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碰见了帮我带个话,说有事找他。”
“没问题,上尉。”
警官走出了办公室,此时屋内只剩下水荔扬和李牧祁。水荔扬没打算搭话,但他知道李牧祁一定会在这种场合先开口:“听说这两天你就走,你和洛钦都不考虑留在汉州吗?”
水荔扬心想,李牧祁还真不愧是当年远山叱咤风云的一把手,无论和人闹过什么不愉快,下次见面都还能神色如常地跟你打招呼。
“望春营地的发展状况确实在我们意料之外,不过平时运作起来也挺吃力吧?松河毁了,你们除了自产的物资,备选的资源补充渠道其实很窄,坚持几个月还行,往后人越来越多,也是撑不下去的。”李牧祁道,“要回收松河,靠你们自己肯定不行,如果和方舟连通,把幸存者分流一部分到汉州,你们压力会小很多。”
水荔扬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随手拿起桌上一叠安全区报告文件翻看起来:“的确,望春营地自己孤立无援肯定不行。我同意和方舟连通,但管理权的问题怎么划定?”
李牧祁似乎早就知道他会这么说,气定神闲地回应:“比人数、比技术,你们的总战力甚至不如人类联盟的一半,要不然赵方蒴也不会选择站在我这边了。”
“如果联盟真的有实力,你也犯不着拉拢我了。”水荔扬淡然道,“你觉得只靠联盟里的半吊子,就能挡住那些变异得越来越快的丧尸?”
李牧祁微微一笑,说道:“这是因为病毒在进化,它们当然也会,最近的几次小感染潮都很凶猛,我们每个月都要在安全墙的修复上耗费很多资源。”
水荔扬的目光扫过报告文件里的数据,确实和李牧祁说的所差不多,看来对方眼下面临最主要的困境就是内在战力不够,而外部的破坏源源不断,“所以安全区也该加固了,而且方舟计划是你提倡的,外面那些人为了寻求一个庇护所而来,现在他们需要保护了,你为什么把他们拒之门外?”
李牧祁温和地看着水荔扬,一点都不在意他对自己说话的语气:“我为什么要担心这种问题?我建立的庇护所,是会提供最基本的安保措施,但我可从来没说过,要对这些人的安全负责到底。”
水荔扬合上手里的文件,定定地看着他:“什么?”
李牧祁反问:“你知道什么是,‘进化论’吗?”
水荔扬缓缓说道:“物竞天择,适者生存。”
李牧祁点点头:“没错,简单来说就是这么一句话——适者生存。上尉,你我都清楚,这次灾难的爆发源于什么,你只是不愿意接受,依旧停留在你那种虚幻的理想中,想要拯救所有人。但你要知道,这是地球的选择,是自然针对这世上所有生物的一次清洗,只有最终适应的群体才有资格继续生存下去。地球已经到了一个临界,它无法再维持其上生物圈的正常运转,所以它开启了自我治愈模式,就好像人的感冒发烧一样,是在帮助自身排毒。”
水荔扬难以置信地盯着李牧祁,他只知道如今推行的方舟计划与当初的理念背道而驰,却不曾想这个男人的想法居然会如此恐怖和极端。
怪不得李牧祁在军队接二连三地遭到打击后,立即就扶植起了人类联盟,流水线一样地培养再造人类。水荔扬原本还以为他只是单纯渴求权力,现在看来,这种渴求之下,竟然还隐藏着毁灭和清洗的野心。
方舟成立以来到今天,所有人做出的努力、付出的牺牲,竟然全都是在替面前这个毫无人性的野心家铺路搭桥。
“你疯了。”水荔扬说,“李牧祁,你到底还是不是人?”
李牧祁笑得依旧十分得体,而那笑容下却仿佛有一条毒蛇蛰伏:“有什么错?人通过感冒发烧排出体内的病毒,而对于地球来说,人类就是这些病毒,对地球的开发超出了生存必要的限度,就是这个结果。从中世纪的黑死病,到后来的艾滋病毒,这些都是人类试图染指地球的禁区所遭到的反噬和报复。”
水荔扬冷冰冰地反驳:“这是人祸,不是天灾,李牧祁。你当我不知道,蓝田病毒是怎么混进远山的疫苗里的?罪魁祸首自己躲进方舟里苟延残喘,放任外面的人被淘汰,这就是你们的清洗计划,这就是你们的‘进化论’?”
李牧祁慢慢收起了笑容,看向水荔扬的眼神变得犹如机器一样无情与冷静:“疫苗的事的确和我无关,但蓝田病毒迟早会席卷整个世界,从原石暴露在人类面前的那一刻,人们对它的追逐与争抢就是在宣告清洗的到来。太岁的开采已经导致病毒蔓延开,而我建立安全区,就是要筛选出人类族群中最优秀、最适合生存的那一部分,让这些人得以保留和延续,否则所有人都会一起死。”
他似乎想到什么,诡异地笑了一声,继续道:“你看,连丧尸都在完成种群进化,所以那些还停留在原地的人,有什么理由不被淘汰?你和我,都是被自然选择的,是注定有生存资格的人。”
水荔扬认真叠好手里的文件放回原处,眉间却冰冷,一字一句地说:“李牧祁,你这些话最好是在发疯。如果你真的敢这么做,我会让你成为第一个被淘汰的人。”
李牧祁叹了口气,好像对他的选择很不理解:“即使你被人误解、被人怨恨、被你救过的人拿刀指着,你也不后悔自己选择的这条路吗?”
水荔扬没回答,和他擦身而过,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李牧祁在他出门之前,忽然又说了一句:“我这些话,也和洛钦说过,他好像没你这么大的反应,你不如去问问他,对我的观点同意多少。”
门在李牧祁面前重重关上,他站在黑暗中轻笑了一声,表情看上去有些阴森。
“好啊,你要救……可不要后悔。”
寂静的办公室里响起敲门声,赵方蒴没抬头,咳嗽了几声才说:“进。”
水荔扬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张纸,不等赵方蒴开口,就径直拉开了他桌前的椅子坐下,脆弱的椅背哀叫了一声,好像在替人发泄不满。
“我以为你不来了。”赵方蒴摘下眼镜,随手放到一旁,“我报告都快看完了。”
水荔扬盯着他桌上那副朴素的细框眼镜,视线又从桌面转到赵方蒴的脸:“我记得你以前只有晚上看东西的时候会戴眼镜。”
“你上中学那会儿?”赵方蒴想了想,“的确,我那会儿老是半夜在你家客厅看文件,还以为你不知道呢。”
水荔扬轻轻嗯了声,没再多说。
他记得有几年赵方蒴从乌鲁木齐调回汉州,念他父母都不在,思弦思淼也被送养,便经常来家里照顾自己的起居。有的时候赵方蒴从部队回来看他,到家已经很晚了,就一个人在客厅挑灯工作。
其实那段时间他睡得浅,赵方蒴一进门他就会醒。半夜爬起来偷偷打开条门缝,看着客厅里那盏不太明亮的灯,总是会让他觉得心安。
在那个一度寂静得只剩下自己的家里,水荔扬只有在那些夜晚才能感受到这里不止他孤零零的一个。客厅里那个背影很多年都没变过,但高二那年的某个夜晚,他忽然发现赵方蒴半夜看东西时开始戴眼镜了。
就像他昨天在走廊里心血来潮地回望一眼,似乎觉得那个背影不再和以前一样直挺了,竟然微微有些佝偻。
“你还是没变,那时候你就不像个小孩儿,我回去之后见你的第一眼,就知道这孩子心事不少,但就是谁也不说。”赵方蒴脸上露出一丝微笑,目光很是怀念,“就是蔫儿坏,和现在一模一样的,闷不声儿地往外冒主意。”
“你又没问过我。”水荔扬不满,“你也和现在一样,就会命令人,谁都得听你的,要不然就是不听话,是小孩儿。”
“我这自己没孩子都没能逃过,看你那几年,把你叛逆期全赶上了。”赵方蒴苦笑,“你高二逃课,被老师打电话把我从部队揪回来,我好歹一个营长,站在办公室门口挨你班主任训,不是你害的?”
“营长怎么了,你不是一直说军衔军种不分贵贱么?”水荔扬笑起来,“我现在还不是被你训。”
两人聊着聊着,先前闹僵的气氛一下就解开了。从前也是这样,叛逆期毫无道理的脾气和争吵,几乎闹得天翻地覆,最后还是一句“出来吃饭了”最能打破冷战。
赵方蒴清清嗓子,问道:“说正事儿吧,洛钦怎么样?”
水荔扬听他这么问,目光便有些暗淡:“伤恢复了,倒是没别的事。”
“那天门口闹事的那个,我查到点眉目了。有个叫韩龙的,是不是跟你有过节?”赵方蒴问,“那人就是韩龙的跟班,清尧的人昨天在城北一个幸存者营地见过,他好得很,哪儿也没伤着。但你在安全区门口打伤了人的事,不知道被谁谣传得到处都是,还上了方舟报,闹得不小。”
水荔扬无所谓道:“随他们说吧,我没做过。”
“不是你做没做过的问题,谣言说出去就会有人信,谁管你到底是真的假的。”赵方蒴叹气,“你在汉州这几天也小心点吧,可能是有人故意针对你,别摊上麻烦就行,没要紧事就早点回望春营地。”
“知道了,我明天就走。”
水荔扬说着便举起手中的纸,端端正正地放到桌上:“那个,我还有件事想和你说一声。”
赵方蒴低头去看,眼睛眯起来:“这是什么?”
水荔扬看着他,语气缓慢,像是已经酝酿了很久:“我要退出方舟。”
赵方蒴愣住,手指微微一弯:“退出?”
水荔扬郑重其事地点头:“李牧祁关于方舟计划的理念、目前委员会内部的一切举措还有行事风格,我现在完全不认同。方舟已经足够安全和完善,它现在不需要我了,但是在安全墙外面,还有很多普通人想要活下去。”
说完,他伸手点了点那张纸:“这是我的申请,虽然写不写都是一张废纸,但我还是想正式点——对你。”
他不需要李牧祁的首肯,即便自己一声不吭地离开,李牧祁也没资格置喙半句。但这件事,他无论如何也要通知赵方蒴。
赵方蒴双手交叉放在桌上,平视着水荔扬:“你觉得自己离开方舟,就可以救那些人的命?”
水荔扬平静道:“我留下也改变不了什么,当然,也不可能被李牧祁改变。我很确信,方舟选择的未来,和我要走的路不一样。”
赵方蒴久久没有说话,两人谁也没有动。良久,赵方蒴抬手卷起了那张纸,放进抽屉:“好,我批准了。”
水荔扬其实没想到他会答应得这么快,在预设好的情况里,对方应该一脸老干部的表情把申请放到一边,然后板着脸说:“这件事先放一放。”
“你说得对,你长大了。”赵方蒴慢条斯理道,“我以前的确做得有问题,一边想指导你,一边却想让你快点独立,所以才会让你有种分裂感。扬扬,以后要怎么做就是你自己的事,方舟和从前不一样了,军队也是,所有人都已经开始各自为战,包括我。”
“你这次回陕西,下次什么时候回来?”水荔扬没有继续上一个话题,而是转了话头,“听说那儿情况也不太好,经常有丧尸袭击。”
“不用担心我,我之前在那边的时候重启了不少工厂,里面的设备都还能用,吃穿用度都有基本保障。”赵方蒴摆手道,“年后我会去西藏,扩建那边的安全区,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得来。”
水荔扬站起来,伸手将赵方蒴桌上的台灯调亮了些:“别弄太暗,度数再涨都不好配新镜片。”
赵方蒴笑着点头,拿起眼镜重新戴好:“你这孩子,说话别太老成,你这样会让我觉得自己到了该被小辈操心的年纪了。”
“别不服老,这个给你。”
水荔扬从兜里掏出一小瓶川贝枇杷膏,推到赵方蒴面前,“我前两天听见你咳嗽,正好之前出去搜寻物资找到一瓶药。”
他余光瞥见了赵方蒴鬓角似乎生了一根白头发,不忍再看,转身便走了。
洛钦在门外等他,习惯性地上前给他整了整衣领:“申请交了?”
水荔扬从那根白发引起的胡思乱想中回过神来,握住洛钦的手:“交了,以后我和这儿没有一点关系,可能不会再来了。”
“总有一天我也会离开这里。”洛钦搓了搓他的手指,笑道,“再等等我。”
水荔扬任由他把自己的手揣进兜里,两人手指绞缠在一起,驱散了走廊上些许漏风的寒意。
两人坐电梯下楼,却看到程清尧在外面等着,脸色凝重。
水荔扬眼神一变,快步走过去:“有消息了?”
“找到了。”程清尧叹了口气,“情况不太好,叫了祝衍来急救,没太大作用。”
水荔扬急匆匆去了营地门口,一辆临时急救车停在那里,车门开着,围拢了几个年轻警官。
“程队。”一个女警往旁边让了让路,“血蛋白严重低于正常值,只有个位数了,胃部好像也有穿孔,人现在特别虚弱。”
“营养剂打了吗?”程清尧问,“祝博士怎么说?”
祝衍坐在车里,握着一条细瘦得不正常的胳膊,摇头道:“来不及了,我到的时候人已经快不行了,我才给她输了半包急救营养液就开始有呕吐症状,连喝水都吐,身体的排斥反应非常明显,现在没别的办法。”
水荔扬拨开人群,看到一个瘦得不成人形的女孩子躺在祝衍怀中,整个人只剩下一层皮贴在骨头上,与骷髅没什么两样。
“怎么会成这样?”水荔扬难以置信,“她爸爸呢?”
程清尧:“之前这父女俩还会来这边,我就拿点吃的给他们,但是三个月前突然就不来了,我让人找了很长时间,还是刚才带着洛甜甜才从垃圾堆里翻出来的。找到的时候只剩她一个,可能是……”
洛钦上前摸了摸小女孩的脖子,除了细微到几乎无法察觉的喘息声,他从这具瘦小的身体上感受不到任何活人的气息。
虽然对方的脸已经全然瘦脱了相,但洛钦一眼就认出来她的身份——几个月以前也是在这里,联盟的几个人不依不饶地指控一对父女偷东西,洛钦对此依稀还有记忆,当时那个小女孩手忙脚乱收拾散落一地的过期食物,他注意到她手腕绑着一根红色皮筋。
而那根皮筋此刻也正挂在眼前这个女孩子枯瘦的手臂上,摇摇晃晃,仿佛马上就要滑落。
“她怎么会变成这样?”洛钦喃喃问道,“是饿的吗?”
祝衍点头:“刚才她吐的时候,胃里都是果皮和瓜子壳,应该是饿得受不了才捡来吃的。”
水荔扬上车握住小女孩的手,对方似乎有所感应,微微睁开眼:“……哥……哥……”
“我在。”水荔扬轻抚她的额头,“别怕,你乖乖输液就能好了。”
祝衍动动嘴唇,最终也只是叹了口气,眼中尽然是不忍。
“妈妈……”小女孩目光空洞涣散,依旧清亮的瞳孔用尽最后一丝力量试图对焦,“……爸爸。”
所有人都没说话,听她如同风中残火般的声音继续说:“我想吃蛋黄派……想……”
水荔扬站起来,掏了掏兜,问程清尧:“有没有蛋黄派?算了,我去找。”
“没意义了。”祝衍忍不住叫他,“她现在什么都没法吃。”
“让他去吧。”洛钦说,“我在这等着。”
水荔扬去了没多久,只是没找到蛋黄派,从年雨那里翻到一包饼干就匆忙赶了回来。他跳上车,顺手撕开饼干包装,轻轻叫了声小女孩:“来,吃吧。”
洛钦坐在那里,很悲怆地看着他,摇了摇头。
程清尧也站在路边,一言不发。
水荔扬怔了一下,拿着饼干袋子的手收紧,视线落到小女孩的脸上——并不算安详,眼角有泪痕,嘴巴微张着,嘴唇已经干涸至发白。
他沉默了很久,伸手将小女孩手腕上的皮筋绑紧了,又把那包饼干放在她身旁。
“看到了吗,洛钦?”水荔扬语调平缓,带着一丝深切的悲伤,“这就是我退出方舟的理由,这就是……”
“筛选。”
身后的大楼顶层,李牧祁微微扭过头,对着旁边的李潇涵说道。
李潇涵望着远处,那些水泥的牢笼里封锁着这座城市最后的微光,但是很快,等北区的安全墙完工,那丝微光将彻底被收入自己父亲的囊中。
“开始了。”李牧祁很满意地笑了笑,“方舟计划真正的启动,并不是一年前,而是现在。”
第170章 分道之始
很快就到了新年,望春营地的年味儿提前一个月就酝酿起来。这是洛钦到汉州之后的第二个春节,同样是陪在水荔扬身边过的。
刚到年下,开拓南安全区的事就落到了洛钦头上,并且刻不容缓。
年前李牧祁已经就这件事开了几次口,但洛钦有意拖到年后,也是要晾着对方,同时短短两个月就攒足了自己的筹码,在具体开发方案的谈判上拿捏了李牧祁许多,看得出来对方虽然非常不高兴,却也拿他没办法。
他和水荔扬聊过这件事,当初为了救人一时心急,就把自己打包着卖给了李牧祁,开始总有些憋屈,现在却也成长了不少。至少这个身份能为自己所用,即便水荔扬离开了方舟,他也能方便在两头周旋,时不时搭把手。
水荔扬也劝他不用急于一时意气,退出方舟有利有弊,而对现如今的洛钦来说,一个切实可靠的身份和后盾,才是他能在汉州立足的根本。
年关过后,水荔扬就要和即墨柔一起去青岛,在那里驻扎新的营地。他们带了一些自愿随行的幸存者组建成拓荒队,作为青岛新营地的首批开拓者,启程东进。??z?
蓝焰大队其他成员则开始和行者救援队执行松河城市回收计划,重新打通望春路,两月之内就清理出了松河市区四分之一的区域,并安排了两百名左右的幸存者入驻。
深冬的雪还未止歇,北风又席卷着西伯利亚的寒流南下,吹得万物冷寂,陷入冬眠。
“我这次要去一个月。”洛钦坐在床边打包行李,看了眼鼓鼓囊囊的背包,“其实挺快的,你不用给我带这么多东西。”
水荔扬擦着头发从阳台转出来:“到了再发现这个没带那个没带,打电话喊我给你送?”
洛钦:“没有荔枝闪送服务啊?”
水荔扬:“闪你个乖乖隆叮咚,给我老老实实都带着,不准拿出来。”
洛钦把人扯过来胡乱亲了几口,动作粗暴,最后脖子上果不其然地多了一个牙印子。
“洛甜甜我带走。”水荔扬附在他耳边,有些上气不接下气,“你自个儿去深宁。”
“你打算睹物思人吗?”洛钦膝盖往上一顶,“不是,睹狗思人……”
“别弄。”水荔扬微微仰起头,双眼垂下看他,“怎么了,看不到人,不能看狗?”
洛钦抓紧水荔扬的腰,语气带着低笑:“等我回来的,咱们挑一天,我让你满脑子除了我想不了别的。”
洛甜甜每到出远门的时候就兴奋,摇着尾巴满屋乱跑,一会儿又扒在即墨朗的婴儿床旁边,冲即墨柔狂叫。
即墨朗则好奇地扶着栏杆,看向不远处的即墨柔。
“让你那狗儿子少嚎两句。”即墨柔坐在一旁,雷打不动地削木头,“算了,狗还能汪汪叫两声,床上这玩意儿只会流着口水傻笑。”
洛钦白了他一眼:“等你八十岁流着口水傻笑的时候,我让小朗把你扔出去冻死。”
“随便,老子死也是光荣战死,不可能冻死的。”即墨柔嗤笑,“我巴不得他以后离我远点儿。”
即墨朗见他笑了,也摇晃着伸出手,声音含混不清:“叭……”
即墨柔顿了一下,没扭头,削木头的手却忽然慢下去。
明天拓荒队就会出发去青岛,在即墨柔的印象里,自己已经好多年没回过老家了,记忆中的蓝天和海湾似乎都变得模糊不清,像泛黄的老照片,越端详越是看不真切。
即墨颂知道他要回山东的事情,也没说什么,只是托人送了一串山东祖宅的钥匙过来。他拿着不知道有什么用,但也懒得往回退了。
望春营地的队伍兵分两路,分别朝着青岛和深宁进发,开启了各自的拓荒计划。
南下的车队一经过秦淮分界线,北方无处可躲的严寒就被消去了许多,沿路的积雪越来越少,接近深宁的时候,他们甚至能看到高速两旁随风晃动的常青树。
时隔一年,洛钦又回到了深宁。这里荒废许久,城市内外依然被丧尸所占据,车队进城的时候遇到了些阻碍,洛钦带着水荔扬挑给他的几个年轻人先行驱车入城,迅速收回了市政府附近的一座广场,拓荒队趁机一拥而入,占领了那一小块地方。
他特意抽空回福利院看了一眼,那里已经被完全烧毁了,房梁屋顶尽数垮塌,到处都一片焦黑。洛钦默默地在楼前站了很久,最终还是没有让人清理这里,给大门上了把锁,彻底封存了福利院。
深宁的土地并不适合耕作,但优势是地处临海,气候温和,且鱼类资源丰富。洛钦带人勘探了附近的水域,并没有发现污染迹象,大概是水体的自我净化能力一直在起作用。
蓝田病毒即便再顽强,也不能离开宿主太久,它们通过那些死去的感染生物汇入深宁的水循环系统,很快就消弭在了奔腾入海的河流当中。
洛钦沿海圈起了一片渔场,放入几百尾检测过的海鱼进行养殖,这些鱼的繁殖速度极快,足够供应目前拓荒队的食物需求。
和他一起来的有人类联盟成员,也有水荔扬在望春营地时亲自训练过的一批再造人类自卫队,那个无比崇拜水荔扬的小黄毛也在其中。
洛钦给了黄毛一个自卫队的队长名头,这人便天天带着一干小弟在渔场附近转悠,非常尽职尽责。到深宁的第二周,黄毛就从郊外赶了一群牛回来,洛钦颇感意外,头一回觉得这人除了整天咋呼之外,原来还真有别的本事。
那些牛自从感染潮之后就无人管束,冲破栅栏在附近的牧场游荡,吃得皮肤油光水滑,一身腱子肉结结实实,简直是天降的储备粮,拓荒队终于不用整天吃鱼虾度日了。
接下来的几天,拓荒队的工作重心落到了基建修复上,这比之前的种种都要难搞。那些被病毒污染过的工厂和设备几乎都变成了一堆废铁,死去的太岁残骸爬满机器,内部的零件和结构都完全报废了,就算消过毒之后也不能再用。
洛钦带人城里城外转了几圈,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给他找到了没被污染过的工厂。
“这家伙还能用?”洛钦看着面前巨大的风力发电设备,有点迟疑,“不会启动之后就爆炸吧?”
黄毛胸有成竹道:“放心吧,洛哥,咱队里有专门弄这个的,保准……”
话音未落,头顶就发出“嘭”的一声,不知道是什么地方出了故障,一股焦糊的气味传来。
“我靠!”
洛钦和黄毛异口同声,后者马上大叫着冲进去,骂道:“干什么呢?关掉,快关掉!快点——”
重启发电厂的计划暂时失败,发电站虽然没遭到感染,但一些设备太久不用,加上年岁久了有些老化,还得尽快找到新的可替代零部件。
洛钦为此特意在城中找了两天,勉强凑齐了那些零件。黄毛带来的几个电力工程师合力检修了几天,终于在他们自带的发电燃料快要耗尽之际,重启了深宁东郊的两座风力发电厂。
黄毛从海边回来,拎着两桶鱼跳上车,美滋滋地点了根烟:“洛哥,发电厂没问题了,咱明天什么安排?”
“往北走,打通高速公路,把沿路的信号塔和基站都修好。”洛钦打着了火,往大拇指哈了两口气,“你觉不觉得有点冷?”
黄毛道:“冬天不都是这样的吗?是冷,过一阵子就好了。”
洛钦摇摇头:“深宁冬天没那么长,春天也比北方暖和多了。这两年的气温都不太正常,今年冬天好像比去年长了二十多天。”
两人回到营地,给正在抢修信号塔的队员带回了刚捕的鲜鱼。一群人围在一起拿炉子烤了吃,条件有限只撒了点盐,吃着有些单调,不过好在还有从超市里搜来的白酒,这东西不会过期,什么时候都用得着。
洛钦最近和一个老兵学了一种海鱼的腌渍方法,打算回头有空了就给拓荒队的队员做来吃,也算是改善改善伙食。
他们找来超市里还能吃的食物,配着烤鱼下饭,至于包装袋上久远的日期,洛钦则毫不在意:“保质期见鬼去吧。”
拓荒队没多少人,加起来不过三十来号,晚上睡觉的时候会派三四个人轮流守夜,一旦发现附近有丧尸靠近,就率先用冷兵器解决。枪声会吸引这附近的感染生物,南安全区开发正在初期关键阶段,即便营地的防御工事如铜墙铁壁,他们也不敢轻易冒险。
某天的清晨,洛钦在周围一片哆哆嗦嗦的牙颤声中醒来,掀开帐篷一看,外面居然下了及膝深的雪。他还以为自己眼花了,抬脚踩进棉花一样的雪地里,积雪顺着靴子缝隙灌进来,他冷得一激灵,才意识到是真的下雪了。????
洛钦觉得难以置信,深宁二十年下的雪加起来都没这么多,更何况在初春这种原本应该回温的时节,怎么可能突降暴雪。
拓荒队的人们起床之后都傻眼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都以为自己在做梦。
雪还在下,周围寂静极了。洛钦把车上的雪扫下来,打了三次火才发动车子,车厢里冷得像冰窖一样。
“洛哥,去郊区看看?”黄毛打开车门坐到后排,裹得严严实实的,“我得去瞅瞅我那牛咋样了。”
积雪很深,车子难发动,几个人合力才将轮胎打滑的车推上了路。洛钦小心地开着车子,经过一个路口时突然窜出十来只丧尸,他猛打方向盘,差点撞上街角的商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