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这...
叶如尘无语,那还说什么,干嘛挑明,并不好奇您老怎么想的。
“殿试严苛,臣策论跑题,能进一甲已是侥幸。”
“那你跑题可有不甘?”
叶如尘沉默了,这事过不去了是吧,为什么跑题你不知道吗。
两人眼对眼都不吭声,静默了许久,圣上点了点头,“嗯,没有就好。”
叶如尘:哎?我说没有了吗?
“你岳丈对你的成绩似乎很不满意,气大伤身,回去好好开解一下。”
叶如尘眉头一跳,问道:“爹他怎么了?”
往老家报喜的人已经回来了吗?居然这么快,不会是圣上派专人去的吧...
圣上问一旁的元公公,“报子是怎么说的?”
“回陛下,说是听到消息两眼一翻差点晕了过去,然后突然发狂开始乱说胡话。”
呃,编得太夸张
了吧,叶如尘根本不信。
他问道:“爹都说什么胡话了?”
元公公假装没听见,垂眸观鼻缄口不言。
圣上又端起茶杯悠哉喝了一口,缓缓道:“说朕昏君。”
说罢又静静地看着叶如尘。
得嘞,这天真没法聊了。
不过这样一说叶如尘放心很多,爹还是挺清醒的。
见叶如尘半天也没表示什么,圣上自觉无趣,便让他走了。
只是不等他后脚迈出门坎就又被叫住,“告诉他,昌宁状元。”
叶如尘一愣,“好。”
虽不知缘由,应下便是。
翌日,有人敲响了院门。
叶如尘打开门,一个熟悉的面容。
曹公公微笑着,“叶大人,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叶如尘望向曹公公身后的两个箱子,十分热情地将人迎进了家门,“劳烦公公了。”
没有什么比银子更好的东西了,如果有,那只能是金子。
三百两黄金,令叶如尘陷入沉思。
快扒拉一下脑海,要是什么都不干,光靠卖各种点子挣钱,应该也能美美过完后半辈子吧。
啧,后悔呀,当初怎么就选了科举这条路。
曹公公说:“这里面还含了大人去陇州的路费,祝大人一路顺风,前程似锦。”
“谢公公吉言。”
叶如尘送走了曹公公,顾青辰在屋里一遍遍点着数。
“小财迷。”
叶如尘嗤笑,然后陪着他一起点。
顾青辰点数的手指点到面前,说道:“大财迷。”
顾青辰感觉在做梦一样,“没想到夫君真开口问圣上要了,圣上居然真的会给。”
叶如尘说道:“当然会给,毕竟是圣上嘛,不给显得太小气。”
顾青辰有些开心,“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金子呢。”
虽然以前顾家不穷,但也不会闲来无事取一堆现钱摆着看。
当天下午,叶如尘就和顾青辰去了最大的钱庄。
本来叶如尘是打算自己一路扛去的,顾青辰担心招摇,让李沧海叫了辆马车过来。
马车一路行至钱庄门口,叶如尘轻松扛了下来。
店内小厮一见这架势热情迎了上来,掌柜听了叶如尘所需,连忙将人带入了内堂,并叫了好几个人。
一阵忙活后,叶如尘夫夫出了钱庄,怀里揣了三千两银票。
叶如尘提议先去大伯家,将之前大舅哥给的一千两还了。
听到叶如尘问圣上要来的钱,顾大伯全家震惊。
大伯父:“好胆量。”
大伯母:“这孩子,没疯吧。”
顾子征:“小叔丈,你是我最佩服的人。”
回家的路上,两人又遇到了风轻扬。
“叶兄!”
风轻扬远远看见他们,一路小跑过来。
开口第一句话便是:“叶兄,我会加减乘除了。”
叶如尘满脸问号,这很骄傲吗?
“是用西数算法!”
风轻扬喜笑颜开,“就是看的《九章算术翻版》,真的有用,真的可以计算!”
原来是说这个,之前沸沸扬扬了一阵子,有很多看不明白的人出来群嘲,后来叶如尘先后考了会元和探花,那些人才歇了声。
渐渐这事儿就没什么动静了,研究需要时间,但对此感兴趣且能沉下心的人并不多。
也就这段时间,陆陆续续传出一些议论,说谁谁谁看懂了,说似乎真的能用,说加减乘除不难。
还说有人已经学会前面的基础知识章节,正式进入九章了,但不知真假。
叶如尘没兴趣了解这些,这几日他在办上任的手续。
委任状已经下来,说是九月上任,看似还久,但算上路途可就没剩多少时间了。
从燕京到陇州要一个多月,而他们要先回家一趟再去陇州。
不巧的是,燕京、陇州和武同呈三角形,真是一点都不顺路。
正在收拾东西的顾青辰动作一顿, “是不是有人在敲门?”
“好像是,我出去瞧瞧。”
叶如尘放下手中的东西,走了出去。
李沧海已经开了门,是一个陌生男人,一身短打。
李沧海问道:“你找谁?”
那人打量了下小院子,“这里是叶如尘叶探花的家吗?”
“正是,你是谁,有什么事?”
“我是国子监的,叫你家老爷...”
男人原是国子监的小厮,正回着李沧海话,突然见到了叶如尘走了过来,大声问道:“是叶探花吗?”
叶如尘点了点头,“有事吗?”
小厮说道:“叶探花,国子监祭酒有请,劳烦叶探花随我走一趟吧。”
“国子监?”
好像与他没什么干系,“祭酒找我何事?”
小厮微笑着,神情傲然,“探花去了便知。”
叶如尘皱眉,“有事直说。”
小厮也有些不高兴,探花怎么了,国子监祭酒还不是谁都能见的呢。
“不止祭酒,还有几位博士、教授呢,叶探花快随我过去吧,莫让大家久等了。”
李沧海黑了脸,这是请人的态度吗,谁稀罕见你家祭酒。
叶如尘淡淡说道:“没空。”
转身之际又交代了句:“沧海,送客。”
说罢便径直回了屋内。
小厮傻了眼,“你...”
“抱歉,我家公子没空,还请回。”
李沧海将人请了出去,小厮还想说些什么,院门砰得一声关上,差点撞上他的鼻子。
小厮脸色铁青,在国子监这么久,第一次被人下面子。
他气愤地驾着马车离去,走前留了句,“毫无礼数。”
第二日一早,叶如尘三人便带上东西离了京。
没过多久,昨日的马车又来了,这次下来了三个老头,手上还拿着《九章算术翻版》。
昨日那名小厮上前咚咚敲起了门,只是半天没有响应。
小厮为难地说道:“祭酒,好像都不在家。”
邻居大婶刚巧买完菜挎着篮子回来,见他们问道:“你们是找探花郎的?”
“正是。”
小厮快速问道:“你可知他们去哪里了?”
“哟,那你们可来晚了,一早刚走。”
其中一位老头语气温和,却有些急切地询问:“请问他们大概什么时候回来?”
“回来?回不来咯~”
大婶笑了笑,“探花郎一家离京返乡了,这院子都退了。”
说完也没再管他们,径直回了自己家。
三个老头面面相视,祭酒怒问:“张广,让你请人,你是哪般请的?”
小厮此刻低头弓腰,再没有昨日张扬姿态。
又一个老头开口,“那只能去翰林找严佐生了。”
祭酒听后皱着脸,满不情愿。
第85章 回家
叶如尘夫夫带着李沧海一路快马加鞭终于回到了武同府, 车夫并未将他们三人送到家门口,而是停在了府城驿站。
思家心切,下了马车后三人就急匆匆的往家里赶, 好在驿站离家不远, 他们的行李也不多。
夏风暖煦, 数日烈阳后好不容易迎来阴天, 却并不凉爽,十分闷热。
叶如尘不畏寒不畏热,天生不易出汗,而顾青辰与李沧海额上已大汗涔涔。
顾青辰在前面大步流星走的飞快, 叶如尘轻松在后面跟着,他背着行礼, 还腾出一直手给顾青辰打着扇子。
转角进入他家所在的小巷时,见顾青辰走得越来越快,叶如尘伸手拉住他停了下来, 拿出手帕给他擦了擦汗。
“别急,不差这一刻。”
顾青辰挥着袖子扇风, 急色匆匆,一副随时准备跑起来的样子,“夫君,我好想元宵,想爹娘想团子,等不及了。”
“就快到了。”
叶如尘说着,取下夫郎肩上的一个包袱,拉着他, “我们走。”
巷内弯弯绕绕,刚走到屋旁, 就听见了孩子玩闹的声音,沿着院墙拐过最后一个弯,顾青辰停住了脚步。
团子正带着元宵在门口玩。
毛球慵懒地侧躺在地上,元宵背对着叶如尘夫夫蹲在毛球身边,正拿着一把木梳给毛球梳毛。
是敏感的毛球率先发现了他们,抬起头盯着三人看了几秒,然后低声叫了一下。
团子也第一时间随毛球的动静看了过来,愣了一下站起身,开心说道:“小叔,叔丈,海哥,你们回来了...”
然后赶紧走过来帮忙拿行礼,只有元宵还什么都没发现,专心地为毛球服务。
毛球顾忌着元宵,没有直接站起来,而是蹬了
蹬腿,磨蹭着动了两下。
元宵伸出小小的手,轻轻按住毛球的脑袋拍了拍,让它躺好,语重心长软软说道:“球球,不要动哦。”
毛球侧过头,伸出前肢去挡元宵的小手,喉咙发出呜呜声,眼神望向元宵的身后。
李沧海和团子将他们的东西都拿进了屋里,叶如尘和顾青辰悄悄站在了元宵身后。
顾青辰轻笑了一下,在他侧后方蹲了下来,温柔地叫道:“元宵~”
“嗯?”
元宵扭过小脑袋,肉嘟嘟的粉白小脸蛋吹弹可破,两只眼睛像黑葡萄一样圆溜溜亮晶晶地,一瞬不瞬盯着顾青辰。
顾青辰莞尔而笑,对他展开双臂。
“哇~爹爹~”
只见可爱小宝嘴一瘪,哇哇大声哭了出来。
顾青辰将他抱入怀中站了起来,叶如尘也赶紧凑上来,夫夫俩一起哄着。
元宵伏在顾青辰怀里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听得人心疼坏了,顾青辰也跟着潸然泪下。
于是叶如尘大的小的揽在怀里一起哄,他倒也想跟着一起哭,奈何泪腺不发达。
“哎呦,站门口干什么,快进屋里坐着。”
顾母和顾父一起走了出来,顾母拍拍儿子儿婿,将两人拉着回了院子。
桂姨倒了两杯茶水晾着,端出一小盆冰,拿出扇子在旁边扇着。
顾父顾母跟着哄,“元宵乖,爹爹们都回来了,不哭了哦~”
“爹爹们再也不走了呢,天天陪着元宵玩好不好呀。”
过了好一会儿,元宵该也是哭累了,才渐渐缓了下来,喘着气继续抽泣着。
叶如尘接过元宵在空中举了举,然后抱在怀里捏了捏小脸,“我们的小肉包,可想死爹爹了。”
元宵瘪着小嘴,挥着小手用力打在叶如尘身上,终于开口说话,带着哭腔控诉着,“爹爹坏,坏爹爹。”
小孩子不记仇,过了一会儿就将悲伤抛之脑后,和两个爹爹玩得不亦乐乎。
晚上洗完澡,叶如尘将元宵抱上他们的床,元宵异常兴奋,不停地翻滚嬉闹着。
他已经很久没有来过这个床了,自从爹爹们走后,他的私人小床都移到了爷爷奶奶房间,偶尔也会去团子哥哥哪里凑一晚。
叶如尘和顾青辰也上了床,两人将元宵围在中间,眼底满是柔情。
元宵右手抓着叶如尘,左手抓着顾青辰,“大爹爹,小爹爹。”
小孩子长得快,数月不见,元宵走路说话都流畅了许多,还会唱简单的儿歌和背诗,不哭时乖得不得了,惹人心爱。
元宵平时睡得挺早,但今日精力异常旺盛,夫夫俩没有刻意哄着他睡觉,而是一直陪他玩,直到渐渐犯困,等元宵闭上眼叶如尘才去熄了灯。
叶如尘回来的消息迅速传了开来,不少人上门拜访,来沾沾探花的喜气。
只有顾父,听着探花两个字就心塞得紧。
叶如尘帮忙捎了圣上的那句话,顾父听完沉默了一下。
顾父和叶如尘讲,因位置特殊,只要逢乱,昌宁必有战,也正由于社会不稳定,那里的经济和教育都不太好。
但偏偏昌宁人口又众多,所以文人书生并不少。
可即便如此,那里曾经也出过不少人才,虽没有状元,但榜样和探花各有一名,扬名天下的二甲进士也好几位。
直到百年前,昌宁闹了一次□□,遍地饿殍,惨绝人寰,无数百姓家破人亡,背井离乡。
本就落后的经济与教育受到重创,书院学堂纷纷关门,甚至连府城最有名的书院都变卖了学田房产,人去楼空,先生学子们四散求生。
饥荒渐渐过去,但其影响延续了几十年,书院重开,然不复往日,学子数量骤减。
多年之后,昌宁学子数量恢复了,教育水平依然落后,纵然朝廷进行了扶持,并派了不少学官过去,但收效甚微。
毕竟大环境受限,再努力又如何拼得过人才济济的燕京府和苏水一带。
顾父叹了口气,“近百年,莫说一甲,二甲都没出多少。”
“时运不济,这个黄仲生怎偏偏赶的正巧,就不能早三年或晚三年吗!”
顾父问:“黄仲生会试成绩如何?”
叶如尘说:“第二。”
顾父诧异,“居然第二?”
“也对。”
顾父点了点头,自问自答,“太差的话,殿试排榜他的卷子也不可能被阅卷大臣送到御案上。”
过了一会儿又开始骂骂咧咧,“那混蛋一定在看到会试结果时就打定了主意,殿试场上转一圈,他心中已有思量,故意让你跑题呢。”
叶如尘没想到其中还有这些缘故,一个状元对湘荆不算什么,但昌宁错过了或许还会再等上百年。
一个状元,对昌宁的万千学子来说是希望也是激励。
顾父还是憋屈得慌,哼哼道:“可六首状元容易吗?莫说百年,三百年五百年都不一定会再有。”
“行了。”
顾母拍了拍他,“都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再想有什么用?”
在家中停了两日,叶如尘又到来云怀书院,拜访山长和各位先生。
叶如尘到时山长正在讲课,一见叶如尘扔下讲义就走了,学生们各个伸长了脖子张望着。
山长和数位先生将叶如尘团团包围,左看右看,像见了新物种一样,惹得叶如尘哭笑不得。
山长郑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书院骄傲。”
未来的几天,叶如尘往返于各饭桌之间,还被知府叫过去聊了聊。
不久后,他们一家老小又回了杨家村。
村长带着众人夹道欢迎,上门拜访的人络绎不绝,但没一个敢介绍哥儿姑娘的。
团子和杨小天春上考过岁试,成为了秀才,但两人根基都不牢固,准备沉淀几年再下场考举人。
在村里呆几天,叶如尘形式地去见了县令,县令早已经换人,之前的王县令被调到了其他地方。
回来的路上经过五里镇,叶如尘驾车来到了胖哥猪肉摊。
胖老板今日份卖得差不多了,正想着要不要提前收摊。
“老板,五花肉还有吗?”
“没了,这有一块...”
胖老板突然哑声,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叶如尘,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
叶如尘微微一笑,指着案板上一块肥瘦匀称的,“那要这个吧。”
胖老板迟钝地点头,“哎,好。”
半晌突然思绪回神,“小叶大师!”
“不是,叶,叶探花,不是,叶老爷,叶大人!你回来了!”
叶如尘笑着点点头,“嗯,回来了。”
“突然这么称呼我好不习惯,和以前一样便好。”
胖老板激动又紧张,“五花肉有的,屋里还有,才杀不久,很新鲜呢。”
“不必麻烦。”
叶如尘摆摆手,“这一块就好。”
“不行不行,必须给你来一块上好五花肉。”
胖老板带着叶如尘来到了身后院子里,是下午刚杀好的猪,让他爹和媳妇大概处理了一下存在了地窖里,准备明日卖的。
胖老板一把子力气,将猪扛了出来,让叶如尘在旁边稍等,三下五除二取了一大块肉下来,好几斤重。
叶如尘要给钱,胖老板拦着死活不肯要。
他媳妇还跑去拿了几个猪蹄,强硬地给叶如尘装上。
叶如尘义正严词地说道:“心意我领了,但钱必须给。”
胖老板宁死不收,还神
秘兮兮地拉着叶如尘说:“小叶大师,你真是神了。”
“自从得了你写的祝我生意兴隆的信,我这生意真好了起来!”
叶如尘接过猪肉夸赞道:“量够秤, 价实惠,就该生意红火。”
胖老板嘿嘿傻乐,“这倒是, 咱家生意做得可真对得起良心, 不过这生意之所以好起来, 绝离不开小叶大师的赐福。”
叶如尘笑着摇摇头, 胖老板好奇地问:“小叶大师,你考完探花要干什么?会在府城当官吗?”
“不会,我要去陇州任职。”
“陇州?”
胖老板想了半天,“陇州在哪里?”
叶如尘往西北方向指去, “在昌宁。”
“哟,那可远呢。”
胖老板道:“听说那里的人都不种水稻, 天天吃面,怕是很难习惯,小叶大师去了可要照顾好自己。”
“嗯。”
叶如尘点头应下, 笑着说:“我本就出自北方,吃的惯。”
“那就好。”
胖老板送叶如尘出了门, 一直等他驾车离去才转身回院里,准备将剩下的猪肉收拾起来。
他媳妇拿起桌上的抹布,只见白光略过,什么东西滚落下来。
胖老板跟着低头看,一小颗碎银滚到了他脚边。
媳妇说:“应该是小叶大师放的。”
七月底,叶如尘准备前往陇州赴任了。
此时元宵不过两岁半,顾青辰依依不舍,顾母也背过身偷偷抹了眼泪。
顾父叹了口气, 沉默不语,顾母忍不住抱怨, “状元不是昌宁的吗,圣上怎不让状元去陇州。”
叶如尘抱着元宵说:“娘,哪有在本省任职的?”
“那就有探花外派的吗?人家都留在京里了,偏将你支出来,怎偏就与咱家过不去。”
顾母嗔怪地拍拍顾父胳膊,“若你此前答应圣上回京,小两口就不必受这苦了。”
“娘,和爹没关系。”
叶如尘想,只怪他殿试策论给自己挖的坑太深了。
不对,要怪就怪圣上,就不能给他个闲职吗。
元宵似是有感觉,平时极爱笑的他没有一点动静,表情有些凝重,小手紧抓着叶如尘的衣襟。
不安地问道:“爹爹又要走吗?”
小家伙眼神幽怨,微微嘟着的嘴还有些颤抖,像随时准备哭出来。
顾青辰狠不下心,想带着元宵一起上路,但大家一致反对。
叶如尘坐下,将元宵放在腿上,认真地说:“元宵,爹爹和小爹爹要出去挣钱,我们元宵乖巧听话,是个小男子汉,一定会理解的对不对?”
元宵一听到男子汉三个字,马上坚定地点头,点完又觉得不对,犹豫着摇了摇头,“为什么要挣钱?”
“挣钱养家呀,有了钱,才能给元宵好买吃的好玩的。”
“嗯...那我不吃了,爹爹们不走。”
叶如尘说道:“不只是元宵哦,小爹爹,还有姥姥姥爷都要吃东西对不对,不吃东西会饿肚子,会很难受的。”
元宵想了想,“我也去,和爹爹们一起挣钱。”
顾青辰揉了揉他的小脑袋,“那要等你长大呢。”
叶如尘好声好气地商量了半天,元宵勉强接受了他们必须走的事实,并且顽强地没有哭。
一汪清泉含在眼中,转了两转也没有落出来。
元宵扯着顾青辰的衣襟,声音带着无尽的委屈,强装镇定,“爹爹们要早点回来接我,不可以忘记哦。”
本想说最迟一年的叶如尘抬头看向顾父顾母,下定决心说道:“爹,娘,最晚半年,咱全家在陇州团圆。”
顾父说:“好,等你消息。”
叶如尘夫夫走了,背着简单的行囊,这一次连李沧海也没有带。
二人渐渐消失在大家视野中,元宵沮丧地趴在顾母肩头,没有哭,他已经是个懂事的男子汉了。
没关系的,爹爹说很快就会再相见,虽然他也不知道半年是多久。
往西北方向,水路交替,两人行了近一个月,沿途经过数个热闹繁华的府城,但因为在赶路,并未停下游玩。
从南至北,一路风清,景色不断变化着。
昌宁布政使司,下设八府一州。
这一州,便是陇州,为直隶州,位于昌宁西南一角。
“直隶州”虽和“府”一样直接由行省管辖,但级别较府略低,介于府、县之间。
陇州下辖五县,分别为:石乡县、山竹县、会江县、长河县、罗山县。
而州治所所在地不设县,划一区为州制,名“陇州城”。
自进入陇州,繁华与热闹便逐渐褪去,从来往行人、商贩及远处的城镇就能看出,此地确实不富裕。
叶如尘夫夫穿过山竹、会江两县来到陇州城。
大小是一城,虽比不上他们武同府,但也是较为热闹的,学堂书院,酒楼茶坊,一应俱全,只是没有那么精巧华丽罢了。
街上行人多是粗布短衣,偶也有绫罗锦缎。
倒是城门建的不错,高大威武,固若金汤。
送他们来的马车夫是山竹县的,趁着天色尚早,将人放下就赶紧收了钱往回走。
也快中午了,叶如尘问道:“饿不饿?想吃什么?”
“还好,我想吃点带汤水的,你呢?”
早上吃了些干粮,这一路又实在颠簸,顾青辰并没有什么胃口。
“我都行。”
叶如尘放眼望去,转了一圈选中一家小面馆,看起来生意还行。
小面馆屋内和门口都有位置,叶如尘与顾青辰坐在了外面。
已过中秋,天气很是凉爽,坐外面还有清风阵阵,顺便看看这个他们要呆三年的陇州城。
顾青辰要了碗大份馄饨,叶如尘则来了碗汤面。
煮馄饨的摊设在店门外,摊子前守着一名年轻小伙儿,似是老板儿子。
叶如尘和他着聊天,小伙儿一边包馄饨一边说:“客官不是本地的吧,听口音像是东边儿的。”
叶如尘笑了笑,“我们打南边来的,湘荆。”
“哎?”
小伙儿诧异,“不像呀,我瞧你俩都是北方人。”
顾青辰点点头,“倒也不错,的确是在北方长大。”
小伙儿好奇地问,“这儿可不近呢,怎么往这边来了,路过吗?”
“不,这便是目的地了,要在这陇州城待上好久呢。”
叶如尘笑道:“你家面真不错,小哥认认脸,以后我常来。”
“嘿,稀奇了,怎么大老远跑这里定居。”
“挣钱呀~”
叶如尘抱着碗喝了一大口汤,豪气地擦了擦嘴,“来干活呢。”
“行,我记住你了,以后常来给你加面哈。”
小伙儿没有多问来干什么活,看这两人衣着形象肯定不是干苦力的,想必在这里有生意吧。
等顾青辰也吃完了饭,叶如尘问道:“小哥,衙门怎么走?”
馄饨小哥吃了一惊, “都干到衙门去了,不错呀!”
小哥没多想,只以为叶如尘是在衙门中有人 , 托关系照顾下生意之类的。
叶如尘与顾青辰依他指的方向一路询问后来到了州衙门前。
两人皆身负包裹, 叶如尘背后还有个用布层层包裹的条状物, 是他的佩剑, 此次专门带了出来。
他们在衙门口站定,门前左右台阶上各两名捕快在值守。
四人坐在地上唠嗑,两腿随意搭放,毫无形象可言。
顾青辰当即皱了眉, “此任知州是如何管理的,衙门口就这般慵懒散漫, 里面能是什么风气!”
“进去瞧瞧。”
叶如尘说着,抬脚便往里面走,顾青辰紧随其后。
门口的捕快并未阻拦, 只抬头瞄了他们一眼,仍旁若无人的聊天。
台阶上靠中间坐的哪一位还往旁边挪了挪屁股, 自觉给他们让出路来。
本以为会受到阻拦,不成想他们连问都没问。
叶如尘走到中间突然站定,刚好挡住左右聊天的人。
顾青辰见状后退了几步,抱臂在旁观看。
“喂,走呀。”
离叶如尘腿边最近,也是方才主动挪位置的捕快不满地问道:“站这里碍什么事?没看见我们在说话吗?”
叶如尘神色淡漠,微微侧头,居高临下垂眸看向问话的人, “就这样直接放行,不需要问我们是来干
什么的吗?”
四人这才抬头正视叶如尘夫夫, 看到叶如尘撇了撇嘴,啧,贵公子了不起呀,拽什么拽...
再看向顾青辰,好漂亮的哥儿,几人眸光一闪,成功被惊艳到了。
只是突然感觉身边气压好大,四人讪讪收回目光。
离叶如尘最近的两名捕快站了起来,竟比叶如尘低了一头,没有一点气势,两人各退一步拉开距离。
其中一人昂着头,上下打量叶如尘两眼,抱着佩剑随意摆了摆手,“过了二重偏门,东边儿一排房子,从南至北分别是礼房、户房、吏房。”
州衙竟然能随意进出?长见识了。
要知道哪怕是桂宁县的县衙,书生去礼房报名考试时,进大门都要查验盘问一番。
叶如尘盯着这人,心里已经在盘算队伍纪律如何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