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全江湖追杀之后by不周天
不周天  发于:2024年09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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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也没有。
那只手,那片红衣……像一个幻觉。
但莫远却分明听见了呼吸声……就环绕在他身边。
……鬼?!
莫远在草垛上一动不动地坐了好一会儿,再也忍不住了,身子缓缓朝草垛下面滑去。
然而他刚伸出一条腿,耳畔忽然传来一声轻笑。
紧接着,一只凭空出现的手揽住了他的腰。
“别出去……淋了雨要着凉的。”
那是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轻飘飘地贴着他耳朵钻进来,顺着骨髓往上爬,明明是温柔的语调,却含着一股令人脊背发凉的鬼气。
莫远惊了:“你……你是谁?”
那人不答,手上力气却加了点力道,紧接着莫远后背紧紧贴到了另一个人的胸膛,肩膀上搭上了一个人的下巴。
那人的身体仿佛是刚刚凝结出来的。
……真的是鬼?!
莫远脑子里顿时浮现了说书人口中那些食人的妖魔鬼怪,浑身不禁颤抖起来,紧接着拼命挣扎起来。
那只鬼“啧”了一声,轻易便把他抱紧了,一只手握住他手腕,凑到鼻尖嗅了嗅。
十四岁的身体单薄极了,被那只鬼整个搂在怀里都不占地方。
那只鬼鼻尖贴着他的手腕,轻笑起来,慢条斯理道:“你猜猜……我是谁?”
那只手冰凉的像外头的雨,莫远打了个寒战,他快要哭了:“我……我跟你无冤无仇,你坟在哪里,我去给你烧纸钱好不好?”
那只鬼又笑了一声,舌尖舔过他的指关节,声音撒娇似的,呢喃细语道:“我不要钱,我要你……”
他搂着莫远腰的那只手缓缓上移到左胸,点了点心脏的位置,“……的这里。”
听到他要吃自己的心脏,莫远闻言更害怕了,他忍不住了,几乎是一瞬间“哇”地哭了出来,边哭边更加剧烈地挣扎起来。
“别动……不吃你,让我抱抱。”
那只鬼轻轻咬了他的指尖一口,声音里带着幽怨,“莫远,我这么不讨喜吗?”
听到自己的名字,莫远哭着拿手肘撞他,却被轻松拿住,鬼掰过他下巴,莫远感觉到黑暗中一张脸贴近了,鼻尖与自己相抵。
“莫远,你看看我……我不相信你不动心。”
那只鬼调笑着道。
霎时一道闪电划过,白光再次落下,照亮了眼前之景。
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张脸,莫远愣住了,哭声停住了。
……他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脸,从眉眼到嘴唇皆是挑不出一点毛病的完美,尤其是眼睛,瞳色深黑,水汪汪的,眼周带着天然的红晕,如霞映澄塘,花落深潭……盯着一个人的时候,含情脉脉得令人呼吸为之一滞。
鬼缓缓靠近了一点,莫远感觉自己的唇角被人轻轻碰了一下。
刹那间,莫远听见自己的心剧烈跳了一下。
“莫远。”
那只鬼在叫他,声音轻柔极了。
莫远忽然一把推开他,从草垛上跳下去,头也不回地冲进了雨帘,然而没跑两步,就迎面再次撞入一个人的怀中。
莫远抬起头,再次看见了那张美艳绝伦的脸庞。
那只鬼手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把惨白的油纸伞,拿着伞的手上还提着一盏小灯,他垂眸有些心疼地看着莫远,拿袖子擦了擦少年脸上混合着泪水的雨珠。
“怎么不听话呢?”
鬼凑近他耳畔,有些委屈地喃喃道。
“下雨呢。要回去我送你,好不好?”
莫远心脏剧烈地跳着,他盯着那张脸,着了魔一样移不开眼,他终于明白了话本里的那些书生为什么会被女鬼迷住,活生生被耗死。
别说女鬼,哪怕是男鬼,漂亮到一定程度,也叫人生不出一点恶意,莫远浑身微微发着抖,任由鬼把他抱了起来,重新扔回草垛上。
鬼熄了灯,从正面抱着莫远,哄小孩似的拍着他的背。
“乖,睡觉。”
莫远被抱着,渐渐地竟然真的有了睡意,眼皮越来越沉,最后竟然真的睡在了鬼的怀里。
第二天早上,莫远仰面醒来,入目是熟悉的茅草屋顶,他愣了一下,翻身坐起,低头一看,身上没有一滴雨水,就是脖子上有点疼。
梦……吗?
“六哥哥!”
这时,一个声音从远处传来,莫远循声望去,只见那人正是老刘家的小胖子,踩着雨后泥水气喘吁吁地飞奔而来。
“六哥哥,你娘叫我来叫你……叫你回去!”
莫远没答话,而是从草垛上跳了下来。
他拉开衣领,指着隐隐作痛的那个地方,皱眉问:“刘小胖,你看看我这里怎么了?”
小胖子眯着眼瞅了一会儿,挠挠头,“呀……好奇怪,好像是个牙印?”
“牙印?!”
莫远愣住了,下一秒他脸色一白,头也不回地朝村西口的方向冲去。
何草草正在往马车上搬东西,远远地瞅见莫远从远处跑来,眉毛轻轻挑了一下,有些吃惊,心里暗自纳闷,怎么来得这么快?
她还以为这臭小子就算被肯回来,也是拖拖沓沓,拉着一张脸,一边踢着石子一边不情不愿地回来的,说不定还得催第二遍。
莫远冲到她面前,何草草张开嘴,刚吐出一个字:“小……”
只见莫远神色分外慌张,一把扑进了她的怀里,声音里带着哭腔——
“娘,我见鬼了!”

第69章 溯洄(二)
何草草被儿子这通操作吓了一跳,待听清楚莫远的话,立刻大笑起来,“鬼?哈哈哈……叫你昨晚赌气跑出去,这不是活该吗?”
莫远气愤地推开她,一把拉下自己的衣领,指着那个牙印,“娘,你看看,就是那只鬼咬的!”
何草草眯起眼,微微俯身,凑上去看了一一会儿,疑惑道:“哪有什么东西?”
“牙印呀?”莫远瞪大了眼睛,“你没看到吗?”
何草草直起身,“有个屁,我就说哪有什么鬼,你做梦吧?”
莫远反驳:“刘小胖刚刚看见了,我去找他!你等着”
说着转身就要跑,何草草“哎”了一声,拎住了他的后领,“跑哪去?我们要走了,搬家!”
莫远愣住了,转头一看,这才注意到一旁的马车,以及马车旁站着的林冀和他怀里的小孩。
莫远再次瞪大了双眼,指着那个小孩,“这是谁?”
何草草笑着道:“这是我们给你找的童养媳。”
说着,她轻轻掰过小孩的脑袋,示意莫远过来看,笑着道:“你看这女娃娃多好看,你念书也不成习武也不成,给人家后厨帮工还毛手毛脚,年纪大了哪家姑娘肯嫁你呀?现在不找个童养媳,将来老了就要打光棍喽。”
那小孩的确长得很精致,但不知为何,莫远刚看到这张漂亮的小脸,就觉得莫名地脊背发寒。
但他很快压下了这份诡异的直觉,没在意,毕竟他满脑子都是那只不知道存不存在的鬼,扭头再次看向他娘。
“娘,我真的撞见鬼了。”莫远特别害怕,都快哭出来了,他看看何草草,又看看林冀,“爹。”
林冀叹了口气,安慰道:“鬼都是没办法离开太远的,水鬼只能呆在水里,上吊的只能蹲在房梁上,咱们离了这里,那鬼就找不着你了。”
莫远半信半疑:“真的吗?”
何草草瞅他那样子,懒得再说什么,只是拍了拍他脑袋,敷衍地安慰道:“怕什么,真的有鬼,娘也给你切成丝儿绊米饭吃。”
莫远还要说什么,何草草指了指马车,不耐烦道:“上车再说,咱们赶时间呢。”
莫远只好跟在林冀后边上了马车。
途中他悄悄摸了摸自己脖子上隐隐作痛的地方,的确是一片光滑,但昨夜的记忆那么清晰,连那张天仙似的脸蛋儿他都记得清清楚楚,还有那个吻,回忆起来有种心悸的热。
莫远胡思乱想着,直到林冀怀里的小孩发出那声惊叫,他才回过神来,瞥了一眼自己的“童养媳”。
“草草,附近有城镇吗?”
“怎么了?”
“这孩子烧得越来越厉害了,我怕他撑不过去,找家医馆看看罢。”
何草草和林冀讨论了一通,结论是赶时间,不能停,莫远问了一句,只得到了一个很扯的“没钱”,他盯着那小孩看了半天,从口袋里慢慢地摸出了一块松子糖。
他伸出手,想把那颗糖塞进小孩的嘴里。
“嘀嗒。”
一声轻响突兀地在莫远耳畔响起,仿佛是水珠落在什么东西上,很怪,而变化就是在这一刻发生的,莫远只觉眼前一花。
一只手捏住了他的手腕。
“别给他,我想吃。”
一道熟悉而陌生的声音贴着他的耳垂响起,甜腻而轻柔。
莫远眼前再度清晰起来的时候,只看见一片虚空,马车,爹娘,小孩都不见了,一只手握着他的手腕,白皙如玉的肌肤仿佛发着淡淡的光。
不属于他的黑发垂在肩上,慢慢滑到胸口,有人从背后贴着他。
莫远瞳孔一缩。
身后之人亲了亲他的脖子,轻笑道:“莫远,这颗糖给我好不好?”
莫远浑身颤抖起来,那人拿着他的手递到唇边,舌头一勾,从他指间舔走了那颗松子糖,顺便还舔了舔他的指尖。
“我都已经走了,你你……”莫远咬着唇,半晌从牙缝里挤出半句带着哭腔的声音。
那只鬼笑起来,手指点了点他的脖子,凑在他耳边得意道:“心肝儿,你这里有我的印记,你就是逃到天涯海角,碧落黄泉,我也能轻易找到你。跑不掉的,放弃吧。”
莫远呼吸越来越急促,他微微仰着头,努力憋着泪水,“你到底要干什么?!”
“唔……”那只鬼敛了笑,翻过莫远的手掌,指尖在掌纹间缓缓滑动,好像在思考,半晌,他很认真道,“我去问了月下老人,你我命里有缘,合该要结成夫妻的,所以我就来找你了。”
莫远听了,更加惊恐了,比当初以为要吃他还惊恐,他扭过头,“我是男的!”
那只鬼笑了:“都人鬼殊途了,你还拘泥于男女之别,岂不可笑?”
“可是,可是……”莫远脸涨得通红,憋了半天,突然想起来什么,抗议道:“我有媳妇!你不能插足!”
“那我把她杀了。”那只鬼弯了弯眼角,无辜道:“谁叫上天安排的最大呢?”
莫远:“不行!”
那只鬼凑过去亲了亲他嘴角,撒娇道:“我就要你,谁也不许抢……除非你不娶妻,不然新婚当夜新娘子就要变成跟我一样的鬼。”
莫远微微偏过头,那只鬼抵在他耳边委屈道:“难不成你还能找到比我还好看的媳妇?”
莫远心里慌成一片,嘴硬道:“你是鬼……”
“我不是鬼,我也当过人的。”
那边的声音变得哀怨起来,莫远愣了一下,下意识扭过头,只见那人正蹙着眉,眼眶微微发红,盯着自己的指尖,“能当人的话谁想当鬼……”
莫远看着他的表情,心里不知道为什么堵得难受,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
那只鬼握着他的手,小声道:“我生前的名字……你想听听吗?”
莫远:“你说。”
“薛凉月。”
那只鬼深深地看着他,缓缓吐出三个字,同时在他掌心写下那个名字,微凉的指尖划过命纹和姻缘线,最终停在纹路的起始点,痒意顺着掌心直直落入心底。
而听到这个名字的那一瞬间,不知道为什么,莫远心头一震,在眼眶内盛了许久的泪水掉了出来,顺着脸颊淌下去。
真奇怪。
薛凉月神情哀伤地看着他,慢慢融化在空气中,掌心的触感渐渐消失,莫远呼吸一滞,几乎是下意识伸手朝前捞去!
“咚!”
他的头狠狠撞到了马车的车顶。
将林冀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儿子的眼睛通红,好像快哭出来了,忙问道:“小六,是……做了什么噩梦吗?”
何草草也掀开帘子,探进来一个头,“怎么了?!”
莫远捂着脑袋,愣愣地盯着车顶看了许久,才眨了一下眼睛,他摇摇头,声音干涩极了,“没……事。”
何草草皱眉道:“别作妖啊,这几天我忙得很,没功夫管你。”
说着又把脑袋缩了回去。
林冀一边拍着小孩的背,一边小声安慰莫远,“别怕,出了什么事跟爹娘说,你娘就是刀子嘴豆腐心。”
莫远放下手,犹豫了一会儿,小声问:“爹,你相信这世上真的有姻缘这个东西吗?”
林冀不假思索道:“信啊,怎么不信?”
“为什么?”
林冀眨了眨眼,慢慢笑道:“若不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我和你娘两个八竿子也打不着的人怎么也走不到一起吧?”
“是我救了你爹啦。”何草草在外头懒洋洋道,声音里带着得意,“要不是我,你爹就要被发配北疆挖石头去了,他那身板,挖两天肯定就撑不住了,当时我受人之托,去救他牢友,顺手把他救了,小六,你说这是不是姻缘哪?”
莫远:“姻缘……很重要吗?”
林冀:“或许吧。”
何草草道:“废话,那可是老天爷安排的。”
莫远不说话了。
此后一个月,直到他们一家在五屋山里安顿下来,那只鬼都没再出现过,莫远时不时想起他那张眼眶发红的脸,想起他哀怨地望着自己,手指在自己掌心写下“薛凉月”三个字……心里头就堵得慌。
所以当他某天晚上洗过澡走进屋子里时,看到那个靠在他床上的背影时,第一反应居然不是惊吓,而是松了一口气。
莫远走到床边,犹豫了一会儿,叫了那人一声,“薛凉月。”
薛凉月回过头,淡淡看着他,并不说话,只是伸出了一只手,莫远不知道该干什么,试探着握住了那一只手。
薛凉月:“上来。”
莫远握着他的手,借力爬到了床上,薛凉月搂着他的腰,头埋在他的颈窝间,喃喃道:“你想好了吗?”
莫远手指蜷了蜷:“想好什么?”
薛凉月轻声道:“要不要一个鬼媳妇。”
“没想好。”
莫远立刻摇了摇头,他声音很低,仿佛害怕被人听清楚一样,一边说话一边捏紧了薛凉月的衣袖。
“你说实话你是不是给我下了什么咒术,为什么我好像……看见你就想哭。”
最后一句话莫远再次带上了哭腔。
薛凉月轻轻拍着他的背,“我哪有那样的本事,我要是有那么大的本事还会变成一只鬼吗?”
莫远:“你让我想想……”
“你随意。”
顿了顿,薛凉月小声道:“都依你,之前骗你的,我杀不了人的,顶多能烦烦你。”
他声音平淡里带着辛酸,带着几分鼻音,听起来可怜极了,叫人听了再硬的心肠也软成一摊春水,然而在莫远看不见的地方,薛凉月嘴角却慢慢勾起,笑得很得意。
小莫远,真好骗。

薛凉月抱了他一会儿,低声道:“今晚我能抱着你睡觉吗?”
莫远下意识点了点头,又马上摇了摇头,“不行,我童养……我妹妹要跟我睡。”
薛凉月浑不在意:“管他做什么?他又看不到我。”
莫远还是摇头,脸微微发红,“不行!”
薛凉月抬起头,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好久,看得莫远心里都有些发毛,才慢慢笑起来,他伸手碰了碰少年的唇角,“行吧,那亲我一下。”
莫远眨了眨眼,犹豫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地凑过去,贴了贴他的嘴唇,一触即分。
薛凉月点了点他的脖子,轻轻眨了下右眼,嘴角挂着意味深长的笑,柔声道:“心肝儿,好好想想……今年你生日我去找你。”
说罢,便渐渐从空气中消失了。
光影随之流转。
“六哥哥?六哥哥?”
身边忽然传来几声担心的呼唤,莫远一个激灵清醒过来,瞳孔一颤,有了聚焦,只见贺悦跪坐在他面前,手掌在他面前晃了晃,有些担忧地问道:“六哥哥,你怎么了?”
莫远伸手在脸上抹了一把,指尖一片濡湿。
薛凉月盘腿坐在床上,托着下巴,观察着小莫远的种种表现,看他涨红着脸慌张地抹干净脸上的泪水,熄了灯躺下睡觉,但黑暗中却瞪着天花板怎么也睡不着。
有意思。
很想逗一逗。
但薛凉月深谙松弛之道,要是逼得太紧,小莫远会害怕的,但要是十天半个月不理他,他反而会忍不住想自己。
哪怕没了记忆,有些情愫还是刻在骨头里的。
等到五更天左右,小莫远才迷迷糊糊地睡着,贺悦缩在他怀里,倒睡得挺香,薛凉月瞥了一眼年幼的自己,不禁生出了三分嫉妒的情绪,意识到这一点后,他失笑轻叹一声,从床上坐起来。
薛凉月朝后深深看了一眼,转身穿过墙体,走到在檐下,台阶上坐下来,抬头看着梦中极淡的那一抹月。
其实,听到沐流熙口中的解法时,薛凉月也犹豫了片刻。
有那么一瞬间他私心想不如就这样算了,九龙香的制法他知道,只要在屋子里时时点上,莫远就能醒来,像常人一样生活。
但永远、永远离不开他。
只要不解开“梦黄粱”,莫远到死都被自己攥在手掌心,他说过不介意的,到时候找个山里隐居起来,莫远认识的那些人,齐衡轩、林况、乃至陈竹暗,通通拒之门外。
他谁也见不着,满眼只能看见自己,于是只能想着自己。
“喜欢……喜欢,都可以……都可以的。”
莫远自己说的,他不介意。
多好,他骗了自己,总得有点偿还不是?
——但不知为何,只犹豫了那么一瞬间,薛凉月就放弃了这个选择,他现在一想起莫远在他怀里闭上眼的那副画面,就喘不过气。
如果香没做完呢?
如果香突然灭了呢?
他受不了的。
总而言之,简单准备后,薛凉月就逼出了体内的“轮回井”,让它从莫远眼睛里钻了进去,下一秒,他就一脚踏入了这梦之中。
梦里一年,外头不到半天,薛凉月掐指算算时间,如今才进来一刻钟左右,“轮回井”已经与他融为一体,不能离体太久,他得在两天内找到那个所谓的“节点”,把莫远带出去,大约也就是一个轮回。
那个“节点”,其实很好猜,无非是他爹娘死的时候,那就是他十七岁那年——还有三年。
一天多一点,时间绰绰有余。
薛凉月勾起嘴角。
手指轻轻敲着木质地板。
这机会可不多得,整整三年,怎么好好“玩玩”小莫远呢?
日月如梭,半年的时间一转眼就过去了,今天就是莫远的生辰。这半年里,薛凉月果然如约没再出现过。
莫远从三天前就在忐忑地等着这一天。
吃长寿面时,他都心不在焉,随口提了一句自己想当个厨师,又被何草草嘲讽了一顿,他一气之下,差点把碗摔了,林冀出来打圆场,说带他去房间拿本菜谱先学着。
莫远跟了进去,菜谱没拿到手,先翻出了一本不知道叫什么名字的古卷,看了一眼就浑身疼得晕了过去……等醒来时,他发现自己正被一个人抱在怀里,浑身暖融融的,感觉有什么奇异的东西在身体流转。
“醒了吗?”薛凉月抱着他,低声问,“还疼吗?”
莫远揪着他的衣角,虚弱地点点头,薛凉月摸摸他的头,柔声道:“没事了,跟我做,记住内功的这个流动方向,好吗?”
莫远:“内功……是什么?”
薛凉月:“就是你身体里的气,你感觉得到的。”
莫远低低“嗯”了一声。
守在床边的何草草和林冀惊奇地发现,本来紧闭双眸气息奄奄的儿子浑身突然开始发热,紧接着经脉居然开始自愈。
薛凉月换了个姿势抱着他,莫远手缓缓移动到他腰上上,整个人以一种依赖的姿势蜷在他怀里,眼睛半眯着,要睡不睡的样子,终于沉沉地阖了上去,薛凉月只当是他睡着了,微微一动,想给他换个舒服的姿势躺在自己怀里。
“别走。”
怀里人突然出声,带了鼻音,又轻又颤,央求似的语调,同时揪住了他的腰带。
薛凉月愣了一下,旋即附到他耳边,一边亲了亲他的耳垂一边笑着低声哄道,“不走。我走哪儿去?”
莫远抱紧了他的腰,头轻轻在他胸口蹭了蹭,小奶狗似的。
从那之后,薛凉月的确没再消失过,哪怕有旁人在的时候被迫消失,但莫远知道他一直在自己身边,有时候晚上睡觉一双手从身后伸过来揽住他,有时候何草草或林冀对他讲话,薛凉月就悄悄出现在他们背后,靠在窗户边看着他笑。
何草草暗地里对林冀吐槽,这孩子看起来越来越不着调了,跟他说话老走神。
他们不知道的是,自家孩子已经被一只艳鬼给从里到外缠上了。
与此同时,随着小天圆术不断修复着破损静脉,莫远的个头也在疯狂往上窜,不到一年之前的衣服就穿不下了,长的也越来越像三十五岁的莫远。
薛凉月不止一次夜里抱着他,亲他嘴角的时候,很想把他弄哭,看看跟三十五岁的莫远有什么不同,但每每有此冲动,都被小莫远那股掩不去的天真气息压得按捺下去。
亲的时候伸舌头都能把他弄得手足无措,莫远如今实实在在还是个小孩儿,薛凉月……暂时不想当个畜牲,但经不住莫远有时候无意间做出那等勾人之事。
譬如今日,他躲了其他人,独自走到林子间叫他,薛凉月从他身后显出来,少年转过身,从怀里掏出一袋松子糖,小声道:“喂,你过去不是说想吃吗?我前些日子托娘下去买了一包,你要不要?”
薛凉月当然知道,他之前根本没在意,以为是莫远自个儿突然嘴馋,谁知他是为了自己。
薛凉月垂眸盯着少年拿着纸包的指尖,忽然哑着声音笑起来,“小远呐,我还以为你把我带到这么人迹罕至的地方是要偷偷做什么呢。”
莫远睁大双眼,微微皱着眉,“做什么?”
薛凉月伸出手,却没有拿过那个纸包,而是握住了他那只捏着纸包的手,抬眸笑吟吟看着他,“当然是做夫妻该做的事——过来,近一点。”
莫远被拉得趔趄了一步,紧接着下巴被勾起,被迫着微微仰起头,贴上了薛凉月的唇。
只是微微愣了一下,莫远便放松下来,毕竟薛凉月又不是第一次亲他。甚至做得比之前还奔放,半张着唇,任由薛凉月舌尖长驱直入,细细舔着他敏感的上颚。
莫远很乖。
从十五岁生日那天过后就一直很乖。
但薛凉月知道他不是个“乖”的小孩,之所以那么乖,肯定是还没碰到那根线,之前薛凉月怕他太抗拒,影响之后出梦,然而如今看来……小莫远能接受的范畴还挺大的。
薛凉月把他抱紧,手轻轻搭在他腰上,少年人劲瘦的腰肌在掌心微微颤动,传过阵阵热意。
想把他弄哭……
薛凉月错开唇,抵在他耳畔轻声道:“抱紧我。”
莫远不明所以,但照做了,下一秒只觉腰间一松——他的腰带被人抽了出来,紧接着,薛凉月拿着那根黑色布带,覆上了他的眼睛,缠了整整三圈。
莫远眼前一片漆黑,他怔怔问道:“薛凉月,你干什么?”
薛凉月指尖抵在他唇上,轻声笑道:“嘘——别说话。”

第71章 溯洄(四)
这一天莫远没敢回家,他从地上爬起来,扯下蒙眼布,套上外衣,跌跌撞撞地找到一个河流,用发抖的手把自己清洗干净,摸到红肿的那一处时,他忍不住又哭了出来。
这时候他身后传来水声,莫远心下一惊,立刻回过头去,却只见一尾鲤鱼跃出水面,又落入水中。
莫远松了一口气。
“呵。”
一声笑从岸上传来,莫远瞳孔一缩,回过头,看见薛凉月衣冠齐整,正拿着那根布条,无辜地冲他笑笑:
“腰带不要了?”
莫远眼眶发红,泪珠还粘在睫毛上,他胸口剧烈起伏着,气得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薛凉月半蹲下来,将腰带放在岸边的石块上,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噗嗤”一声又笑了出来。
从那一天后,薛凉月非常识趣地很久都没出现,直到莫远十六岁生辰的那天,莫远低头吸溜面条,抬头时就看见对面突兀地出现了一个人,托着下巴冲他懒洋洋笑。
莫远瞪大了眼睛,“你……”
他飞快瞥了一眼旁边的何草草几人,薛凉月放下手,冲他抬了抬下巴,“吃你的,他们看不见我。”
说着,他手指抵着一样东西推到莫远面前,那是一根红线编成的平安节,薛凉月手指碰了碰他的指尖,“小远,生辰快乐,平平安安。”
莫远愣了一下,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飞快地拿过那只平安结,做贼似的踹进袖子里,而旁边的其他人的的确确什么也没看见,如同他仍旧在好端端吃着面一样。
薛凉月走到他身后,亲了他侧颊一口,笑吟吟道:“心肝儿,晚上再来找你。”
半夜,莫远被人从后面抱住,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捂住嘴,紧接着衣带便被人拉开了,他瞪大了眼睛,小幅度地挣扎起来。
……贺悦背靠着墙壁,睡得正香,而在同一张床的另一边,一个恶鬼正抵着他的哥哥,撞得整张床都微微晃动着。
泪水淌到枕头上,洇出一大片水痕,莫远一点声音也不敢发出来,模糊的视线中,小贺悦微微皱起眉,仿佛被吵到了。
他只敢小幅度地摇着头,乞求背后的人能放过他。
但薛凉月怎么可能放过他?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反正这都是梦,他压根不在乎把“贺悦”搞醒有什么后果,他只想看到十八年后嚣张得不可一世的莫六被他弄到崩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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