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舟想送对方回关家老宅。
方才看关不渡在这冰雪天下多战一分一秒,他都煎熬难耐,恨不得为对方受冻,可惜又不敢劝阻对方,毕竟多话的人是不可能在关不渡身边留久的。
“我必须要去。”关不渡上了车,话中之意坚定一场。
他倒要去亲眼看看,光月口中的地狱是什么。
邢舟微微蹙眉。
林家曾对关家有恩,关不渡必须要去,既然再无劝阻的余地,他也立刻上了车,启动车子朝中西城的凌海酒店。
中心城最不起眼的一座酒楼——凌海酒楼。
甚至都不在市中心,外观是上了些年代的八角鼓楼,比起到了夜晚就灯火璀璨的地段,这里实在是不起眼。
可就是这样一座酒楼,此刻却汇聚了中心城来自各行各界的名人。
近年随着高新科技,智能服务,生物科技等崛起,乘风而上的各种家族,研究模拟机器人的莫家,智能娱乐的宫家,与政界有关系的方家。
与此相比,世代开医院,提供基本医疗服务的林家,则显得并不那么风光,只能说中规中矩。
但是林家老太爷的寿诞,却仍旧能让如此多的其他家族蜂拥而至,就是因为林家曾经对关家有恩,这些家主都是听说这次关家也要来为林老太爷庆生,其中也有这个因素在。
外观有些古朴的七层宝塔古楼,里面却有着与外面仿佛两个世纪的装修。
地板上铺陈着光可鉴人的金色地砖,来往铅尘不染的皮鞋和高跟鞋踏在上面,发出低调又悦耳的声音,这是一种即世俗又高雅的声音。
地板上的光倒映着上方金碧辉煌,衣香鬓影的世界。
一个个精致又华丽的礼服来往交错,或者言笑晏晏,或者互通交易,这是一个名利场,也是一个最大的游乐场,而能进到这里的人,都是从出生就拿到了最幸运的入门卷。
人群中难免能听到来来回回的私语,说的最多的居然不是哪个明星的黑料,也不是最近经济圈或新闻圈里的热搜,而是一个人。
“听说关家也要来?”有人好奇。
有人不信,“关家那都是一个个目下无尘的仙人,从生到死都活在自己那儿一亩三分地,人家不搭理我们,也没人敢冒犯,怎么会来这种名利场。”
“岂不是叫他们千年世家的名头给玷污了?”
有人则得了些小道消息,“林家曾经对关家有恩,这次又是林老太爷庆生,听说关家这次是要来祝贺的。”
还是有人不信,“什么恩情啊,不就是在他们医院,帮忙给老人做了个手术吗?就算没林家,人家关家自己就找不到医生了?”
几个端着香槟的人凑在一起,就在这时,其中一个人眼尖,立刻瞥见一道忙碌应酬的身影。
“哎!林栖枝!这边!”
对面缓缓走来一个青年。
对方身上穿着银灰色西装,在头顶明亮的灯光下,随着走动的动作细细闪着流光,一头短发被整齐的梳起来,露出立体俊美的面容,一双含笑深邃的眼睛在金丝眼镜框下,闪着点点光泽,一看就是个精于算计,滑不溜手的人物。
“林栖枝,这关家的今天到底来不来啊?”
“你不是和那邢大总裁关系铁吗?听说这关家的出行,都是邢大总裁来往接送,他就没提前给你投透个风?”
几个人都是些二世祖,靠着家里的名头自然口无遮拦,想到什么就问什么。
林栖枝眸光闪动,用中指扶了扶镜框,说道:“我知道诸位好奇,不过眼下宴席还未开始,诸位不妨稍稍等待,自然便知晓了。”
这话说的圆滑体面,但显然又未正面回答这个问题。
方家的二世祖有些头疼,最烦这种有话不说清楚的,直接怼道:“来就来,不来就不来,说到底我今天可是为了一睹关家的究竟是何人物,你林家到底请到人家了没啊?别不是仗着那点儿微末的恩情,拿来当幌子吧!诓的小爷白跑一趟。”
林栖枝笑容淡了淡,表情仍旧控制的很随和,丝毫不为对方无礼的话动怒,仍旧笑着解释道:
“首先,我林家从未挟恩图报,也从未宣扬过关家会来,至于诸位究竟是抱何心思来此,我林家也从未计较,只要进了这个凌海酒店的门,都是我林家的客人。”
这一番体面的话,倒叫方公子有些脸红了。
他挥了挥手,“行了行了,我也不为难你了,说到底这关家的人,都是出了名的家里蹲,若是他今天真的来,本少爷才真的是跌破眼睛了!”
一个艳丽的女明星噗嗤一笑,“方公子,敢说关家是家里蹲的,您可是第一人了。”
“我说的难道不是实话吗,就说有谁见过那位关爷?他们关家的都是短命鬼,活不过三十,这一代的家主也已经二十六、七,没几年好活了!”
“他再不出来,关家就绝代了啊,我难道以后只能去博物馆里,瞻仰他们关家一个个的遗容不成?”
周围的人都纷纷笑了笑。
聪明的人都没有附和,但是也没有人制止这种有些失礼的话。
可以窥见有些奇妙的氛围,他们人人都对这久负盛名的关家人好奇,可是细看眼底却并未有多尊敬。
说完,方公子随手一招。
立刻有一个穿着纤尘不染白色制服的侍从,端着酒盘停在他面前,手腕上带着一个银色的手环,上面刻着条形码。
明明该出现在柜橱商品里的条形码,此刻却明码标价刻在人身上。
侍从表情平淡死寂,就像是失去了壳子里的灵魂。
方公子目光一瞥,立刻被这侍从白皙的皓腕吸引了心神,他直接上手握住了对方的手环,动作有些粗暴,仿佛并不将对方当成一个人看待,眯着眼睛一扬,笑了:
“原来是A序列出来的娃娃,看不出来啊,年纪也不小了,却长得这么嫩?”
那位侍从被拉的一个趔趄,动作不稳,手里的盘子直接跌落在地上,摔碎了一个个酒杯,酒液洒在纤尘不染的瓷砖上流淌,腥红的酒液洒了几滴在裤腿。
清脆的声响引得周围的人,纷纷侧目。
可是看到一个穿着白色制服,手袋银环的侍从后,纷纷见怪不怪地收回了视线,又似乎觉得多将目光留在他身上一分,都是对自己的不尊敬。
一直作壁上观的林栖枝立刻从善如流道:“方公子如果喜欢,就送给你了,就当是今天我林家让您扫兴的见面礼。”
方公子早就将那少年抱在怀中,动作毫不掩饰,摸了摸对方的的纤细的脖子,直接将对方系到领口的衬衫一把扯开,露出白皙瘦弱的胸膛,当着众人的面,将手伸进衣领里,像是在确认什么。
引得那侍从痛苦的闷哼一声,然后表情立刻归于淡漠,就像一个没有感觉的人偶娃娃。
方公子胳膊搭在侍从身上,露出来一个十分满意的笑容,一下一下拍着侍从的脑袋,就像在拍一只宠物狗,他问着:
“林大公子,这么好的货,你是从哪儿个‘中心’买来的,我之前也去过不少‘中心’,可没见过这么嫩的。”
林栖枝笑了笑,“是我家里之前做慈善,在西城投资过的一家小‘中心’,离中心城偏远,方公子不知道也是正常。”
“林大公子今天真是好手笔啊!”
方公子立刻环顾有半个足球场大的厅堂,见到今天林家准备的侍从,全都是上等的好货,一个个穿着纯白的制服,男男女女来回穿梭,为客人们服务。
他一个咂舌惊叹。
林栖枝眼底淡漠,却仍旧挂着笑意,恭敬道:“方公子喜欢就好,所有中心的人都没有正式的合约,如果方公子确认了,待会儿我叫人将合同带给你。”
方公子和林栖枝对视一眼,立刻露出一个心照不宣的笑容。
而那个所谓的侍从,就像一个哑巴,低着头听着自己未来的归属问题,就在这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里被安排好了,没有人在意他的想法。
就在这时,人群里传来一声骚动。
“快看!那是邢大总裁啊!他开的是驾驶座,那你们说后面坐的会不会是关家的那位爷?”
“他下车了!他去开后座的门了!”
“真的是关家的!”
所有人都是一惊,一个个自持身份的上流人士,眼下都端着表情和仪态,可是一个个目光控制不住游离在门口,已然暴露出他们的心思。
众人隔着远远的只见,先是一个鞋底一尘不染的皮鞋,然后是匀称修长的腿,从车里落在地上,接着一个身材欣长高挑的青年,稳稳落了地。
青年一身漆黑古朴的立领制西服,没有任何的花样和装饰,一眼望去通体漆黑,带着遗世独立的年代感,远远走来,苍白的肤色带着点儿病气,但是并不羸弱,每一步都像走在你的心尖尖上。
一头墨发过耳,细细碎碎的遮掩了神情,只能看到高挺的鼻梁和线条流畅的下巴,与苍白肌肤的对比是血色的唇,隐隐能看到唇线。
非人类!
所有人脑中只有这三个人。
几乎不用人介绍,也不用人回忆,哪怕是第一次照面,他们都对此人的是关家唯一的家主身份,毫不怀疑。
远看就像是最冷山巅上目空一切的仙人,没有世俗的气质,仙气飘飘的。
待他走进后,微微一瞥对方如墨般漆黑无光的眼瞳,你又觉得他是地狱里的鬼魂,鬼气森森,遗留在人间。
仙气和鬼气,如此矛盾的气质,冗杂在一个人的身上,已然令对方成为人世间最特立独行的存在,再加上一点千年世家,命不久矣的背景,又多了些神秘。
人,总是会对未知的事物和人,充满敬畏。
原来这就是久闻大名,却难得一见的关家人啊,确实是一个世间再难一遇的人物。
众人纷纷难以掩饰眼底的惊叹,但随即又是内心一叹。
大约上天总是公平的,又残忍,既然造物主塑造出这等难寻的人物,却给他们多了一点儿‘缺陷’。
关不渡从黑暗的世界,进入灯火璀璨的大厅,微微垂眸,适应里面的灯光,然后目光在大厅内环顾一周,瞳孔一缩,自然看见了许多身穿白色统一制服,手戴条形码银环的侍从。
他们里面就有自己今天要寻找的光月。
邢舟一直落后关不渡一步,见到他停下了脚步,立刻在身后低声说道:“关爷,家主一般都在二楼。”
关不渡点了点头,然后走过长长的大厅,接受着一道道落在他身上或审视,或惊叹,或震惊各种各样的目光,心底不曾掀起片刻的波澜。
但他却没有落下这大厅内的所有动作。
他走过此地,却并不看那些光鲜亮丽的所谓成功人士,而是暗中看到了,一个个身穿白色制服的侍从。
他们或恭顺,或死寂,或讨好,或像个木偶一般陪侍着他们的雇主,还有的跪在地上,为雇主擦拭皮鞋,有的衣衫半开任由雇主施为。
他心底渐渐沉落,像是看到了一个从不被他关注,却早就存在的人间炼狱。
“关爷?您身体还是不舒服吗?”
邢舟在后侧,自然便于观察他身前的人,哪怕关不渡仍旧是面无表情的样子,他依旧察觉到对方身上变化的气场。
关不渡摇了摇头,先暂且将其余的事情放下。
上了二楼后,眼前的环境一变,不同于下方充满现代科技的华丽,二楼则低调古朴许多,隐隐有清扬的古琴声。
几个头发灰白的老头子,纷纷围在一个圆桌旁,笑呵呵地说些什么,就像养老院里的大爷大妈们的聚会。
可是一看他们一个个浑浊犀利的眸子,就知道事情并不这么简单。
听到楼梯口的脚步声,众人都是话音一停,朝关不渡看来。
一个个老头子纷纷起身,叫楼下的宾客心底震惊,彻底对关家有了一个清醒的认知。
一个穿着三件套咖色西服,有些洋气的林家主立刻起身迎接关不渡,眼底却淡淡瞥了瞥其他家主,方才都是明里暗里讥讽他的。
“关家主,没想到您还真的来了,我老头子今天的八十大寿可算是圆满了!”
关不渡点了点头,身后的刑舟立刻将手里的木盒递前,关不渡接过后递给林家主。
“给林家主贺寿,听闻您爱下棋,自家传下来的玲珑棋子,一些小玩意儿,您喜欢就好。”
林家主笑呵呵接过,却立刻恨铁不成钢的瞥了眼远处走进的林栖枝,“哎呦!是不是我家那个臭小子说的,怎么好拿您这么贵重的礼物!”
“无妨,家里还有一套,您喜欢就好,这也是太祖母对您的谢意。”关不渡淡淡道。
林栖枝也跟着上了楼梯,镜框下的目光,隐晦的打量着那道挺拔清瘦的背影,然后立刻收回。
他走到邢舟身旁,哥俩儿好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随后无奈道:
“爷爷,可不是我多嘴,您老人家是个臭棋篓子早就在城里传遍了,哪里用得着我给关爷说。”
关不渡又和那几位家主寒暄了一阵。
都是活了快十几年的人精,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哪怕关不渡再不近人情,不通世俗,随口附和几句,几个老头也能将场面炒热。
这边,林栖枝则默默给邢舟使了一个眼色。
邢舟挑眉,又将目光落在关不渡身上,他不放心对方一个人。
和邢舟也认识好几年了,林栖枝哪里不明白对方的潜台词,无奈摇了摇头,微微看了看关不渡。
邢舟立刻明白,此事恐怕和对方有关,他神情立刻严肃下来,点了点头。
然后两个人就不动声色的下了楼,也无人在意他们。
这边,关不渡又和几个老头子随口应酬了几句。
几人说的都是与时政有关的大事,还有个家主隐晦的问道关不渡是否有成婚的打算。
其余家主立刻纷纷鄙夷对方,这明显是看关不渡活不了几年了,准备吃绝户啊。
关不渡忽然开口问道:“敢问林家主,楼下那些服务人员,可是你从‘人类自救中心’雇佣的?”
‘人类自救中心’其实就是上个世纪的孤儿院,或者是贫困补助中心。
随着时代和科技的进步,许多产业都被智能科技所取代,有一大批找不到工作,无法生活的人群诞生,高科技和高端资源掌握在少数人的手中,那些贫困弱势的人群则越发贫穷。
中心城便组建了这样一个中心,还起了一个十分大义凛然的名头‘人类自救’。
并且对那些掌握大量资源的上层人群,发起呼吁,让他们投资,解决一部分人的生存生活问题,有些家大业大的投资人,还会对资助中心的人,未来提供给他们的工作,大量减少了失业率,为中心城减轻城市负担。
这些都是上辈子的关不渡所了解的,可是如今所见则令他打破了固有认知。
什么‘人类自救中心’,分明是一场打着资助和帮扶的剥削,借着平等的合同,实行赤裸裸的‘人口.买.卖’。
几位家主都是一愣,这个话题明显和他们的身份不符合啊。
随即很快方家家主笑呵呵道:“原来关家也对这类生意有兴趣吗?我以为关家看不上这些投机取巧的小道生意呢。”
“生意?”关不渡淡淡重复,意味不明。
这些人已经毫不伪装了吗,一项中心城发起的社会性公益项目,却被他们定义为生意。
林家主似乎察觉出些不对劲,立刻圆场道:“关家可是千年世家,家大业大,哪里像我们几个世俗的老头子钻营些小道生意,关家主......莫不是想要进行些投资?”
这么一说,几位家主倒是纷纷了然。
他们投资‘中心’,背地里实则互相进行些‘人口买.卖’,将自己投资的人,当做礼物送给生意场上的伙伴。
至于关家底蕴深厚,从不与他们争权夺利,但也不见对方进行这些名头上的生意,若是做些名义上的公益,钱多了没处花,倒是不难理解。
毕竟人有钱了,就开始求权,有权了,又开始钻营名声,都是这么个流程。
“投资好啊,最近在边城似乎新开了一家‘自救中心’,如果关家主感兴趣,我为您牵线搭桥啊。”
“是啊是啊,近几年在中心投资的人越来越多,不像之前都是求着我们资助,现在就是你想要分一杯羹,也是要门槛的。”
“你们林家不是开医院的吗?最近的医疗机器人越来越火,我以为你们不打算插手中心。”
林家主摇头笑笑,“哎呀,都是我那个孙子,现在是年轻人的天下了,家族里的事情还是他说的算,年轻人有自己的想法,我们也得支持不是。”
关不渡已经不想听下去了,他不爱和人交流,因为总是能看透一些人心地最幽深,最负面的欲望,令他嫌恶。
道了一句‘告辞’,关不渡便朝着外面走去。
足足有几十米高的落地窗,边缘是木质的窗框,玻璃却反射着现代的光芒,落在漆如点墨的眼瞳中,闪着淡淡金色的光。
关不渡从二楼下来,掠过一道道目光,按照记忆中的大致路线,朝后面的庭院里走去。
古色古香的花园里,立着一座座水榭亭台,而在四方屋脊上,却亮着属于现代科技的明亮光芒,将夜晚的后方庭院,照射的灿如白昼。
他目光巡梭在偌大的后花园,脚步停了下来,一时想不起来去哪里找到那个人。
毕竟之前他是在前厅遇到光月的,现在自己来早了一步......
‘啪——’
清脆的声响,还有几道呵斥声,叫关不渡的目光朝声源处看去。
最右侧垂着透明玻璃的凉亭里,从外面看不到任何人,这是一种特质的玻璃,里面的人能看到外面,外面的人却看不到里面,为了保护每个客人的隐私。
“雇主买了你!是叫你来服务的,不是叫你给人使眼色!”
“你在中心的所有花销,包括你现在吃的每一口饭,喝的每一滴水,都是雇主对你的赏赐!叫你好好伺候,你还养出了脾气?”
“是不是把你惯得?你最好认清楚自己的身份和职责,既然签了合同,也有了工作,就履行自己的工作,不然就是对整个社会资源的浪费,你不愿意服务,多的是人抢这碗饭。”
另一道清润的声音,微微沙哑:“你们可以买卖我的身体,但是买卖不了我的灵魂,你们可以蹂躏我的身体,但是摧残不了我的意志,在我看来你们这些活金字塔端的人,才是一个个可怜又可悲,腐朽的......行尸走肉而已。”
又是一道皮鞭狠狠抽入皮肉的声音,‘啪——’的一声,那道略微清润的嗓音到底支撑不住,痛呼一声。
“呦,你这还作起诗来了!”
“你还高贵起来了,先认清自己的样子,再来说大话吧!”
“你多嘴硬一句,这鞭子便......”
声音戛然而止,因为凉亭里拿着皮鞭的西服男人,注意到了外面的一抹声音。
关不渡墨瞳暗尘幽深,他缓缓走进。
他看着里面的一副画面,简直打破了他二十六年的认知,将他整个人,整个世界观都重塑。
一个光着后背的少年,被死死按压着跪在地上。
清瘦的腰背微微躬起一道流畅的弧度,本来洁白如玉的肌肤,上面布满了红痕、红肿,纤细的脖颈用银色的项圈套住。
前端是一条长长的金色细链子,被一双黑色皮鞋轻轻踩在脚下,就像逗弄一个玩物。
栗色像阳光般,温暖的头发被汗水粘成一缕一缕,不停滴着冷汗,面容苍白,死死咬着嘴唇,流出鲜血,浸染唇角。
唯有那一双圆润的眸子,眼底是惊人的愤怒和不屈,就像染着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势必要烧遍整片原野。
此刻察觉门口有人进来,似乎对自己的状况很是羞耻,他紧紧闭上了眼睛,咬紧牙关,连呼吸都不想让人听见。
方才还一脸凶恶的西服男人,打量了一会儿关不渡,立刻认出对方非富即贵,挂上一抹从容的服务笑容,真的是亲和无比,他说:
“这位先生,这里是私人空间,还请您移步。”
关不渡的目光落在他胸前的透明工作牌上,上面是电子屏幕组成的几个字:
中心志愿者陈久。
陈久见关不渡不动,微微蹙眉:“这位先生,我再重复一遍,这里是私人空间,已经被这位宫城先生购买了这里一天一夜的使用套餐,如果您还不离去,就是侵犯个人权益,会有中心机器人上门进行法律警告。”
第30章 [短命鬼关爷已死]
陈久见关不渡不动,微微蹙眉:“这位先生,我再重复一遍,这里是私人空间,已经被这位宫城先生购买了这里一天一夜的使用套餐,如果您还不离去,就是侵犯个人权益,会有中心机器人上门进行法律警告。”
关不渡目光掠过这位志愿者,落在他的身后。
从一开始他就注意到了,一直作壁上观,目光带着淡淡玩味的这几个男人。
为首的,是坐在酒红色真皮沙发上的平头男人,男人面容刚毅,目光如同鹰隼,一身酒红色的西装也穿的松松垮垮,几颗衬衫扣子崩开,露出健气的胸脯。
这是就是宫城。
另外两个,一个染着银灰色的长发,柔顺的头发被扎成马尾,面容轻佻戏谑,穿着骚粉的休闲装,眼底是游戏人间的笑意,眼角用荧光笔画着一颗小星星,细看还有几分恶意。
这是莫一郎。
还有一个穿着宝蓝色西装,气质深沉的男人,面容不似另外两个人那么出挑,只能说一句普通,却是他们里脑子最好使,也是最长袖善舞的人。
这是向日辉。
关不渡认识这些人,毕竟这些人上辈子为他亲手所杀,至于杀他们的原因,也很简单。
他的目光落在那抹,略显稚嫩清瘦的背影上,那道红痕遍布的脊背上,眸光暗了暗。
关不渡上前一步,那志愿者准备立刻拦住他,背后响起一道低沉戏谑的嗓音,止住了他的动作。
“原来是关爷?什么风儿把您给吹来了。”
宫城原本躺靠在软沙发上的身子直了直,一双鹰眸带着捕猎者的锐利,眼底是几分好奇和兴味。
“什么?这就是那个关家的短命鬼?”
莫一郎眼睛一亮,带着他眼角那抹小星星也亮了几分,随即抱怨道:“宫城!你什么时候认识关家的那位爷,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过啊!”
宫城手里端着一杯腥红的酒液,拿在手里晃了晃,酒液翻转,随意道:“谈不上认识,小时候跟着我家老爷子去过关家老宅一次,有过一面之缘罢了。”
最沉稳的向日辉立刻适时的打圆场,“一郎,慎言,这位可是关家的家主,和你父亲也是以同辈相称的,不得失礼。”
但是这三个人却有一个共同点,就是谁都没有从自己的座位上起来,屁股坐的稳稳。
毕竟他们都是年轻人,别看着方才关不渡看起来威风八面,能在一群白头发的老头子里面占据一席之地,说得好听点是历史悠远,传承悠久的老牌家族。
可你这整个家族就关不渡一个人啊,还是一个短命鬼,没几年活头了,自然在这些年轻的家族掌控者眼底,没什么太大的威慑。
能礼貌和关不渡打个招呼,都算他们有定力了。
[关不渡!你他妈这个疯子,你还真敢拿着这把大剑砍人啊!为了个烂货色,你是不是彻底疯了!]
[等等!你别杀我,我,我是莫家的人,呜呜呜......]
[关不渡!你有种,老子今天算是栽在你身上了,但是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关不渡微微闭目,脑子里自动回忆起,这几个人临死前的画面,恍若昨日。
他深呼吸一口气,将满目的鲜血压下记忆最深处,然后对那几个人,微微颔首,算是打了一个招呼。
他心底还是觉得很不可思议,自己亲手杀死的这几个人,没想到居然又以另一种方式再见。
要不要再杀一次呢......
他淡漠的墨眸看去,游离在生死边缘的冷漠,却叫那三个人背地打了一个寒颤,都纷纷皱起了眉头,觉得对方来者不善。
还是宫城先开了口,男人勾了勾唇,不难察觉平稳语气下的嚣张,“关爷,相逢即是有缘,喝一杯?”
关不渡淡淡道:“我不喝酒。”
“哦~”宫城话音又是一转,察觉对方的目光,一开始曾落在地上那个玩意儿身上,便提议道:“那和我们一起来看看戏?这可是个烈骨头,看着这么烈的骨头被打折,可是难得一见的好戏,关爷觉得呢?”
“既然够烈,就不会随意弯折。”
关不渡目光落在那微微颤抖的人身上,随即直接开门见山道:“这人我要了,出价吧。”
此话一出,厅内的空气微微凝滞,随后发出爆炸性的笑声。
还是最轻佻邪气的莫一郎,他盘腿坐在沙发上,蹭的起身,皮鞋踏在柔软的垫子上,形成大大的脚印。
莫一郎头一歪,用指甲抠着眼角的星星,眼皮子都被抠出一条血丝,他说:“哎哎哎?一开口就这么劲爆的吗?不是说关爷冷漠无情,不近人情,男女都不爱的吗?”
“邢大总裁给你当司机当了六年,你都没看上眼,现在居然看上了中心里面的破烂货?原来你喜欢这样式儿的啊!有意思有意思!”
“邢大总裁要哭喽,要哭喽!”
关不渡不想搭理精神变态,直接将目光落在宫城身上,因为他知道光月的雇主是眼前这位。
宫城眼底闪过一抹深思,随后笑道:“关爷,不是这人我不愿意给,实在是还没有调教好,怕伤了您。不然......等我让人调教好了,再给您打包送上门,就算是送礼也不能送个残次品,我们都是懂规矩的。”
言外之意,就是眼下的关不渡不懂规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