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稳了。”
洛钦一挂挡位,车子离弦地冲了出去。
车顶忽然发出一声闷响,两人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什么事,一颗狰狞的脑袋就猛地从驾驶座窗外探了进来,朝洛钦嘶吼一声,张口便咬。
“洛哥,车屁股上还有两只!”黄毛半个身体都探出去,却够不到躲在车后的丧尸,急得大喊,“它们在咬车胎!”
洛钦拿散弹枪顶住那丧尸的脑袋,轰的一声崩出窗外。他单手抓着方向盘,吼道:“抓紧扶手!”
说时迟,车身一瞬间就漂移了出去,像个在冰原上飞速旋转的陀螺,车轮几乎和冰面划出了火星子。黄毛差点被甩出去,拼命抓紧椅背,才挣扎着将自己扔回了车里。
挂在车尾的两只丧尸被甩得飞起来,双双落进了不远处的雪地里,又被蜂拥而过的同伴从身上碾过去,顷刻间便化为了乌黑的血泥。
汽车忽然一震,紧接着车头就翘了起来。等窗外扬起的雪沫散开,洛钦这才发现他们身处的是一片沟壑,之前被大雪盖住仿若平地,根本看不出什么,现在被车身的重量一压,上面的积雪层一下子全部坍塌了。
他甚至没来得及喊黄毛跳车,就随着下坠的汽车一起翻进了深沟。
水荔扬撑着头打盹的手臂猛然失去平衡,整个人一下惊醒过来。
洛甜甜被他吵醒了,抬头往这边看。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睡着了,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慢慢缓过神。
他手边放着一台老式收音机,已经没电了。水荔扬打了个哈欠,不知怎的,醒来后就有些心神不宁,于是一挥手把洛甜甜叫过来:“去不去玩?”
洛甜甜对“玩”这个字眼很敏感,狂摇尾巴,在他腿边转来转去。水荔扬摸了摸它脑袋,从抽屉里拿了颗脏兮兮的网球出来:“走吧。”
这两天他没事做的时候就会带着洛甜甜去爬山,无论把球丢进哪个犄角旮旯,狗崽子总能准确无误地给他叼回来,翻着肚皮讨零食吃。
青岛这边临海多鱼,捕捞队每次都能收好几网,水荔扬会专门挑没刺的海鱼喂给它。前几天一阵寒流突降,给青岛带来了场罕见的大雪,外面积雪过膝,几乎寸步难行,那段时间水荔扬很少放它出去,结果整条狗都被喂胖了一圈,他看着有些摇晃的狗肚子,下决心要带它出去锻炼。
水荔扬爬上一座矮丘,用力把球丢了出去。洛甜甜叫了一声,利箭般冲下山坡,不一会儿又叼着球撒欢儿地跑回来,身后白皑皑的山坡上跟了一长串狗爪印。
“蹲下。”
洛甜甜玩得疯了,根本不听指令,一头撞进水荔扬怀里,霎时间球飞狗跳,一人一狗像颗炮弹似的滚进雪地里。水荔扬被他撞得七荤八素,眼前涌起老电视般的雪花,半天才缓过劲儿来。
“逆子,从我身上下去。”他咬着牙推开洛甜甜,“你丫快比我沉了。”
洛甜甜往他身上拱了几下,惬意地卷起尾巴躺下,伸了个懒腰。
水荔扬搂着洛甜甜的脖子,望着头顶湛蓝的天,空气中满是雪化之后清新泥土的芳香。
“你是不是想洛钦了?”他忽然扭过头,捏了捏狗崽子的耳朵,“感觉你这两天状态不对啊。”
洛甜甜听不懂,但能感受到对方语调里的轻快,抬头摇了摇尾巴:“汪。”
水荔扬:“行吧,知道了。”
腰上的通讯器响了起来,水荔扬随手按下接通,那头断断续续传来猎鹰的声音:“队长,我们的卫星通讯站收到了南边传来的信号,你在哪儿呢,能不能回来一趟?”
“嗯,别急,我就回去。”水荔扬从地上爬起来,扑掉身上的雪沫,往山丘下走去,“把即墨柔也叫回来。”
洛钦从昏睡中苏醒过来,全身冷得僵硬,却还没有到坏死的程度。他动了动自己的手指,摸到一旁的打火机,攥到手里握了一会儿才起身去生火。
五天过去了,酒精炉里的燃料只剩下三分之一,食物倒还是富余许多。他们的车五天前侧翻进了一条被雪覆盖的深沟里,目测垂直距离有二十来米高,两侧都是光滑的岩石,下了雪之后更加湿滑不已,根本没有落脚处可供攀爬。
黄毛在收集沟底的枯树枝,试图做一个SOS求救信号旗伸出去。但纵向二十米的距离和水平横向奔跑的概念完全不一样,如果要用SOS求救的话,首先旗杆就要做得超过二十米,这是完全不可能的。
“没必要,别说你根本找不到那么多绳子把树枝绑起来,就算真的能伸出去,被人看到的几率还不如你突然学会轻功的几率高。”洛钦看着他说道,“至少后者还有点儿可能。”
“那怎么办啊?”黄毛有些泄气,虽然目前食物充足,再造人类也不太需要担心在野外被低温冻死的情况,但这样下去食物迟早会吃完,他们能撑过一个星期、一个月,难道还能一直在这里待下去么?
洛钦爬回摔得变形的车里,打开车载电台继续尝试捕捉信号。黄毛从窗外探进头来,说道:“洛哥,这荒郊野岭的,你想收到信号,咱还不如想办法弄个SOS呢。”
炉火在一旁无声地燃着,洛钦低下头,把对讲机从手套箱里拉出来,顺便调整了一下电线。在汽车储备电池耗尽之前,如果还是不能向外发出求援信号,那他或许真的要考虑黄毛的提议了。
“洛哥,你这两天就睡了几个小时,要不我来吧?”黄毛又说,“我也会弄这个。”
洛钦摇摇头,示意对方去休息,他还不想睡。
他的确不能再睡了,即便是那短短两三个小时的睡眠,都被无休止的噩梦填满。清醒和沉睡的间隙中,他又开始不停地做那个杀死水荔景的梦,一次比一次真实,他甚至开始分不清现实和虚幻,醒来后那几秒,他会真的以为自己杀过人。
“那咱俩聊聊天吧。”黄毛小心地在车门外坐了下来,随手摸了一支改锥在手中把玩,“我这个人嘴闲不住,就喜欢瞎贫。”
“行。”洛钦点点头,“想聊什么?”
“洛哥,听说你是深宁人啊?”黄毛问道,“你以前是干啥的?”
洛钦:“什么都干,搬水、送外卖、修东西、当主厨和面点师,后来自己创业开店,能赚钱的都干过一遍。”
黄毛啧啧赞叹:“我就说你不是一般人,哎,不像我,从小我妈就说我是个废物,初中没上完就把我赶出去打工了。我家里还有两个妹妹,本来想着赚了钱能供她俩上学,可一进城就被人把钱给骗走了,我也不敢跟家里说啊。后来想跟车去广西那边打工,结果我那辆大巴还没上满人呢,就出了这么个事儿……”
“你家里人呢?”洛钦问。
黄毛苦笑:“都死了呗,他们住的那地方在城中村,人特别多,听说当时出事儿之后,好多人都直接被堵在楼里了,没跑出来。”
“你从哪弄的强化剂?”
“说出来也不怕你瞧不起我——我偷的。一开始我想去方舟,结果那狗日的李牧祁不让我们进了,没办法,只能去别的地方。我在汉州遇上一伙人互相火拼,就为抢一箱强化剂,结果他们两边打得要死要活,保管箱子的人被乱枪打死在路边,我就趁乱偷了一支。”黄毛说,“我给自己打的时候,差点没死过去,太难受了。我以为自己就这么完了,肯定得变丧尸,结果再醒过来就已经没事了,腰不酸腿也不疼,还比以前能打。”
洛钦就笑:“当时你在安全区门口,怎么想到要找水荔扬麻烦的?”
黄毛挺不好意思,挠了挠头说:“被忽悠了,就想跟方舟里那群再造人类碰碰,得亏是老大人好,也没和我计较。”
他说着似乎又觉得不对,一拍脑袋:“扯远了,我没什么好讲的。洛哥,讲讲你跟老大的事儿呗。”
洛钦想了想,笑道:“你想听什么?我和你老大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
他本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黄毛一下来了兴趣,正襟危坐地盯着他:“行,这个好!”
洛钦语塞,没想到这小子还真这么爱打听八卦:“我说着玩的,这事哪能跟别人讲。”
黄毛不死心地追问:“那讲讲你小时候的事儿?从前我跟同村那些人喝酒,就爱互相扯穿开裆裤的那点儿乐子。”
洛钦顿了一下,摇头:“这个我是真不记得,从小就记性不好,全忘干净了。”
“讲讲呗,洛哥。”
洛钦拗不过他,只能捡着自己和水荔扬相遇相识的一些经历说了,黄毛听得眼睛都直了,连连感叹:“缘分,真是缘分!这叫什么……天赐良缘,对吧!”
“算你小子会说话。”洛钦笑着说,“他那么好,当然算最好最好的缘分了。”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不知道聊了多久,终于都慢慢地睡了过去。半梦半醒之间,车上原本沉寂已久的电台忽然发出了电流的嘈杂声,模糊的人声在车厢里回荡。
“洛哥,我可能做梦了刚才……”黄毛翻了个身,喃喃道,“我好像听见老大的声音了。”
“嗯,我也听见了。”洛钦昏昏沉沉的,裹紧了身上的外套。
三秒钟之后,两人同时睁开了眼睛,噌的一下坐起来,死死地盯着车里忽明忽暗的电台灯光。
“……这里是华东军区驻军救援部队,收到这条信息的幸存者请立即回应,或者向东寻找我们的救援据点。重复,这里是华东军区驻军救援……”
此刻从电台广播里传来的,真真切切地是水荔扬的声音。
洛钦很快反应过来,胡乱拨开手套箱里的杂物,一把扯出对讲机回应:“这里有人,我们被困住了。”
对面沉默了一下,有些难以置信:“洛钦?”
看来这段救援信息不是录音,洛钦总算松了口气,连忙说:“荔枝,是我。”
“你们在哪里?”
“我不知道……大概是过了京港澳高速九里关隧道之后这一段路。”洛钦茫然地抬头看了看,只能望见一片狭窄缝隙当中的夜空,“我们的车翻进一条很深的沟,具体位置没办法确定。”
“没关系,你们继续保持联络,我在想办法定位你们的车载GPS。”对讲机那头传来跳进雪地的声音,厚重的作战靴踩下去咯吱作响,“你们有几个人,有人受伤吗?”
洛钦:“我们两个人,没人受伤,放心吧。”
“待在原地不要动,救援队已经赶过去了。”水荔扬似乎纵身翻过了什么东西,微微喘了口气,“等我,我就来。”
洛钦在听到水荔扬声音的那一刻就安心了,那熟悉可靠的声线就在耳边,闻声如见人,让他顿时倦意全消。
黄毛听不清对面说的什么,急忙扒住洛钦问:“是老大吗?他来救咱们?我操,老大怎么这么神?!”
过了很久,头顶的裂缝外忽然远远地传来一声不甚清楚的犬吠,洛钦心中一动,立刻从车里钻出去。他认得那叫声,分明是洛甜甜的声音,无论什么时候他都不会忘记。
洛钦走到裂缝下方,弯起两根手指放到嘴边,长长地打了一声呼哨。
犬吠声停了一秒,接着很快便往这边来了。洛钦听着那声音越来越近,几乎就近在咫尺了,立刻高声道:“在这里!”
洛甜甜飞奔到那处深沟边上,冲下面狂叫着。一道手电光顺着缝隙照射下来,晃了几下:“洛钦?”
“荔枝,”洛钦仰着头,跳起来挥了挥手,“我在下面。”
他话音刚落,头顶那人便等不及地一跃而下。洛钦借着手电光看清了来人,还没等开口,就被水荔扬一把抱了过去,着急地把他从头到腿都捏了一遍:“这么高?你怎么摔下来的?有事儿没有?”
“老大!”黄毛三两步蹦过来,“我俩没事,有车垫着呢,特别抗摔!”
“先上去。”水荔扬从腰上解下一条攀岩绳,将另一头用来固定的钩爪向上甩去,“接着!”
洛甜甜在上面一口咬住绳子那头,找了块坚固的石头将钩爪牢牢卡住,自己的体重也全部压在上面,沉稳地叫了两声。
水荔扬拉了拉绳子,确认那头彻底固定牢了,“你们先上去。”
三人顺着绳子爬上地面,头顶传来直升机盘旋的轰鸣声,还有不远处卡车头亮起来的灯光。洛钦只觉得五天来在坑底的一切寂静都被一扫而空,人间喧嚣的声响传进他耳朵,此刻又一下子觉得自己活过来了,胸口的浊气早已烟消云散。
洛钦扭过头,趁着车队还没驶到他们近前,捏着水荔扬的下巴轻轻亲了一口。
“我一想你,你就来了。”他抬起手掌拢在水荔扬耳边,声音唯有他们两个能听见。
水荔扬摸了摸他脑后的碎发,声音仿佛雪原上若有若无的风:“因为我也想你。”
广播里机械的录音一遍遍循环播放,然而回应它只有窗外萧萧的风。那机械声似乎有些疲倦,时不时被电流打断几秒,接着又如梦醒一般,继续播送重复的救援信号。
洛钦裹着毯子躺在安全屋一角的床上,睡觉时手还在微微抽动。水荔扬握住他的手,感受那只宽大的手掌轻轻抓住自己的手指,随即又有些不安地攥紧。
这次洛钦又是从噩梦中醒来的,他缩到床角,抱着毯子不自觉地发抖。水荔扬好不容易把他安抚得清醒过来,探了探额头,倒是不烫:“你又做噩梦了?”
“别走了,荔枝,陪我待着。”洛钦像只受伤了瑟瑟发抖的野兽,“我不睡了,头好疼。”
“我在呢,一直在这儿。”水荔扬俯下身拍拍他,“你睡吧,我不走。”
洛钦又梦到水荔景了,依旧是真实到他无法分辨的梦境,又不能跟水荔扬吐露梦的内容,只能吞沙一样吞进肚子,让那种痛苦自行烂在骨血深处。
“这是什么地方?”洛钦在昏暗的屋子里环视一圈,有些不适应,“什么时候了?”
“前几天我们联系上了华东军区的舰队,他们在上海这里驻扎,正从各地搜救幸存者。我就和小柔从青岛走水路到这里,过来帮忙参与救援。”水荔扬轻声说,“你往北走的时候刚好遇到丧尸迁徙,卫星遥感监测到那群丧尸后来接着往南走了,估计是在找温暖的过冬地。你被救回来之后睡了一天,现在是晚上九点。”
“你怎么找到我们的?”
“海军总部说一直有救援信号从西面传来,但时断时续,他们没办法定位,我就带了蓝焰的几个通信兵一起过来,没想到会是你。”水荔扬说,“还好我过来了,不然你俩还不知道要困多少天。”
他起身从一旁的桌上给洛钦端了碗姜汤,还是温热的,也不枉他半个小时就去热一次,凉了就再热,反复好几次。刚才猎鹰第三次看水荔扬从厨房出来的时候,还诧异地问他到底熬了多少姜汤。
洛钦皱着眉喝了一口:“不好喝,没我煮的好。”
水荔扬黑脸道:“少挑三拣四的,有人想喝还没得喝呢。”
“这不会是你熬的吧?”洛钦忽然意识到什么,勾着嘴角明知故问道。
“很难喝吗?”水荔扬顾左右而言他,但是表情已经完全出卖了自己,“我觉得还不错。”
“好喝。”洛钦仰着头一饮而尽,喝完还咂了咂嘴,好像刚灌下去的是什么琼浆玉液,“你应个景,说句台词。”
“什么台词?”
“‘大郎,该吃药了。’”
“……你找打?”
洛钦被硬灌进两碗姜汤,水荔扬心满意足地把碗收拾起来,似乎对洛钦全部喝完感到十分满意。
“荔枝,你平时是不是也不怎么做饭?”洛钦问他。
水荔扬卷起袖子,拧干一条热毛巾,“上小学和初中那会儿,给我妈还有思弦思淼做过。老赵回来之后就一直是他做了,还有他雇来的阿姨——你问这个干什么?”
“没事。”洛钦若无其事地按了按喉咙,声音有点哑,“以后都我来做吧,你的手可不能在厨房忙活。”
水荔扬冷笑:“你少装,白无泺也这么说,其实他就是嫌我做饭难吃。”
“怎么可能……”
洛钦刚说完四个字,嗓子就彻底哑了,后面的话尽数憋了火,却依旧坚持打手语说完后半句——跟这是他随手跟水思淼学的,水荔扬竟然能看懂大概意思,是夸自己做饭好吃。
“不是。”水荔扬很挫败,“你不用安慰我了,我知道我做饭真的很难吃。”
洛钦摇摇头,抬手狂拍胸脯,结果把自己拍得胸闷,扶着床咳嗽得惊天动地。
水荔扬伸手给他顺气,忽然更挫败了:“我带你出去转转吧。”
两人起身收拾了一番,走出安全屋,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广阔热闹的营地。外面还在飘雪,天气冷得刺骨,一辆辆解放卡车顶着寒风从他们面前驶过,巨大的货箱排队停在仓库门口,等着有人过来卸货。
不远处是几栋正在施工的二层楼房,用蓝色的彩钢瓦围着,塔台吊车盘旋在半空,将建筑材料缓缓送进施工区内部,此起彼伏的赶工声穿透彩钢瓦,一切都极其井然有序。
洛钦没来过这里,只能凭着从前在电视上看过的地标性建筑识别。他看到了远处矗立的东方明珠和环球金融中心,比在屏幕上看到的震撼多了。
只不过如今那些建筑都陷入了沉寂,褪去五彩斑斓的霓虹灯和光幕环绕,只剩下高塔上的信号灯时不时闪烁,直升机在其间穿梭,几分钟便掠过一架。
他们身处的地方正是黄浦江边的一处码头,这里停靠了数十艘军舰,作为临时的安置区域,聚拢着上百名军人和获救的幸存者。
放眼看去,曾经繁华如白昼的大都会此刻被一片黑暗包裹,无数的死尸亡灵在城中游荡梭巡。而甲板上相对安全,那些丧尸不会游泳,无法到船上来,恐怖的嚎叫声夹杂在风里,被断断续续地吹向甲板。
“东海舰队一直在这里安置幸存者,之前连通讯系统也被蓝田病毒感染得瘫痪了,他们没有再造人类士兵,修复工作进行得很难。”水荔扬说,“几天前他们才搞到能用的无线电设备,修复了几座信号基站,成功和我们联系上了。”
“李牧祁不是说要来这边搞安全区吗?”洛钦问道,“他还想来这套,表面和军队合作?”
水荔扬点头:“这边有水云霆从前的人脉,所以李牧祁之前让他来过一趟,但这条路没走通,东海舰队拒绝接受方舟计划。所以李牧祁又叫费老过来走关系,想在上海建立东安全区,我也是最近才知道这些事,李牧祁把消息压得很紧,老赵也……也没告诉过我。”
“怎么就你自己?”洛钦问道,“你不是说蓝焰还有其他人也来了?”
水荔扬:“他们在忙着抢修这边的卫星地面站,华东地区的部分信号覆盖区域已经恢复了。我们准备先连通上海和青岛的通讯,再从这两个地方向外辐射,希望年底之前能和更多区域建立联系。”
洛钦四处看了一圈,又问:“小柔呢?”
“他在总指挥部的塔台那里,你也跟我过去一趟,见几个人。”水荔扬望着不远处的一座高塔,“别紧张,我和你一起。”
第175章 今夜无人谈判
洛钦跟着水荔扬登上那座塔台,推开总指挥室的门,热闹声劈头盖脸地砸过来。满屋子二十几个人挤在一起,即墨柔、猎鹰、费应倪等人都在,屋里吵得跟KTV似的。
他一眼就看到伊格纳特和Aaron两人也在,身边还站了几个外国军官,看着都很脸生。
Aaron很热情地走过来给洛钦一个熊抱,勒得他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拼命把人推开,踉踉跄跄躲到水荔扬身后。
伊格纳特手中抓着酒瓶,冲洛钦挥了挥:“好久不见了,哥们儿。”
这种组合还挺难见的,洛钦不知道这些美国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毕竟自从松河会议之后,他就再没有听到过有关黑隼的任何消息了。
交谈了几句才知道,美国中南部突降一场百年未见的暴风雪,使原本在建的方舟安全区几乎全部被暴雪填埋。大雪肆虐了整整一个月,北美各个安全区断水断电,交通阻塞,许多人没捱过那个刚刚过去的寒冬,冻死的冻死,失踪的失踪,再加上一股突如其来的丧尸东迁大潮,更是雪上加霜。
黑隼几名精锐队员原本想派直升机到北部寻求救援,却在暴风雪中偏离了方向,不得不横穿太平洋,最终燃料耗尽,有惊无险地在上海附近降落。东海舰队发现了落难的黑隼队员,经过一番交涉后,将他们护送回了海舰安全区。
“北半球入冬后的气候普遍都不正常,北欧也遭遇了大暴雪,一些国家曾经向俄罗斯和中国求助,但其他国家自己也在忙着暴雪救灾,实在抽不出手支援。”
说话的是位皮肤黝黑的海军军官,两鬓有些斑白,却掩不住整个人的精神矍铄。洛钦余光暗自数了数对方肩上的星星,一共是三颗。
他又看了看水荔扬肩上那一杠三星,一时分不清这都是什么级别。不过好在他也不用开口说话,只听着屋里其他人你一言我一语地交谈,也大概弄明白了怎么回事。
秦淮以北也下了大雪,比深宁还要严重得多,不少幸存者临时居住的安全区被压成了废墟,到处都是流离失所的平民。华东军区在附近开展救灾工作,已经有半个月了。
“汉州安全区倒是没事,方舟那边之前建造的时候就很坚固,不过还是满足不了那么多幸存者的需求。”水荔扬拿着暖壶倒了一杯水,往里放了两片柠檬,手握着杯壁试了试冷热,顺手递给了一旁正在看文件的费应倪。
洛钦这才注意到费应倪脸上一副镜框微微有些变形,眼镜腿还是折断之后绑到一起的,也不知道之前都经历过什么。
李牧祁之前向费应倪展示了东安全区的规划愿景,想让他来这边劝说军方协助方舟计划。不过他来了之后才发现,这片临时建立起来的海舰安全区,某种意义上比方舟更适合被称作“安全区”。
很显然,李牧祁表面上是要救援幸存者,其实依旧想尽可能多地扩张自己的地盘,从东、南、西、北四个方向朝中心发展,最终连通成为一个大安全区。
在李牧祁的规划里,方舟是一个无限制扩张的黑洞,它永远在无情地向前推进自己的版图,如果建立起所谓的大安全区,恐怕那些逃亡的幸存者会更加无立锥之地。
“我个人还是认为,东安全区由军队主导比较合适。”费应倪喝了一口水,说道,“等通讯恢复之后,我会告诉李牧祁我自己的想法,如果他还是要坚持,可以另外派其他人来。”
李牧祁先前三番两次出尔反尔的举动,已经让他所谓的“方舟计划”变得毫无可信度,目前只是依靠人类联盟来武力收回感染区。庇护所名存实亡,方舟对物资永无止境的需求和囤积,正在一点点压缩普通人的求生空间。
人类联盟头目之一的即墨柔也在这里,他对李牧祁的态度从来都很明晰,估计这也让对方很头疼,只能间接地通过即墨颂来约束对方的行径。至于姐弟俩之间的关系正一步步走向恶化,并不在李牧祁的考虑之内,他只想最大限度地压榨这段血缘中的最后一丝可利用价值。
“如果西安全区和东安全区都在军方手里的话,比方舟一家独大要好得多。”水荔扬说,“赵方蒴中将那边,我来谈吧。”
“我们会在东海沿岸建造安全区,这里只当做一个临时中转点。”那海军军官说道,“等青岛和上海之间打通一条海上运输线,就不用冒险走陆路了。”
东海舰队是目前唯一一支还保留着部分战力的军队,虽然没有再造人类士兵作为支撑,但东海于他们而言就是孕育蛟龙的天池,在沿海这里继续发展,往后将大有可为。
晚上还有个简单会议,军方高层和在场的几个相关人员都会参加,包括费应倪和即墨柔。黑隼的队员也不好再留在这里,道别之后就回了自己的住所,洛钦总感觉自己留下像是凑数的,有些格格不入。
“我先回去。”洛钦晃了晃水荔扬的胳膊,“得避嫌吧?”
水荔扬看着他,有些好笑:“你避什么嫌?”
“要硬说我和当兵的有点什么关系……”洛钦想了想,说,“军属也能参加?”
水荔扬笑道:“你想去就去,在你醒过来之前,我已经和他们谈过,如果要信任我,就不能不信任你,否则双方肯定是没办法放心交底的,因为我不会把你踢出去。”
“我不喜欢这种场合,还是不去了,到时候在外面等你。”洛钦悄悄抓了抓他的手,“应该不会开太长时间,开完了我和你一起回去。”
到了晚上的会议,洛钦顺便跟水荔扬去临时会议室里转了一圈。那是军舰底层一个很宽敞的房间,以前也总是被当作临时会议室,各种设施一应俱全。
会议室里有一张很长的方桌,主座应该是给之前那个肩章三星的军官准备的,这会儿已经堆了两沓文件,还有一支看起来很讲究的钢笔。洛钦看着几个士官端着一次性纸杯往桌上摆,杯子里是刚泡好的茶水,冒着一缕热气。
后面还有人端来了几盘小点心,做工马马虎虎,像是过期的散装糕点,但个头不小。毕竟不少人都是忙完手头的事便急匆匆赶过来开会,晚饭都没来得及吃,拿这个刚好能垫垫肚子。
洛钦也没觉得要顾忌什么,一屁股坐桌子上,挨着水荔扬刚坐下的座位,伸手从一个士官手中的盘子上拿了枚点心塞进嘴里。????
那士官一愣,旁边的猎鹰也没反应过来,眼看着洛钦嚼了几下咽进肚,还意犹未尽地点评了几句:“豆沙馅的,有点淡,不过还是可以的。”
“哎,你这人……”士官有些不满,他原本是端给水荔扬的,摆盘整齐的点心一下缺了一块,显得有些寒碜。
水荔扬撑着下巴直笑,冲士官摆了摆手:“没事,让他吃吧,把这盘都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