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舟果断吼道:“我愿意!”
“我愿意的!”
然后,在关不渡的注视下,邢舟就开始慢慢解开了自己西服上的扣子,一颗一颗,指尖一边哆嗦,一边解着,手指头都有些泛红了。
熨帖的西服落在地上,凌乱扔在地上,有好几道不规则的褶皱。
然后邢舟继续解开自己里面的衬衣纽扣,里面的扣子,比外面的要小,刚解开几颗,他就觉得自己身上出了薄薄的汗。
尤其是在关不渡的注视下,感觉自己的身体都在发烫,脑袋都在发晕。
关不渡看着这一幕,表情依旧淡漠,他没有想到天勾说的话,居然这么有道理,自己一提邢舟就答应了。
而邢舟一边解扣子,一边脑子里面回放,关不渡忽然凑到他的耳畔 ,宛若吐息般的话语,关不渡只说了一句话:
我可以上.你.吗?
还是用十分淡漠冰冷的语气说的,可是其中的意思,却叫邢舟的脑子宛如岩浆炸开。
关不渡看着邢舟解扣子实在是费劲儿,于是伸手帮他,“邢舟,我来帮你。”
冰凉的指尖,解开胸膛前的一颗扣子,露出里面矫健的胸膛,薄薄一层但富有生命力的肌肉,肤色是健康的白皙,里面还有好几道经年的伤口,大多都是刀伤,还有的像是被碎石片划过的伤痕。
关不渡眼底产生一些好奇的意味,便伸手触碰那些伤口,有些凹凸不平,确实温热的。
也许是死了一遭,也许是深海太过冰冷,他忘不了那种身体渐渐失去知觉,寒意浸透骨缝里的冰冷,居然有些贪恋这种温暖的温度。
于是便又随着心意的摸了摸。
邢舟感受道冰凉的指尖在身上流转,尾椎骨都是酥麻的,彻底有些站不稳了,闷哼一声,就靠在关不渡的身上。
“关爷......别......别摸了......”
再摸下去,邢舟觉得自己都能可耻的那个了。
“抱歉。”关不渡下意识接过人,这才发觉对方身上格外的滚烫,就像是发烧了,又像是熊熊燃烧的暖炉。
邢舟身上滚烫的体温,因为紧张急促起伏的身体,还有大到能听到有力跳动的心脏,都让关不渡有些爱不释手,冰冷细腻的手指,便也在对方澎湃有力的身体上多流转了几圈,惹得怀里的人差点都站不住。
邢舟眼角激出一抹晶莹,深深呼了一口气道:“关爷,去,去里面......”
“好。”
关不渡答应道,两个人便跌跌撞撞,朝着卧室摩挲去。
里面一片黑暗,窗外是细细的飘雪,木质飘窗前还落进来几片雪花,洒下一道冷色的光芒。
这里是他住了二十几年的地方,关不渡即使不用开灯,也知道往哪儿去,可是邢舟就没那么熟悉了,他只能挂在关不渡的身上。
然后脚后跟碰到一处木质床沿,重力不稳,就朝后倒去,落入一片柔软的床垫,还带着关不渡也倒了下去。
关不渡似乎很喜欢邢舟身上的触感,也喜欢温暖起伏的身体,又多摸了几下。
哪怕在做这种十分暧昧色气的举动,他的眼神依旧是淡漠的,连呼吸都没乱,如玉无尘的面容上,端着一派不为情动的仙人模样,就像那最高山巅上最冷的冰雪。
邢舟头晕脑胀,眼神迷离,又控制不住为对方着迷,微微扬起脖颈,露出人体最脆弱,最致命的弱点,任由他施为。
微微湿润的琥珀色眸子却紧紧盯着关不渡的表情,不错过一分。
关不渡忽然微微俯身,略微腥红浅淡的薄唇,擦过对方的耳垂,低低说了几个字,“邢舟,我是第一次没什么经验,如果哪里不舒服,记得告诉我。”
邢舟瞬间睁大了眼睛,微微浅淡琥珀色的瞳孔左右晃动,胸口剧烈起伏,却一个字儿都不敢吐出来,因为他知道自己一旦开口,一定是羞耻的声音。
“嗯......”
看着邢舟微微泛红的脖颈和胸膛,关不渡忽然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他有些好奇,若是吻上去,会是什么感觉。
其实他有些任性,心动了便会立刻心动。
微微冰凉湿漉的唇,一下一下吻在滚烫的肌肤上,惹得身下的人哆嗦不断,溢出了断断续续的声音。
“关爷......关爷......”
邢舟抱紧身上的人,两个人几乎无师自通般,拥抱在了一起。
然后屋内的声音从小变大,直至天明。
门外,不知道缩在哪里的天勾,将两只爪子盖在耳朵上,恶狠狠道:【靠!还让不让狗睡觉了!早知道我就不出这个馊主意了!】
他没想到关不渡还真的听他的!?
这人看起来一派聪慧高冷的样子,居然耳根子这么软?
邢舟好几天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了,加之他本来就睡眠不规律,有的时候甚至通宵都要工作。
所以,他是被一抹刺眼的明亮给亮醒来的,他缓缓睁开沉重的眼皮子,这才发现右边的玻璃窗外早就亮起了大太阳。
金灿灿的太阳悬挂在天边,有一道光圈,细看还能看到几抹白色的飘雪,冬日暖阳,夏日飘雪,仿佛是两个季节融合在了一起。
邢舟想,眼前的这一幕,他似乎这一辈子都忘不掉了,因为现在是他最幸福的时刻。
他下意识将手摸向床边,却摸道一抹冰凉,邢舟心底一咯噔,立刻起身,环顾四周,关不渡去哪里了?
与自己朝思暮想的人春风一度,结果第二天却见不到人,谁都会心情不好吧,就在他惴惴不安的时候,门口传来了脚步声。
关不渡手里似乎拿着一个才拆分的药膏,坐到床边,一向淡漠清冷的声音居然也有几分沙哑,“邢舟,你醒了。”
邢舟立刻将被子拉到自己的脖子上面,恨不得只漏出一双眼睛。
脑子里面全是昨天晚上他们纠缠的画面,还有不休的声音,甚至鼻息间还能闻到残留的味道。
“嗯。”被子里的声音闷闷的。
关不渡倒是一如既往,表情依旧淡漠如常,如果不是邢舟还躺在这儿,都不知道他昨天干了什么。
他解开药膏的盒子,拿着药膏罕见停顿了一下,闻到:“这药,是你自己涂,还是我来帮你。”
邢舟下意识想说自己来,可是看到关不渡淡漠高冷的表情,罕见心底有些酸涩和委屈,他的声音细弱蚊蝇:“关......关爷你帮我涂吧。”
虽然很小,不过关不渡还是听清了,于是他点了点头,便动作轻缓的掀开温暖的被子,“那你忍一忍,我看说明上说有些疼。”
邢舟将身子转过去,不动还好,一动就感觉到身后传来细细密密的疼痛,脸已经红的不成样子了,恨不得将自己缩成一个虾米。
不得不说,关不渡的自学能力还是很强的。
邢舟感受着身后的动作,还有细微的声音,此刻都像在自己的耳畔放大,紧紧的闭上眼睛。
明明昨晚的时候,自己还很能放得开,现在却恨不得将自己钻进地洞。
“好了。”
都不知道关不渡是什么时候结束的。
邢舟用用被子将自己捂得严严实实的,但仍旧露出一双潋滟的桃花眼。
不同于以往虚假的微笑和蒙上一层遮掩的掩饰,此刻却有些偏执的盯着关不渡,似乎想看透对方冰山下的一角。
邢舟问:“关爷,你现在有点喜欢我了吗?”
关不渡将药膏放在床头柜上,一只手捋了捋对方微卷的额发,像是在呼噜一只收敛爪牙的小花豹。
语调淡淡,但是回答的很平静,“嗯。”
如果不喜欢,昨天和邢舟在床上的人又是谁。
邢舟眼底瞬间亮了亮,划过一抹惊喜,但是他却说:“可是你的喜欢一定没有我的多。”
语气十分的肯定。
关不渡有些不解,墨眸染上些情绪,“你是怎么衡量出来的?”
邢舟伸出一只手,将头上那双微凉的手,紧紧握在自己滚烫的手心,语调虔诚的像是在祷告,“因为我对你,不仅仅是喜欢。”
邢舟琥珀色的眸子,在阴暗无光之时,像是暗中窥伺猎物的野兽,而明亮灿烂的时候,又像天边煌煌灿烂的烈阳。
关不渡第一次发现,原来眼睛也能像太阳一样,让人觉得一烫。
他伸手微微盖住对方的眼睛,轻声道:“昨夜你睡得晚,再睡会儿吧。”
邢舟心底一紧,立刻拉住那只欲要离开的手,微微不安道:“关爷!你要去哪儿?”
关不渡将对方的手轻轻放在温暖的被窝,语气平淡的不能再平淡,就像在说今天是什么:“去一趟中心城城主殿,昨天的事情毕竟要有个交代。”
“那我和您一起去!”邢舟做势就要起身。
关不渡的手轻轻搭在对方的肩膀上,很轻的力道,可是邢舟就是动弹不了,因为他知道关不渡什么时候是真的拒绝,什么时候则是留给你余地。
所以他没动了。
“邢舟,不要逞强。”关不渡冷清的声音里藏着几分坚定和关怀。
昨天他们都是第一次,毕竟有些生疏,不可能一切都十全十美,难免会产生一些摩擦,但是最吃亏和最难受的,总不会是关不渡。
所以他叫邢舟不要太逞强了。
邢舟抿了抿唇,又扯出一个笑容,掩饰住眼底的不安,一双桃花眼微眯,还是最熟悉和常见的弧度,他说:
“关爷,那我等你!你想吃什么,我晚上给你做点儿家常菜吧,昨天的面是你做的,你也尝尝我做的菜?”
“好。”
关不渡嘴角勾出一个清浅的笑容,一瞬即逝,又像吹雪一般,落在玻璃窗上,只有一道浅浅的痕迹。
中心城主城主住的地方,说是城主府,更像是一个高耸入云的殿宇。
白色通天一般的建筑,耸立在这座城市的中心,以圆环不断蔓延,直到出现最后的墙壁,这边是整个中心城的区域范围。
再往外,则是一些无法在城市中生活下去,没有工作也没有身份的流民,过着自生自灭,又自相残杀的日子,将整个城市弱肉强食的规则表现的淋漓尽致。
中心都是富人的住所,越往外阶级阶级依次递减,生活水平和生活方式也不断降落。
关不渡从城市快车上下来,仰头看去。
就看到面前这座插入云霄的尖顶建筑,简直像是个巨大的定海神针,看不到尽头,在往上只能看到几朵缥缈的浮云。
几根电缆线从地面延伸至上,半透明的电缆车里,能看到里面搭载的密密麻麻的工作人员,人手都拿着一块儿光屏,飞快的点击着。
他们几乎不怎么交流,就像尽忠职守的工蚁,或者处理工作的机器人,而这电缆车则是运输他们的通道,日日夜夜不停休,让这座城市得以效率的运行。
关不渡站在排队搭乘电缆车前的身份识别通道中。
蓝光从他的全身扫过,随后立刻有一辆全封闭的电缆车,快速的滑行到他的面前,他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进去。
“那人是谁?怎么连城主的权限都有?”
“可是城主从未出过中心塔顶啊!”
“也不一定是城主,可能是几个家主吧。”
这种只为一人传送的电缆车,除了城主就是六大世家的家主才有此等权限。
电缆车关闭入口,彻底隐没身形,如离弦之箭般蹿了出去。
电缆车直接将他送到了最顶层,面前特殊材料的门板缓缓打开,搭成一个阶梯。
关不渡刚踏出一步,九天高风,将他的发丝和衣摆吹的飞扬,带来的不知是扑面而来的高空窒息感,还有高处不胜寒。
若是有恐高症的人,只怕看一眼地面,就要晕过去。
通道被合上,呼啸的高风也瞬间被关上,隔绝在另一个空间。
关不渡踏进遍布白色特殊材质的通道,沿着这通道走了将近十几米,又过了一道道的关卡,好几道红光从他身上割去,闪了闪,最后确认了什么又消失不见。
若是身份不明的人只怕顷刻间,就被墙角隐蔽的针孔或者远程武器,给轰成碎渣。
关不渡神情平淡,对此置若罔闻,终于走到了头,前方一抹有些纤瘦的白色的背影。
对方没有回头,清冷的嗓音很年轻,“你来了。”
披着白色垂肩袍子的人,肩宽腿长,一头雪丝顺滑的垂落在肩膀,正对着炙热的太阳和云层,背影笼罩一层光晕,像是不染尘埃的神明。
他正站在整个中心城最高处,如同神明在俯视他的造物和信徒,高高在上,又心怀子民。
关不渡微微垂眸,语气就像在与平常的熟人问好一般,“你知道我要来,是因为东莱吗?”
那人低低的笑了笑,款款转身,是个面容清秀有余的年轻人。
最多不超过三十岁。
甚至不能说是出挑,脸上一丝皱纹都没有,除了手腕上带着金色象征城主身份的手环,若是出现在外面,根本不会有人将这样的年轻人与权威深厚,老谋深算的城主联系起来。
可是一双青灰色的眸子,却宛若能看透你灵魂的老者,对上叫人心尖都发颤,不敢与之对视。
年轻的城主笑着摇了摇头,“倒不是因为他,不懂事的小孩子罢了,还不值得你特地出门一趟。”
关不渡赞同,“确实,毕竟城主也应当也没有打算,将他培养成接班人。”
城主点了点头,丝毫不避讳这种问题,“接班人就算了,我的儿子我再了解不过,他也担不起,况且现在又不是封建社会,还搞世袭的那套。”
没错,中心城的城主是选拔的!
每一任城主都是由六大世家投票决定,而城主候选人也从六大世家里甄选,这是一场金钱和权利的游戏。
语气淡漠的到与关不渡有的一拼,就是比关不渡多了几分包容和表现出来的亲和,想来这是那些掌权者笼络手下一贯的姿态。
可是由这人做出来特别自然。
“既然不是东莱,那再联想你这两天的行为,也不难猜测......”
年轻城主带着特殊材质的白色手套轻轻搭在椅背,走上前几步,青灰色的眸子定定看向关不渡,轻柔的语气却直击人心:
“你为了那个中心的人前来?那我们格局再放大一点……”
“你是为了整个‘人类自救中心’而来”
关不渡平静看去。
这间伫立在高天的城主殿,四面透明的光壁上都是密密麻麻的数据,整座城市的秘密在这里都无所遁形。
城主终于有些好奇了,他绕过桌面,走进的时候说:“为什么?一向避世不出的关家主,这是突然开始关注最下层的人民生活了吗?”
“明明你迄今为止二十多年的人生里,不管你看得到,看不到,他们都是以这样的方式活着。”
“无人在意,无人尊重,任意买卖,任意驱使,由更强大更有权势的人,压榨掉他们最后一丝价值,麻木的迎接死亡,这是每个被‘中心’养育的人的命运。”
“你为什么突然开始关注他们?”
“是因为微不足道的同情心?或者是想要改变整个中心城格局的野心?还是仅仅为了满足自我意识过剩的个人价值观?”
城主天青色的眸子好奇的看着关不渡,带着浓浓的兴趣,可又并不是那么有兴趣。
关不渡墨眸渐深,毫不避让地问道:“你是城主,城主的职责就是让这座城里的每个人都有光明的未来。难道在‘人类自救中心’里的人就不是你的城民了吗?”
城主笑了笑,雪白的青丝落在侧脸,居然有几分良善和怜悯,他缓缓落座在自己的智能躺椅中,纠正道:“你说的对,也不对。”
“我的职责是带领整个中心城朝着光明的未来远航。”
城主笑的怜悯也慈悲,重复道:“是整个中心城!”
“城里的资源是有限的,光是一层层的分削出去,最后又能剩下何几?”
“先是要满足野心勃勃如贪狼一般攫取利益的世家,还有日夜不休、兢兢业业为城市建设奔波的中层,最后如同蚂蚁一般构成整个中心城的基础,我要为整体考量,不得不做出取舍。”
关不渡从进门,就看到了对方这将近有半个足球场的空间。
先不说每一处光屏上密密麻麻的数据,就说角落里的的简易休息场所,还有换洗的衣物,堆积成山的文件。
他毫不怀疑,这位兢兢业业的城主已经将他的一生,都致力于中心城的建设和未来。
可哪怕是在这样英明,勤劳的城主的带领下,仍旧有‘人类自救中心’这样灰色的存在,足以说明一些问题了。
关不渡明白对方的意思,微微闭目,“你是说,这已经是他们最幸福,最好的结局了吗”
城主靠在智能椅背上,神情隐隐疲惫,似乎是高强度不眠不休工作了一整年后,难得喘息的舒缓:
“他们还可以有最后一种结局。无法在中心城生存下来又不想依靠‘中心’救助的人,都选择了去到城外做拾荒者,自称城外民,你也曾去过城外,你觉得呢,关家主?”
城外民......
关不渡也只出城过一次。
但是那种遍布焦黑废墟的大地,浓重的汽油加各种垃圾和排泄物冗杂的空气,一个个失去人的尊严和灵魂,只剩下动物本能的苟延残喘,如恶狗扑食的疯狂。
真是毫无人的尊严和体面。
曾经邢舟也是他们的一员。
“看来你已经有答案了。”
城主清泉一般的柔和语调,天生带着安抚人心的能力,此刻像是海妖的蛊惑,响在关不渡的耳畔。
“所以我才说,这已经是他们最好的一种结局了。”
“能安安稳稳在中心里长大,接受中心的教育和资助,合适的人被整个城市的计算光脑填补进城市的漏洞岗位,至于剩下即无法为中心创造价值、自身也毫无生存资料的人,只能被送往能消耗得起他们的人身边。”
“不渡,不要只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你从来都活的自我,过的也封闭,更不要被一时的片段和声音,影响了俯瞰全局的视野。”
关不渡敛眸深思,依旧坚定道:
“造成这样的原因,难道不是因为所谓的世家攫取了太多的利益,这才导致下层的人只能仰仗世家鼻息,甚至过的苦不堪言,城主居然深谋远虑,俯瞰全局,难道就为了一时的稳定,选择永远旁观下去吗?”
城主微微一愣,看着关不渡眼底的一抹杀气,猜出了对方的想法,随即又恢复了淡然,摇头道:
“你也是世家,甚至你们关家才是中心城存在最久远的世家,你怎么能有这么疯狂的想法?”
“也对,如今你孤身一人,想来也并不在乎什么身外之物,可你不在乎,并不代表别人不在乎。”
“况且,你如何得知,旧的世家消失了,以后不会出现新的?”
城主笑容坦然又笃定,叫关不渡心底一震。
他第一次感觉有些无能为力。
其实城主说的也并无道理,眼下中心城的问题,并不单单是什么世家奴役、压榨所谓的‘人类自救中心’。
现在的问题是,没有一个新的制度,取代眼下的世家。
而就算是有,中心城的更新迭代,也是需要时间。
历史上任何的更新和进化,都是要先褪去一层腐朽的枯树皮,才能长出新的枝丫。
“不渡,我今日也算与你推心置腹......”
靠在智能椅上的城主忽然起身,走到陷入沉思的关不渡身前,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陈恳道:
“你明白眼下中心城的难局,现在正有一项实验足以改变整个中心城的格局,甚至可以让我们领先其他的城市,只要这项研究出了成果,城内资源匮乏的问题也能改善不少,我也能为更多的人谋福利。”
关不渡心底微妙,就见城主忽然凑近他的耳朵,青灰色的眸子深邃,一度深不可测,轻声说道:
“听说林家的进行到一半的实验被你叫停了?”
“现在我已经解答了你想要知道的问题,是不是该重新启动了?”
什么实验?
什么叫停?
关不渡心底隐隐出现前世一个情景。
那时光月无论如何,都对自己十分的警惕和憎恶,就是因为他曾经在几个世家投资的地下实验室里,被人惨无人道的进行过实验。
据说是为了探测人体极限,甚至能延长人的寿命的药剂实验,美名其曰‘明日计划’!
关不渡今日来找城主,也有想要刺探对方,关于这个实验的态度的想法。
“那个实验不是宫家,莫家,向家......”
林栖枝和邢舟的关系......
关不渡心底渐渐出现一个模糊,却又无比清晰的想法,他心脏跳停一拍,几乎是仓皇后退了一步。
湖水般平静的墨眸,第一次毫不掩饰的惊慌失措。
这个实验是林家主导的!
林家是医学世家,这么重要的事情他怎么能忘了?
可是因为上辈子,他潜意识里相信邢舟和林栖枝的朋友关系,下意识将他们排除了去。
城主仍旧在半空中举着手,手下的肩膀早已后退好几步。
他看着关不渡的表情,就已经明白了很多事情,了然道:“看来你不知道这件计划,我以为你们关家对这个实验会感兴趣,毕竟你还年轻,谁不愿意多活几年,应当是你手底下的人,背着你做的。”
手底下的人?
还能是谁......邢舟!
邢舟也有份参与这项实验计划,他为了什么关不渡都不用脑子去想!
关不渡仓皇后退好几步,神情默然到一度失控,连告退也来不及和城主说,迈着步子就朝外面走去。
一向不动如山的关不渡,此刻脚步都是趔趄不稳的,渐渐消失在城主的视线里。
城主目光平静,默默注视他远去,那双青灰色的眸子却渐渐变得幽深。
他打开自己的随身面板,似乎做了什么决定。
[光月,我说过你想要什么,但凡力所能及的,都会满足你。]
[哈哈哈哈……满足我?]
[你能让人死而复生吗?你能让那些受到屈辱和痛苦的灵魂安息吗?你能让那些伤害过我们的人......
[全他妈都去死吗!!!]
[你让他们都去死啊!]
[宫城!莫一郎!向日辉!你知不知道那些禽兽是怎么对待我们的?他们根本就不把我们当人看!根本就不把我们当人看啊!]
[中心里的阿乐哥哥,方慧姐姐,小玲,小敏,小优......也对,你根本就不在意他们吧,毕竟他们的命在你们这些上层人的眼中,不过是一串数字排序而已!]
[可是他们也是人啊,是活生生的生命啊!会疼!会怕!会哭的啊......你只要去一次那里,才会明白什么是真正的人间地狱!]
关不渡一路跌跌撞撞地朝外面走去,靠在缆车上,满头冷汗,脸色是毫无血色的惨白,一只手死死的抠进脑袋里,尖锐的指尖抓着头发。
一声声凄厉和哭嚎,都像是响在耳边,无数双鲜血淋淋的手,此刻都在撕扯自己的灵魂。
他想回到死寂冰冷的深海了。
“怎么可能,也就是说......”
“上一辈子,我杀错人......了?”
上一辈子,他之所以亲手杀了宫城他们,不仅仅是对方曾经羞辱过光月,之后隐隐与自己为敌,更重要的是:
他以为宫城,莫一郎,向日辉是那场见不得人的实验的主谋。
可是现在看来,整个中心城,这几大世家都如见利汇聚如苍蝇逐臭一般。
而高高在上的城主,更是将其一览无余,暗中推波助澜,美名为了整个中心城的利益,牺牲那些低贱的‘中心’人。
还有......邢舟。
他也是计划的参与者,说不定还是最有力的参与者,因为只要有一丝丝实验成果,说不定就能救治自己身上的‘绝症’!
所以,一切的源头也有他的因素!
“杀错了,杀错了......”
“原来该死的人是我......”
“我才是一切罪恶的源头!”
下了电缆车,关不渡整个人都浑浑噩噩,看不清楚前路,只是无意识的喃喃自语‘杀错了’,‘该死的人原来是我’。
身边有人为他打开车门,恭敬道:“关先生,城主命我将您平安送回家。”
关不渡压根没有听清耳边的声音,浑浑噩噩的上了车,脑子里还在回放着前世一幕幕的细节。
越想他越觉得清晰,越想他越看透了某些事情,甚至是本质。
就在这个时候,原本平稳行驶的车子忽然一个加速。
关不渡的身子猛地靠在后座,身下忽然‘咔哒’一声,坚硬的铁链,不知什么时候瞬间困住了他的双脚,动弹不得。
“司机,这是怎么回事!”
关不渡忽然清醒,墨眸恢复了冷静。
他看向驾驶座才发现空无一人,而方向盘此刻也是自动驾驶,他神情冷峻下去,浑身气息冰冷。
他动了动双脚,却发现束缚住双脚的铁链,已经不是人力能打开的了,便冷冷看着前方。
黑色流畅的车子,在高速公路上飞驰道不可思议的速度,车窗外的风景已经模糊后退到看不清,速度快到关不渡感觉自己要被甩出去。
关不渡看着车子,忽然冲破两侧的绿色架桥,轮胎在地上摩擦出一道黑色的痕迹,朝着地下的滚滚黑海里坠落。
他一只手死死的抓在扶手上,车子从高空坠落。
视线翻转间,令人头晕目眩,一时不适应,只能闭上了双眼。
‘扑通——’
连人带车第二次沉坠黑海。
关不渡心底却在默默想着:
若是有下一次,定然要阻止邢舟这个愚蠢的举动!
远处的高架桥上,一抹屎黄色的狗影,迎风而立,‘哇’了一声。
海面上掀起巨浪,然后又归于平静,带着汽车的尾巴,最后沉没海面,冒了几个气泡,再也掀不起任何风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