“等我一下,我先把模型放到衣柜里。”他站起来,去开衣柜门,又到书桌旁将模型箱关好,小心翼翼地捧起来。
衣柜里只有几套礼服和几件旧旧的T恤,温然将模型箱放进去,然后掀开底部那几条叠好的裤子,露出被掩盖着的笔记本电脑,他扭头对顾昀迟说:“你看,电脑也藏在这里。”
顾昀迟瞥了眼电脑,又去看温然,但温然已经回过头,只留下后脑勺。他忙碌地试图用裤子将模型箱也盖住,最终未能成功,只好起身关上柜门:“明天我去找一些冬天的衣服来盖一下。”
见顾昀迟看着自己不说话,温然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的种种行为在对方眼中大概十分寒酸小气,他抿了抿唇,讪讪地对顾昀迟笑了一下,略带讨好的。
“不想被家里人知道你送我东西,所以才藏起来的。”温然说,“没有别的意思。”
“我不是你,我的脑子是完整的。”
温然赞同地点点头,过去打开房门。
下楼梯前温然摸索着寻找壁灯开关,顾昀迟却擦身而过就要继续往前走。怕他不熟悉地形一脚踩空摔下楼,温然慌忙伸手阻挡,正拽到顾昀迟的手腕,便紧紧拉住,用气声说:“等我开灯再走。”
咔一声,壁灯亮起,淡黄灯光幽幽照着暗棕色木质楼梯,往下看去,阴森森仿佛通往地狱的阶梯。顾昀迟说:“你们家真的有鬼。”
本就因偷情而惴惴不安的温然顿时哆嗦一下,将顾昀迟的手腕抓得更紧,强压着恐惧,严肃地低声申明:“不会的,不可能有鬼,我是唯物主义。”
“有四个。”顾昀迟边下楼边慢慢道,“沙发上坐着一个,吊灯上挂着两个。”
温然已经汗毛直立,在即将走完最后几级台阶时,顾昀迟抬了抬下巴:“楼梯口站着一个。”
致命的一击,温然立马闭上眼睛,几乎将顾昀迟的整只左手都抱在怀里,手心狂冒汗,双腿钉在原地不肯再往下走了。
顾昀迟侧头凑近,说:“你不是唯物主义吗。”
唯物主义者温然不愿多言,闭着眼睛,挂在顾昀迟手上重新挪动脚步。
出门时又忘了拿伞,还是顾昀迟换好鞋子后顺手带上,撑开,与温然并肩走出去。到了车边,顾昀迟坐进驾驶座,温然接过雨伞,扶着车门:“回去路上小心,谢谢你送我模型。”
他欲言又止,顾昀迟也没急着关门,抱着手靠在椅背上抬头看他。
“下次你旅行回来,我还可以抱你吗?”温然紧握着伞柄,雨打在伞上闷闷作响,他的声音犹豫而小心,眼神却没躲避,“不需要礼物,只是抱你。”
沉默半晌,顾昀迟的喉结滚动一下,目光看向挡风玻璃,然后启动车子。
没得到回答,温然有点气馁,但还是立即退开一步,帮他关上门。
离闭合只剩十公分的距离,顾昀迟忽然抬手按住车门,温然不解地眨眨眼睛。
急促雨声中,他听见顾昀迟说:“我考虑一下。”
随后砰一声,车门被顾昀迟从里面拉上。
怀着比收到模型时还要飘忽的心情,温然走回侧门,撑着伞用力挥挥手。车子掉了个头驶向远方的雨中,温然转身回家。
像牛一样冲过有四个鬼的客厅,温然飞奔上楼回到房间,心脏因剧烈运动而狂跳,快要撞破胸口——还觉得不够,他从房门跑到洗手间,又从洗手间跑到书桌旁。
叮的一声,有新信息,温然喘着气去看手机。
一个好人:骗你的,没鬼。
周日,家里寂静无声,温睿自上次和陈舒茴大吵一架后就再没回来过,温然只从某篇新闻报道中看见他的身影——柏清集团旗下一家专注开发高端度假区的公司,新项目启动,陈舒茴和温睿是总负责人。
盛大的启动仪式上,母子俩托着酒杯笑容得体,看起来毫无芥蒂与嫌隙。
温然盯着那条新闻,这次的项目并不是柏清与晟典之间的合作,意味着陈舒茴和温睿已经在顾培闻的首肯下跻身柏清管理层。
他们正在逐渐得到想得到的一切。
吃过晚饭,温然将做了一天的试卷推到一旁,从抽屉里抽出图纸。礼物的设计初稿进度已过半,至于袋鼠模型,需要等陶苏苏给到小袋鼠的正面侧面背面照,据她说自己已经努力拍摄了一整天,但由于小袋鼠不太配合,暂时还未拍到清晰满意的照片。
修修改改,温然埋头不停地画,除视觉外其余感官几乎都封闭,直至听见房外走廊响起的高跟鞋声,才陡然回过神,直起身一动不动,等待那脚步声像往常一样路过自己的房间,走向主卧。
但今天脚步声在他的房门口停下了。
门把手被按下的瞬间,温然只来得及将手机塞到试卷下,仓皇回过头,陈舒茴已然走进来,目光穿过他的肩头,看到桌上密密麻麻标注着尺寸数据的一叠图稿。
温然缓缓推开椅子站起来,声音都发哑:“妈。”
陈舒茴连嗯一声都吝啬,走到书桌前,拿起那叠图纸,随意翻了几页,然后将它们横过来,从正中间撕开,甩在温然身上。
“我记得我很早就和你说过,不要再弄这些东西。”她面无表情地开口,“结果你一天到晚闷在房间里,就是在做这个。”
纸张从身前轻飘飘散下去,落了一地,温然垂着眼,视线不敢偏移——怕忍不住看向衣柜,被陈舒茴发觉那里还藏着东西。
“你真以为自己很有天赋?”陈舒茴的语调变得嘲讽而尖锐,“真以为你是他的儿子,在完成他未竟的夙愿?!”
这似乎是温宁渊去世后第一次被陈舒茴这样直白地提起,温然抬起眼看着她。
“以后不画了。”温然说。
陈舒茴却忽地嗤笑一声:“当然不用画了,毕竟都有人直接给你送模型了。”
图稿被撕都不及这一刻令温然发怵,心重重跳一下,他倏地蜷紧手指。
“大门口的监控在晚上九点过后就会开启移动侦测,平常我都懒得理,但昨晚下那么大雨,系统告诉我有车辆靠近,我还以为温睿回家了,顺手点开看了眼,没想到竟然能看见顾昀迟。”
“大晚上冒着雨来给你送模型,你们什么时候好到这种地步了,我居然一点都不知道。”陈舒茴盯着温然的眼睛,“我上次就警告过你和他保持距离,为什么我的话你总是当耳旁风?还是说你有什么高明的手段,连那么挑剔的顾少爷都能被你钓上勾,说出来我听听?”
温然毫不闪躲地迎着她的目光,回答:“没有。”
“也是,毕竟有97.5%的匹配度,你对他来说已经不是毫无吸引力的beta了。”陈舒茴的面容轻微扭曲,露出古怪的笑容,“我花了那么多钱给你做手术,到最后却成了你攀高枝的筹码,真是好笑。”
她朝温然逼近半步:“你说了吗,说你是温家领养的,说你原来是beta,说你是做了手术才变成omega的,你说了吗?”
答案显而易见,不明白她何必质问,温然缄默着。
“你当然不会说,你敢说吗?你骗了他,骗了顾家,你对他们来说只是工具,你觉得他会对你有感情吗?是因为信息素和匹配度啊蠢货!”
要承认陈舒茴的确很擅长抓弄把柄,轻而易举撬开温然最担忧在意的一点——自己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
身份是假的,性别是假的,信息素是假的,被温家的野心裹挟着,没有哪一面称得上光彩。
“我明白。”温然的语气很淡,态度顺从一如既往,“我以后会注意,对不起。”
“随你吧,你这张脸我也实在看够了。”好几秒,陈舒茴意味不明地哼笑了声,“反正最后结果都是一样的,你又能高兴多久呢。”
将一地的纸捡起来,一张张重新拼好,但都是皱皱的,不平整很难看,温然决定还是重新画过,细节和数据已经记在脑子里,从头开始并不困难。
洗完澡躺上床,温然在关灯前又打开信息界面看和顾昀迟的聊天记录,可惜内容太少,上下一拉就没有了,他关掉手机。
还以为会失眠,意外的却睡得很快,好像非常累。
他梦到温宁渊了,就坐在餐桌旁,为他递来一块三明治,笑着说:“订的模型要到了,你放学回来就能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