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就遇到了匆匆跑过来的夏稚。
“你呢?”马春花神色凝重:“你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哪里有怪物?你和彦洲被迫分开了吗?”
夏稚心慌,不由得把自己在年轻夫妻家看到的东西全部说了出来。
“那团黑影朝神山的方向去了,我害怕,就往回跑,准备去找你们,刚才你一提醒,我才想起来彦洲早就上了神山。”
“黑色的东西,不是人?”萧翠芽的表情一言难尽,“我最怕怪物那些东西了,就不能实在点,给我安排个女鬼吗?”
夏稚:“你清醒一点啊!女鬼不是怪物吗?!”
萧翠芽:“中式恐怖和西式恐怖是不一样的!”
两个人像小学鸡似的开始幼稚争执,马春花无奈的同时,却似想到了什么,喃喃道:“生活在那里的怪物……难道是?”
夏稚迅速从争吵中回神:“什么?”
马春花脸色有些难看。
“那对夫妻,不是生下了一个怪物吗?”
傅彦洲怎么也没想到,隐匿在树林中鬼魅黑影,竟然是个看起来只有七八岁的……怪物小孩?
不知道用什么词汇来形容,但内心的复杂绝对高过恐惧,因为知道这里是游戏,也知道游戏中出现任何诡异生物都属于情理之中,可是……
傅彦洲定下心神,认真观察了眼前这个大哭的怪物小孩半晌。
‘他’的身体几乎跟人类差不多,除了手掌和脚掌明显变异之外,其他地方十分普通,至少肉眼看不出差别。最大的问题还是‘他’的头,一颗比人头还稍稍一点的黑色羊脑袋。
‘他’能看、能听、嘴巴也能发出声音,知道什么是恐惧,也懂得躲藏,刚刚也是看到自己头顶悬着一把刀,哭得才越来越凄厉,莫名还懂得审时度势?
此时此刻,傅彦洲并不觉得这小东西是危险的,只是‘他’继续哭下去的话就不太好说了。
谁也不知道这山上有什么。
沉吟片刻,傅彦洲喉咙里发出一道几不可闻的哼声,然后缓缓收起砍刀,后退一步,也不顾怪物小孩能不能听懂,直接说:“别哭了,赶紧离开这里。”
说完,对着怪物小孩后退几步,见‘他’还站在原地,一边抽噎一边用身上披着的那块脏布擦去落入黑色绒毛里的泪水,傅彦洲有些无力地呼出一口气,转身大步离开。
然而走了没多久,他就发现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那就是刚才还躲在树林里偷偷跟着自己的怪物小孩,竟然一边哭一边追上来了,就在他身后,始终保持着两米远的距离。
‘他’虽然在哭,但已经不发出声音了,只是偶尔发出两声低低的呜咽,惹人怜爱。
走出一段距离,傅彦洲忍不住停下,皱眉回头,见怪物小孩吓得一个哆嗦,停在原地也不动了。
“你跟着我干什么?”傅彦洲问:“你能听懂我说话。”
言下之意就是别想敷衍过去。
怪物小孩的羊脸上看不出情绪,但却心虚地眨了眨眼睛,过了很久才呜呜呀呀地张开嘴,出口一串不流畅的人类语言。
“带我……妈妈……”
‘他’的声音很稚嫩,也跟人类孩子一样,带着一点稚童说话时大舌头的感觉,许是没学过说话的缘故,他的句子不连贯,也可以说只提取了一句话中的关键词。
傅彦洲不理解,也不想理解,不管怪物小孩说什么,他都要拒绝:“不行,你自己走,别跟着我。”
怪物小孩似乎急了,在原地干跺脚:“爸爸,等!”
“我不知道你的爸爸妈妈。”傅彦洲极其冷漠:“我也不想对你一个……小东西动手,赶紧走吧。”
他转身,朝上走了没几步,身旁突然黑影一闪,那小孩四肢着地,猛地冲刺跑到他前面,站起来堵住他的路。
“上,你死。”怪物小孩指着下山的路:“带妈妈,不死!”
傅彦洲缓缓眯起眼,锐利的黑色眼瞳划过一丝光。
直至此时,他终于从这个怪物小孩的口中听出来一点什么。
“我问你,你妈妈在哪?”傅彦洲顿了顿,忽的放缓声音,一字一顿极有耐心地说:“你是想让我把你妈妈带上去,是吗?可是我不知道你妈妈是谁,怎么带她过去呢?”
怪物小孩楞了一下,似乎在消化理解傅彦洲的话,过了大约半分钟,‘他’又指着山下,固执地说:“带妈妈。”
傅彦洲深吸一口气,“你妈妈在山下,她叫什么?”
怪物小孩沉默许久,不停眨眼睛。
傅彦洲猛地发现,‘他’好像是被什么困住了,或许心中很清楚,但因为沟通障碍的缘故,所以无法说出。
既然如此……
那带着怪物小孩下山找妈妈的可能性有多大?
“你跟我下山,去找你妈妈。”
怪物小孩立刻点头,脚步雀跃地走到傅彦洲身边,不理会男人握上砍刀的警惕的手,自顾自地开口。
“知道,妈妈……”
“他刚刚,来看我!”
马春花、夏稚和萧翠芽三人一齐朝深山走去。
他们来之前也做了点准备,萧翠芽从她家仓库里找到了一点利器,斧子铲子之类的,虽然都是工具,也不算锋利,但好歹能当个护身的。
因为马春花今天还没送平安符,所以神山这一趟她是非去不可。
萧翠芽是早就跟她讲好的。
要展现所谓的诚意,自然会有风险,萧翠芽为了能出门,也为了尽快赶上大家的进度,所以才要上山。
至于夏稚……
[好吧,我是有点放心不下彦洲。]夏稚在心里叹息道:[如果不知道那东西跑上神山就算了,明明知道还不去通知一声,显得我很无情……]
说完,夏稚又是一声长叹。
莫名奇妙的善心,在这种吃人的游戏里随时随地释放善心可不是什么好事。
但转念又一想,他想要救的人是彦洲啊,之前一直保护他的人是彦洲,自己也不是什么狼心狗肺的人,想要去提醒对方也是可以理解的吧!
HR222显然对这种情感不能理解,回话时也不算客气:【希望你们俩不会一起死在这里。】
[不要乌鸦嘴,说点好听的。]
【这还不算好听吗?希望你们俩都活下去。】
[……]
好吧,也算是危急关头最好的祝福了。
三人急匆匆上了神山,准备先顺着小路,让马春花完成今天的任务,然后再顺着路向上,看看不能找到彦洲。
见识到那片墓地的诡异后,萧翠芽啧了一声,跟着马春花一起鞠躬,离开时还回头看了几眼,一点都不虔诚。
然而她这副态度也没有遭遇什么袭击,这就显得天天来着诚心供奉的马春花和上次只来了一次就中招的夏稚很是尴尬。
走出一段距离,马春花低声问夏稚:“你觉不觉得,这次它们消停了一点?我都没听到声音。”
夏稚点头:“那个土块耸动的幅度感觉小了点,以前鼓起一个小包,四周滚落土渣,今天好像有点……”有气无力的感觉?
萧翠芽挤进来:“你们背着我说啥呢?”
马春花就说了之前发生的事。
萧翠芽听完一乐:“难道我镇压这些鬼东西?”
马春花扯了扯嘴角,干笑一声。
萧翠芽:“我知道不可能啦,开玩笑的。”
三人走了没几步,远远望见前方黄黑色的封条和一个陈旧的告示牌,还没等他们走近,小路尽头突然出现两道一高一矮的身影。
夏稚只是定神一看,就发现那个高个子的身影是彦洲,他猛地瞪大眼,瞳孔中闪烁着激动的光芒,朝前方用力挥了挥手。
不敢大声喊,毕竟树林里静得可怕,夏稚无法承担打破这份死寂的后果。
前方的人似乎顿了一下,随后以更快的速度朝这边走来。
等他们走到封条那里,众人才发现,彦洲身边跟着一个个头不高的……小孩?
那小孩头顶蒙着一层黑色的破布,几乎把整个头都罩起来了,走路磕磕绊绊,好像还不熟悉四肢的用处似的,彦洲走的越快,小孩的腿倒腾的就越勤,看起来更是东倒西歪,勉强跟上。
起初夏稚并没有看出那小孩的身份,直到一高一矮两道身影走到跟前,夏稚看见那熟悉的破黑布,抑制不住的惊恐浮现。
“他、他!”猛地后退两步,夏稚指着那黑布下的东西,声音颤抖地锁:“是那团奇怪的黑影!”
已经被夏稚知会过的马春花和萧翠芽瞬间如临大敌,也跟着后退几步,连看向彦洲的眼睛里都充满了戒备。
谁知道眼前的男人有没有被夺舍!
彦洲见他们这副反应,就知道这怪物小孩怕不是已经被他们发现了,尤其是夏稚那惊恐到快要哭出来的表情,更是让他确定内心所想。
不动神色地看了一眼还罩着头的怪物小孩,脑海中冒出无数可能性。
“你们知道‘他’吗?”彦洲开口道:“我在山上遇见‘他’,一直跟着我,目前看来……无害。”
无害?夏稚刚准备说出自己遇见这团黑影的地点,就见那小东西突然伸手,在彦洲来不及的阻拦中掀开了头顶的破布——
一颗黑色的羊头冒出来,猩红的眼睛此刻正热切地盯着夏稚。
夏稚被吓得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噎了一下之后拼命咳嗽,眼角溢出眼泪,恐惧犹如倾盆大雨般,把仅有的那点勇气浇了个透彻。
马春花和萧翠芽也吓住了,她们看着怪物小孩连连后退,马春花还好心地拉了夏稚一把,明显做好了转头就跑的准备。
而就在这时,那颗羊头突然口出人言,‘他’指着夏稚,用一种极其兴奋的语调喊道:“妈妈!”
众人:“……”
夏稚:我不是我没有你别瞎说啊!!!
萧翠芽都结巴了:“他叫你什么?”
夏稚眼角泛着泪花,通红的,看着可怜极了:“不是我!”
萧翠芽:“你、你怎么能当妈呢!”
夏稚急的破音:“真的不是我!”
且先不说这是个羊头人身的小怪物,就、就算真的是个人类小孩,他个大男人怎么生孩子!
此时此刻,在场的四名玩家面面相觑,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过了许久,彦洲率先打破沉默。
“或许,我们应该谈谈。”他有些苦恼地探口气,抬手捏了捏眉心,“你们放心,我还是我。”
马春花犹豫开口:“去哪谈?”在这个阴森诡异的林子里吗?
彦洲:“去一个没有人地方。”顿了顿,他看向脸色煞白的夏稚,道:“你去过了吗?那对夫妻的家。”
夏稚心不在焉地点头,“……这个怪小孩就是从他们家里跑出来的。”
闻言,彦洲略显诧异地看了一眼羊头小孩,半晌才收回思绪,道:“那就去这里。”
赵天帮萧明正运完东西后两人一起回了萧家。
在里里外外的人群里没找到马春花,赵天找到萧明正的母亲问了一句,得知马春花竟然带着萧翠芽出门遛弯,惊讶地瞪大眼。
萧明正的母亲秦娜笑眯眯地说:“有嫂子帮忙看着小芽,我心里也放心,不然总怕那孩子……”她后面的话没说出来,但赵天和萧明正都知道他们怕的是什么。
无非就是萧翠芽还不死心,跑了呗。
两人从主屋出来,赵天一时半会也不知道去哪好,他要是走了,等马春花回来找不到他怎么办?
没有办法,他跟萧明正说了一声,直接去了他的屋,在那里看电视,等马春花回来。那边萧明正忙完也跟着进屋,给他拿了瓶冰啤酒和一袋花生米。
“我不喝了。”赵天吃起花生米:“一会骑车呢,怕出事。”
萧明正应了一声,撬开盖子自己喝。
两三口下肚,他忽的发出一声笑,赵天的注意力从电视节目转到他身上,多看了几眼,问:“笑什么?”
萧明正:“笑我爸妈。”
赵天:“你可别跟我说了,总是不说正事,你当我不爱听八卦呢,一直这么勾着我也难受啊。”
萧明正又喝了一口酒,醉是没醉,说:“小芽都看开了,我一直憋着倒显得小家子气。”
赵天用花生豆砸他:“让你别说了,还说!”
一抬头,萧明正竟然哭了。
他红着眼睛红着鼻子,泪水像不要钱似的往外淌,整张脸都涨的通红。貌似碍于外面有不少客人,他不敢哭得太过分,就这么压抑着哭,看起来更可怜。
别管男人还是女人,赵天最见不得别人在他面前哭了,苦恼地啧了一声,从旁边拿来卫生纸撕了好长一条扔过去。
“你别哭了行不行……好好好,我不拦你,你想说就说,我听不懂你也说,行了吧?!”
私以为不能从萧明正的口中知道什么有用的,赵天才破罐子破摔不想让他再说那种模棱两可的话勾起自己的好奇心。当然,赵天也不是想要就这样放弃,他的本意是从别人那里下手,比如说萧翠芽……
虽然在人家小女孩婚前突然单独见一面挺尴尬的,但既然他出现在这,而且还是以她哥哥好友的身份,多一句嘴说把女孩当亲妹劝导也不是没道理吧?
结果萧翠芽跟马春花走了,他也不能走,必须留在这,面对一个正在哭的好友……赵天叹口气,也不拦什么了,都是男人,让他哭一哭发泄一下也挺好的。
然而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跟他打了好几天太极的萧明正,竟然真的道出一个惊天大秘密。
“我的父母,早在十五年前就应该死了。”
“他们是被蒲兰村选中的祭品。”
“可是,他们用肮脏阴暗的手段,把祭品资格篡改,让一对无辜的夫妻背负了一切……”
“帮凶就是敖泰的父母。”
许是一直被关押的妹妹突然看透一切,愿意跟外界交流,也不再抵触结婚,在这桩婚事中始终以妹妹为主的萧明正终于解开心中的郁结,开始肆无忌惮地吐出苦水。
他没有喝醉,只是难受,这些秘密是他不小心听到,敖家来人要求他们兄妹俩人必须有一个人要和敖泰结婚的时候,他只觉得可笑,敖泰确实快到二十八岁了,但他和妹妹还早,他们家凭什么认为萧家就该送出一个冤大头解决敖泰的必死局?
他偷听时,他的父母貌似也是不愿意,然而敖泰的父亲张口就提起一件往事,出口威胁,否则就要告诉全村的人,是他们一家害死了……
彦洲的父母。
那一刻,萧明正的世界崩塌了。
他听到了一个诡异的往事,知晓了一场与神交易的邪恶祭祀。
公平公正选出来的活物祭品里,只有他的父母活下来了,因为他们害死了一对夫妻,以他们的命来顶替自己。
原因很简单,他们放心不下家里十岁的儿子和三岁的女儿。
“我享受了拥有父母、充满爱的完整童年。”萧明正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说话声音却是压到最低:“我不能怨他们,我没资格怨他们……可是我无法理解啊,我真的……好难受。”
赵天沉默着,心想这一趟自己是来对了。
当他得知十五年前的一场诡异祭祀后,对这个充满谜团的村子再次增添一层恐惧。
对于彦洲的父母,他是唏嘘的,或许是因为知道彦洲是玩家而并非真的NPC,那不曾见过面的父母在他心中并未留下什么深刻的情感,所以赵天也只是在内心感叹了一番,并无感同身受。
心里揣着个大秘密,赵天实在没心情继续待在这里,他迫不及待地想要跟队友们分享,所以时刻观察外面,只要发现马春花回来,他立刻走人。
那边萧明正还在憋着哭,赵天安慰了他几句,也想知道一些细节,比如祭祀是什么?为什么要祭祀?可有关这方面的问题,萧明正都是一问三不知,毕竟他只是偷听,敖泰父亲威胁萧氏夫妻的时候,也不会讲故事似的把祭祀细节和前因后果都讲一次。
与此同时,神山下偏僻房屋内。
萧翠芽也将自己偷听到的事,毫无保留地讲给他们听。
“我爸要留着我哥传宗接代,所以一定要我嫁给敖泰,明白吧?”萧翠芽说:“那天敖泰他爸急匆匆找来,让我们家随便出个人跟敖泰结婚,原因是什么你们应该已经知道了。”
“那我肯定不想结婚啊,就闹,结果被关禁闭,期间我也服软了,说我愿意嫁,但他们就是不放心,仿佛这个婚势必要结成似的,只有关着我直到结婚那天才不会出错。他们夫妻俩心真齐,我就好奇,天天趴在门边偷听,结果还真让我听到了。”
萧翠芽听到的,跟她哥哥听到的不太一样。
萧明正是在敖泰父亲去威胁萧氏夫妻时偷听到的,而萧翠芽听的,这是萧氏夫妻发愁时回忆起的往事……
比起充满威胁的争执,这段被回忆起来不堪回首的往事似乎更柔和一些,一些讯息也更全面。
十五年前,当时刚刚担任村长不久的龙三开了个大会,要求每家每户献祭牲畜,每个月都要安排一场祭祀。
那个时候,旱灾刚刚结束,前任村长为逃避责任举家搬迁,几乎一夜之间跑了个没影,给龙三留下了不少烂摊子。
祭祀的目的,就是要安抚被村民们请来抵御旱灾的山神。
需要用到的牲畜数量庞大,活物被屠宰祭祀的场面月月上演,直至后来,家家户户出不起牲畜,龙三才在老瞎子的指示下,告知村民短时间内不再需要活物祭祀。
但这就是结束吗?
不,就在他们停止祭祀后的下一个月,山贼入侵,给本就没缓过来的村子再次带来一场人为的灾难。
“我的父母应该是被选中去做什么,而且大概率不能活着回来。”
“以什么条件为标准我没听到,但知道的是,敖泰的父母和彦洲的父母都是没被选中了,也就是说,他们是安全的。”
“但我的父母跟敖泰父母串通一气,用了一点见不得人的手段,把彦洲的父母给……咳咳。”
“具体的时间、具体是什么事,我都没听到,他们没讲。”
萧翠芽一边说着,一边偷偷观察当事人彦洲的表情。
莫名跟远在村子里的赵天同一种心情,萧翠芽只觉得可怜的彦洲跟自己同为玩家这件事简直是不幸中的万幸,不然现在她被打掉颗牙都是轻的。
彦洲和马春花的反应看起来都很平静,倒是一旁夏稚满脸愤慨。
萧翠芽摇了摇头,而后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一拍手。
“哦!听我爸妈的意思,这件事村长和你应该是知情的呀。”
她看向的,正是马春花。
第128章
当一个游戏的背景故事需要好几个玩家的记忆拼凑在一起才能展现时,任何充满私心的隐瞒都是分崩离析前的那道裂痕。
玩过很多次游戏的玩家都知道,角色扮演本出现隐瞒线索的几率更高,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哪个他们玩过的角色扮演副本被百分之百通关并关闭。
只是让夏稚和彦洲没想到的是,有所隐瞒的人竟然是看起来一直很热心的马春花。
不过很快,马春花的反应就让他们产生了怀疑。
因为她不认。
“在我的印象里从来没有祭祀这回事。”马春花没有任何犹豫,她的这番话甚至不是指向三个家庭之间的纠葛,而是直接否定的祭祀这回事。
萧翠芽也愣了一下,随即想到马春花自己说过记忆受损,便说:“你能算出缺失的是哪段时间的记忆吗?”
得知他们连基本的时间线都记不住,萧翠芽也犯难了,因为她也是偷听到‘十五年前’这个还算有指向性的时间,其他一概不知,更何况她还是这群玩家中最小的,旱灾加上山贼入侵那段时间,她才三四岁,更是什么都记不住。
“旱灾之后丢失的记忆,再想起来就是从医院回来。”肚饿的感觉还历历在目,而且旱灾之前,龙家可是有一大家子人呢,这点她不可能记错,但之后再有记忆,就已经是山贼入侵之后了。
也就是说,马春花的记忆中错过了整场山贼入侵。
其余三人面面相觑。
夏稚看着彦洲,对方也看着他,两人对视了几秒,不约而同地收回视线。
夏稚没坦白道观错位这件事。
一是当时没想起来要说,二就是冷静下来之后,心里多少还是警惕了一下马春花。
显而易见的问题摆在明面上,旱灾之后丢失记忆的马春花,为什么会认为神山才是道观所在之地?她应该清楚的记得,早年日日供奉的山神应该在另外一座山上,而不是神山。
此时此刻,马春花仍然坚持自己仅仅丢失了一段记忆,却不说有两座山这件事,夏稚能想到的原因只有两个:
一是马春花故意隐瞒,她想当那个达到探索进度最高的玩家,从而拿到MVP的头衔和更多积分;
二是马春花人设有问题,或许她真的不知道那些……或许是因为,她的记忆已经被篡改。
第二种假设没有证据,所以夏稚更直白地认为是马春花是在故意隐瞒。
毕竟她是玩家中年纪最大的那一个了,正所谓十五年前的故事和现在这群年轻人之间是有沟壑的,她要是不说,这些人设年轻的玩家可能到通关也不知道那些往事。
彦洲通过父母留下的日记而发现两座山这件事完全是个意外,要是没有日记和他记忆中的山路,也不可能找到真正的道观。
疑问萦绕在每个人玩家中间,夏稚无意间旁睐,发现从回来之后就躲回小屋里的怪物小孩趴在门边,那双红色的眼睛正巴巴地望着自己。
浑身冒起鸡皮疙瘩,夏稚连忙收回视线,没注意到怪物小孩因为失落而明显塌下来的肩膀。
许是知道自己现在的信誉受损,马春花皱起眉头,过了许久才说一句:“今晚回家我试探一下龙三。”
这一决定可谓是十分危险,但明天晚上安全通道就要开起来了,不冒险的话,可能连提前逃离副本的机会都没有。
“他要是……”村长是个不稳定因素,马春花也很担心,不过很快她又想到了另外一个办法:“没事,我家旁边就是赵天家,我让他晚上关注我这边的动静。”
真的出现意外,他也能来帮帮自己。
其他人也没说什么。
随着安全通道开启的时间越来越近,紧张感也在玩家团队中弥漫开。
彦洲今天的目的还没有完成,他被怪物小孩拦下来之后就下了山,没能去山上一探究竟。而马春花则是跟秦娜约好了时间,不能带萧翠芽在外面待太久,她们原本的计划也是去一趟墓地就回去,只是意外遇上夏稚和彦洲,耽误了一点时间。
严格来说,今天不算毫无收获。
不管是怪物小孩还是十五年前的活物祭祀,对于他们已知的线索来说都是一个巨大的突破。
“我们得回去了。”萧翠芽算着时间说:“不然我妈肯定要发疯,满村找我。”
萧家夫妻俩现在对于这门婚事已经不仅仅是面子的问题了,从他们不顾一切把女儿锁在屋子里,不让她出门社交,任由村子里谣言四起,面子就已经不重要了。他们要的是名声,是没有被敖泰父母毁掉的名声。
马春花似乎还想留一会,因为怪物小孩的事还没处理完,那小东西从回来之后就熟门熟路地钻进了小屋,很明显,夏稚口中一直躲在这里生活的人就是这个小孩。
彦洲倒是说,这小孩能开口说话,虽然表达方式有点困难,但几本沟通应该没问题,可不论他们怎么问,这小孩都是躲着,一句话也不说。
“我和夏稚暂时留在这里。”彦洲说道:“别太急了,明天我们还有一白天的时间。”
马春花这才点了点头,照旧叮嘱了彦洲和夏稚几句,带着萧翠芽离开。
两个女人走后,夏稚立刻对彦洲说:“两座山的事,我没说!”
彦洲:“嗯,我知道。”
刚才对视的那一瞬间,彦洲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夏稚呼出一口气,语气惆怅道:“怎么办啊,感觉神山上有很大的古怪,一会你还要上去吗?”
彦洲本是站在门边,闻言朝神山的方向眺望,片刻后回神。
“去。”他说:“我自己去,你回家等我。”
话音落下,里屋突然窜出来一个小黑影,堵在门口,也夹在两人中间。
怪物小孩抬着头,指着夏稚喊:“妈妈!带妈妈!”
每次看到那羊头,夏稚都忍不住别开眼,他实在有些害怕,但专属于小孩子那稚嫩的声音响起,他眼里又多了一重不忍心,怀疑是自己小题大做。
毕竟彦洲看起来就很淡定。
审视的目光在怪物小孩和脸红到无法直视自己的少年之间,彦洲浅色的薄唇抿起,深邃眉眼之间浮现出思量,黑眸沉沉,脑海中的画面从发现怪物小孩再到现在……
突然,光芒破开黑暗,一个可以解释一切的理由毫无征兆地出现了。
怪物小孩为什么肚子躲在年轻夫妻的家里,避开村里所有人的视线?‘他’学习人类的语言,说话磕磕绊绊,几乎什么都知道,也能听懂人说话。
‘他’提过爸爸妈妈,此时此刻可以明确知晓,‘他’口中的妈妈是夏稚,那爸爸是谁?
马春花说,传言那对夫妻生下来一个小怪物,被扔到山林里死了。
这是传说中的版本,她没有亲眼见证过,而大家也认定一个被遗弃的婴儿无法活下来。
那如果,它其实活下来了呢?
它被秘密养在村子里,活的半人不人,半怪不怪……它甚至知道,谁是它的爸爸妈妈。
彦洲突然蹲下来,以一种循循善诱的态度对怪物小孩说:“我是你爸爸吗?”
如果是的话,彦洲觉得,他刚刚想到的理由应该就是事实真相了。
夏稚被彦洲这个问题惊呆了,毕竟他还没有摆脱被叫妈妈的境地,这边彦洲竟然要上赶着当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