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竟然不知,阿音现在手段高超着这样了?”宗政逍嗓音低哑,轻声在戎音耳边呢喃。
戎音哼哼:“好歹练了那么多年,就算是傻瓜也早就学会了。”
宗政逍忽然低笑了起来,胸膛的震动顺着两人紧贴的肌肤传递到了戎音身上。
戎音莫名,“你笑什么?”
宗政逍眼眸里全是笑意:“我在想,我家的小白鱼,现下已经变成小黄鱼了。”
戎音明白了他的意思,气哼哼道:“这是谁害的?”
宗政逍积极认错:“我害的,我害的,是我这个坏人,把阿音也带坏了。”
“算你有自知之明。”戎音说完,忽然觉得腰部一酸,他下意识嘶了一声,而后毫不客气地趴在了宗政逍肩上。
“腰不舒服,你给我揉揉。”戎音自然地使唤宗政逍。
“好。”宗政逍答应着,手已经抚上了戎音的腰。
戎音享受着他的伺候,困意逐渐上涌,懒懒地道:“来了以后只顾着干这档子事,都忘记问你了,你奏折批完了吗?”
宗政逍看了一眼桌上,老实道:“还有一些。”
戎音闻言,瞌睡一下子就醒了,他拉开宗政逍给自己按腰的手,起身从他腿上下去,捡起旁边地上的外袍,边往身上穿边道:“那你继续批,我等你,我们一起回去休息。”
换好衣服,戎音就在宗政逍身边坐下,随便拿了本书慢慢翻看,像只乖巧的猫,没有再去打扰宗政逍。
有他陪在身边,宗政逍心里也很是舒坦,想着要早点带戎音回房休息,他办公的效率提高了不止一丁点。
半个时辰后,宗政逍放下朱笔,将最后一封奏折放好,转身抱起戎音,让他坐在自己臂弯处,带着他离开了书房。
四喜时刻注意着里面的动静,在听见脚步声的时候就老实站好了,等两人一出来,他赶忙道:“陛下,浴池里的热水已经放好了。”
宗政逍嗯了一声,抱着戎音去清洗一番后,两人才相拥着进入梦乡。
没过多久,从悲痛中稍稍缓过神来了的崔家为崔炘举行了葬礼。
因为找不到尸身,只能立衣冠冢,不知是出于心疼崔炘,想让他走得体面点,还是崔家就喜欢大排场,总之崔炘的葬礼规模壮观得出奇。
棺椁是士族阶层能使用的最高规格,请来众多佛寺的大师诵经三天三夜,只为超度儿子客死异乡的亡魂,出殡那日队伍更是站满了一条街,纸钱跟雪花似地飘落,比当年的陈家更甚。
说起来也是巧了,陈二少和崔炘出殡的时间只差了几天,不得不说,这确实是有缘,不过是孽缘。
崔炘下葬,崔二少作为哥哥,无论愿不愿意都得跟着去扶棺。
看着那漫天的纸钱,他悄悄在心里想,不知自己死的时候,会以何种规模下葬?
如果崔家主发现他的真面目,怕是连块棺材板都舍不得买,会直接一卷凉席裹了扔乱葬岗吧。
不过做孤魂野鬼也好,至少他自由了,不必连死后都困于这个家族,想逃都逃不掉。
在崔家人哭嚎着送葬的时候,陈家人正关起门来庆贺,陈大少跟陈三少喝着酒,笑着笑着眼泪就出来了。
“过几天就是老二的祭日了,我们一起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我们一家人不是孬种,我们给他报仇了。”
陈大少握着酒杯,手都在发颤。
陈三少爷落了泪,唇角却是上扬的:“亲人含冤离世的痛苦,他崔家也算是体验到了,因果轮回报应不爽,这都是崔家活该的。”
兄弟俩的欢喜是外放的,陈家主和陈夫人则更为含蓄。
陈家主在书房里写了几个时辰的字,每一个字他都满意得不得了;在儿子死后就整日病殃殃的陈夫人,今天吃饭时多喝了一碗汤。
整个陈府都沉浸在成功报仇,且对方还不知真相的快乐之中无法自拔。
除夕那几天陈家人一反往年的悲哀沉寂,笑眯眯地四处走亲戚不说,还特地请了戏班子回家唱戏,与崔家那边的凄凉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直到第二年初春,南方受灾区百姓的生活都已重新步入正轨,桉常县的惨案也渐渐淡出人们的视野,陈家撤回了南方的人马,暗自高兴刺杀崔炘一事他们做得神不知鬼不觉时,意外却发生了。
这日,最得崔家主信任的一位管事刚查完一家店铺的账,走到门口正准备上马车前往下一家,他的侧后方却突然冲出来一团黑影,像头牛似的,直接就撞到了他身上。
管事和黑影一起狼狈地倒地。
管事身边跟着的小厮惊呼一声,而后赶紧上前把压在他身上的“东西”拉开。
到了这个时候,众人才发现扑倒管事的是个人,准确来说,应该是男乞丐。
因为这人衣衫褴褛、骨瘦如柴,脸上脏得看不清原来的样貌,还瘸了一条腿,完全没有个正常人的样子。
管事被小厮扶起来,疼得龇牙咧嘴,正想叫小厮把这个不知死活的臭乞丐揍一顿,谁知那乞丐却突然说了一句:“山人自有妙计,崔管事,您可还记得我?”
此话一出,管事当即愣在了当场,他震惊地盯着乞丐,像是要把他的脸都给看穿。
“你是……”管事下意识开口,话到一半,突然反应过来这件事的严重性。
他这会儿哪里都不疼了,也不嫌弃乞丐肮脏,抓着他的手就将人带上马车,对车夫厉声道:“回府,立刻,马上!”
乞丐被带回崔府,甚至等不到他稍微整理一下仪容,管事就将他带到了崔家主面前。
山人自有妙计——这是崔家护卫用来验证身份的暗语之一,而且只有当年被派去保护崔炘的几名护卫会用这句。
所以在听见乞丐的话后,崔管事才会那么震惊,因为他们都以为那几名护卫已经随着崔炘一起死在了洪灾里。
在回来的路上,崔管事已经知道了乞丐是哪一个护卫,但崔炘死亡的真相,乞丐却绝口不提,说是要等见到崔家主,他才会开口。
书房内,香炉飘起缕缕白烟,昂贵的香料散发出清淡迷人的香味。
这本是崔家主最喜欢最常点的香,可在听完护卫所言后,他直接气得砸出一方砚台,砚台恰好撞倒了香炉,香炉滚落,香灰撒了满地。
可这会儿却没人顾及这些,管事和护卫都被崔家主愤怒的表情吓得低下了头颅。
当初崔炘被暗杀,护卫在拼杀时重伤昏死过去,那些刺客检查得并不仔细,以为他也已经死了,这才让他逃过一劫。
护卫醒来时洪水已经爆发,他抓住一根浮木,在水上漂流了好几天,最后幸运地被一个小村子里的人救了下来。
出于警惕,护卫没敢说自己是桉常县洪灾的幸存者,而是随便说了个附近的地名,当时爆发洪灾的也不止桉常县一个地方。
村人良善,没有怀疑他的说辞,护卫用自己随身的银两雇佣村人照顾自己,直到去年年末,他的伤势才有所好转。
他害怕那些刺客发现,便直到开春,才装作乞丐,一路流浪到了京城,最后在崔家铺子门口,拦下了崔管事。
崔家主克制着怒气,看向护卫:“你是说,那些刺客动手前,曾跟炘儿说过,这是血债血偿?”
护卫跪在地上,哆嗦着道:“小的以性命发誓,这便是他们的原话。”
崔家主把拳头攥得咯吱响,闭眸沉思了半晌,忽然怒极反笑:“好一个血债血偿,倒是我小看你陈家了。”
为什么崔家主现在就能确认刺客是陈家派去的?因为近些年跟崔家有人命债,且有能力刺杀崔炘的,也就只有一个陈家。
当初他就知道,陈家笃定杀害陈二少的就是崔家人,可这些年陈家一直没什么大动作,他就以为是陈家怕了他崔家,这才忍气吞声不敢报仇。
可他万万没想到,陈家不是不敢复仇,而是抱着血债血偿的念头苦苦隐忍,伺机寻找机会,想要给崔家致命一击。
而他们也确实是成功了。
崔炘一死,不就是要了崔家半条命。
崔家主深呼吸一口气,因为悲伤和愤怒,他的眼眶已经红了。
他吩咐管事:“给我查,陈家能知道炘儿的行踪,肯定是有崔家人通风报信,我一定要将这个叛徒碎尸万段!”
管事哆哆嗦嗦地应下,带着护卫离开了,没过一会儿,崔家主也走了。
仆人进来打扫,一个婢女扶起香炉,将地上和炉内的香灰都清理干净,又重新将香点了起来。
崔府的下人分工明确,这个婢女是专门负责管理崔家主书房的香炉的,是以尽管她忙前忙后,也没人来帮助她,全程就只有她一个人碰到了香炉和香灰。
崔府西边的院子内,崔二少独自一人靠在寝屋的软榻上小憩。
或许是已经隐约觉察到了风雨欲来,他这一觉睡得极不安稳,梦里都是些光怪陆离的东西,他还梦见了他的弟弟崔炘。
崔炘对他说:“哥,你马上就要下来陪我了!”
“咚咚!”敲门声响起,崔二少从梦中惊醒,额头上满是冷汗。
“少爷,您醒了吗?”
外面是他的贴身小厮,如果不是急事,知道自己脾气的他,不会大胆到打扰他休息。
崔二少想起刚才的梦,似有所感,哑声叫小厮进来。
小厮推开门,神色匆忙地道:“家主的院子那边传来了消息……”
小厮快速说完崔家主书房里发生的事情,知道自己死期将至,崔二少脸上却不见一丝慌张和恐惧,也没有起过任何想要逃走的念头。
他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很久了。
他淡定问小厮:“你的嘴,应该够严实吧?”
小厮闻言,立即就跪了下来,诚恳地道:“当初是二少爷您大发慈悲,从人牙子手里选中了小人,小人一家才能有机会活下去,小人这条命都是二少爷您的,小人定会誓死追随您。”
崔二少俯身,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趁着还有时间,去跟家里人告个别吧。”
小厮身体一僵,明白了崔二少的意思,砰砰磕了两个响头以后,就退出了房间。
崔二少走到窗边,看着院里发出新芽的小草,很轻很轻地笑了笑:“小弟啊小弟,终究还是我赢了。”
无论是害他的大哥,取代他的小弟,还是漠视他的崔家主,他们全都败在了他的报复之下。
“我才是真正的崔家继承人,我才是……”
这声极轻的呢喃,一点点随着春风消逝,最后也只有崔二少一个人听见。
两天后,崔二少曾经的所作所为以及相关的证据全都摆到了崔家主面前,而管事之所以能那么快那么顺利就查到这些,也是因为崔二少那边不再隐瞒。
不然管事大概率会像之前一样,每次调查崔二少都会扑空。
到了这个时候,崔二少都还在跟崔家主较量。
不是我输给了你,而是我不屑再跟你斗了。
崔家主的神情看不出喜怒,香烟缭绕中,他冷着声音对管事道:“去给我把那个逆子带来。”
管事点头应是。
结果他气势汹汹地去,却是惊慌失措地回。
管事脸色惨白地冲进书房里,眼睛瞪得像是要爆出眼眶,颤声道:“老爷,二少爷他服毒自尽了!”
崔家主闻言,只觉得耳中嗡嗡作响,连管事后来又说了什么,他也听不清了。
崔二少带着他的小厮服了毒酒,一起死在了房间里,而酒里的那种毒药,曾经也毒杀过陈二少。
崔二少这人,连死亡都充斥着挑衅嘲讽的意味。
他所做的一切,都只为了报复崔家,拖着崔家和他一起下地狱。
崔家主应了儿子的挑衅,直到崔二少被匆忙下葬,崔家主都没有去看过他一眼。
崔二少是崔家的罪人,但家丑不可外扬,特别还是他们这种世家。
所以尽管恼怒,崔家还是给崔二少办了一个合格的葬礼,也将其葬进了崔家的祖坟,只不过是在一个清冷的边角,离祖坟中心远之又远。
对外界,崔家公布崔二少是急病暴毙而亡。
一连死了两个嫡子,不知情的人都在感叹崔家真是流连不利,而知情的人却早已流露出惶恐的神情,因为崔家的复仇,即将如狂风暴雨般袭来。
陈家在崔家是留有耳目的,虽然只是个粗使的下人,但他也打听到了,崔家主再见到某个人后大发雷霆,接着派管事去调查了什么,再然后就是崔二少服毒自尽。
收到消息后,陈家主很快就理清的事情的经过。
崔炘的行踪是崔二少透露给他们的,陈二少是崔二少杀的,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都只是崔二少报复崔家的棋子。
这么多年了,他们陈家自始至终都被崔家压一头,最后甚至沦为了崔家一个孩子的复仇工具。
陈家主凄然一笑,心里情绪复杂到了极点。
宗政逍在崔家也有眼线,是以当护卫踏进崔府大门的那一刻,他就预料到了后面会发生什么。
他跟戎音说了崔二少已经服毒而亡后,戎音蹙眉,神情厌恶,“他这是没胆子面对家人的审判,提前送自己下了地狱,他死了倒是一了百了,可他犯下的那些罪孽,又由谁去偿还?”
崔二少坠马后发疯,行径比李傲还要恶劣数倍,死在他手上的无辜者不计其数,但他却死得轻巧,并没有像李傲一样身败名裂,让所有人都知道他其实是个罪人。
宗政逍从背后抱住戎音,安抚道:“他死了,可崔家还在,等到崔家也倒下的那一刻,他们所有的罪恶都会暴露于阳光下,接受世人的唾骂和审判,无辜者也能得以申冤。”
戎音转身,紧紧回抱住宗政逍,低声却语气坚定地道:“我期待那一天的到来。”
崔炘的死亡真相被揭开,崔陈两家的战斗正式拉开帷幕。
宗政逍稳坐高台之上,看着两头原本对他虎视眈眈的野狗为了自身利益互相撕咬,鲜血碎肉溅了满地,波及的人数一再增加,像是要将整个京城的天都给颠覆了。
崔家主本以为都是外敌在作祟,但没想到真正的主谋却是自己家里人,这种被亲人背刺的痛苦占满他的心脏,勾起了他的怒火,让他失去了所有冷静。
崔二少自杀,让崔家主一腔怒火无处发泄,只能将矛头转向陈家。
崔家主自我催眠,他想如果陈家之前没有起过跟崔家作对的心,崔二少就不会趁机杀了陈二少,挑起两家的仇恨,最后害死他的爱子崔炘。
这一切祸端的源头都是陈家,他们罪该万死。
是以崔家主即便知道两家相斗,最后得益的只有宗政逍,他也没有丝毫忍耐的意思,复仇的利刃直接斩向了陈家,没有任何的犹豫。
两个世家相争,其它小世家无法独善其身,只能被迫站队。
而但凡脑子清醒的,都知道陈家绝对斗不过崔家,于是即便原来是陈家那边的人,也纷纷转投崔家,生怕晚一秒,就会被崔家当成陈家同伙给灭了。
要不说崔家是大世家,这一出手,就是能搅乱京城官场的大动作,很快有关陈家的流言就散布了出去。
陈家以及陈家的同党贪污受贿,多次制造冤假错案。
陈大少曾因政见不合,酒醉后打死某位出生寒门的六品官员,然后利用自家权势,威逼官员的家人不许报官,隐瞒官员的真正死因。
陈三少为了和外地某位富商抢生意,威逼当地官员给富商按上莫须有的罪名,将其关进大牢,最后富商破产,妻离子散,绝望后跳河而亡。
并且这还不是个例,陈三少这些年生意做得那么大,手上不知沾了多少人命。
这一桩桩一件件,全都证据确凿,崔家做了万全的准备。
弹劾陈家以及同党的奏折堆满了宗政逍的书案,奏折里的每一句话都是奔着让陈家倒台去的。
崔家攻势凶猛,陈家也不敢示弱,我陈家不干净,你崔家也好不到哪里去。
你放罪状放证据,我陈家也放。
第108章 不许咬后颈
陈家一系的官员不干净?你崔家的也一样,贪污受贿一把好手,还结党营私,天天跟皇帝作对。
你崔家纸当年能占据大晟大半的市场,靠的真是纸的质量够硬吗?还不是因为其它会造纸的世家都被你们迫害和收买完了,当初你们害人家的证据,我陈家手里还有呢。
崔陈两家呈上罪状和证据,宗政逍不可能不查,只能让自己人去核实情况。
但核实也需要时间,是以在此期间,崔陈两家是在朝堂上骂架,生意场上竞争,今天砸我场子,明天我套你麻袋,闹得比唱戏还热闹。
戎音拎着小蛋糕去找宁月聊天时,发现清秋阁生意惨淡,姑娘们聚在一起品茶聊天,连老板也闲得大白天就躺在摇椅上打起了瞌睡。
戎音似乎是今天的第一个客人,再加上他平时为人和善,姑娘们对他有很有好感,他刚踏进门,姑娘们纷纷笑呵呵地与他打招呼。
“戎老板,您好久没来了。”
“前段时间忙。”
“那您可得照顾好身体。”
“谢谢姑娘们关心,这段时间倒春寒,你们也注意,别吹了凉风。”
“宁月姐姐就在楼上呢,最近都没客人,她随时有空见您。”
“好,多谢提醒,有空去我那儿喝下午茶。”
“好嘞。”
老板睡得死,直到戎音都上楼了她也没醒,姑娘们想去叫醒她起来招待戎音,也被戎音摆手制止了。
宁月的丫鬟在二楼听见动静,戎音一上去她就迎了过来,欢欢喜喜地给戎音问安。
戎音把给她带小蛋糕递给她,让她去休息,自己就和宁月聊会儿天,不用她伺候。
丫鬟了解戎音,知道他说的不是客气话,就听话地走了。
不过走之前,她还是不好意思地说了一句:“戎老板,下次你来可以带上小艾同学和小豆子们吗?我有点想它们了。”
小豆子们出生后,戎音带着它们和小艾同学来过清秋阁几次,小豆子们可爱的外表萌坏了一众姑娘们,全都笑着跟戎音打趣,说要向他讨一只来养。
戎音道:“今天小艾同学和狗崽们出去玩了,下一次一定带它们一起来。”
丫鬟听完,这才心满意足地走了。
戎音进去时,宁月正站在桌前作画,两人相识多年,又是一个阵营的人,早处成了朋友,相处的态度就随性了许多。
“戎老板先坐,茶水刚换过,都是热乎的,我不方便停笔,劳烦你等我一会儿。”宁月只抬头看了戎音一眼,打完招呼后,就继续低头作画去了。
戎音也从善如流地坐下,小口尝起了点心,又喝茶解腻。
直到小半个时辰后,宁月才放下笔,一边盯着画,一边揉着酸胀的手腕,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神情。
戎音起身,询问:“我可以看看你画了什么吗?”
宁月微笑:“当然可以,画技拙劣,还望戎老板不要取笑。”
戎音道:“你画技要是拙劣,这全京城的大半画师都得自惭形秽。”
宁月这些年能坐稳清秋阁第一把交椅,除了外貌出众外,自身本领也是一等一的优秀,半点不比那些世家小姐差。
戎音边说边走到宁月身旁,与她并肩而立,低头去看她的画作。
天空一轮圆月,清晖撒落雅致的小院,一棵染上秋红的梧桐树下,身着青色衣衫的女子坐在石凳上,怀里抱着一只雪白的兔子,正满脸温柔地抚摸兔子的脑袋。
整幅画的视觉重点都在女子身上,女子头上的发钗以及衣服上的褶皱纹路,甚至连垂落的发丝,全都画得十分精细,一看就是用了心的。
特别是女子的表情,既温柔又充满慈悲,像是怜悯世人的神女。
从这里可以看得出来,作画人对画上的女子抱有欣赏和仰慕的情绪,因为画师看似在画人,实则是在画神。
“这位是?”戎音其实已经猜到了,但他还是想亲耳听宁月说出口。
“是贺嫣姑娘。”说起贺嫣的名字,宁月的声音温柔到了极点。
她道:“再过几日就是她的生辰了,这是我送她的生辰礼物。”
戎音说:“看来你们的关系是越来越好了。”
戎音只是下意识感叹一声,并没有其它用意,可他说完以后,宁月却忽然沉默了下来。
“怎么了?”戎音看向她。
“对不起。”宁月脸上浮现出了愧疚的神情,她低垂着眉眼,“这么些年了,我还是没能让贺家姑娘全心全意信任我,也没拿到世家的任何罪证。”
戎音连忙安慰道:“没关系,那些罪证,有是锦上添花,没有也无伤大雅,况且谁也不能保证,贺家女手里真的掌握着什么证据,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不用苛责自己。”
宁月摇了摇头:“可我这些年就是奔着找证据去的,若是最后什么都没得到,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怎么会呢。”戎音宽慰她,“你看,这些年你和贺家姑娘们的友情不是假的吧,你都愿意费心为她作画了,那心里肯定也是把她真当好友了的,不然随便花钱买个礼物,岂不是更方便?即便没有得到证据,你也收获了几段不错的友情,不是吗?”
宁月有些迷茫了:“可我是带着目的接近她们的,这样的友情不纯粹,是我对不起她们。”
戎音道:“这有什么的,有目的是真,有感情了也是真,你又没有对她们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就像我当初讨好陛下也是因为怕他把我给杀了,但这并不耽误我和他后来相爱。”
宁月紧促的眉头缓缓松开,唇角又扬了起来,应该是被戎音说服了。
“戎老板说的对,是我太钻牛角尖了。”
“你想通了就好,我给你带了新口味的小蛋糕,你尝尝喜不喜欢。”
“谢谢戎老板。”
“跟我客气什么。”
宁月吃东西的时候,戎音就跟她说宫里和店里发生的趣事,听见小豆子们把宗政逍的鞋子叼着满园跑,被宗政逍抓住后狠狠打了屁股时,宁月也跟着笑得眉眼弯弯。
等宁月吃完小蛋糕,戎音才跟她聊起了崔陈两家的斗争。
宁月道:“你上来的时候应该注意到了吧,最近清秋阁生意萧条,就是因为这次两个世家相斗波及的人太多,大家要么太忙要么需要在这个时候保持低调,所以我们这种花天酒地的地方,自然就没人来了。”
戎音回想起方才楼下的场景,点了点头,道:“这次两家打得不是一般的凶,已经是属于撕破脸皮了,没有像之前一样的退缩机会,也无法再化干戈为玉帛,最后只能闹个你死我活的结局。”
宁月抿了一口茶,而后道:“陈家不过是被迫抵抗,并没有任何胜算,而且前些天我去找贺家姐妹小聚,贺嫣无意中说漏了嘴,她道崔陈两家现在拿出来互相攻讦的罪状,其实不过是两家所犯罪行的皮毛而已。”
戎音一愣,脸色也逐渐凝重了起来,“也就是说,崔陈两家其实还留有余地,并没有把对方的老底都给掀开……不过也是,几百年的家族,怎么可能就这点阴暗面,不过……”
戎音停顿了一秒才看向宁月,跟她对视,“贺嫣既然这么说,那就证明即便她手里没有证据,但对崔陈两家这些年的作为,应该是一清二楚的,看来至少宁月你当初的猜测没错。”
宁月微微叹气:“只不过贺嫣她们的防备心很重,那天说完那句话后,她就再没提过朝堂纷争,我几次提及也被她糊弄了过去,怕引起怀疑,我就不敢再说了。”
“以她们现在的身份,防备心要是不强,哪还能活到现在。”戎音宽慰宁月,“不用急,这么几年都过来了,也不差这点时间,说不定不等贺嫣开口,我们就先把世家打败了呢。”
宁月闻言,语气坚定地道:“我相信戎老板你和陛下一定能做到。”
戎音笑:“那就借宁月你吉言了。”
说完,戎音又嘱咐她:“宁月,哪怕最后不能从贺家姑娘那里得到证据,但你努力了这么久,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所以如果你有什么心愿需要我帮忙,尽管开口提,不要觉得不好意思,答应我,好吗?”
听着戎音的话,宁月眼眶微微泛红,感动地道:“好,谢谢你,戎音。”
她喊的是戎音,不是戎老板,这证明宁月是真把戎音当朋友,也是真的将戎音的话听了进去。
戎音在清秋阁待了一下午才离开,他走时老板已经醒了,笑眯眯地跟他道歉,说自己睡过去了没能起来招待他,实在是没礼貌。
戎音连忙说没关系。
老板亲自送戎音出门,到达门口前,她小声地打探:“戎老板啊,你说他们这还要斗多久啊?再这么下去,我和阁里的姑娘都快吃不起饭了。”
性命攸关之际,谁还有空风花雪月,平日里那些官老爷才是清秋阁的常客,有钱人或者普通人更喜欢去青楼,现在业绩下滑得严重,老板真是愁得头发都要掉光了。
老板知道戎音跟当今陛下关系不错,说不定消息灵通,因此特地向他询问。
戎音老实道:“老板,这我也无法打包票,这两家如今斗得正酣,陛下那边要确认罪证属实,还要进行判决,这些步骤都需要时间,起码也得小半年起步。”
“哎哟,我命真苦啊。”老板一甩帕子,叫苦不迭。
戎音是不相信小半年清秋阁就会落到倒闭的地步,而且他也没有意见可以提供,只能干巴巴地安慰老板几句,然后脚底抹油溜了。
而事实也确实如戎音所说的那样,之后几个月都是崔陈两家互相揭短,宗政逍派人去查,证据确凿就把相关人员收押,然后量罪裁决,刑部和大理寺这段时间忙到起飞。
崔陈两家虽然互相攻讦,但目前倒霉的都是些替死鬼和小喽啰,两家真正的中心人物,目前都还安然无恙。
进入夏季后,戎音把店铺的事情安排好,就窝在皇宫里避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