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荔枝,我去拿点吃的还他们。”洛钦把女孩儿抱上车,又折返回来,“你等我一下。”
程清曳这时候拨开围观人群走了进来,看看两边剑拔弩张的势头,问:“怎么了?”
“程董。”那几个联盟成员都认识她,神色谄媚,“没事,抓个小贼。”
程清曳的目光落在那塑料袋上,点点头:“我知道了。你们给个数吧,这事儿好解决。”
那几人纷纷面露不情愿,却也知道这次算盘是打不成了,只能给水荔扬甩了个确切的数,表示只要东西补齐,这事儿就算了。
小女孩儿看着绝尘而去的皮卡,不甘心地追了两步,又被程清尧拉住:“别管他们了,来,这些给你。”
程清曳摸摸她的头,对中年男人说:“没事了,不用放心上。小姑娘长身体呢,多吃点没问题。”
中年人眼底麻木,却磕磕巴巴地不住道谢:“谢谢,麻烦了,真麻烦你们了……”
“谢谢哥哥姐姐。”小女孩垂下头,“对不起,我要是不偷东西,你们就不会拿那些好的东西去和他们换。那些真的已经坏掉了,我以为他们不要了的……”
水荔扬帮她整了整衣领,说:“你只是饿了,没有错。”
他只觉得无比沉重,方舟本来就是为了庇护而生,如今的资源已经开始溢出,却连一口救命的食物都不肯分给濒临饿死的幸存者。
人类联盟曾经也并非如此冷血绝情,水荔扬还记得在白塔镇那个时候的所见所闻,“人类”二字似乎总是高过“联盟”,现在却很少有人叫它的全称,用“联盟”作为代称,几乎不再提前面的两个字。
那父女俩就住在高架附近的小型幸存者营地里,和家里人失散了,没什么依靠,起初还能靠超市角落和居民楼里找到的食物勉强果腹,后来人类联盟的拓荒队发展到了那片街区,开始地毯式搜刮任何一丝可用的物资,所到之处,犹如蝗虫过境。
她找不到东西吃,实在饿得难受,才跑去方舟营地偷偷捡了些准备处理的腐坏食物,没想到第二次就被盯上了,那些人一路跟踪她到藏身的加油站,说什么也要让她“付出代价”。
但是她目光中那股对活下去的极度渴望,也是水荔扬最为震撼的。
他真切地感受到“想活着”是一种可以被具如此象化的情绪,那双稚嫩却丝毫不畏惧的眼睛里,就是生命的根源。
那对父女的背影逐渐消失在马路尽头,水荔扬看了看脚边那袋无人问津的腐烂食物,叹了口气。
程清曳也随口跟他抱怨,自从人类联盟接管了方舟的仓库,物资就管控得越来越严格了,以前她还能拿一些食物出去接济零散幸存者,现在却处处都要审批流程,一旦超出额度,就根本没得商量。
“我和小颂最近在找还能用的卫生巾。”程清曳说,“大部分都坏了,所以我们打算重启工厂,再生产一些。”
“要帮忙吗?”水荔扬问,“趁我还没走。”
程清曳笑道:“洛钦没跟你说吗?他和尧尧前天去帮忙干活了,光工厂外围的丧尸就清了一天。”
水荔扬看向洛钦:“这么本事了?”
洛钦:“待遇特别好,管两大顿盒饭,我的那盒肉还比程清尧多。下次有活儿再叫我,程董事长。”
程清曳冲他比了个OK的手势:“老板罩你。”
几人各自分开时已经临近午饭时间,即墨柔半路不知道又晃去了哪里,见不到人影已经是常态,水荔扬也没管他,跟洛钦到年雨那里看过思弦思淼,就一个人去了李牧祁办公室。
有些事情逃避不是办法,在回望春营地之前,他必须得提点李牧祁。
水荔扬到的时候,即墨颂刚从李牧祁办公室出来,看到他,淡淡地点了点头,水荔扬也冲她微笑了一下,推门走了进去。
“进来也不敲门?”
李牧祁背对着他坐在椅子上,以为是祝衍,也没回头:“滚出去重进。”
水荔扬面无表情,敲了敲门:“我赶时间。”
李牧祁这才转过身,看了他一会儿,问:“什么事?”
——连装也懒得装了,李牧祁面对他时脸上不再挂着标志性的笑容,水荔扬反而觉得比以前舒服了不少。
“城里最近出现了强化剂,很多幸存者和违规使用强化剂的再造人类起了冲突。”水荔扬说,“我要人类联盟所有再造人类的名单,明天统一登记排查。”
李牧祁从容道:“这是要怀疑我了?”
“所有人都在怀疑名单上,包括我自己。”
“等等,”李牧祁在自己桌上翻了翻,叫住打算离开的水荔扬,“我有点东西要给你看。”
他拨响了手边的内线电话,对着那头不知道什么人说道:“拿来吧,你找到的东西。”
挂掉电话,李牧祁冲水荔扬摆摆手:“坐吧。”
水荔扬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也没急着走,坐到沙发上,和李牧祁相顾无言,空气中唯有电茶壶煮水的闷响涌动。
过了一会儿,水云霆却毫无预兆地推门进来,在看到水荔扬的那一刻,笑容中沾染了几分得逞的快意。ммz?
水荔扬眼看着对方走近,浑身都僵硬了一瞬,有种下意识的防护机制打开了。
水云霆手中拿着一个牛皮纸袋,冲他晃了晃:“你在啊,那就方便多了,扬扬,你看看这些东西。”
“什么?”?м??
“听说你一直对你大哥的死很好奇,小纯当年让我不要告诉你,但现在,我觉得你作为家里的一员,必须知道了。”
水荔扬一怔——景纯都知道?那她当年为什么连提都没提过,甚至打算就这么不了了之?
他看着手中轻飘飘的牛皮纸袋,却感觉那东西仿佛有千斤重。
其实水荔扬对水云霆完全没有信任可言,但此刻也不得不承认,他面对这份所谓的“真相”,也有了些许动摇。
水荔景的死在他心里就是一个结,那些生命中猝然失去的,将会永远在记忆里形成无法修补的空洞。
“打开看看,你想要的都在里面。”李牧祁在他身后说,“这些是从前封存在远山密档库里的资料,最近我让你父亲帮忙整理,找到一些你应该很感兴趣的东西。”
水荔扬觉得这两人如此故弄玄虚,大概也是猜准了自己非弄清楚这份执念不可。
他接过水云霆递来的纸袋,从中抽出一份年代久远的履历,那是水荔景初入远山之时的个人档案,上面记载对方曾就职于远山的新型药物研发部门,并且很快就一路爬升,到了总监的位置。
水荔景入职远山那年,水荔扬刚刚两岁,他只知道大哥作为汉州大学的优秀毕业生,大四那年就被签进了远山的实验室。他的亲生母亲还和自己说过,一定要以水荔景为榜样,做个好孩子。
这个在他眼里温柔又优秀的大哥,只做了几年的天之骄子,还未真正让自己的才华大放异彩,就黯淡陨落了。那年景纯一个人赶往深宁奔丧,回来后却平静得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又过了几年,水荔扬上初中时,才听说景纯去深宁做服装生意了。
她守着儿子死去的那个城市,一待就是十年。
水荔扬看着那份简历,思绪万千。他想着水荔景要是活到现在,该是何等的年轻有为、事业有成,即便在这末世之中,也该有他的一席之地。
可惜没有如果,逝者已矣。
他抽出下一张,那是一份实验报告单,他看到姓名栏里那个“洛”,心中就咯噔一声。
再往下看,果然,这就是洛钦跟自己说的,那份有关他身世的报告单。
上面详细写了洛钦在母胎内接受蓝田病毒培养的过程,因为先天不足,胎心逐渐微弱,所以他的生母不得不选择了这种在当时算是孤注一掷的治疗方法,相当于舍母保子,无论最后能否成功,孕妇都已经注定了死亡的结局。
果不其然,最后洛钦成功活下来了,除了心率有些过慢,其他和平常婴儿毫无差别。只是他刚出生时,体细胞和蓝田病毒的融合率还是百分之五十二,也就是说这二十年来,洛钦和蓝田病毒的融合率一直在提高。
水荔扬翻到最后一页,那是一份手写的监视人名单。
他愣了一下,看到了两个熟悉至极的名字——
一个是水荔景,一个就是他自己。
看了几秒,水荔扬把报告单扔回水云霆脸上,面无表情:“滚,别浪费我时间。”
水云霆的目光玩味不已,好像比较满意他这种反应:“不相信我的话,你去鉴定一下墨水字迹不就可以了?”
李牧祁笑道:“你们有没有,要看洛钦他信不信。”
水荔扬刚要反唇相讥,心却猛地一沉。
他忽然意识到,如果洛钦在档案室看到的就是这份报告,那一定也看到了监视人的名字——但洛钦从来没对他提到,自己和大哥的名字也在上面。
除此之外的一切细节,都能和洛钦说的对上。
那个时候洛钦在他面前的反应的确不太对劲,水荔扬此刻回想起来,才抓住一些当时被他忽视的异样。
洛钦为什么唯独这件事没说,是刻意瞒着自己吗?
水云霆将报告单攥在手里,低头翻阅了几下,说:“扬扬,当年小景出意外,我也很痛心,也查过这件事。但最后我发现这都是小景自作自受,你知道吗?他担任洛钦监视人的时候,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居然对远山报告了假消息,说那个唯一成功存活的婴儿出生不久就因器官衰竭而死,然后就把监视目标送进了深宁一家福利院。那孩子在里面长到该上学的年纪,刚巧又被去深宁出差的小景碰上了。”
“闭嘴。”水荔扬的声音微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水云霆,你是不是精神不正常?”
“小景把他带进了里德尔空间的实验室,想找到帮他治疗先天性病毒感染的方法,结果那孩子不知为何当场失控了,把他……”
“我让你闭嘴!”
水荔扬忍无可忍,话语中已然浸透了杀意,似乎下一秒就会毫不犹豫地杀了对方。
水云霆狂笑着抬起头看他,一字一句地说:“我很了解你,扬扬——承认吧,看看你有多恨我就能知道,一旦被你盯上的仇人,哪怕过了十年、二十年,你都会死咬不放,不可能善罢甘休。扬扬,你那么喜欢你大哥,如果真的是洛钦杀了小景,你难道还要站在他那边?”
水荔扬闭了闭眼,声音却很坚定:“他不会的。”
李牧祁像是要帮他确认这个事实似的,提高声音说道:“可洛钦已经失控过很多次,这样的怪物,谁会相信他发起疯来不伤及人命?”
水荔扬觉得天旋地转,耳边的说话声都成了恶鬼一般的咆哮。
“你和你那个软弱没用的大哥一个德行,一点都没有继承我敢作敢当的基因,我们家不该有这种败类。”水云霆冷笑,“他当初准备让水家脱离远山的计划,就和即墨呈那个老东西一样,想逃了,结果还是死在自己作的孽上面。”
“所以你就选了我?”水荔扬直视着他,血缘化作的仇恨在彼此博弈,“你要我代替我哥,也替你去做这些脏事儿?把监视洛钦的罪名安到我头上,想让他恨我,还想怎样?”
水云霆道:“他不会恨你的,但你大哥的死可是百分之百落在他头上。扬扬,你好好想想吧。”
水荔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宿舍的,他脑海中回想着水云霆那些话,心脏像被针扎一样。
水荔景的死,十多年来犹如噩梦一般如影随形。可他无论如何也没想过,那个自己曾经最仰慕的大哥去世的真相,会和洛钦产生交集。
忐忑、恐惧和逃避的情绪,纷纷变成了缠在他脖颈上的棘刺,越扼越紧,勒得他喘不上气。
水荔扬打开宿舍门,看到洛钦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上午忙得太累,这会儿正是补觉的时间。
窗户开着,秋初凉爽的风带着泥土清香吹进来,将窗帘卷得贴在窗框上。水荔扬过去将窗户关小了些,低头愣愣地看着洛钦。
洛钦熟睡的侧脸很安静,即便是睡梦中,眉头也总是舒展着,仿佛根本没有烦恼。
水荔扬坐到床边,轻轻握住洛钦的手,感受腕间那温暖的脉搏。
面前这个人总是爱张开手臂笑着抱过来,扣着自己的手指亲吻,再撒娇耍赖地蹭他一身暧昧的气息。就算身体里蕴藏的力量再强大,也会淡淡说一句足够保护他就行了,其他都不重要。
洛钦几乎对任何人都会露着一张笑脸,而那些最私密的情绪和表情,都会留给他。他们是同一种人,彼此之间毫无秘密,一动一静,都能瞬间读懂对方的心。
水荔扬的心脏在被两种矛盾的情绪挤压,他强迫自己不再去想,却难以抑制心中迸发而出的动摇和疑问。往事在胸中滚滚奔腾,他控制不住自己。
深宁那间福利院,究竟还藏了些什么?
水荔扬记得那个地方,那是——
“荔枝……”
洛钦忽然醒了,迷迷糊糊看到水荔扬坐在旁边,“你回来了?陪我躺会儿。”
他手一伸,勾着水荔扬躺到床上,睡意朦胧地将对方抱在怀里,咂了咂嘴,又睡去了。
水荔扬贴在他胸口听那一下一下缓慢的心跳,心中五味杂陈。
再说吧。
他闭上了眼睛。
洛钦从车厢里抬出一箱罐头,丢给下面的列兵,吹了声口哨:“最后一箱了,今天的全部发完,回去吃饭!”
列兵抬着箱子,去不远处幸存者聚集的空地上给他们分发。那些人面黄肌瘦的,好像很久都没吃过饭了,看到罐头像饿虎扑食一样冲过去,被士兵们拦了回去:“排队领,每个人都有,别抢!”
水荔扬坐在车斗上,揪起衣领晃了晃:“好热,都秋天了,还这么热。”
“你在深宁待那么多年,这点热都怕?”洛钦抬头笑道,“回去再给你捂捂。”
水荔扬:“你闷死我吧。”
远处的街上摇摇晃晃走来一个人,他身后的楼上飞速窜过一道黑影,直冲着他扑过去。
那人右手一扬,腰上的刀铮铮飞起,被他反握在手里,一刀划开了那只丧尸的头颅。那巨大的变异体嗷呜一声滚到旁边,抽搐了几下,再不动了。
洛钦朝那边努了努嘴:“得,浪完回来了。”
即墨柔收了刀,吊儿郎当地走过来,两三下攀上车顶坐到水荔扬身边,说:“转了几圈,找人聊了聊,收获还不小。上来,我跟你俩说说。”
方舟安全区之外的各类消息,用不了一天就会传遍大街小巷所有的避难营地。不过情报网的淘拣需要技巧,即墨柔刚好就精于此道,他打听到最近幸存者群体中流传着这么一个说法——利用再造人类的血,可以制造出强化剂。
正因如此,那些无法通过其他手段得到强化剂的人,为了一条活路,便开始疯狂地截杀城中可见的再造人类,屠杀对象也包括方舟的正规部队。
水荔扬听完有些诧异,说:“这一听就是谣言啊,只凭血液怎么可能制造出强化剂?这也太离谱了。”
“那中将他们遭遇袭击,会不会也是因为这个?”洛钦若有所思,“那些再造人类全员覆没,而且很多都是在被爆头后又受到了二次外伤,难道就是为了取血?”
水荔扬听得直摇头:“这到底是从哪里传出来的?怪不得最近幸存者袭击再造人类的事件越来越频繁,原来都是为了这个。再造人类的血有没有用,试过就知道了,一定有人会发现这个办法是无效的,谣言怎么还会传这么久?”
“我们能想到的,始作俑者也能想到。如果是幸存者自己用这血来提炼所谓的强化剂,一定会发现都是编的。所以传这个谣言的人用了另一个更高明的方法,就是以血易物。”
即墨柔从兜里掏出一枚试剂瓶,玻璃壁上挂满了干涸的血迹。
“一定量再造人类的血,可以按毫升换取强化剂。幸存者们不知道提炼方法没关系,只要把收集到的血交给蛇头,就能换来微量的强化剂,等攒够了剂量,就直接给自己注射。”
由此可见,传出这个谣言的人居心何其恶毒。对方看样子只是单纯想要引发普通人和再造人类的争斗,让两边互相搏杀而已,还真是唯恐天下不乱。
水荔扬想了想,问:“强化剂出售渠道在哪里?你听他们说了没?”
“黑市。”即墨柔说,“虽然现在到处乱成一团,但暗网几乎没有受到影响,反而更方便有些人在里面搅混水。我听一个人说,黑市上一毫升的强化剂注射液标价非常非常贵,可以用再造人类的血去换,也可以用物资。普通人要杀死再造人类几乎是不可能的,所以不少人就去偷、去抢,攒够用来交换的物资,但也有一部分人选择去猎杀再造人类。”
“强化剂的出现绝非偶然,一开始我还以为是李牧祁故意捣乱,但现在看来,不一定是他。”水荔扬说,“目前的局面对方舟很不利,李牧祁肯定也在焦头烂额,想着怎么把幸存者和再造人类都拦在外面,以保证他那间办公室的绝对安全。”
“水云霆和李牧祁在研制可以压制再造人类的药,很大可能性就是我说过的古病毒。”即墨柔说,“他们越着急,就越说明强化剂的泛滥与他们无关。李牧祁这个人特别谨慎,怎么可能让还没找到抑制办法的危险品流入市场?”
方舟历元年九月,强化剂开始风靡幸存者群体。许多人对此趋之若鹜,甚至不惜付出常人难以想象的代价,只为了得到这一点救命的药物。
与此同时,方舟中远山旧势力和人类联盟的关系逐渐拉近,形成了一个牢固的联盟。即墨柔被即墨颂一手推上再造人类领袖之一的位置,并且相较于叶晴岚来说,实权要更多些。
程家人则游离于委员会和旧远山之外,程清曳强硬的独立手段让人始料未及,不屈服于任何怀柔和招安政策,还有程清尧作为她最难以撼动的屏障。除了洛钦,方舟之中就只有程家人最不可控。
唯有最强的那批初代再造人类,却仿佛被孤立了一般,在军队力量被大大削弱的情况下,形成了以水荔扬为首的单一势力。赵方蒴远在西北,对此鞭长莫及,而蓝焰大队的其余人留驻望春营地,只剩水荔扬还留在方舟,却也时时被李牧祁忌惮着,被视作眼中钉防备。
方舟内部的势力制衡不再平均,人类联盟逐渐把握了控制权,天平缓缓向一侧歪去。
转眼到了中秋节,人们已经不像春节时还有力气庆祝,大多都在为了生计奔波。留在方舟营地里的幸存者尚且能维持温饱,但日常生活都是靠军队分发仅存的物资进行支撑,方舟已经很久没有再开放赈济仓库了。
幸存者不再对方舟抱有从前那种幻想,纷纷自立山头,开始在乱世之中建立起自己的一方互助团体。
水荔扬抬起头,好像刚听了很好笑的事情一样,“姓季的真这么说?”
猎鹰点点头,说:“是,我说这事儿我做不了主,得找我们队长,他就说,没必要让你知道,他只借蓝焰两个人,用一下就还。”
“半个人都不行。”水荔扬整理好桌上的文件,顺手递给猎鹰,“我的兵又不是家政公司,说借就借,他怎么这么不要脸。”
“本来这种事儿没必要来烦你,但我还是想着给你打个报告。”猎鹰说,“我怕他琢磨坏水儿呢。”
水荔扬笑了笑,拍拍猎鹰的胳膊:“辛苦你两头来回跑了,小徐,别这么紧绷着了,汇报完工作就放松点儿。”
“是。”
赵方蒴成立了蓝焰,但大多数队员都是水荔扬负责训练的。猎鹰是水荔扬最寄予厚望的队员,所有人都知道,他会是蓝焰下一任副队长。
这世上对猎鹰而言最重要的人,除了陈诺,就是水荔扬。
“多陪陪小陈。”水荔扬说,“去吧。”
猎鹰走了之后,水荔扬也起身出了营房,洛钦在外面等他。
“洛钦!”
水思弦站在营地前,向着走过来的几人招手,水思淼站在她旁边,依旧没有表情,显得有些冷漠。
洛钦老远就往自己头上比了俩兔子耳朵,跟水思弦搞怪。果然对面的小丫头笑得踩电门一样停不下来,还朝他竖了一个中指。
“……”
洛钦无奈地看了看水荔扬:“我看她快挨揍了,这跟谁学的?”
水荔扬走过去,把水思弦手指头掰下来:“别做这个手势,知道是什么意思吗你就做?”
“他教我的。”水思弦一指即墨柔,说道。
即墨柔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被卖了,他看着水荔扬瞬间冷下去的表情,打了个哆嗦:“白眼狼!就该什么都不跟你这小兔崽子说。”
年雨在屋里烧水,听到声音就开门出来,笑得腼腆内敛:“荔枝,洛钦,你们来啦。”
“今天中秋节,晚上咱们一块吃饭。”洛钦勾住年雨的肩膀,觉得对方好像胖了点,“前天刚打完猎,又能开灶了,给你们做点好吃的。”
方舟食堂里几乎没人了,大锅饭效率太低,食物储备也不如从前充足,最终还是恢复了小灶的做饭模式。
自从末日之下的城市逐渐萎缩,野生动物的繁殖也变得迅速起来。一般情况下,丧尸对捕食动物缺乏兴趣,很少会主动袭击,因此打猎是能最快填饱肚子的方式,自给自足,但相伴而生的风险也是巨大的。
如果身边有再造人类伙伴,那么在末世求生就要简单得多,否则即便有安全区的庇护,饥饿也是除却丧尸之外最大的威胁。
一到晚上,营地就处处都是火光。人们聚拢在一起,互相抱团慰藉着。营地秋风萧瑟,落寞冷清,已经没有方舟刚成立时那么热闹了。
程清尧和程清曳晚上过来,刚好能帮着搭把手。几人聚在一起吃了简单的中秋家宴,水荔扬和程家姐弟顺口唠了几句家常,年雨也偶尔插进嘴来,气氛暖融融的,颇有一家人的感觉。
洛钦很喜欢听水荔扬讲以前的经历,在他们尚未遇到的时候,彼此都在什么地方,遇到了什么人、什么事。他们好像各自走过了无数个岔路,但最终,在同一个路口互相碰到。
两人靠在一起,手指在毯子下面紧紧握着。
即墨柔多喝了点酒,酒气几乎能把人腌透。按理来说再造人类分解酒精的速度极快,但即墨柔似乎把自己强大的肝脏功能彻底喝罢工了,醉得一塌糊涂,直接人事不省。
水荔扬和洛钦只能架着他回去,一路上跌跌撞撞,好不容易从身上摸到宿舍钥匙开了门,把人往床上一扔:“就这样吧,明天早上让他自己起来洗澡,咱们走。”
两人回去洗了澡睡觉,本来打算一觉睡到天明,却在凌晨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门外也不知道是谁,大半夜的,敲得半条走廊都能听到。
洛钦动了动,就要起身,被水荔扬按下去:“没事,你接着睡,我去看看。”
水荔扬睡眼惺忪地起来开门,发现走廊上亮着灯,即墨颂和另一个男人站在门外。
两人表情都淡淡的,而那个男人怀里还抱着一个婴儿,正在安详地熟睡。????
“什么事啊?”水荔扬奇怪即墨颂为什么会来找自己,平时两人交集并不算多,这大半夜又会有什么要紧事?
男人把孩子递了过来,也不管他接不接。水荔扬被迫将孩子抱在怀里,有些没反应过来,一头雾水地问:“干什么?!”
即墨颂看了一眼隔壁紧闭的宿舍门:“柔柔睡得太死,门也敲不开,就先拜托你们照看一下。等明天早上起来,就让他自己看着想办法。”
“等等,这孩子是谁的啊?”水荔扬追问,“为什么要给我?”
“这个得问我那个不成器的弟弟,我也不清楚他具体什么时候做的这事儿。”即墨颂很平静地说,“孩子的妈妈身份特殊,处境也很危险,没办法照顾他。现在能对这件事负责的,就只有柔柔了。”
水荔扬像被雷劈了一样,看着怀里嫩豆腐一样洁白柔软的小婴儿,半晌说不出话来。
就算即墨柔再怎么胡闹,水荔扬都从来没想过,他可以把事情搞得这么大,甚至连人都造出来了。
水荔扬恨不得现在就把即墨柔从隔壁揪出来,给他两拳,再问他整天鬼混乱搞的生活爽不爽。
“等一下,等一下。”水荔扬靠到门框上,扶了扶额头,“我得缓缓。”
洛钦迷迷糊糊听着门口的人半天没结束,也套了件背心出来看。他一开始没看到水荔扬怀里抱着的小玩意儿,直接问即墨颂:“董事长,有啥事儿吗?”
即墨颂指了指水荔扬,洛钦低头一看,瞬间雷击天灵盖,人直接傻在了当场。
“明早我会给你们送这孩子需要的东西来,不用担心,让我弟弟一个人负责就好。”
即墨颂来去都像阵风似的,撂下最后一句话,转身就走,留下水荔扬和洛钦站在走廊上石化吹风。
十分钟之后,两人开着灯坐在宿舍床上,一脸沉默地对着面前安睡的婴儿,相顾无言。
两人一夜都没睡好,把孩子放在床中间,唯恐睡着之后不小心压到。不过好在这孩子睡得非常熟,整晚都没醒过一次,否则水荔扬真的不知道该如何跟别人解释,为什么男宿舍区半夜会忽然传出婴儿哭声。
即墨柔一直睡到第二天中午,人都睡蒙了,睁眼后一时不知道自己躺在哪。他爬起来看了眼时间,起身去浴室洗了把脸,就去敲隔壁宿舍门,照例准备和另外两人勾肩搭背地去吃午饭。
结果门一开,即墨柔就对上水荔扬像是要杀人一样的目光,顿时被吓得清醒了:“我又怎么了?”
屋里传来几声幼儿嘤咛,即墨柔“嗯?”了一声,视线越过水荔扬往里看去,只见洛钦正抱着个半大婴儿在屋里绕圈,边走还边哄,手忙脚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