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操。”
即墨柔无比震惊,立马凑上去盯着看,还特别手欠地摸了一把:“你俩生的?”
水荔扬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你猜呢?”
“很有可能。”即墨柔捧腹笑道,“实在是太丑了,一看就是爹妈基因不好。”
他没在开玩笑,还以为这俩人一夜之间做出了什么突破传统生物学认知的惊天举动,结果在听到这是自己弄出来的之后,整个人都木了。
那是个裹在襁褓里的男婴,皮肤又白又嫩,小奶豆一样。一双眼睛清澈明亮,挥动着莲藕般的双臂,会叫会笑,看得即墨柔后背一阵惊悚。
即墨柔试图从面前两人脸上找到一点开玩笑的痕迹,却一无所获。
水荔扬把孩子塞进他怀里,冷笑道:“自己抱抱,看能不能让你停止逃避现实。”
即墨柔过电一样后退,连连摆手:“不可能!老子从来没干过这种——”
他忽然卡住了,愣了几秒后一拍脑袋,懊恼道:“不是,该不会是那次……”
“想起来了。”水荔扬气笑了,对洛钦说,“真是他干的。”
没多久,即墨颂果然带人抬了几箱奶粉和婴儿衣服过来,看到发愣的即墨柔,有些无奈:“你站着干什么?往里搬啊。”
即墨柔如梦初醒,面上立刻摆出了三分怒火:“你说清楚,这孩子哪来的?不可能是我的!”
即墨颂让他稍等,从随身的挎包里掏出一份亲子鉴定书,上面密密麻麻写了许多,最后一栏的鉴定意见里,写的是支持他为孩子的生物学父亲。
“我一接到孩子就测验过了,祝衍亲自经的手。”即墨颂说。
“你还告诉祝衍了?”即墨柔怒不可遏,“你告诉他干什么!”
即墨颂没理他的质问,径直对水荔扬说:“好,接下来这孩子就交给柔柔了,你们不用管他。既然是他种下的因,也得由他来承担后果,他今年23岁,不是弱智,没有人活该帮他收拾。”
即墨柔一掌拍在门上,脆弱的门框发出咣当一声,“是不是你安排的?李牧祁不是早就在研究怎么把再造基因直接结合、繁衍出纯粹的再造人类?”
即墨颂淡淡地看着他,说:“你小说看多了,我没工夫给你安排一夜情。这件事情你既然做得出,就要接得住后果。”
即墨柔怒极反笑:“我知道了,即墨颂,因为我是残次品,所以现在你们又做了一个新的牺牲品出来!即墨家从来都不把人当人看,就和当年那件事一样!”
他声音太大,吓得那孩子大哭了起来,水荔扬赶忙去哄。即墨柔一听更烦躁了,干脆捂住耳朵,试图隔绝那吵人的声音。
“好了,你要愿意喊就喊一通,最好站在广场上喊,让这儿的所有人都知道你生了个孩子出来。”即墨颂转过身,看着搬得差不多的东西,准备带人走了,“这是你的儿子,不是我的,我把他给你带过来,已经是仁至义尽了,我没有时间替你照顾孩子。”
洛钦站在门口,无奈地看着最后一箱东西被搬进即墨柔宿舍,心想这以后该怎么办,难道要带着孩子一起住吗?
即墨柔那个性格的,养个猫狗都不耐烦,更别说是个孩子了。
即墨颂经过洛钦身边的时候,忽然凑在他耳边,用只有两人听得到的声量说了一句:“这孩子绝对不能交给方舟,也绝对不能落到李牧祁手上。记住,孩子妈妈只是个普通人。”
洛钦愣住了,但随后即墨颂就像无事发生一样,自然而然地从他身旁走了过去。
即墨柔在屋里都快把头发薅秃了,还是不能接受自己突然有了个儿子这件事。他扭头看着水荔扬怀抱的婴儿,好看的脸皱成一团:“怎么办啊?”
水荔扬深吸一口气,把孩子放下,拉着洛钦就走:“别问我,我不知道。恭喜你当爹,回头见。”
“等等,别!”即墨柔像抓救命稻草似的拉住他,用尽此生最服软的语气,艰难开口,“我一个人养不了这个……”
即墨柔难得安静得像潭死水,怀里被塞了个幼崽,手足无措。
他试图把孩子放回床上,但是那柔软的小身躯好像与硬质的床板格格不入,于是他只能继续抱着,并且寄希望于水荔扬能把孩子接过去。
“再造人类不是不能……”即墨柔都快憋断气了,才吞吞吐吐地开口,“她也是再造人类。”
再造人类的身体受到蓝田病毒影响,能迅速修复伤口、消化体内淤积,因此任何形式的损伤都不会在身上停留太久。但与此相伴而生的,就是女性子宫内壁不再进行内膜生长和脱落的更替,精卵无法结合着床,也就难以怀孕。
这似乎是自然赋予的诅咒,像再造人类这种强得几乎超越常识的种族,要获取强大的力量,必然伴随着相应的代价,因此也被上天夺走了繁衍能力。
然而任何现有数据都存在着突破阈值的可能性,一件事情发生的概率微乎其微,乃至无限接近于不可能,却依旧不是为0。
即墨柔抓了抓头发,几乎是立刻就确定了最可能的人选。
他只记得那是刚完成再造人类实验后的一个月,整个人痛苦不堪,浑浑噩噩的,难以接受自己身体发生的变化。那天晚上他多喝了些酒,在一片幸存者营地旁的高塔上吹风,就碰到了那个女人。
那人长得很漂亮,唯有这点他印象深刻。但具体如何漂亮,他第二天早上醒来就不记得了。
两人很聊得来,对责任嗤之以鼻,很显然是同一种人,都傲慢、放纵又无情,肆无忌惮地追求自由。但生理的冲动完全盖过感情的渴求,一夜露水之后,两人都心照不宣地彼此断了联系,之后即墨柔也渐渐淡忘了对方。
没想到再产生交集,对方就直接给他来了个大的,接着一声不吭地又消失了。
“人家先你一步,替天行道了。”洛钦说,“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淹死的都是会水的,对吧?”
“这句话是这么用的?”水荔扬愣了愣,问道。
“……是吧?”
即墨柔抱着自己从天而降的儿子,想了一下,“嘬嘬”两声:“哎。”
“滚蛋,你招狗呢?”水荔扬踹了他一脚,忽然反应过来,“他是不是还没起名?”
洛钦:“现起一个不就行了?孩子妈姓什么?”
“我不知道。”
即墨柔说完,又怒道:“我管她叫什么?!她自己都不要,凭什么跟她姓!”
洛钦想到即墨颂走之前说的那些话,心想孩子妈估计是007特工一类的大佬,神龙见首不见尾,说不定会在某个月黑风高夜偷偷潜过来看自己的儿子,顺便再一刀阉了即墨柔这个狗东西。
当然,这个想法他也说了,水荔扬听完笑得倒在床上半天没起来,即墨柔则对他破口大骂,又自知理亏,最后只得忍气吞声。
“所以他叫什么?”洛钦问,“你正经点。”
即墨柔皱着眉想了想,说:“我哪会起名字?给我本新华字典估计还行。”
“你他妈文盲啊?”洛钦说,“好好起一个。”
当晚,程清尧带着程清曳一起过来,刚进门就被里面浓重的奶味震住了。
之前洛钦打来电话的时候,他还以为对方是在开玩笑,于是洛钦很耐心地用了半个小时说服他。挂了电话,程清尧目瞪口呆地转头跟程清曳说“即墨柔好像生了个儿子”。
洛钦正在满头大汗地组装婴儿床,他放下手里的改锥,抹了把汗说:“随便找地方坐,太乱了。”
“我靠!”程清尧蹦过满地的奶粉罐子,走到床边蹲下,好奇地看着半大点儿的婴儿,“你和谁生的?!”
即墨柔黑着脸坐在角落,一言不发。
“孩子叫什么?”程清曳问,“起名没有?”
水荔扬:“还没起名字,想了不少,都觉得不合适。”
“那可得起个好名字。”
程清曳坐到桌前,余光瞥到一张纸上写满了字。她凑近了仔细一看,表情忍不住一阵恶寒,那上面尽是些乱七八糟的拟名,就好像新华字典上最难听、最土气的那一批字全都被挑出来放这儿了。
“……这谁想出来的?”程清曳拉着脸问,“孩子长大了得恨你们。”
水荔扬幸灾乐祸:“他俩翻了一天字典的成果。”
他伸出手逗着孩子,看那小脸蛋一鼓一鼓的,心中不免有些发软。稚子无辜,就算即墨柔再怎么拈花惹草地四处乱搞,这孩子也是干净的。
窗外透进一轮月色,十五的月亮十六圆,水墨瓷盘般的皓月挂在当空,染得云层一片洁白无暇,薄如蝉翼。月光被揉碎了洒向大地,温柔似水,丝绸般缠绵。
清风朗月,皓月霁空,窗棂上洒了一片银色碎屑。
那一瞬间,水荔扬忽然毫无知觉地脱口而出道:“朗。”
“什么?”屋里几人都看向他,水荔扬犹豫了一下,又重复一遍:“即墨……朗。”
“这个好啊。”程清曳拿笔在纸上敲了敲,写下一个朗字,“我们有了个小月亮。”
水荔扬朝着孩子探出手,动作缓慢,月光一点点落满他的手背。
即墨柔忍不住探头看了一眼,见床上的小不点正在努力地睁眼,口中发出婴儿的轻咛,像个小糯米圆子似的伸手去抓水荔扬的手指。
“哦。”即墨柔的表情不自觉地舒缓下来,连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这个小家伙对他来说,依旧是个麻烦。
他想起即墨颂离开之前丢下的那个眼神,胸口就憋闷得很。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即墨柔开始和自己的亲姐姐较劲,他甚至都记不清两人关系的僵化具体是以哪件事为契机了。
或许他不认同家里为人处世的理念,对即墨颂的反叛也不过是将对家族的不满施加给对方。冷静下来想想,这件事的确大半都要归咎于他自己,即墨颂会看他的笑话也是正常。
即墨柔抓了抓头发,心想他得有点骨气,这个孩子养就养了。
他凑过去,清了清嗓子。正当所有人都等着他说些什么的时候,即墨柔抬手拨弄了一下即墨朗的脸蛋,非常浑球地开了口:“叫爹。”
“滚出去。”水荔扬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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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节后又下了一场大雨,彻底带来了秋凉的讯息。
水荔扬正准备着回望春营地驻扎的事情,手边不少事务要交接,忙得见不到人影。洛钦把清理城区的进度提前了很多,新安全区也按计划逐步扩张,他打算一过十月就跟水荔扬回望春营地,不留在方舟了。
即墨朗被彻底丢给了即墨柔,从泡奶粉开始,每件事都让他头大。只要水荔扬在宿舍,他一天能去隔壁敲八次门,身心俱疲,也总算饱尝了放纵的代价。
水荔扬从小照顾弟弟妹妹颇有经验,似乎看孩子的事情就没有他不会的。即墨柔偶尔想偷懒都甩给他,也会被强行拽回来暴打一顿,不得不老老实实坐着学。
洛钦也跟着有样学样,却每每弄得满手都是,扯着嗓子喊水荔扬来救命。最后水荔扬不得不两头收拾,勒令洛钦不准再添乱,只伸手帮忙递东西就行。
这会儿洛钦又盯上了即墨朗的奶粉,趁着水荔扬放凉的空当,好奇地拿在手里看了看,然后偷偷喝了一口。
水荔扬拿着换洗衣服推开门,就看到即墨朗躺在婴儿床上大哭,洛钦则在浴室扒着马桶狂吐,屋里乱成一团。
“你在干什么?”水荔扬放下东西去哄即墨朗,顺路去浴室看了一眼洛钦的情况,“让你喂小朗喝奶,你怎么自己吐上了?”
洛钦咳得满脸通红:“这奶粉太腥了,太难喝了!”
水荔扬气得笑出声来:“你就非得馋他一口奶粉是吧?这玩意儿又不是超市里卖的甜奶,能好喝吗?”
“我现在知道了。”洛钦从浴室里走出来,抹了抹嘴,“就是好奇。”
水荔扬把奶瓶给即墨朗叼上,头也不抬:“把小柔叫回来,我下午还要出去,看不了小朗。”
“我出去找找。”
洛钦提上门口的垃圾就出去了,走到方舟楼下花坛的时候,忽然看到叶晴岚慌里慌张地从一旁的斜径里跑出来,眼下有些乌青。
他本打算当没看见,就这么默默走过去,没想到叶晴岚一瞥见他,立刻跑过来,压低了声音说道:“洛钦,你能不能……跟我来一下?”
第143章 手稿
洛钦犹豫了一会儿,忽然看到叶晴岚衣袖下露出的手腕上有血,有种不祥的预感爬上心头。
半晌,他点了点头,示意对方带路。
叶晴岚很懂得如何掩人耳目,绕路带洛钦去了方舟的仓储区。这边很多仓库都已经封闭不用了,甚少有人来。
其中一间仓库后面的草丛被压得东倒西歪,洛钦发现了躺在那里浑身是血的王文帆。对方脸色灰白,湿透的身体略显僵硬,额头有一处枪伤,胸口毫无起伏,似乎已经断气了。
“他这是怎么了?”
洛钦蹲下探了探王文帆的颈部脉搏,结果跟他猜想的一样,全无气息。
他不禁有些唏嘘,想起刚见到这孩子的时候,对方还是个带有学生气的少年,没想到失踪这么久后,尸体却突然出现在方舟,实在是事出诡异。
叶晴岚靠着仓库后墙,捂着脸,浑身颤抖得厉害,眼泪从指缝间涌出来:“我不知道……昨晚下了一夜雨,我刚巡查完仓库准备回去,小帆就突然冲出来,把我往这里拉。”
“他袭击你了?”
叶晴岚摇头:“没有,他说自己在被人追杀,求我救他。可我还没来得及去找人,他就死了。”
洛钦问:“他有没有跟你说什么?”
“他只说外面到处都在杀再造人类,那些人抽再造人类的血去换强化剂。因为强化剂太贵了,所以很多人会想办法把再造人类囚禁起来,不停地抽血,他们的造血速度很快,所以……”
叶晴岚越说越毛骨悚然,她不知道王文帆此前是否也遭到过那种非人的折磨,只是看对方死前那种绝望空洞的表情,她就觉得如坠冰窟。
关于这种等价交换强化剂的手段,洛钦也听即墨柔说过,却没料到谣言已经到了如此疯狂的地步。通过杀死再造人类获得血源,将自己也变为再造人类,接着又进入新的捕猎与追杀游戏,周而复始,无穷无尽。
不择手段的屠杀和极端取血方法,再次激化了普通幸存者和再造人类的矛盾,人在绝境中所积攒的愤怒能够转化为最可怕的病毒,其矛头最终将会指向身陷漩涡中的每一个人。
言语在无形中杀人,有时候比刀枪利剑还要恐怖。
“不能再让强化剂流通下去了,再造人类的血根本做不出有效的血清,强化剂也会产生副作用,我们得想办法破掉那个谣言。”洛钦站起来,擦干净手上的血,“先把尸体处理掉。”
“我们没办法让这个谣言彻底消失,洛钦。传谣的人比谁都清楚真相,但他们用一句话就能让所有人自相残杀。”叶晴岚叹气,“只要再造人类的血依旧能换来强化剂,外面那些人不会管它到底有没有用处的。”
比闭目塞听更可怕的,是所有人都意识到那其实只是谣言,却依旧只愿相信自己想要相信的。
叶晴岚看着洛钦,那一瞬间,她忽然下定了决心——或许这是她一直犹豫的契机,曾经联盟里的那些伙伴迟迟没有做出的决定,终究得由自己来决断。
“……那个手稿。”她的声音逐渐坚定,“跟我来,我会把卫蓝的手稿给你。”
叶晴岚拉着洛钦去自己办公室,翻箱倒柜地找出一个陈旧的笔记本,里面纸页已经发黄,还泡过水,一副饱经沧桑的模样。
“就是这本,小帆失踪之前留给我的,让我一定保管好,千万千万不要给任何人,否则他和他身边所有人都会完蛋的。我之前……不确定你的立场,尤其是你加入方舟之后,我不知道你还会不会站在卫蓝这一边。”
叶晴岚把笔记本递给洛钦,目光晦暗,“我没看过里面的内容,也不知道这个手稿究竟有什么意义,可小帆现在死了,我觉得一定和这东西有关。”
洛钦翻开第一页,扉页上写着几行钢笔字迹。他看着这种写字风格十几年,早已烂熟于心,一眼就确定是卫蓝亲笔。
——敬告看到这份手稿的任何一人,我所研记的,是过去二十年远山关于蓝田病毒与再造人类实验的历程与阴谋。我所知不多,但此笔记所言字字属实,望翻开之人珍重保存。此手稿切勿交予远山,否则将有灭顶之灾。
手稿内容并不多,只有短短十几页,字字句句写了远山如何利用蓝田病毒进行再造实验,过去因为实验而死的参与者足足有六十八人,很多人都是身患绝症、怀抱一线希望来投奔了远山,最后却都死在了深宁的里德尔空间实验室里。
十多年前里德尔空间的那场事故,的确和再造实验有关,远山压下了三名员工死去的消息,但远山总部却以违反人道主义精神为由,就此叫停了实验。
李牧祁不甘心自己就这么失去唯一向上爬的机会,野心勃勃的他选择在汉州建造了自己的私人实验室,带领一批疯狂的科学家偷偷将实验继续了下去,一直默默无闻了十几年,终于一举攻克了再造实验中最大的瓶颈难题,为军方提供了第一个顶级再造人类,也就是水荔扬。
卫蓝进入远山之后,很快就被派去参与再造人类项目。他本身就是个好奇心极强的人,曾试图通过李牧祁手下的那群科学家查清十几年前那场实验事故的真相,最终却发现一件极为恐怖的事实——曾经帮助李牧祁完成了再造人类实验的科学家,全都销声匿迹了。
无一例外,他们的家人、朋友再也没有这些人的消息,就好像凭空蒸发了一样。
卫蓝开始觉得害怕,他知道李牧祁为人阴险毒辣,最擅长过河拆桥,他们这一批被选拔出参与再造计划的新人,或许再过不久,也要面临和这些消失的科学家同样的处境。
洛钦翻到最后一页,只见卫蓝郑重其事地写道:“这份手稿可能总有一天被其他人得到,无论你是什么人,请记住,当年有一个名叫水荔景的研究员在里德尔空间殒命。但他在去世之前,曾偷偷带走了远山一样东西,存予他至亲之人身边。此物至关重要,或许来日蓝田病毒彻底失控,将能有一丝挽救之力。”
他看得头皮发麻,心中却瞬间清楚起来,明白了这些年为何每每看到卫蓝,都觉得对方闷闷不乐、似有心事——原来卫蓝一直都在私下调查这些事,甚至投入了大量的时间和精力,来推测已经被尘封掩埋的真相。
这份手稿所写内容之关键、信息量蕴含之大,绝对不是一个普通人所能够承受的。
卫蓝或许也快要被这些秘密逼疯了,这份手稿就像块被诅咒的巨石一样,过去时时压在他心里。
怪不得他在扉页写着这手稿绝对不能落到远山手里,一旦让李牧祁知道水荔景留下了一样可以牵制自己的东西,就一定会联合水云霆,掘地三尺也要把这东西找出来。
王文帆和叶晴岚的担忧并不是没有道理,他们之前对水荔扬隐瞒了这份手稿的去向,正是也想到了卫蓝所想的。
“你既然同意了李牧祁的招揽,为什么不把手稿直接交给他投诚?”洛钦问叶晴岚,“为什么王文帆没有和你一起进方舟?”
叶晴岚低下头:“小帆他们几个一直不赞成我带着联盟并入方舟的决定,所以他们脱离联盟,离开了汉州……我虽然跟李牧祁合作,但也只是想给朋友们找一条出路而已,我不信他会这么慷慨好心。”????
“我知道了。”洛钦合上手稿,深吸了一口气,“这个还是放在你这里,不要让李牧祁看到。我出去一趟,记住,就当咱们没见过。”
洛钦站在水荔扬家院外,看着终端上发来的消息,嘴角微微抬起。
-干嘛去了啊?回来没看到你。
他正准备回点蜜里调油的,想了想,又觉得太稀松平常了,抬手删掉打好的字,重新输入。
-再见了宝宝今晚我就要远航。
与此同时,刚进宿舍的水荔扬盯着屏幕上“宝宝”两个字,静默了两秒,打字回复:靠,你变态吧。
消息发出去,水荔扬就顺手把聊天界面截了图,然后锁屏放回兜里,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甚至还能做到面不改色。
洛钦爬上楼前的梨树,从二楼阳台翻进去。他在水荔扬卧室里翻找了一会儿,觉得水荔景不太可能将什么重要东西藏在亲弟弟房间,否则这么多年过去,水荔扬也早该发现了。
卫蓝的手稿中写过,水荔景把那东西放在了至亲之人身边。但他所谓的至亲之人是谁——景纯,还是水荔扬?
水云霆一定不知道这东西的存在,不然早就拿走据为己有了。
但景纯已经死了,水荔扬也对此完全不知情,思弦思淼那时都很小,水荔景再怎么事急从权,也不会把东西交给两个蹒跚学步的孩子保管。
洛钦听水荔扬说起过,白无泺和水荔景完全不熟,几乎没什么交集。然而排除掉这些人,他的确想不出还会有谁符合这个条件了。
他来到二楼客厅,看着满屋杂乱的老物件,一时不知道该从哪里找起。
电视机柜下面有四个抽屉,塞满了乱七八糟的旧物,洛钦翻找时还被抽屉角落的一个老式八音盒刺破了手指。好奇心驱使着他拿起来摆弄了几下,发现打开盖子之后,八音盒内部的簧片居然还能自己弹动,声音清脆,跟小时候的记忆十分相似,只是听久了头晕,大概是音色缘故。
他的手碰到了个硬邦邦的东西,掏出来一看,是只深绿色的小跳蛙,上弦就能自己跳的那种。
跳蛙有些掉色了,发条也生锈严重。洛钦把小跳蛙捧在手里,鬼使神差地转动几下发条,然后放到了桌上。
小跳蛙一下下跳着,最后跃下电视柜,落到了地上。
洛钦把跳蛙放回去,合上了抽屉。四个抽屉都翻完了,除了那小跳蛙有些莫名的亲切感之外,也没找到什么重要的东西。
他的视线被面前的一排相框吸引住了,这些照片上次来都看过,每一张的构图他都记得很清楚,尤其是全家福那张。洛钦看着上面年轻的水荔景,总觉得有种说不出的诡异。
画面上的水荔景在微笑,目光直直望向洛钦。
洛钦的手从玻璃相框上滑过,脑海中飞转着“至亲之人”的线索——是在这栋房子的某一处,还是别的什么地方,和景纯亦或是水荔扬有关吗?
他忽然顿住了,眼睛敏锐地捕捉到一道微弱的蓝光在镜框上闪过。
洛钦立马动手把相框摘下来,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通,最后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把照片重新放回原位,这时他又看见一道蓝光,就照映在全家福上水荔景和水荔扬中间的位置。
他缓缓回过头,看到了对面老式沙发后墙挂着的一台西洋钟,表针已经停止了走动,时针和分针形成一个夹角,而就在这两枚指针中间衔接的中轴部位,有一颗小小的、不起眼的蓝色石头。
那里似乎本来就应该有个什么镶嵌装饰物,但凑近了看,会发现那颗蓝色石头和中轴处的凹槽并不完全契合,石头本身明显要比原本在这里的装饰小了一点。
洛钦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将那颗石头抠了出来,放在手心里,有股奇异的冰凉从中传来。
这就是水荔景留下的东西么?
他明白了,所谓“放在至亲之人身边”并不完全是个幌子,但水荔景确实也没把这石头交给任何一个人。他将石头悄悄存放在家里人每天都要经过、总会抬头看的地方,却没有一个人发现过异常,以至于这东西居然真的被平安留到了现在。
王文帆的思维从一开始就和洛钦一样错了,东西的去向和水荔扬本人没有关系,水荔景或许早就想好了,只有能够和水荔扬一起进到家里、关系最亲近的人才可能是安全的,才有资格得知这个秘密。
大概没有人会想到,这栋不起眼的小楼里,居然真的藏着水荔景的遗信。看来对方的天才之称,绝非浪得虚名。
洛钦立即转头赶回方舟,手中紧紧握着那颗石头,准备第一时间去找水荔扬。方舟的终端接入内部网络,聊天软件并不安全,他不想在上面透露这个秘密。
方舟外围营地一片安静,随着安全墙的逐步落成,这里的人已经很少了,幸存者总数甚至正在流失,洛钦已经很久没见到安全区建立之初的那种热闹景象了。
他刚走进营地大门,就看到水思弦和水思淼两人鬼鬼祟祟地从宿舍里溜出来,水思淼抱着台电脑,难得满脸都是紧张的神色。
洛钦的直觉在一瞬间做出了判断,这两个兔崽子绝对没憋好屁。
他一路跟着两人,去了方舟大楼旁边的花园凉亭。水思弦走进凉亭,四处张望了一番,还特意向水思弦确认:“你出来没被年雨哥看到吧?”
水思淼摇摇头:“他出门了,没事。”说着便将一枚U盘插进了笔记本电脑的端口,敲了几下键盘。
洛钦从假山上翻过去,悄无声息地走到两人身后,看着两颗凑在一起窃窃私语的脑袋,目光最终落在水思淼的那台笔记本上。
电脑屏幕上是一个整体色调为深蓝的网页,乍一看似乎只是普通的视频网站,界面正中央滚动着橙色的字幕,下方密密麻麻的视频链接和帖子标题令人眼花缭乱,也不知道这天才配色是谁想出来的。
水思淼的手指飞快地在键盘上敲打,很快就跳出了一条“登录成功”的英文弹窗。洛钦继续看他要如何操作,只见电脑屏幕却突然变黑了,锃亮的屏幕上陡然映出了三张脸。
水思弦和水思淼吓得尖叫起来,瞬间惊恐地回头,发现是洛钦后,两人都劫后余生一般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