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什么意思?”水荔扬感觉自己的声音发着颤,“他来找过我?”
年雨点了点头:“是啊,他手里拿着你小时候给他的别墅地址,还有一封信。我跟他说,你出去旅游了不在家,可以把信交给我,我替他转达。”
“信?在哪里?”水荔扬说服自己心平气和地问他,同时感到胸腔的心脏跳得一下快过一下。
年雨:“我给赵叔了,他给了你爸。”
他说到这里,忽然停下了,看着水荔扬渐渐变得震惊的表情,似乎颇为满意。
“我不知道他是谁,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在那个时候送信给你,我真的很好奇,所以拆开看了。看完之后,我突然意识到一件事情,你之前为什么一直犹豫着没有同意手术,后来却一下子想通了?”
年雨继续悲凉地说着,双眼通红。
“你为什么可以为他做这么多?就算没有收到那封信,你还是放弃了全国最顶尖的大学,去了深宁上学和接受治疗,就因为那是你遇见他的地方?水荔扬,你疯了!你不要命、也不要前途,你他妈竟然只要那个当时毛都没长齐的蠢货?!”
水荔扬望着年雨,久久没有说话。似乎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他终于用十分冰冷、甚至夹杂着一丝绝望的声音回道:“为什么?”
“为什么?荔枝,我告诉你,你以为我不知道是什么支撑着你接受那个实验?因为你想活着!”年雨忽然疯了一样吼道,“活着就有机会再见到他,哪怕知道他还没死,对你来说都值了!我问你,如果我那个时候跑去告诉你,那个你挂念十几年的人回来了,现在就在你家门口,你还会做那个手术吗?你他妈肯定会拔了呼吸机、撑着最后一口气去见他!你就是死……就是死也要死在有他的地方,是不是!”
他终于说出来了。
也没什么难的,他真的自己结束了这一场噩梦。
水荔扬不知道从哪里爆发出的力气,一脚踹开年雨起身,顺手抓住博古架上一个牛角装饰,向两边一拔,露出了里面被磨得光溜的铁片。
这是他从窗外的空调机上掰下来的,被打磨成了一把匕首。
水荔扬将铁片冲着年雨,悲怒交加地嘶吼:“你说什么?你知不知道你干了什么?!”
“对不起。”年雨的道歉没什么诚意,仿佛只是走程序。他朝着水荔扬走近,丝毫不担心那铁片会对自己有什么威胁。
“我不原谅你,也不想再看见你!”水荔扬拿铁片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死死地盯着年雨,“滚!”
“你不会的。”年雨看着他。
水荔扬不跟他废话,居然真的握着铁片就往里刺,瞬间便见了血。年雨见状立刻后退几步,大喊:“不要!我现在就走,你别冲动!”
“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再原谅你,年雨。”水荔扬崩溃地流着眼泪,“滚出去!滚出去!滚出去!滚!!!”
他不顾一切地吼完这几句,觉得嗓子里有血味儿。
“行,你真的狠。”年雨咬着嘴唇,犹豫几秒后便不甘心地退了出去,将门从外面反锁了。
水荔扬等了一会儿,才将铁片藏到了墙上的挂画后,靠着床脚坐了下去,捂住脸,任由窗外暮光将自己吞噬。
“……哥,林格没了。”
水荔扬呆坐在病床上,看着满脸绝望的程清尧,半天才问:“没了……是……什么意思?”
程清尧没有回答他,只是坐在那里,低着头。
记忆里,程清尧应该是回答了些什么的,但水荔扬记不清了。他此刻清晰地想起来,这又是一次自己亲历过的告别和死亡。
门外传来交谈的声音,是那个叫林格的男孩子,他永远留在了十七岁。
那个遥远而熟悉的声音正对着白无泺讲话:“……我说的嘛,你和你哥都是好人,别担心,总会峰回路转的,好人就该有好报。”
是这样么。
水荔扬想了很久,忽然轻轻摇了摇头。
不是这样的。
自己根本不是一个好人,短短二十年的光阴,他犯下的罪孽太多,以至于报应一重重,接踵而至、至死方休。
可是他的报应,不该落在洛钦身上。
水荔扬从纷乱的梦里醒来,心脏痛得像是被掏了个洞,正在不停地漏风。
洛钦记得从前的一切,而且真的曾经来汉州找过自己,可是后来为什么一点都不记得了,究竟发生了什么?
在年雨把那封信交出去之后,水云霆是不是对洛钦做了什么?
水荔扬不敢再去想了,他从床上爬起来,走到窗前,往外看了看。
现在已经是夏末时节,空气中的燥热夹杂了一抹微凉,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四周的环境倒是很静谧。
果然,和他想的一样,楼下有几个看似无意走过的人类联盟卫队成员,乍一看和这栋建筑并无关联,实际上都在紧紧盯着这个房间。
水荔扬和其中一个人对视了三次,终于引起了对方的警觉,只见那人走到建筑物的盲区,不知道干了些什么,十分钟后,年雨出现在了楼下。
房间的门很快就被人打开了,年雨走了进来,波澜不惊地问他:“荔枝,你在做什么?”
“让无关的人从这儿滚开。”水荔扬说,“你应该知道,我不喜欢被人监视。”
年雨一笑,说:“这里都是我的人,很安全的。”
弦外之音就是水荔扬被关在这里的消息一点也不会传出去,他不用指望洛钦会从哪里打听到蛛丝马迹。
八成是出于对自己手下安保严密性的放心,年雨难得同意放水荔扬下楼转转。
水荔扬没有拒绝,时刻观察周围环境是他这些年特种兵生涯形成的本能,不过这地方他没什么印象,也看不出太多破绽。
“清尧今天问我,你是不是在我这里。”年雨对他说,“我说没有,但他一看就不信我。荔枝,我见过太多人对我失望的眼神了,清尧觉得我变了,跟你一样,他一直没办法相信,其实我不是一个你们眼里的废物。”
水荔扬反唇相讥道:“如果他知道程清曳的死可能和你有关,你猜他还会不会只是对你失望?”
年雨看着他,先是沉默,然后说:“我忘不了她以前帮过我、照顾我的事。”
“然后呢?”
“没有了。”
水荔扬撇过脸,眉宇间都是对他的厌恶。
年雨不喜欢这样的感觉,不喜欢这些旧友一个个都对自己防备、警觉的样子。他烦躁地抓了把头发,转开了话题:“韩龙,还有他那个跟班,我都解决掉了。这些垃圾活着也没什么价值,留在方舟只会惹事,也算是帮你出了口气吧。”
“我没有这个兴趣,他现在都已经彻底疯了,我根本就不想报复他。”水荔扬说,“况且不是你指使他们诬陷我的吗?年雨,你自导自演有个限度,别来第二回,我没有耐心看你表演。你怕自己在方舟里孤立无援,就去跪着求程清尧、求即墨颂,让他们提携你一把,我什么都给不了你。”
并非要以德报怨,他对韩龙等人的恨意并不深,甚至已经没什么印象了,还没严重到要杀之而后快的程度。
比起那些微不足道的角色,眼前的年雨更容易让他起杀心。
“荔枝,你想清楚,现在方舟孤立无援的人是谁?不是我,而是洛钦。”年雨森然道,“他身边任何人都没有,凭救援队那些杂鱼,还是蓝焰大队那些不自量力的残部?我要是让他死,会用比对付韩龙惨烈一万倍的方法,你要不要试试看?”
水荔扬的眼神顿时变得比冰窖还寒冷:“你敢,我就要你的命。”
“荔枝,我……”
年雨话还没说完,楼上突然传来一阵巨大的爆炸声,足足持续了五秒,接着引发了一连串的连锁效应,碎玻璃和建筑碎屑飞得到处都是,楼下的所有人都吓呆了。
这种规模的爆炸,看来是有预谋的。年雨立刻叫人上去排查,大概过了半个小时,有人下来跟他说,是水荔扬待的那个房间里被安装了微型TNT炸弹,而且一早就被砌进了墙壁里,却到今天才爆炸。
年雨下意识地看向水荔扬,却发现对方在笑。
“这是你做的?”年雨阴沉着脸,“荔枝,你干什么了?”
“我本来打算,你要是再这么继续关着我,我就炸掉那个房间,然后拉着你一起死。”水荔扬微笑,“年雨,既然你知道我是‘红眼’,就不应该这么自信,对我一点防备都没有。”
年雨忽然感觉出水荔扬的可怕来,不是作为曾经的发小,而是国际杀手悬赏榜上那个令人闻风丧胆的名字,如同一个鬼影,会用各种想不到的办法,将你一击毙命。
你以为摆脱掉他的时候,其实才是真的开始踏足他布下的陷阱。
“你觉得你一个人就可以对抗我们?”年雨阴郁地问他,“荔枝,你要不是在我这里,早被李牧祁嚼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水荔扬后退几步,跟年雨拉开距离:“他?他吃得下么?”
年雨这一次成功被他激怒,很强硬地把水荔扬带去了方舟,送进李牧祁办公室,一点不留情面。
进去之前,年雨在办公室门口停下,再一次试探水荔扬服软的态度:“我不想把你送给他看管,你知道的,李牧祁会折腾死人。”
水荔扬勾了勾嘴角,径直推门而入。
年雨跟在他身后,愤怒地一脚踹上了门。
李牧祁这会儿正是喝茶的时间,悠闲得很,意外地看着走进来的两人,笑道:“哦?怎么舍得把人给我了?”
“我那儿不太安全,出了点小状况,需要暂时转移他。”年雨轻描淡写地把之前的爆炸事件一带而过,“收容区的空房间多得是,把他安排在那里,限制一切人员的探视,尤其是洛钦。这期间随便你怎么样,但是不能让他死。”
他扭头看了看水荔扬,手指抚上对方脖子上那枚金属颈环:“荔枝,这个东西里面装的是什么,你应该清楚。只有这一枚项圈是我亲自操控的,你知道我不会杀你,也不怕这个威胁,但洛钦会怕,所以他现在相当投鼠忌器,你最好不要让我难办,否则我一定折磨死他。”
水荔扬看也不看他,像是一点都没听进去。
李牧祁一摆手,让人把水荔扬带去最底层的关押室,见年雨样子有些狼狈,脸色也不是很好,便问:“怎么了,还是搞不定洛钦?”
“我总有一天要弄死他。”年雨表情狠厉,青筋乍起,“到时候你别拦着我就行。”
李牧祁:“洛钦对我还有用,你不要乱来。区区一个水荔扬,至于让你们这么针锋相对的吗?”
年雨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水云霆坐在茶室里,实在没忍住,发出嗤笑:“今儿他妈真的是开眼了,也不知道我这个儿子到底有什么本事,能把他们一个个迷得神魂颠倒的。”????
“年轻人那一套,不足为奇。”李牧祁耸耸肩,“洛钦也是个能人,按说你儿子是个有脾气的,居然愿意张开腿给他玩儿。”
“早知道比生个丫头还管用,当年就该把他送去娱乐城那种地方卖,也能把我养他砸的钱吐出来点儿。”水云霆放松地揉着脖子,发出轻浮的啧啧声,“你这说的,我也想弄个玩玩儿了。这些年老子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早玩腻了,没劲。对了,你手底下那个祝衍,我瞧着细皮嫩肉的,你搞过没?”
“我可没你家这种祖传的变态嗜好。”李牧祁露出鄙薄的神色,“现在不行,别弄出毛病来,等他彻底把疫苗研究完全再说吧。”
水云霆无趣地切了一声,又给自己倒了杯茶。
门板被敲响了三声,祝衍的声音传进来:“李总,我来汇报实验进程。”
“进来吧。”
祝衍推门而入,没理会水云霆猛兽一般的目光。
李牧祁在护卫的陪同下,打开了关押室的门。
那扇门一共有三道生物锁,前面两道已经坚固无比,而第三道,是需要读取虹膜信息解锁的,属于方舟最高权限,眼下有资格解锁的人不超过五个。
水荔扬的方舟权限早在他退出时便已经注销,也不用担心人会跑掉。
这座关押室比其他的都要特殊,除了一套内循环的恒温设备24小时运转之外,没有任何的监控和监听系统。关押室内部是柔软的海绵墙壁,不会给里面关押之人一丝寻死的机会。
李牧祁一进去就看到水荔扬坐在墙边,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看来你真的是在部队锻炼出来了,过得挺滋润嘛。”李牧祁说,“开门见山吧,我想和你做个交易,怎么样?”
“我现在只做杀人越货的买卖。”水荔扬语气很轻快,“你要谁的命?水云霆我给你打五折,要是你自己的话,我给你免费。”
李牧祁也不急,徐徐道:“你还开得了玩笑,看来是我让你过得太好了。我这么说吧,洛钦身上那套太岁原石制成的护甲,我看过了,可以说得上非常精妙,这种技术是人类卓越的奇迹。如果你愿意跟方舟合作,把你的武器制作工艺和覆膜技术出售给我,我立刻放了你,重新让你加入方舟委员会,之前种种,一概不究。”
水荔扬被他逗得笑了一阵,好不容易停下来,说:“李牧祁,你真是来和我谈合作的啊?”
“不然?”
“原来你不舍得杀洛钦,就是为这个啊?”水荔扬抬起一双野兽般锐利的眼睛,盯着对方,“趁他动不了,想要窃取他护甲的制造技术,结果发现自己完全消化不了,没办法,只能低头来求我。”
李牧祁冷了脸:“我不是在求你,现在是我来决定你能不能活着。”
“如果你真的要和我谈条件,就告诉我,你们在洛钦身上,用了什么药?”水荔扬周身的气压陡然降低,冷声道,“那种能让他上瘾致幻的药。”
“如果是这件事的话,我无可奉告。”李牧祁说着,转过身准备离开,“你想清楚再答复我,随时可以呼叫守卫。”
关押室的门在水荔扬面前一层层关上,外面的声音被一并隔绝,整个房间里只有他自己的呼吸声。
他闭眼靠在墙上,觉得浑身疲惫得很。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水荔扬再睁开眼的时候,安全门正在被人扫描虹膜信息开锁,他好奇地抬起头,却看到了一脸气喘吁吁跑进来的洛钦。
水荔扬皱眉看着对方,好像在努力辨认着是不是那张自己熟悉的脸。
太久没有见到年雨和李牧祁之外的人,水荔扬的感知能力稍微有些迟钝,不过这会儿很快就好了。
“洛钦。”他轻声说,“过来。”
洛钦扑了过去,一把抱住了水荔扬,身体颤抖:“荔枝!”
场景似曾相识,水荔扬记得自己以前也是这么来看被关押的洛钦,当时两个人都还满腔的孤勇,只知道不顾一切地奔向对方,天不怕地不怕,好像什么都阻挡不了。
但此时此刻,他只需要知道洛钦曾经来找过他就好了。无论当时洛钦是抱着什么样的目的和态度来到了汉州,最起码他曾有一段时间没有忘记自己。
这就够了。
“是不是很想我?”水荔扬抬手环住洛钦的脖子,笑了笑,“不要着急,你能进来这里,就说明我很好。别掉眼泪了,嗯?”
“你怎么知道……”洛钦抱着他,不肯转身让对方看见自己脸上溃败的表情,“我睡不着,荔枝,每天想的都是你,我怕年雨那个畜生真把你怎么样了。”
“他不会。”水荔扬说,“你不用怕他,洛钦。”
“对不起,我今天才知道你被他关在这里。”洛钦深吸几口气,压下眼眶的酸意,抬头看着他,“正好他不在,我直接就来了。”
水荔扬搓着他的脸颊,满眼都是比从前还要强烈很多的喜欢,“快来,让我看看,给我抱抱,洛钦。”
他用最温柔的目光一寸寸地描画着洛钦的样子,心底却在颤,没来由地害怕自己有一天也会忘掉对方的模样。
哪怕人生苦短,这也是占据了他几乎全部岁月的至爱,他不可以忘记,就像他过去十几年里一次次握紧了那条红绳一样,至死也要记得。
水荔扬握住洛钦的手,放在自己脖子上:“看这里,亮着的灯是什么颜色?”
洛钦看了一眼,迟疑道:“黄色……为什么是黄色?”
这种中控颈环一共有三种颜色的提示灯,绿色代表情况稳定、个体安全性高,红色则代表高危险性,是即将启动注射程序的警告。
而现在,水荔扬脖子上这枚颈环,亮起的却是黄灯,意味着信号受到干扰或连接中断。
“嗯,看来比较顺利。”水荔扬模棱两可地说了一句,“好了,现在这里所有的信号都是被限制的状态,暂时没人会监听我们。你要对我说什么,都可以。”
洛钦平复下来,让水荔扬靠在自己怀里,跟他讲了这阵子方舟的动向,包括叶晴岚失踪一事,他也查了很久,线索却在同一个地方齐刷刷断掉,毫无头绪。
现在的人类联盟是即墨颂在管理,而崔浩山在李牧祁身边十分得势,不知天高地厚地想夺即墨颂的权,奈何对方身边有即墨柔坐镇,他也不敢有什么大动作。
“无泺他们都好吗?”水荔扬有些惴惴不安地问。
洛钦急忙点头:“他们都很好,就是他和森羚他们来要过几次人,打到方舟里面,都被我送出去了。小白那边有程清尧护着,李牧祁不好直接怎么样。”
“保护好自己,洛钦。”水荔扬揉着他的头发,“有时间多来看看我。”
“我带你走,荔枝。”洛钦回握住他的手腕,“不让你一个人留在这里。”
水荔扬却摇头:“不行,我不能走,洛钦。”
“为什么?”
洛钦无法理解他这个举动,但水荔扬没有再对他解释,只是说:“相信我,洛钦,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大忙。”
洛钦抿着嘴唇,好半天才问:“什么?”
“什么也不要做。”水荔扬说,“今天回去之后,不要做任何能让我离开这里的事情,继续工作,注意安全。”
洛钦盯着他:“你想做什么?”
水荔扬转开了脸:“你只要相信我,洛钦。”
“我会想办法拆掉你脖子上这个东西。”洛钦说,“荔枝,我怕年雨真的能做出来……我不能赌他会不会杀你。”
颈环的信号中断了四个小时,直到年雨回来,拿着枪气冲冲一脚踹开关押室的门,才变回了绿色。
“你做了什么?”年雨的手指压在扳机上,“信号断了,荔枝,是你干的?”
水荔扬嘲讽道:“修修你们那个破服务器吧,WiFi信号这么差。”
洛钦拦在水荔扬面前,瞪着满脸杀意的年雨:“怎么,上回挨揍挨得不够?”
“你再不滚出去,我现在就让他脖子上这东西变成红的。”年雨一字一句咬牙说道,“不然你就试试,我对谁都下得去手。”
他知道洛钦最在乎什么,就偏要以此作为威胁,果不其然,这份筹码也相当有效。洛钦恋恋不舍地回头看了看水荔扬,嘱咐道:“我走了,荔枝,你也保护好自己。”
“那你下次什么时候来看我?”水荔扬扯了扯他的袖子,“你早点儿来,好不好?”
洛钦再也忍不住,转身捧着水荔扬的脸,在他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别怕,宝贝,我很快再来看你。”
等洛钦一离开,年雨的情绪就再次爆发,他一把掐住水荔扬的脖子,将人死死按在墙上,威胁道:“我真想杀了你,荔枝,我就是想看见洛钦心痛到死的样子。”
“可惜你不会。”水荔扬从容地推开他的手,“现在洛钦不在,我这儿有桩生意要和你做,想不想听?”
年雨没开口,毕竟他最大的底牌已经被水荔扬看穿了,那就是他绝不会对自己这个发小动手,在此前提下,水荔扬的确是有恃无恐。
“我有个要求。”水荔扬自顾自地继续说,“你去告诉李牧祁,他不是在实验各种各样的药吗?我可以当他的试药人,任何耐药性实验我都能接受,只要他答应让我从这个地方出去。”
年雨闻言,有些诧异:“你既然不想被关着,为什么不跟我服个软?你来求我,我不会让你付出任何代价。”
水荔扬笑着看他,一副上位者势在必得的神态,让年雨觉得无论什么时候,这个人都永远站在高位,俯瞰着所有人。
“这件事我要回去考虑,毕竟那些药不是一般再造人类能承受得了的。虽然你是最强的α型再造人类,但过程有多么痛苦,你应该清楚。”年雨眸色暗沉下去,说道,“我还是等你对我低个头。”
水荔扬稍微确认了,先前自己和李牧祁的对话,年雨根本就懒得监听,所以他这会儿并不清楚,自己为什么单单提出要和李牧祁谈判。
不管是没把李牧祁放在眼里,还是没把自己放在眼里,总归年雨是还不知道李牧祁对洛钦做了什么下三滥的事,否则此刻应该很轻易就能猜出他的意图,然后坚决地拒绝。
看来李牧祁周身围绕着的这些人,彼此也并非全然交心,互相有所保留、有所隐瞒,其中形成的信息差,足够水荔扬精心布置他想要做的事情了。
从这里出去不是最终目的,接近李牧祁那个见不得人的核心才是,但水荔扬必须让年雨相信,自己只是不想开口求他,所以宁可向李牧祁妥协也要出去。
“我明白赵叔的心情了。”年雨收目光,笑了一声,“你这个人,看着很温和,其实要是真惹到你了,你比谁都像个炮仗。”
“你明白就行了,回去考虑吧。”水荔扬打了个哈欠,伸着懒腰靠到一边。
年雨是真的拿他没办法,想着这人真是性子又烈又难缠,也不知道洛钦怎么搞定的。
水荔扬背对着门口,听到年雨离开的声音,身体忽然一下蜷缩了起来,害怕得不住发抖。
昨天晚上水云霆来过,给他播放了年雨虐杀韩龙还有那个跟班的录像,之后水荔扬就开始不停地做噩梦,他梦到自己小时候在家中草坪上养了两只兔子,还有一只狸花猫。
没有别的孩子和他玩,他就在练完琴之后去花园找这些小动物,看着小猫小兔子信赖又温顺地吃自己手中的食物,内心有种保护弱者的快乐。
直到有一天水云霆带着他去了花园,那些兔子和猫看到他,都欢快地跑过来,等着从他手里讨到今天的零食。
水云霆耐心地哄他蹲下去,却又从自己兜里拿出一把手术刀,在水荔扬畏惧的目光中露出慈父的神情,笑着对他说:“扬扬,喂吧。”
小动物毫无防备,依旧到他手中来吃食。然后水云霆就抓着他的手,将猫和兔子活生生地开膛破肚,之前还活蹦乱跳的生命,顷刻变成了一堆血淋淋的烂肉。
水荔扬记得自己当时一直在尖叫,求他不要,可水云霆仿佛世间最残忍的刽子手一样,抓着他双手,让他亲手用手术刀杀了豢养的宠物。那些深深信任着自己的小生命,或许从未想过会突遭这样的横祸。
那是水云霆在他心中从小播种的恶魔之种,是他一生的噩梦,年雨又让他想起来了。
午夜梦回的时候,他不知道自己喃喃地念了多少句对不起,却无法纾解自己内心一丝一毫的愧疚和悔恨。
这是伴随他至死方休的原罪。
第221章 天黑请睁眼
接下来的一周,洛钦又来看过水荔扬几次,最高权限可以确保他在整个方舟里畅行无阻,即便是年雨,也无法阻止李牧祁铁了心一点点扩充洛钦的权力。
不过洛钦好几次试图问起两人过去的事情,都被水荔扬转移了话题,洛钦看出来他在规避这件事,也锲而不舍,很耐心地一点点哄他。
年雨来的次数倒是越来越少,不知道在忙别的什么,只是每次过来,状态都会比之前差。水荔扬意识到他的变化,也没说破,双方都心知肚明,从来不讨论这个问题。
“我查过通行记录了。”年雨走近水荔扬,看着他说,“李潇涵来过这里,给你送酒?你和李牧祁商量什么了?”
水荔扬懒懒地爬起来,因为喝了太多酒,脑袋还有些晕乎乎的:“没什么,就是想说,上次我提的要求,你已经没机会跟我商量了。”
“什么意思?”年雨俯身压迫过来,“李牧祁要做什么?”
“对李牧祁来说,一个已经没办法被自己所用的α型再造人类,当然是用来做耐药性测试的小白鼠比较好。”水荔扬说,“你的监听器只能实时监控吗?没有录音?”
“这么小的玩意儿,储存不了多少东西,当然不会录音,我也不会时时刻刻都在听。”年雨冷笑,“不过洛钦每次来,我都会全程听着。放心,虽然我不知道你上次是用什么办法干扰了这里的信号,但以后不会发生这种事了。”
水荔扬暗自松了口气,年雨虽然比以前变了很多,但要跟他这个身经百战的特种兵较量,还远远不够,连话里的试探之意都听不出来。
看来这些信息差,他还可以继续利用一下。
“洛钦倒是不死心,我知道他最近的一些动作,虽然他保密性做得不错,但我已经说过了,他孤立无援,任何事情都不可能完全瞒住。”年雨说,“可惜你脖子上那个东西,跟用刀架着他没什么区别,你可以不怕死,但洛钦怕你死——我赌的就是洛钦他不敢赌。”
“看来你真的特别在意他。”水荔扬笑道,“洛钦就这么让你吓破胆吗,年雨?用我来威胁他,因为你也只能想出这个办法了,对不对?”
“荔枝,你不要试着激怒我了。”年雨齿间透着丝丝森寒,“你再惹我生气,我也不会把你扔出去任李牧祁宰割的,我只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直接把洛钦的尸体扔到你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