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琚俊眉隆起,替他斟满茶水,“我打算沿途追踪大王子他们的行踪,尽量半路截住他们,若被他们逃过,我便顺势而上回西北领军应敌。”
凌息手中的杯子停顿在半空中,“何时行动?”
霍琚凝视着他沉声回答:“今晚。”
悬着的心骤然坠入更深的山谷,即使已有预感,但当预感成真,凌息还是不可避免地感觉胸口堵得慌。
按照之前的行程安排,待他回来之际,霍琚早已离开,这会儿他们能见面说上话,算是歪打正着。
“你不是要带我回去见干爹干娘吗?”凌息抬眸注视霍琚的眼睛。
霍琚攥紧拳头,垂下眼帘,“抱歉,这次得一路急行,我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你留下来比较安全。”
凌息猛地站起身,跨步逼近男人,“你觉得我很弱?”
霍琚条件反射般回应:“当然不是,你很厉害。”
单论武力值凌息甚至比他强,但行军打仗并非单打独斗,双拳难敌四手,凌息再厉害也是人,霍琚害怕他受到半点伤害。
“我可以保护好自己,也能保护你,霍琚,我做久了假夫郎,你不会真把我当需要丈夫庇佑的哥儿了吧?”凌息压低眉眼,气势逼人。
霍琚心脏重重一跳,缓缓握住凌息拽着他领口的手,“凌息,我从未看低过你,你是我爱的人,亦是我值得尊敬的对手,只是此去有太多不确定性,给我点时间好吗?”
手被男人干燥的大手包裹住,凌息竖起来的尖刺逐渐软化,半晌后勉为其难开口:“一个月,你要是一个月后没回来我就去找你。”
霍琚无奈,认真解释:“一个月时间太短了,从这里到西北路途遥远,光是赶路便不止一月,何况还需沿路找人。”
凌息拉下脸,不情不愿加时间,“两……”
霍琚将人揽入怀中,亲了亲青年脸颊,“三个月行吗?”
男人的俊脸近距离出现在凌息眼前,往常冷硬肃穆的神色变得柔和,仿若威风凛凛的狮子躺在草地上露出柔软的肚皮,凌息呼吸一窒,没出息地沦陷,“行……行吧。”
“那……你走前得把我肚子喂饱。”
霍琚一时没理解凌息的意思,旋即一股巨力把他往肩膀上一扛,世界颠倒,青年大步流星朝卧房去。
“虎子,让厨房把热水备上。”凌息一声令下。
正捂着眼睛非礼勿视的虎子立马应答:“好,好的主子。”
亲娘嘞,不愧是他家主子,身为小哥儿居然在屋里当男人,还把霍琚那样高大威武的汉子治得服服帖帖。
不过想想霍琚那一身腱子肉,古铜皮肤,器宇轩昂的面容,其实是承受方……怪辣眼睛的。
虎子赶紧把不合时宜的东西摇出脑内,快步赶去通知厨房烧热水。
在侍卫再三催促下,霍琚迫不得已离开温柔乡,仰头凝望天空,星子闪烁,晚风吹得披风猎猎作响。
凌息回来时日光正好,不知不觉夜色已降临。
“将军,您没事吧?可有哪里不舒坦?”邵正平震惊于霍琚竟然有爬不上马的时候。
这可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战神,当年背上中了一箭贯穿伤还能率军追出敌军二里地,咋就这么柔弱了?
“没事。”霍琚努力维持表面平静,偷摸揉了揉自己酸胀的腰,时间不够频率来凑,凌息是懂如何使用他的。
早知道喂饱是这个意思,他肯定提前半个月开始,那可是凌息,无底洞一般的存在。
如果不是霍琚的身体发生了变化,体质逐渐增强,按照凌息的折腾方法,他早就散成一堆零件了。
“走吧。”霍琚正了正神色,扬鞭策马。
身影迅速消失在黑暗中。
反观凌息,吃饱喝足窝在被子里嗅着霍琚的气味,浑身懒洋洋不想动,雪白的肌肤仍泛着春潮,宛如盛开的桃花,乌发贴在汗涔涔的脖颈儿上,好似闪着粼粼光泽。
他闭着眼,浓密的睫毛像小扇子一样,过分红润的唇微张,犹如成熟的樱桃亟待采摘。
“叩叩叩——”
“主子,现在要沐浴吗?”虎子在门外询问。
凌息倏地睁开眼睛,眸色清明,修长的手臂从被子里伸出,裹挟出一件雪白的里衣,是霍琚的。
他还想赖一会儿,回味回味白天,但念及正事,深呼一口气依依不舍地起床,“抬水进来吧。”
“是。”虎子应了声,快步离开。
屏风后下人们给浴桶中装满热水,旁边放着换水的桶。
大门关闭,屋内重新归于安静,下人们皆知两位主人家不喜人伺候,除了凌息身边有个虎子,连梳头的丫鬟都没有。
凌息赤脚下地,朝屏风方向走去。
“啊……”
凌息轻呼一声,脚步一顿,片刻后加快步伐。
叫霍琚喂饱他,那人还真喂饱他的肚子。
凌息仔细清理,他不是小哥儿,留着没用,指不定还会生病发烧。
洗完澡凌息换了身衣裳准备出门,虎子却叫住他,尴尬地指了指他的脖子,凌息透过镜子瞧了瞧,几个印子而已,“放心,王爷不会介意。”
大家都是已婚人士,谁还没点x生活。
“你你你!你成何体统?!注意点好吗!”
凌息不明所以,纳闷儿地看向盛弘新,“你在破防什么?”
盛弘新尚未来得及弄懂“破防”的意思,又听凌息道:“莫非你没有夫妻生活?”
猝不及防被踩中痛脚的盛弘新,“……”
他和王妃确实很久没有进行敦伦之礼了,谁让他和王妃都很忙,偶尔空闲时间也凑不到一块儿去,要不王妃怎么会提给他纳妾呢。
“换个话题吧,你有什么要紧事需要大晚上过来?”盛弘新一脸麻木。
凌息冲他勾勾手指,盛弘新探过头,耳朵凑近,凌息在他耳边嘀咕一阵,盛弘新眼睛渐渐瞪大。
“此话当真?!”
凌息颔首,“我亲自确认过了。”
盛弘新立刻起身挥退左右,命王侍在门外守着。
他在原地来来回回走动,双手紧紧捏着,看得出内心相当纠结。
“那可是铁矿!”
凌息居然发现了铁矿,盛弘新一直愁无法改进军备,若能把这座铁矿占为己用,铸造锋利的刀剑,未来无论抵御外敌抑或对付五皇子一派,他将不再被动。
可私藏盐铁是重罪,何况铁矿还不在他的治下,虽说他已决定与老五死磕到底,但如今仍是他父皇的天下,如果他对铁矿动手,岂非大逆不道。
盛弘新霎时陷入两难。
“优柔寡断可不是成大事者该具备的品质。”凌息单手撑着头,慢悠悠地喝着茶。
盛弘新身体陡然绷紧,他何尝不明白凌息的意思,只是……
凌息知晓盛弘新是被时局推着去争夺那个位置,在他内心长期以来甘愿做个保家卫国的臣子,若非被逼到那个份上,他其实是很难做出改变的。
但事到如今,已经由不得他了。
“如果西北再起兵戈,你猜朝堂上那群人是先争权夺势还是先为西北将士筹集粮草?”凌息眉眼弯弯注视盛弘新,笑意却未到达眼底。
盛弘新全身被寒冰冻住,不必猜测,答案显而易见,因为那样的事已经发生过许多次。
前方战士抛头颅洒热血,后方达官显贵勾心斗角,铲除异党,纸醉金迷,醉生梦死。
“我……我去和梁知州谈。”盛弘新白着一张脸,捏紧拳头。
凌息唇角上翘,递给盛弘新一封信,“里面是炼制精铁的法子。”
盛弘新接过信封的手抖了抖,“精……精铁?”
目前他们使用的武器,并非纯正的铁,里面含有许多杂质,不够锋利,容易折断,在这个时代要想炼造出一把宝刀,用到的铁必须精纯,刀匠师傅得技艺高超,故而一把好刀不仅价格昂贵,而且数量稀少。
是以,凌息的话威力不可谓不大,盛弘新简直要对凌息顶礼膜拜,“我……我马上就去找梁知州!”
如果刚才只是有所动摇,那么现在,盛弘新就是为了手里这个炼制精铁的法子,也要把梁知州笼络过来,将铁矿搞到手!
天知道,他手里将士的兵器有多烂!朝廷不发军需,被逼缝缝补补又三年,往往只有精锐部队才能人手一把铁器,普通将士的武器常常是铁和木头相结合。
朝廷将盐铁紧握在手里,哪怕盛弘新掏自己的钱袋子给将士们升级装备也没用,一堆破铜烂铁回炉重造数量根本不够。
现在,铁矿有了,炼制精铁的法子有了,往后谁还拦得住他盛弘新的军队?!
盛弘新犹如山林间快乐飞窜的野猴子,忘乎所以,形象全无。
凌息摇摇头,拿起一颗葡萄放进嘴里。
战神霍琚当街被杀的消息不胫而走,迅速传遍整个大盛,百姓们人心惶惶,更有人暗自抹起眼泪。
其中也有一些不同的声音。
“堂堂一国大将军竟当街被射杀,实乃奇耻大辱!定会成为大盛史上的笑柄!”
“这大将军的名头怕是有不少水分,听闻他义父是那位姓廉的老将军,狼子野心,不敬陛下的老东西能培养出什么拥有真才实学的良将。”
“是啊,姓廉的老家伙这么多年待在西北不肯回来,不就是怕陛下要他性命吗,贪生怕死的老东西,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看看陆老将军多识抬举。”
“听闻霍琚遇刺前,曾有他的战友求他救命,他任由刁奴侮辱对方,还装作不认识,他最终落得如此下场,真可谓天道好轮回啊。”
“高统领,霍琚的战功当真有水分?”身着御林军服饰的男人撞了撞高铳的手臂。
高铳将刚才几人的谈话听进耳朵里,眸中神色晦暗不明,嘴角扬起一抹讥讽的笑,“他啊,也就那样吧,成天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还不是因为攀上了廉老将军。”
旁人都说高铳受霍琚提拔一路高升,让他铭记于心,记得感恩。
然而在高铳眼里压根儿不是那样,他清楚明白霍琚看不起他,什么提拔,看重,全都是他该得的,霍琚偏偏要在这些东西上加一个“霍琚”的名头,让他像哈巴狗一样讨好他,感谢他。
装得多高贵,实际上还不是跟他们一样都是底层人,以为攀上高枝就能改头换面?狸猫终归是狸猫,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
“我说呢,咻的一箭就被射死了哈哈哈哈哈,可惜你没看见,霍琚当时眼睛瞪得老大了。”对方捧腹大笑直拍高铳后背。
拍得他生疼,高铳却没敢反抗,御林军里的基本是高官贵族之后,哪一个他都惹不起,别看他得了个御林军统领的职位,实际上有名无实。
不过比起在西北吃苦的日子,住在皇都谋份清闲职位,跟一群公子哥吃喝玩乐,日子快活赛神仙。
至于当初遭他背刺的霍琚,高铳毫无愧疚之心,甚至觉得大快人心。
此时的他尚且不知,不久的将来,他曾狠狠背叛过的人会亲自杀来他面前,取他性命。
三月之期将近,霍琚仍没有一点消息,凌息坐不住,打定主意前往西北。
在他动身的前日,一则消息自皇都传来,石破天惊,打得所有人措手不及。
五皇子造反,囚禁皇帝于寝宫,逼迫皇帝传位给他。
皇帝气急攻心半瘫了,如今只能躺在龙床上干瞪眼,用眼神痛骂五皇子这个逆子。
保皇党与五皇子一派正在对峙,眼瞅着要发展成第二个高句。
抵制五皇子登基的臣子们思来想去,现在除了宁王,无人可解当下局面,虽然宁王并非他们心中属意的皇位继承人,但比起谋逆的五皇子,他们宁愿选择宁王。
盛弘新前脚收到亲信的消息,后脚就有朝中重臣快马加鞭赶来请他回皇都拨乱反正,肃清五皇子一党。
迫不得已被一群老家伙推出来的大臣一路紧赶慢赶抵达闭城,大为震撼,宁王治下啥时候发展成这番模样了?
那平坦宽阔的道路,究竟是什么东西制造而成?竟然比皇都的路还要好走,在马车里感受不到丝毫颠簸,若非时间紧迫,他恨不得下马车去亲自研究研究。
传闻中荒凉的地界村庄林立,田野间种植着各色各样的蔬菜水果水稻小麦,以及一些大臣叫不上名字的粮食作物。
百姓丰衣足食,脸上洋溢着笑容,每隔一段路便会出现几座俨然有序的房屋,制式与寻常家宅不同,门口守着人,穿着相同的衣服,看上去格外精神。
这些到底是干什么用的?
进了闭城,里面繁华的景象更是令大臣舌桥不下,他……他莫不是在做梦?
晕晕乎乎进了宁王府,此时此刻的大臣再无居高临下的心态,真真对宁王生出敬畏之情。
宁王藏得可真深呀,城府非常人能及,恐怖如斯。
盛弘新全然不知,这位打皇都来的大臣纯靠自己脑补就把自个儿吓得够呛,哆哆嗦嗦没敢同他对视一眼。
送走大臣,盛弘新第一时间叫来凌息同他商议,“朝中大臣希望我领兵前去域阳拨乱反正。”
凌息给自己倒了杯茶水,“你怎么想?”
盛弘新眉头拧起,“我担心我前脚带兵走,后脚高句便趁虚而入。”
他的兵不仅仅是他的兵,更是驻守海防,保卫百姓的城墙。
盛弘新得为无数条鲜活的生命负责。
凌息沉眉思索,“你的担心不无道理,不过高句现在自顾不暇,三方势力互相牵制,按理应当不会对大盛出手。”
盛弘新叹了口气,“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我赌不起啊。”
好不容易发展起来,百姓安居乐业,一切正朝着欣欣向荣的方向发展,他害怕毁于一旦。
而且,霍琚前去追击北绒人至今未果,盛弘新猜测恐怕大王子一行人已经回了老巢,如果北绒卷土重来,霍琚得留在西北迎击外敌,那样盛弘新便失去了最大的助力。
五皇子这一手当真是把大盛往火坑里推,丝毫不顾及黎民百姓的死活。
揉揉眉心,盛弘新烦躁极了。
内忧外患,五皇子不怕自己掌控不了局面吗?还是他只打算自己过得舒坦,管他人天崩地裂,民不聊生。
“我明天出发去西北找霍琚。”凌息突然跳转话题。
盛弘新神情微顿,他张了张嘴,下意识想留下凌息,似乎只要有凌息在,什么困难都会迎刃而解,毕竟凌息一次又一次帮助他化险为夷,创造出奇迹。
“我……派人护送你。”
凌息瞥他一眼,“我以为你会挽留我。”
盛弘新苦笑,“我也想,但我总不能什么都依赖你,那要我何用?干脆将这天下交于你岂不更好。”
“别,太麻烦了,万一满朝文武逼我广纳后宫,开枝散叶,我可不做负心汉。”凌息表情骤变,双手比叉。
盛弘新笑出声,全天下也就凌息真心实意淡泊名利,不愧为世外高人,与众不同。
凌息临走前给盛弘新留下一堆好东西,“后勤保障可以交给周盐,他对我的产业很熟悉,不会缺了将士们的粮草。”
凌息带走了柳仲思,该交给营中军医的,柳仲思已经倾囊相授,霍琚那边如果要打仗,柳仲思这种外科大夫显然更加紧缺。
除此之外,凌息提前叫人准备了一批火药和铁器,扮作行商偷运去西北。
有了凌息提供的炼铁法后,精铁产量大大提升,但时日尚短,终究没能制造出太多武器,偏偏就这么点家当全被凌息搬空了!
盛弘新看着空空荡荡的仓库,双眼空洞,一时不知该骂凌息还是霍琚,眼前的情况莫名让他有一种,女儿掏空娘家接济丈夫的错觉。
“凌息!!!你给我回来!!!”
好歹给他留点啊!
已经踏上路途的凌息打了个喷嚏,旁边的柳仲思关心道:“着凉了?”
“没有,估计是小新在骂我。”凌息平静揉揉鼻子。
柳仲思呆了呆,忍俊不禁,回头望了望满满当当的车,“你确实够狠的。”
凌息不以为意,“他守着铁矿,天天有人轮班打铁,铁器要多少有多少,西北苦寒,还不知是个什么情况呢。”
柳仲思闻言轻轻颔首,“是这个理。”
两人并未埋头赶路,每到一处会停留几日做些买卖,香皂,香水一类东西卖得极好,有歹人注意到他们从中获利高昂,打算拦路谋财害命,没等凌息出手就被侍卫撂倒押送去了官府。
临近西北,空气越发干燥,风里掺杂着沙子,凌息几人不得不用布巾把头脸包裹起来,夜里洗漱后涂上面霜,否则脸会干到起皮,火辣辣得疼。
“听说又要打仗了。”
“不是刚签休战盟书没多久吗?”
“哎……都怪北绒人诡计多端,借着给皇帝祝寿,刺杀霍将军,没了霍将军,北绒可不得大开杀戒嘛。”
提到霍琚,茶棚内的人们神情悲伤,暗暗抹泪。
一旁将他们谈话听入耳中的几人,互相对视,齐齐把视线投向凌息,“接下来去哪儿?”
附近的百姓皆以为霍琚死了,恐怕驻守边疆的将士也是,霍琚刻意隐匿行踪应该有别的打算。
凌息早已做好决定,“去廉老将军府邸。”
霍琚不联系别人,应当会联系他义父,与之商议对抗北绒一事。
他们兵分两路,一队留在这里筹备粮草,凌息和柳仲思继续前进,想办法探寻到廉老将军的住所。
凌息他们离开后,盛弘新按计划开始招兵买马,以拨乱反正的旗号广纳贤才,征收兵卒。
打仗需要很多钱财,幸亏凌息和王妃为他做好了战前准备,无论来多少人都收。
霍琚为他练的兵没有白费,挑出来个个都是精英,可以训练新兵蛋子,最重要的是,他们对盛弘新十分忠诚,除非掩藏得极好,否则一般细作都会很快被逮出来。
这天晚上,劳累了一天,盛弘新回到房间,王妃居然在里面,吓了他一跳,“王妃可有事?”
王妃没有立即回答,起身走向盛弘新,“妾身服侍殿下沐浴。”
盛弘新全身骤然紧绷,不明白王妃这是闹哪出,自己最近有犯事吗?
没……没有吧?
后背被一双柔软的手触碰上,盛弘新神经紧绷,“我……我……我错……”
“殿下,我们要个孩子吧。”王妃的声音与盛弘新的声音同时响起。
“啊?”盛弘新错愕地睁大眼睛。
“行军打仗妾身不懂,却也知其危险,五皇子手段狠厉,必不会轻易放过您。”
王妃停顿半秒,继续开口:“一切顺利自是最好,如若有个万一,我想为殿下留个后。”
盛弘新呼吸一窒,内心五味杂陈,他转过身凝视王妃,“映雪,你该知道若我死了,你还可以改嫁,但要是带着个孩子……”
青葱般的手指抵上盛弘新的唇,凌映雪神色平静,目光却异常坚定,“殿下说的我都知道。”
盛弘新骤然红了眼眶,她明知其中艰险,深思熟虑后,仍做了这个决定,如何能让他不动容。
盛弘新伸手拥住凌映雪,嗓音低哑,“好。”
这一仗他无论如何也要打赢,他要把老五拉下来,更要活着回来。
就在盛弘新紧锣密鼓地做准备之际,五皇子强行登基,改年号为永业,尊皇帝为太上皇。
为何说他是强行登基,因为翻遍了皇宫也没能找到传国玉玺的踪迹,五皇子为了逼皇帝交出玉玺,每天拉一个皇子公主或者妃嫔在皇帝面前杀掉。
皇帝急火攻心,险些命丧黄泉,被五皇子勒令太医救回来,放言如果太上皇驾崩,便让整个太医院陪葬。
宫里人心惶惶,有如巨大的乌云笼罩在上方,不见天日。
比起高句二皇子,五皇子的手段显然更加阴毒。
他第一时间将反对他的臣子家眷请到宫中,命人严加看管,别说人,就是蚊子也飞不进去一只。
那些敢拿自己命死谏的臣子被扼住咽喉,胸中再多不忿也得咽下,何况大盛朝堂真正的纯臣本就无几,无论哪个党派,考虑更多的还是自身所获利益,而非天下百姓。
朝廷表面被五皇子控制住,下面却是暗流涌动,各方势力角逐拉扯。
面对空虚的国库,五皇子登基后,首先就是增加赋税。
至于重新开始劫掠边疆百姓的北绒,五皇子毫不关心,毕竟一时半会儿打不到皇都。
他现在更想铲除的是从小就和他不对付打盛弘新,虽然暂时没收到盛弘新招兵买马的消息,但身为太上皇唯一仅存的皇子,年富力强,手中握着兵权,盛弘新对五皇子的威胁太大了。
就算他们曾经没有过节,五皇子也不可能放过他。
“拟旨,请朕的六皇弟回宫参加朕的登基大典,朕和陆老将军十分思念六皇弟,六皇弟一定要准时到。”
“是啊殿下,五皇子以老将军的性命威胁您,必然对您起了杀心!”
“老将军断然不希望您以身犯险,请您三思呀!”
一道道身影接二连三跪在盛弘新面前,恳请他打消听召回皇都的念头。
盛弘新面色铁青,拳头攥得死紧,他如何不知老五的狼子野心,可他的母妃,他的外祖父皆在老五手中,他不可能视若无睹。
如果连自己最亲最爱的人都保护不了,他又该如何保护天下苍生。
盛弘新目光坚毅,抬手制止下面人的劝说,“本王心意已决,不必再劝。”
“主子!”
“殿下!”
事不迟疑,盛弘新立马调派人手准备护送他回皇都。
“周盐,粮草数量可以支撑多久?”盛弘新询问。
长时间跟随在凌息身边做事,近来独当一面的周盐没有畏惧,在一众将领谋士面前站起身,干脆利落汇报情况。
一开始进屋瞧见周盐一个小哥儿出现在此,心有不悦的将领谋士们,听了他缜密详尽的报告后,逐渐放下成见。
“从闭城到域阳一路皆有与师父合作的商贾,大军若缺什么,尽可联系他们,不必担心粮草运送不及时的问题。”周盐由衷佩服师父的神机妙算。
跟他有同样感受的人不在少数,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震惊于凌息的未卜先知,居然提前为殿下铺好了路。
凌先生果然是神仙下凡,来助他们殿下一臂之力。
后来投靠宁王的谋士们目瞪口呆,脑中思绪万千,关于宁王殿下身边有仙人相助,他们自然有所听闻,这种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毕竟神仙得敬畏。
不过实际上他们大多清楚明白,这都是王孙贵胄招揽人心的手段,哪有那么多神仙降世,辅佐未来君王,神仙闲得慌吗?
然而,等他们到了宁王麾下,听了那位凌先生的事迹,见识过出自凌先生之手的新奇物件,现今再目睹凌先生料事如神的能力,他们不得不相信,那位神秘的凌先生肯定是天上的仙人,下凡来辅佐未来君王。
宁王乃天命所归!
盛弘新莫名感受到一道又一道炙热的视线,身子僵了僵,凌息给他把路扫平到这种程度了,他要是还能输给老五,真真要以死谢罪了。
经过一天一夜的商议,最终决定兵分三路,盛弘新带一路人遵照五皇子旨意回域阳参加登基大典,另外一路人伪装成普通百姓四散开,各自前往域阳。
剩下一路精兵翻越险峻的高山,以最短路线抵达域阳,虽然路线最短,但他们的危险系数最高,幸亏这群人都是经过霍琚严格训练的将士,以一敌十不在话下。
天气越发寒冷,域阳的天空纷纷扬扬落下细雪,官兵将一具具冻得硬邦邦的尸体扔上板车,他们生前活得毫无尊严,死后亦似垃圾被堆叠在一块儿,倒入乱葬岗随便处理掉。
“快点,巷子里又发现具尸体,妈的早不死晚不死,偏偏这会儿挤在一块儿死,老子好几天没休息过了。”
“谁不是呢,陛下即将举办登基大典,可不能让这些贱民污了大人们的眼。”
两人絮絮叨叨拉着板车继续自己的工作。
没人在意今年域阳冻死的百姓比往年多,天子脚下都是这样,何况别的地方,五皇子尚未举办登基大典,对外仍旧以太上皇的名义行事,秋收一到,赋税翻涨,无人关心百姓今年冬日靠什么填饱肚子,就如同寒冬已至,路有冻死骨,亦无人过问。
“陛下,北绒多次犯边,重新开始劫掠,是否需要出兵平乱?”一位大臣站出来征询五皇子的意见。
登基大典虽未举办,五皇子却已坐上龙椅,勒令所有人俯首称臣,亲眷掌控在别人手中,大臣们能有什么办法,不得已按捺怒火,依言照办。
五皇子凉凉扫他一眼,“看来黄大人家财万贯,自愿捐献钱财为大军购置粮草,朕先替边疆将士谢过黄大人慷慨解囊。”
黄大人脸上血色尽褪,嘴唇嗫嚅,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不……我……我……”
他没来得及反驳,五皇子已下旨让户部下朝后随黄大人走一趟。
黄大人没想到自己不过是问一嘴,尚未提任何意见,便落得个抄家的下场,双腿一软晕了过去。
其他大臣见状,内心凄凉,大有兔死狐悲之感。
五皇子单手支颐,眼神冷冽,“众爱卿可还有事启奏?”
发生刚才那么一出,谁敢站出来进言,嫌自己脑袋太沉急着摘掉吗?
原本打算提一提不少地方遭遇雪灾,希望陛下能拨款赈灾的大臣,霎时按下恻隐之心,到底是自己的命更重要。
五皇子明显不欲他们拿政务烦他,黄大人恰巧撞枪口上,成了杀鸡儆猴的那只鸡。
朝堂上下人心惶惶,沉默不言,保皇派期盼着宁王能够早日成事。
可当宁王真的出现在他们面前,他们心脏一梗,两眼一抹黑。
老天爷,他们唯一的希望,太上皇的独苗苗,居然傻不愣登进了虎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