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不渡确实不在意,他们隐藏在明面下暗处的规矩,他说:“你的规矩不是我的,直接出价吧。”
 看着关不渡这软硬不吃的样子,宫城眉头微蹙,一股低沉的威压隐隐流动,他和一直沉默不语的向日辉对视一瞬,不知达成了什么共识。
 宫城眼底眯了眯,话语却透出一股狠绝,“关爷既然执意如此,我们也不能夺人所好啊,不过事先严明,这人一旦交到您手里,不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与我们无关!”
 “自当如此。”关不渡颔首。
 然后宫城使了一个眼色。
 中心的志愿者陈久眼底迟疑了一瞬,心道这光月还没有调教好不会惹出什么事儿吧,但这里实在没有他说话的余地。
 他上前解开光月脖子上的铁链,还低声在他耳边恶狠狠警告道:
 “算你小子今天攀上贵人了!但是给我记住了,老实一点,别再动不动犯浑,连累了我的招牌,我这次真的不会放过你!”
 光月迷迷糊糊听见,自己的所有权,似乎又被人转手了。
 这次又是谁?
 他从中心里面出来,不是没有过期盼,想着自己也许能遇见一个好的雇主,他会老老实实工作,攒钱,读书,然后学知识,自食其力,直到再也不用靠中心的资助。
 可是第一个雇主是个禽兽,第二个雇主是个恶魔,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
 他们全都是一个样子!全都是一个样子!
 光月从未有过如此清醒的时候。
 只要有这手腕上象征他们身份的银环存在,只要有中心的存在,只要有中心城的存在,他就没有活路。
 既然如此......
 ‘咔哒’一声。
 光月感觉自己的脖子一轻,眼前出现一抹毫无灰尘的皮鞋,还有伸过来的一双纤细笔直的手。
 这双手重重叠叠,在眼前仿佛出现无数道手。
 光月只觉得自己眼前闪过无数双手,那些手都是如此令人恶心,沾染着令人恶心的颜色,他厌恶,令人恐惧,最后则是愤怒。
 他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圆润的眸子闪过一道戾气,余光瞥见,旁边矮桌上放置的刀叉,如此锋利,如此吸引他。
 他直接一把夺过银色锋利的餐刀,然后朝着面前的一个身影扑过去,连人带刀。
 ‘噗嗤’。
 开过锋的餐刀,毫无阻碍的插进右侧的腹部。
 先是一阵撕破皮肉的尖锐刺痛,然后才是一阵阵钝痛。
 关不渡下意识接过扑过来如同小兽般的人,一只手下意识搭在他的肩膀上,还能感觉到对方皮骨下微微颤抖,惊恐的呼吸。
 “为什么......”
 又是一道‘噗嗤’声,餐刀被人利落的拔出来,飞溅出一长条血滴,染在干净的地面,带着果决的力道,似乎要同归于尽似的。
 光月早就沉浸在自己痛苦的记忆中,不可自拔,他眼前只有一道道恶魔般的身影,双目腥红,从喉咙里发出干涸嘶哑的声音:
 “杀......杀了你们......杀了你们......”
 “杀了你们这些恶魔......杀死你们!”
 关不渡后退了一步,一只手捂着潺潺涌出鲜血的腹部,那双墨眸仍旧没什么情绪,不同以往,却真切闪着些不可思议的光芒。
 他看着陷入疯狂的光月,如同一只被逼进悬崖的小兽,立刻又要举着手里的刀,不分敌我的朝四周刺去,在空中划出数到不规则的残影。
 “我要杀了你们这些恶魔!”
 “我去,事情闹大了!”莫一郎愣愣道,眼底却闪着激动,看好戏的光芒。
 “妈的!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快把他给我摁住!”宫城瞳孔一缩,面色也不太好看,毕竟眼下的情况是他始料未及的。
 这里的动静,到底闹到了周围,本来一个个悠闲的宾客,此刻纷纷围着这里的凉亭,窃窃私语。
第31章 [短命鬼关爷已死]
 邢舟跟随林栖枝,从二楼出来后,便直接往凌海酒店的后院里去,随意进了一方凉亭。
 门口亮起一道蓝色的警戒线的光芒,凉亭柱子上的智能面板,立刻闪过一抹‘正在使用中’,随后原本可以透视的凉亭,四面都上升一道透明的玻璃,将里面的人和物全都覆盖住。
 外面的人只能看到里面有人,却看不到里面的人。
 一路上邢舟的表情都是淡淡的,一个笑都没有,似乎他那种讨好谄媚的笑意,只有在关不渡面前才会有。
 邢舟随意坐在矮沙发上,身体仍旧是随时紧绷的状态,脊背挺得很直,他问:“说吧,什么事情?”
 林栖枝坐在对面的矮凳上,拿起矮桌上的茶水灌了一口。
 毕竟今天是林家的主场,他来来回回应酬了一天,嗓子都快冒干烟了,眼下也顾不得在外面的风度。
 他问:“邢大总裁,那件事情你到底想清楚了没?”
 “还没有,再看看吧,你的方法风险太大了。”邢舟面容沉了沉。
 “风险小?”林栖枝冷笑一声,金丝镜框下的眸子幽深不见底,他反问:“风险小的法子,你家那位爷等得起吗?”
 “他今年已经二十六,过了生日就是二十七。你也不看看他们关家有没有活过三十岁的!算上新药准备,实验,测试,使用的阶段,满打满算,他就只剩下不到三年了!”
 “这三年凭他的寿命,能不能耗得起!”
 ‘碰’的一声。
 邢舟蹭的起身,直接将一旁的竹木矮凳子一脚踢飞,砸在玻璃墙上,摔得粉身碎骨,只剩下椅子的残垣断壁。
 他一只手按在脑袋上,死死抓着自己的头发,神情狰狞,一双桃花眼底布满骇人的腥红。
 “你就在我面前横吧!”
 林栖枝身子往后靠了靠,亲飘飘道:“我知道你不爱听,可是我们不得不面对现实,如果你想要风险小的实验,那关家的根本就活不过三十岁,其实这个问题很简单,观看你,如何取舍,如何权衡。”
 “你算算那些所有不相干的人的性命,全部加起来,和关不渡一个人的命,孰轻孰重?”
 邢舟痛苦的闭目,眉宇间有着深深的褶皱,几度呼吸后,他缓缓睁开眼睛,眼底渐渐坚定起来,带着孤注一掷的勇气和信念。
 他看向林栖枝,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如果按照你的法子,有几成把握?”
 林栖枝见此松了一口气,后背慢慢靠在椅背,扶了扶金丝眼眶,“原本只有三成,如果加上那些实验材料的话,大约五成吧。”
 “太少了!”
 邢舟一口回绝,沉思两秒后,眼底趋近于琥珀色的瞳孔闪着幽邃的暗芒,他缓缓问道:“如果我要你不惜一切代价,不计一切损耗的进行实验呢?”
 林栖枝一愣,眼底精光飞速闪过,似乎在计算着什么,然后是一阵狂热的神情,最后趋于平静。
 他慢慢抬头,带着诡异的笑容,看向邢舟,一字一句道:“既然是不惜一切代价,就一定能成功。”
 “好,我要你......”
 邢舟点了点头,准备敲定这件事情,却听到外面传来一阵躁动。
 许多人都从自己的亭子里出来,隐隐围拢在他们隔壁的那间凉亭。
 林栖枝也是一愣。
 今天是林家家主过寿诞,宴请宾客,出了骚动自然与他们林家有关,他立刻忙不迭出去看情况。
 邢舟倒是气定神闲的跟在他身后,脑子里还在想着些事情,神情明明暗暗不定。
 “发生什么事情了?”
 “哎哎!你看,那边不是宫城吗?还有莫家和向家那几个!我一猜就是他们!”
 “好像是有个中心的娃娃突然发狂,有人被捅了!”
 “什么?这种残次的货品,为什么能出现在外面,中心的人都是怎么调教他们的?”
 “被捅的是谁啊?不会是宫城吧?”
 “好像不是,你看宫城那不是好好站着的吗?”
 “那被捅的是......”
 “那不是关不渡吗?”
 四周都是窃窃私语的声音。
 邢舟心不在焉的跟在后面,脑子里还想着林栖枝说的实验项目。
 就在这时,他脚步一顿。
 四周的声音如潮水般散去,游离的眸子瞬间骇人无比。
 关不渡?
 怎么会有关不渡?
 和关不渡有什么关系?
 “滚开!”
 邢舟一把推开阻挡在自己面前的人,从重重叠叠的人群中,如同一把锋利的剑,突破出来。
 他朝着最骚乱的凉亭里跑去,脚步一个趔趄,抽到了脚筋,一咬牙,继续朝前面跑着,短短几米的路,叫他跑的满头大汗,明明现在还是冬天。
 看到面前一抹扶着凉亭柱子的身影,邢舟心脏一停,忙不迭冲上去,根本顾不得任何事情。
 “关不渡——”
 关不渡只觉得耳膜一痛,接着一个人就从后面死死搂住了自己的肩膀,裹挟着寒风和滚烫的体温,不过好在后背有了依靠。
 他微微喘了口气,不用看也知道是谁,忍着痛意,一抽一抽道:
 “邢舟,不要吵,我还没......死。”
 说完后,关不渡似乎觉得,这里终于有个他心底下意识信任的人,于是直接晕了过去,脑袋一歪,就靠在邢舟的肩膀上。
 邢舟却浑身都在哆嗦,一只手死死扣着关不渡笔直骨感的肩膀,另一只手死死压在关不渡的腹部,还能感觉到指尖和指缝被流出来滚烫的鲜血所浸透。
 血是滚烫的,可是指尖却宛如被冻僵,毫无知觉。
 “关不渡......关不渡......别离开我,别离开......”
 邢舟嘴里喃喃着唯一的名字,音线都是飘着的,就像被狂风拍打的浮萍,下一秒就被大浪卷走似的。
 充满刺鼻味道的一间隔离室。
 凌海酒店离中心城的医院太远了,好在酒店似乎经常办这些活动,宴席上人员复杂,不论出什么事都是常有的。
 医生自然也是常备的,林家本身就是时代从医,准备好了一件隔离的除菌房间,整个缝合的手术由也是由林栖枝亲自完成。
 “缝合完成,病人情况稳定下来了,一切数值都正常。”
 林栖风简单的汇报后,脱下浸染鲜血的白色橡胶手套,带着医用眼镜的目光,落在手术台上那张立体苍白的面容上,近距离看,对方的面容愈发无可挑剔。
 立体的骨相,东方的面容,就像一片烟雨朦胧下远方最深不可测的山水。
 他微微伸手,似乎想要触碰关不渡的面颊,最后指尖一顿,又收回身侧,朝着门外走去。
 林栖枝一向很有自知之明。
 他和邢舟那个苦等六年的傻子不一样,他从来只做有把握的事情,谋最有利可图的生意,如果没有一点希望和未来,哪怕有一点点苗头,他都能毫不留情的掐断。
 邢舟此刻面色阴沉,浑身充满骇人的杀气,看着面前的几个人。
 宫城,莫一郎,向日辉,当时事发的时候这几个人都在,还有他们各家的长辈,也面色不太好的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众人围成了一个圈。
 还有角落里如同狗一样,被锁在一旁的光月,他双手还染着干涸的血迹,瞳孔发散失焦,仿佛不知道自己是谁,自己在那里。
 邢舟琥珀色的眸子,此刻如同捕猎的花豹,阴恻恻瞥了一眼角落里的人,随后落在为首那三个人身上:
 “姓宫的,你以为我会相信你说的话?如果我了解的不错,那个玩意儿是你家养的吧,你敢说他今天动刀子没有你的主意?”
 宫城冷哼一声,鹰眸毫不退让瞪了回去,他上前一步,低沉暗哑的嗓音缓缓道:“姓邢的,我也告诉你,里面躺着的关爷,亲口在我们面前放话,说这人他要了,不论出了什么事情,都他一个人担着!”
 “怎么?你家的主人没告诉你吗?什么人该咬,什么人不该咬?”
 莫一郎咬着一块儿能量巧克力,含含糊糊道:“是呀是呀!这可是关爷亲口说的,怎么邢总你是不打算认了?可是你说的也不算啊,你和关爷其实也没什么关系嘛,你也做不了他的主吧!”
 一旁静默看着情况的向日辉,适时站出来道:“邢总,我知道你眼下担忧关爷的情况,出现这种事情,我们谁都不愿意看见。况且我们与关家无冤无仇,说到底今天反而惹了一身腥的是我们。”
 “D1103号中心人员,这个人已经被关爷要了,所以现在的情况是,关爷被自己雇佣的人给伤了,这......和我们其实没有关系吧?你现在不让我们走,是不是有些无礼霸道了。”
 D1103号就是光月在‘人类自救中心’的代码。
 其实就像身份证,学号之类证明自己身份的编号。
 只是在向日辉的口中,也许中心人连名字都不配有,因为给他们起名字的人是雇主,换一个雇主,便能依着雇主的喜好,随意取名换名。
 这三个人,一人一句话,就将邢舟逼入了死局。
 林栖枝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眼下这幅情况。
 他走到浑身低气压,隐隐有些失控的刑舟身后,连忙说道:“情况已经稳定下来了,你不要将事情闹大,后面不好收场,影响到其他的事情。”
 邢舟隐隐奔溃的心里线,忽然稳定下来,得知里面的人没事后,他方才趋于奔溃的理智瞬间回笼。
 宫城自然也听见了,他低低笑了笑,将披在肩膀上的外套又套回身上,说道:“看来这位关爷没事儿了,咱们也走吧。”
 “哦!”宫城脚步一顿,看向面前的邢舟,“那个玩意儿就留给你了,毕竟是关爷要的,随你们处置。”
 邢舟目光落在蹲在墙边,瑟瑟发抖,神情空洞的光月身上,眉头狠狠一蹙,瞬间握紧了拳头。
 怎么可能!
 关不渡怎么可能忽然关注这种人?
 他心底一万个不愿意相信,可是看着宫城他们万分笃定的语气,还有眼底戏谑的意味,却不容他不信。
 毕竟这个谎言太易拆穿,只要关不渡一醒来就知道了。
 宫城走离开了几步,却眉梢一挑,又走到邢舟的面前,凑近他的耳朵,玩味道:“邢大总裁,当狗这么多年,也没见你成功的登堂入室啊......”
 “你看,墙边儿那个玩意,说不定人姓关的就喜欢那样的,你要不要考虑一下,转变自己的风格?”
 “这么多年了,也没见关不渡分给你一个眼神,你是不是该反思一下自己当狗合不合格?说不定在人关不渡眼里,你连墙边那个儿玩意都不如呢。”
 说完后,宫城看着邢舟面无表情的脸,忽然浑身都愉悦了,他哈哈大笑两声,刚转身准备走。
 就听到身后一道摄人的冷冷嗓音。
 “我让你走了吗,姓宫的。”
 宫城笑的耸肩,正欲要说些什么,忽然腰上重重挨了一脚,直接让他朝前面扑过去,好在他平常健身,下盘稳定,立刻长腿一跨,又站稳了。
 “靠!姓邢的垃圾,你背后偷袭!”
 邢舟目眦欲裂,一拳头又重重砸在宫城的脸上,冷冷道:“我不仅能搞背后偷袭,我还能弄死你!”
 宫城吐出一口血,带着鲜血的牙齿,落在地上嘎嘣脆儿,他鹰眸低沉,冷冷道:“你找死。”
 接着,两道眸子一对上,瞬间又缠斗在一起。
 你一拳,我一脚,拳拳到肉,脚脚不留情,每一下都抱着弄死对方的意图。
 宽敞的酒楼里面,四周的桌椅,装饰用的花瓶和架子,纷纷落在地上,摔得稀巴烂。
 “我去!今天的大戏怎么这么多啊!”莫一郎快速找到了一个偏僻,又能看好戏的地方,笑着鼓掌。
 而那些原本还坐在一旁的老头子们,也纷纷一个比一个麻利,躲远到安全的地方,旁观那一处大战。
 向日辉一愣,连忙看向一个耸拉着眼皮,手里拿着龙头慕楠手杖的老人,问道:“宫家主,不去拦着他们吗?”
 宫家主毫不在意,摇了摇头,低哑的嗓音像是锯子的摩擦声,“呵呵......年轻人就是好啊,火气旺盛,让他们打,打累了,也就歇息了,放心吧,都是心理有数的人,出不了人命的,呵呵。”
 “况且,我们家的混账,嘴里确实没个把门的,确实该有人收拾收拾了。”
 向日辉嘴角抽了抽,到底是亲爷爷,说的话,就是精辟。
第32章 [短命鬼关爷已死]
 关不渡仿佛又回到了那一片冰冷死寂的大海,从指尖传来的冷意渐渐渗入骨缝,遍布全身。
 他的意识渐渐沉入大海,终于出现走马看花一般的走马灯。
 明明是很寻常的记忆,很寻常的对话,此刻却宛如迷雾散去,在眼前渐渐清晰起来。
 第一次他救下光月的时候,自然没有亲自处理这件事情。
 他只需要一个眼神,身旁的邢舟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邢舟一愣,微微低垂下的眼眸掩去眼底的纠结和不甘,可是却无法回绝关不渡的意思。
 邢舟的声音有些颤抖,似乎在拼命压抑喉咙里的一些话,“关爷,不过是一个中心的下城人,就算是给您端茶倒水,也是不......够合格的。”
 关不渡的表情依旧淡漠,压根儿没有去看邢舟隐隐奔溃的表情,淡漠眼底一丝微不可查的兴趣,都落在了光月的身上。
 他听见自己淡淡的声音道:“你要我再说第二遍吗?”
 邢舟自然是不敢的,如果真等关不渡重复第二遍自己的话,那他以后也不能在关不渡眼前出现了。
 所以,邢舟只留下了一个微微委顿的背影,朝对面那场闹剧走去。
 关不渡看着邢舟,亲自去与宫城他们交涉,不知道达成了什么共识,后来光月则直接出现在自己的老宅里面。
 然后,邢舟又一次重复道:“关爷,您......真的要他住在老宅吗?”
 问完这句话,邢舟捏紧了拳头,全身都绷紧,拼命压抑内心快要冲破理智,名为嫉妒和愤怒的野兽,还有快要压垮他的悲伤和绝望。
 他跟着关不渡七年了,也从未留宿过。
 不仅如此,除了关不渡和关家的太祖母,从未有人留宿,甚至有的人连内厅堂都不得进,如今却因为关不渡的一句话,让一个如此卑微如此不起眼的中心娃娃住了进去。
 “邢舟,你最近的话太多了。”关不渡说完这句话,便转身离去,背影都透露着冷漠。
 邢舟只觉得肩膀一重,差点站不稳,后退了一步。
 他当然懂得的,关不渡连一丝丝厌烦,这种微不足道的情绪都不会给他。
 可就是这样一个无心无情,无情无欲的人,偏偏对一个那样一个卑贱的人起了兴趣。
 这是为什么?
 回忆的时候,关不渡以一种第三视角,凌驾于所有人之上,他一丝不差得将邢舟的一举一动都看清了。
 看着邢舟微微泛红的眼眶,还有眼底那双不再有讨好嬉笑的伪装,琥珀色的眸子一闪一闪,就像林中濒死不屈的猎豹,下一秒就能将他盯上的猎物撕扯殆尽。
 关不渡心底一烫。
 原来邢舟居然也有如此炙热滚烫的情感,以前倒是从未注意过。
 光月在关家老宅住了下来,关不渡将自己的私人医生给光月治疗,期间无有不应。
 不过光月也从未提过什么要求,他顶多是在生活和物质上满足光月,给了他一般人想象不到的生活。
 关不渡闲来喜欢下棋,光月是个聪明的人,不用关不渡多费心神,便学会了九成,能与关不渡对弈几盘。
 关不渡指尖落在白子上,却听光月忽然问道:“关爷,您的游戏结束了吗?”
 关不渡不明所以,抬眸看去。
 光月圆润的眼眸底下是毫不掩饰的讽刺,他说道:“真不知道你们这些不愁吃喝的顶层人士,哪里来的这么多的怪癖。”
 “他们有的人以鞭打,凌虐我们为乐子,就是想看不屈不挠的人低头求饶。还有的以羞辱,践踏我们为乐子,以显得他们格外与众不同和高高在上。”
 “还有的倒是从不对我们动手,但这种人漠视鄙夷我们,仿佛多看一眼,都脏污了他们的眼,以显示他们高人一等的优越感。”
 “但是,关爷。”
 光月定定看着关不渡,一字一句道:“你和他们都不一样,你比他们都要恶劣,还要可悲,你真正想玩弄的是我们的心。”
 关不渡指尖一顿,指腹上夹的白色棋子落入黑棋盘中,打翻好几颗棋子。
 关不渡垂眸,没有再看对面那双灼灼如烈阳,仿佛能看透他内心的眼睛。
 他听见关月冷笑一声,随即又道:“所以,我并不感谢您,也不觉得是您救了我,因为那一天您救了谁都不奇怪,您需要的不是面前的这个光月,不过是个能引起您心底一丝波动的棋子罢了。”
 “您真正想救的也不是我......”
 “而是您自己。”
 “可惜,您从一开始就选择错了人,注定走错了路,因为我这里只有无间地狱和燃烧不尽的仇恨。”
 您真正想救的不是光月,而是您自己。
 关不渡缓缓睁开眼睛。
 耳边空灵的声音渐渐远去,他感觉到身下软绵的触感,看到熟悉的房顶,知道自己已经回到了关宅。
 【嘎嘎嘎嘎......真是个不识好歹的人,如果没有你当时救下了他,光月早就不知道被多少人弄死了,他还敢对你动刀子?】
 【怎么样,要不要反杀了他?再狠狠的折磨他?反正他们这种人,也没什么人权,你家大业大,弄死一个光月也没人敢找你的麻烦!】
 耳边响起一道聒噪的声音。
 刺的关不渡的耳膜都生疼生疼,他扭头一看,自己房间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只屎黄色的大狗狗,一双黑豆一般的眼睛,此刻阴恻恻的盯着自己。
 察觉关不渡看过来,天勾立刻昂首挺胸,展示自己威风凛凛的气度。
 可惜,关不渡下一秒就收回了视线,又闭上了眼睛,淡淡道:“出去。”
 出,出去?
 天勾张大了狗嘴,立刻蹦跶到关不渡的身旁,将柔软的床踩出一个一个梅花印子。
 【你有没有搞错!你知道我是谁吗?你就不好奇自己为......】
 “不好奇。”
 【你就不好奇我......】
 “不好奇。”
 【你就不好......】
 “不好奇。”
 天勾龇牙咧嘴,愤怒一吼,【本大人的话还没说完呢!就算你真的不好奇,好歹也听本大人说完一句完整的话再回答啊!真的!真的!真的!太不讨人喜欢了!】
 想想自己上一任的‘观测对象’,天勾觉得秦随风简直都是自己的小天使!
 起码他会好好听自己说话啊喂!
 关不渡深深吸了一口,淡漠的嗓音终于响起,他说:“我知道你是谁,也知道自己现在‘死而复生’恐怕和你有关,至于具体的经过,我投海的时候也听清了,我有脑子有记忆力,不需要再听一遍废话。”
 【废?废话?】
 “不过,我有一个疑问。”
 天勾一听,立刻昂首挺胸,一副‘真拿你没办法,你求求我还是能给你解答’的表情。
 关不渡顿了顿,终于道:“你是不是找错人了,你看我哪里像是舔狗,你要真的想找舔狗,门外那个才是。”
 没错,明明邢舟才是他的舔狗。
 至于自己,和舔狗一个字也没有关系,不!半半个字也没有关系。
 【嘿嘿嘿......】
 天勾饱含深意的邪魅一笑,【你不要怀疑本大爷的眼力,门外那个可不是舔狗,他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哪怕重来千遍万遍,他都只会走这么一条路。】
 【但是你呢?】
 【他不迷茫,你迷茫。】
 【你救光月,迷茫,你按照自己的意愿对关月好,迷茫,甚至你表面上因为光月与其他人为敌,更不惜手染血腥,还迷茫,你所谓的投海自尽,不过是不想面对自己选择的失败,更迷茫......】
 【嘎嘎嘎,你这二十多年究竟在活个什么啊?笑死我了!笑死我了!】
 关不渡微微睁大了眼眸,耳边的笑声不断,可是他却如此清晰地感知到自己内心有一丝丝的愤怒,这在以往从未有过。
 他在愤怒什么?
 在愤怒什么?
 大约是里面的狗叫声太大,门外传来开门的声音,还有一道凌乱的脚步声。
 邢舟推门而进,哪怕在这么急切的心情之下,他依旧将声音控制在一个合理的分贝,似乎是怕打扰里面的人。
 邢舟惊疑不定的目光先是落在床上面色惨白的关不渡身上,对上一双漆如点墨的眸子,心脏一跳,连声音都颤抖几分。
 “关爷!您醒来了,您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邢舟连忙半蹲在床边,一只手想要触碰关不渡,又怕惊扰着什么,只能停留在虚空中。
 关不渡打量这个人,这才发现对方的衣服居然还是那天晚上去凌海酒店的一套,从未换过,有些褶皱还有脚印。
 额前用发胶固定的头发此刻凌乱蓬松,原本俊美轻佻的面孔上,有好几块儿青紫淤青,眼底琥珀色的眸子还残留着些阴鸷和疯狂,眼底一片青黑,仿佛从未好眠过。
 但在关不渡看过来的时候,立刻阴霾消散,顾不得伪装,全是对他的担忧和情愫。
 关不渡感觉自己的心脏跳停了一拍,然后继续向往常一般跳动,仿佛刚刚是错觉。
 他低垂眼眸,其实是在深思。
 但在邢舟眼里,以为关不渡哪里不舒服了,他慌了,“关爷!是不是还是很痛啊,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可是止疼剂有副作用,我......我这就去叫医生来!”
 邢舟刚一转身,身子却僵住了,一双冰凉的手拉住了他的指尖,明明如此冰冷的温度,却有一股暖流顺着到他的心脏,然后点燃全身。
 关不渡拉住对方,嗓音有些沙哑,“不用了,邢舟,我睡了几天?”
 邢舟立刻反握住关不渡的手,小心翼翼的捧在自己的手心,想将自己的温度传递过去,他说,“关爷,您睡了三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