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言两语解释了两人的关系,秦盟似乎还想再说什么,可他的神情骤然陷入悲伤。
之后,他摇摇头,没再继续这个话题,抬眼见夏稚仍然一副警惕的模样,倒是欣慰地笑了一下。
“我似乎明白ta为什么要找你了,你是个品行坚韧的孩子。”
话题跳转得太快,夏稚想了半天,试探性地问:“你是说秦尤老师吗?”
“哦,不是。”秦盟摇头:“秦尤找你做什么?应该是你找他才对。”
想到这一周都在努力围堵秦尤的场面,夏稚噎了一下,反问:“那你说的是谁?”
“她。”秦盟笑起来的时候,眼角的皱纹有些深,“她……向你求助了,对吧?”
夏稚沉默下来。
秦盟的目的,他知道了。
就算是再傻的人,此时此刻也应该明白,一个拥有超出自然能力的人大费周章把夏稚叫出来的目的是什么。
只是短短几秒钟的时间里,夏稚想到了很多。
从秦盟的身份,到他的能力,再到所谓的目的……
最终得到的结果是以他的能力,能做到的要比自己这个高三生多得多。
可是现在,他坦白自己的身份、能力、甚至是来到这里的理由,表现友善,没有丝毫威胁……
仅仅是为了从夏稚这里套话吗?
想要从惊弓之鸟的学校里叫出一个陌生的学生来谈话,并不算一件容易的事。
尤其是这一行为还要瞒着他那在校内当老师的师弟。
只是,他等不了了。
从那日从师弟口中知晓了那道消息后,他没有一日能够安稳入眠,白日清醒时脑海中是那灿烂的笑容,秀美的面庞,代表着纯净的光镀在那白皙的皮囊上,轻快的笑声、温柔的嗓音、轻缓的语速……
[小盟,我要结婚了。]
他恨自己是一个胆小鬼,藏起所有感情,像她的弟弟一样,故作轻松地回道:祝你幸福。如果他欺负你,我帮你揍他。
结果就是根本没有这样的机会。
而入梦后,代表着希望的景象被黑暗吞噬,幽深的冥路尽头,魑魅魍魉怪笑尖锐,黑白无常血舌拖地,一只只瘦骨嶙峋的骷髅手抓着他,质问:我们的魂呢?
他早已习惯,本可以装作什么都没有感受到,然而每每到梦醒之前,身后总会响起那道熟悉的啜泣声。
“小盟,我想投胎……”
瞬间惊醒。
就这样过了一周,秦盟终于坐不住了。
他必须来到学校见一见那个幸运的孩子。
当然,对于他来说,是幸运,对于普通的孩子来说,或许是一件恐怖的事。
初见时,秦盟确信他只是看到了一个俊俏漂亮的初中男孩。
在这个年纪就长得这么好看,还不知道长大之后会是什么倾国倾城的祸水模样呢。
再后来,对方在短暂的时间里发觉周围情况不太对,并做出警惕的反应,倒是让秦盟有些刮目相看。
比起同龄人,眼前的男生不论是反应能力还是思考能力都算得上中上等。
有些难得,不过也在意料之中。
只不过在他自报家门之后,男生并没有放下警惕。
即使他在不太情愿的情况下交代了他和秦尤的关系。
说实在的,秦盟并不担心这次交谈过后,眼前的少年会把这次的会面告诉师弟,因为在他的计划中,他只会见少年这一次,等问清楚自己想要知道的,就会离开。
他不会伤害这个孩子,也不会再纠缠他,师弟即使知道了,最多就是来警告自己一句而已。
他听着就行,甚至没必要反驳。
“你对我的防备心很重。”为了之后的交谈能够更加顺利,秦盟索性直接点明了少年的状态,“你不用这样的,我只是问几个问题,你知道的,麻烦和我讲讲。不知道的,就直接说不知道就好,我不会为难你。”
对面,夏稚深吸一口气,半晌,轻轻点了一下头。
看似妥协了,实则……
夏稚没有放松,相反,他在思考让对方把结界撤除的可能性。
一直在结界里的话,发生什么意外,他根本跑不掉。
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顺从一点,降低对方的警惕性。
当然,这个叫秦盟的男人可不像很警惕的样子,反而一直把‘警惕’两个字扣在自己身上。
正当夏稚垂眸思考时,男人冷不丁开口,直接进入正题。
“她请你帮忙,能告诉我,她怎么跟你说的吗?”
夏稚愣了一下,有些疑惑地眨眨眼。
这算什么问题?
他还以为对方会让自己把调查出来的信息都说出来呢!
男人直直盯着他,目光冷静,仿佛这真的是他想问的问题。
夏稚犹豫的两秒里,在想要不要说实话。
本来准备不论怎么说都漏一半藏一半的,现在倒好了,这无关紧要的问题,即使如实回答貌似也没什么事。
所以夏稚决定告诉秦盟,温罗母亲找到自己时的具体情况。
“也没说什么,就是说‘帮帮我’,然后叫我的名字,时常出现也会说‘谢谢’……但实际上我还什么都不知道,也不知道帮到她多少了。”
秦盟眸光一滞,“你是说,她‘时常’出现?”
“……也不算,但一般情况下,会有预感,比如周围空气变冷了,或者突然鬼打墙。”
秦盟似乎不在意这些,而是追问:“她不止一次找过你,对吧?”
他的眼神狂热,脖子微红,看起来很激动。
夏稚瞧着,不太敢继续说话了,只小幅度地点了一下头。
男人很高兴,嘴角勾起一抹笑容,许久都未曾落下。
过了一会,他又问道:“你现在调查得怎么样了?”
夏稚:该来的终于还是来了。
按照原定计划,夏稚模棱两可道:“没有什么进度,我的能力有限,只能通过别人口中的情况来推断,知道旧楼的事情后,也想找秦尤老师好好谈一谈,但他貌似很忙,我已经快两周没跟他单独说上话了,周围有其他同学和老师,不敢谈这些事,就算说话,也没超过两分钟。”
对面的男人闻言,认可地点了点头,说:“学校对这件事还是很敏感的,如果你想知道更多,最好周六日单独约秦尤出去。我想想,时间的话,最好是下午一点之后,并在晚上日落前,让秦尤回来。”
夏稚心底惊讶,没想到这人竟然主动给他支招?!
难道,他不是自己想象中的那种坏人?
沉默几秒,夏稚轻轻出声询问:“那个,我能知道你为什么要问我这些事吗?感觉你了解的好像比秦老师还多。”
秦盟垂眸,停顿几秒,说:“我算是曾经‘当事人’,但后面发生的一切,与我无关,我也没有调查的渠道。”
“曾经?”
“……更早一点。”秦盟说:“这样说吧,我很羡慕你,因为我希望……她能来向我求助。”
夏稚:“……”
等一下。
夏稚微微眯起眼,盯着眼前的男人良久,忽的开口:“白玫瑰?”
秦盟神色凝重,看向夏稚的眼睛里多了一丝复杂之色。
只这一眼,夏稚就明白了,也把眼前的男人跟钟叔口中的那个祖宗三辈都葬在墓园的熟人对上了号!
代表着尴尬的寂静蔓延,夏稚好似知道了什么惊天大八卦似的,连呼吸都不敢用力。
直到秦盟摇头失笑。
“没想到你们都找去墓园了。”秦盟说:“不害怕吗?无端就去那样的地方。”
夏稚窘迫地摇头:“不害怕……”
秦盟:“是我,你们没有找错人。白玫瑰的确是我留在那里的。”
有关长辈之间的感情,尤其还牵扯到已经去世的人,夏稚很难刨根问底地追问秦盟……因为当时他和周寂都不认识秦盟,钟叔也不知道为什么,告诉了他们有这样一个人,却死活不说名字,最终他们无功而返,路上还猜测,这个人很有可能跟温罗的妈妈有点关系。
是什么关系当然心照不宣,不过夏稚和周寂都认为,送白玫瑰的人应该是单恋。
虽然不知道温罗父母的感情如何,但很显然,温妈妈深爱温罗,她爱她的孩子,就算夫妻感情算不上好,对于一个女人、一个母亲来说,有了孩子,就像一种无形的枷锁,套住了她的人生。
女人和男人可不一样,在婚姻中,女人的责任感往往比那些自称当家做主的男人要高得多。
在这样的情况下,出轨的概率微乎其微。
再加上温罗的日记中记录过这个送白玫瑰的人,可见温罗知道他的存在,也默许他去探望自己的母亲。
因此,秦盟如此坦荡地承认,让夏稚更加笃定自己内心的猜测。
“别紧张,只当我是她的故人就好。”秦盟说。
夏稚脑子里很乱,随意点了点头,想要尽快把这个话题略过,于是问道:“秦先生,你对温罗的事,了解多少?”
话音落下,只见秦盟渐渐收敛了笑意,死一般的寂静降临。
夏稚以为他触碰到了什么禁忌的话题。
却不想,沉思过后,秦盟的回答竟……十分中肯。
“他是一个好孩子。”秦盟的回答中规中矩:“好学、胆大的好孩子。现在学校里禁止提起他的名字,难道不是担心……算了,学校那些人都是一些鼠辈,什么都不懂,温罗不可能那样做的。”
夏稚沉默几秒:“秦先生,你说的话,我都没有调查出来。”
秦盟:“嗯?”
夏稚:“你好人做到底,仔细跟我说说吧!”
秦盟:“……”
在夏稚明显的恳求下,秦盟还真的说了一些他所知道的内幕。
学校会变成现在这样,宛如惊弓之鸟一般,跟温罗玩通灵游戏脱不了关系,也可以说,是他的通灵游戏直接造成的当下的局面。温罗的通灵游戏里,有一环最重要的过程,不是献祭,而是召唤。
用秦盟的话来说,不是所有祭祀都很恐怖的,索求的少,需要奉献的也就少……
就如同秦尤说的那样,闹出人命是意外,而人命反而让这场通灵游戏变了质。
因此,温罗的恶名也由此传开。
校方也认为温罗这样的行为宛如人间恶魔,所以现在制定的所有规则,都是用来压制温罗的。
也就说,温罗还在学校里。
他知道的都是跟通灵玄学有关的,至于温罗之前发生过什么,以及他的心理历程,秦盟一概不知。
听完之后,夏稚心中震惊更多。
温罗想要见母亲一面,或者说,他想到达成某种结果,玩了一种‘通灵游戏’,他预计中不会有任何意外,想来也准备好了要‘交换’的东西。
然而舍友的出现打破了通灵游戏的规则,‘祭品’加倍,事态不受控,温罗也成了受害者,消失在校园内。
但现在,温罗是人人口中不敢言说的魔鬼。
他的母亲却顺利出现,找不到自己的孩子了。
不管怎么说,秦盟的出现都相当于给已经停滞的调查带来一个重大的突破。
夏稚沉默许久,确定了秦盟的身份以及在这件事中能够做到的事有限后,便不再继续追问。
秦盟似乎也看出,眼前这个少年知晓的比他想象中要少很多。
两人皆无话可说,就在秦盟想着让他先回去的时候,突然眸光微凛。
结界正在一点点被瓦解。
他突然无奈地笑了一下,从容地撤除结界。
也就是在夏稚眨眼间,身后的墙变回大门,隔着门上的玻璃,他看到秦尤表情阴沉,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秦盟。
秦盟举起手,做出投降的姿态,说:“我什么都没有做。”
夏稚顿了顿,打开门卫室的门,对秦尤道:“秦老师,我没事的。”
秦尤上下扫了一圈夏稚,确认了他没有受伤后,冷冷道:“你先回去。”
夏稚张了张嘴,本来还想说什么,但眸光闪了闪,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对秦盟礼貌地点了点头,绕过秦尤,离开了。
秦盟望着少年时常回头的背影,忍不住对秦尤摇头:“你吓唬他干什么?”
“我没有吓唬他。”秦尤说。
秦盟:“那就是吓唬我了?别紧张,我真的没有做什么,只是那天听了你的话,我彻夜难眠。”
秦尤:“难道我没有那些话之前,你就睡得好吗?”
“……也睡得不好。”秦盟如实道:“只是你的话让我看到了希望。”
在绝望中被折磨和在希望中被折磨,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感受。
秦尤沉默几秒,终是摇摇头,倍感遗憾地开口:“我不该跟你说那些话的。”
“后悔了吗?”秦盟笑起来:“但是之前我被师父赶出去的时候,你还替我求过情。”言下之意便是你若是后悔了,为什么当时要求情呢?与你无关的事,完全可以冷眼旁观。
秦尤没有回答,倒是提出问题的人悠哉开口,做出解释:“因为你觉得,我们是一家人。”
话音落下,秦盟朝外面走去。
他要离开了,也没有继续留在这里的必要。
路过那身形笔直地清俊男人时,他抬起手,像小时候那样,落在他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
“小尤,你要成为师父的骄傲。”
“被收养后,我没做过任何坏事……唯有那一件,是师父不能原谅的。”
“我不怪师父,只愧疚于不能为他们养老送终。”
“但我不后悔。”
男人的背影消失在校门之外。
大衣被风吹起,带来名为记忆的回音。
[师父,我要救她。]
[师父,求求您了,我愿意承担所有反噬,求您让我继续做下去吧!]
[小尤,我失败了。]
[师父说得对,我之前是孬种,现在也是。]
[小尤,我走了,你照顾好师父和师娘。]
小时候,秦尤很讨厌家里那些奇怪的东西。
符纸、古书、朱砂、动物标本……
各种奇怪的东西,其他同学家里都没有的,偏偏他的家里有,而且透着一股如同血一样的铁锈腥气。
他不喜欢,但爷爷却要手把手地教他。
看古书、画符文、亲手宰杀动物、根据需要取不同位置的血……
从恐惧到抵抗,再到最后的妥协,其实秦尤没用太久。
好像很突然地就能接受这些东西了,当然,也或许是因为自己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
爷爷说过最多的话,就是:可遇不可求。
“你以为每个人都能做这样的事吗?当然不是,干我们这行的,也讲究天赋。”
秦尤知道自己是一个有天赋的人,后来他长大了一点,终于遇到了第二个有天赋的人。
那是一个因为偷盗被打的年轻人,被爷爷看到后,出手救下,并带回了家。
这人看起来瘦瘦弱弱的,浑身脏兮兮,秦尤还以为他和自己差不多大呢,结果一问,这人比他大了九岁。
秦尤不知道他是谁,也不知道他叫什么,只知道爷爷和奶奶商量了一番后,把他留在家里,就那么养着。
一开始这人根本不讲话,周围若是有人接近,就如同老鼠遇见猫似的迅速躲起来。
像被追打的后遗症。
秦尤从爷爷口中得知,他的脑子有问题。
不是骂人,而是真的有问题。
而且他也不是什么流浪汉,他家就住在这,只是没有活着的亲人了。
爷爷收留他,也是因为他有天赋。
相处的日子久了,这人也不会再像以前似的见人就躲,会上桌吃饭、会听爷爷的话并点头或者摇头回应,自己坐到他身边,他也不跑了,只是仰头望着天,不说话。
秦尤觉得这是好现象。
后来过了几年,这人已经完全可以沟通,秦尤甚至觉得他不像脑子有病的样子。
对待任何事都从容不迫,倒答如流,还喜欢开自己的玩笑,让自己叫他叔叔。
秦尤一次也没叫过。
爷爷给他上户口,叫秦盟。
从那开始,他专心上学,秦盟就跟着爷爷到处走,去干一些需要‘懂行’的人帮忙的事。
即使是现在,秦尤也承认,秦盟的能力比他强很多,而且秦盟有过丰富的‘实战操作’,相比于秦盟,他的能力更像纸上雕花。
在普通人中,他是‘懂行’的;在‘懂行’的人眼里,他是卷面成绩很好的初学者。
走过教学楼,秦尤转个弯,朝旧楼的方向走去。
刚走出没多久,在校内一栋被当成小仓库的二层楼边,熟悉的身影令他脚步一顿。
秦尤没料到这个胆大的学生竟然会藏在这里堵他……
最重要的是,他猜到了自己会去什么地方。
秦尤眸光闪了闪,似有不致命的光掠过。
半晌,他垂眸,轻轻笑了一下。
“逃课,扣分。”他嘴角勾着说出这句话,实在没什么威慑力。
听见他的话,少年倒是脸色一僵,随后有些悻悻地笑了,语气透着一丝讨好。
“秦老师,就当我还在跟我‘家人’说话行吗,别扣我分了。”
秦尤无奈地摇了摇头,走过去,手指抵着他的额头点了点,说:“干嘛在这堵我?”
“我有点问题……”
藏在这里的人正是夏稚。
他离开后并没有回教室,而是在纠结过后,决定守在前往旧楼的必经之路上,看看能不能堵到秦尤。
其实他不确定秦尤到底会不会来旧楼,但一想到平时他神出鬼没的,也没有老师和同学瞧见,校园内被大家遗忘的地方,旧楼排第二谁敢排第一?!
不曾想,他等了没多久,还真的看到了秦尤的身影。
“你又想问什么?”秦尤感觉这孩子太热血了,为了调查这件事,连习都不学了,“马上就要高考了,还有不到两个月。”
夏稚在心里默默回:谁在意高考!
嘴上却道:“不把这件事想明白,我连复习都无法安心。”
秦尤:“……你就这么想知道其中的内幕?”
夏稚眼睛一亮。
听秦尤的意思是,他有门路?!
许是从他的表情中读出心声,秦尤表情淡淡地摇头,给夏稚泼了一桶冷水。
“你想多了,我知道的只能让你猜到的故事更加丰富,而不是结局。”秦尤说:“造成这一切的原因以及温罗现在到底还在什么地方,我不知道。”
夏稚:“丰富故事也行!”
秦尤想了想,说:“走吧,跟我一起去旧楼。”
夏稚微顿,“不扣我分吧?”
秦尤:“……不扣。”
秦盟喜欢上一个女人,比他大了几岁。
但现在也不是过去的封建时代,女方大几岁也没关系。
秦尤是第一个知道的,那个时候他上高中,当时的高中不能住宿,每天都要回家的。秦盟突然间不知道抽什么风,天天晚上都要去接他放学,搞得他非常不自在。
向秦盟表示不需要接送,秦盟也只是哈哈一笑,充耳不闻。
时间一长,秦尤就发现了不对劲,那就是秦盟一直在学校对面的一家花店门口等他出来,而且他每次过去,都能看见秦盟在帮忙,不是在搬花,就是在帮忙打包……
勤快的模样,让秦尤有种他在这里兼职的错觉。
店主是一个很温柔的女人。
至少秦尤是这样认为的。
不管是长相还是性格,都透着一种以温柔为基础的韵味,当时秦尤还想,如果自己的语文老师也这么温柔就好了……
上课的时候多讲两句,自己肯定能睡熟。
久而久之,格外敏感的他便发觉秦盟真正的意图。
那天回家的路上,他点明秦盟的‘龌龊’心理,被对方揽住脖子好顿揉头发。
当时秦盟只说了一句话。
“你别乱宣扬,这是我单方面的感情,她不知道……她当我是弟弟呢。”
秦尤觉得秦盟真可怜。
只敢让自己叫他叔叔,却不敢跟人家单身的女孩子说:我想追求你。
结果怎么着。
女人谈恋爱了,然后结婚,婚后一年,生了个大胖小子。
秦盟还去参加婚礼了呢,要带他去,他婉拒了。
因为那会他那会忙着学习,实在没时间。
高考结束后,秦尤被保送去了北方的一所大学。
他在那边待了将近五年,毕业后回来,本来只想在家里待几个月,然后就像普通应届生一样,回北边城市工作。
那个时候他安排好了一切,回家的那几个月算是他给自己彻底步入社会前放的一个小长假。
结果没想到,意外发生了。
女人突然死亡,她的丈夫草草料理了她的后事之后,竟然把四五岁的儿子抛弃了,直接销声匿迹。
再有消息的时候,是一个大城市回来的年轻人,说看见她的丈夫在外面已经结婚生子了。
当时,周围的邻居们看着那个瘦的不像样子的小孩,一时间说不出一句话。
第354章
那个可怜孩子的具体情况,秦尤暂且不知,因为他们家里面临着更大的风暴——秦盟像疯了似的,每天不是关在房间里,就是出来跟爷爷吵架,吵架的内容他也没怎么听懂,秦盟嘶吼着让爷爷给他,爷爷气得那竹棍打他,他不还手,挺直腰板跪下也要求。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半个多月,家里的气氛越来越僵硬,秦尤即使想做点什么,都不知道该如何插手。
终于,事情由秦盟偷走爷爷的一本古书并逃离秦家为结局,画上了一个句号。
自那日后,爷爷整日叹息,对外却格外强硬地表示要和秦盟划清界限,他说秦盟是不孝子,是狼子野心的家伙,可只有秦尤知道,爷爷曾经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秦盟身上,也把他当成自己的孩子细心教导。
或许出了这样的事,爷爷恨的不是秦盟,而是自己。
他恨自己教子无方。
秦家不再允许提起秦盟的名字,即使秦尤多次为他求情,甚至还被暴怒中的爷爷打了一顿。
秦尤无可奈何,私下偷偷询问奶奶,从她的口中得知,秦盟偷走的古书是一本充满禁忌灵法的书,小到用不正当的方式逆天改运,大到将起死回生……
秦尤震惊极了,这些对于他们这种靠老天爷赏饭吃的人来说是大忌,他怎么也想不到秦盟动的竟然是这个心思。
“你爷爷跟他划清界限是在救他呢,要是一起藏着掖着,别人迟早会知道他偷走了什么书,这样闹得大张旗鼓,说他不孝顺,猜测多了,也就不会有人往这方面猜。”
秦尤:“那他要做什么呢?”
他问了一个自己心里已经有答案的问题。
奶奶一声叹息,什么都没说,摇着头离开了房间。
从那之后,秦尤就到处找秦盟,这座城市没有,就去临市,但始终没有结果。
就在自定的假期临近末尾,秦尤思考还要不要回去工作的时候,秦盟突然回来了。
回来的第一件事就跪下,给爷爷磕头,泪流满面祈求帮助。
他真的那样做了,用古书中的禁忌灵法给死去的女人招魂,失败了。
他召回了灵魂,却没能将灵魂引入躯壳,而他也无法用符文和灵法感受到女人魂魄的存在了。
他是来祈求帮助的。
但爷爷不可能教他做这样的事,只让他离开这里,越远越好,永远都不要回来。
秦盟不走,他坚持跪在那里,几天几夜,不吃不喝,最终熬不住晕倒了,秦尤把他搬回他原来的房间,奶奶心疼地照顾他……
也是在这期间,爷爷向秦尤吐露了心声,不是他不帮,而是没有办法。
禁忌之术就是如此,造就的所有结果都没有售后,没有后悔的余地,也不可能重来,即使现在让爷爷去寻找女人的灵魂,也没有办法。
秦盟醒来后,破天荒地没有继续坚持。
或许他认命了,又或许他不想给爷爷添麻烦,总之在家里吃过一顿饭之后,他收拾行囊,准备离开这座城市了。
临行前,他跟秦尤说,希望他可以留下来,照顾两位老人。
秦尤想了想,内心的天秤早已倾斜。
他对大城市没有执念,留在家里也一样。
秦盟走了,之后的几年时间里,再也没有回来过。
“我始终觉得他没有走远。”提起往事,秦尤也有一番属于自己的见解:“他应该在这座城市的周边生活,因为他经常去墓园探望温罗的母亲。”
听了这么长的故事,夏稚心里藏着事,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现在残缺的那部分故事仿佛补上了,有关温罗的过去以及他的家庭往事,还有就是有关的女人的灵魂……
这一点是夏稚没能想清楚的。
既然女人的灵魂早已被召唤过,那温罗在教室里玩的通灵游戏大概率不会是召唤类。不过也不排除他不知道这段往事贸然招魂的可能性,可那样的,游戏就不应该成立,不管他用上什么等价交换的祭品,都无法达成自己的目的,既然如此,旧楼如今的惨案又是如何形成的?
这么想着,他也问了出来。
秦尤垂下眼眸,盯着夏稚看了几秒,忽的说:“你很敏锐,第一时间就发现了这个问题。”
夏稚不明所以地眨眨眼睛,这算是夸奖?
秦尤:“很简单,不管温罗知不知道这件事,他的游戏都会成功。不管任何通灵方式,都不是一条单向线,而是对等的,且有无数条线路。他用这种方式召唤他的母亲来到这座学校,的确成功了,与此同时,天秤的一边落下价值千金的人命,另外一边自然也要给予更多筹码……你知道从古至今死在这片土地上的孤魂野鬼有多少吗?又知道他们都叫什么名字吗?连生辰八字都不知道,我们根本没办法送还,只能守住这片土地,提防恶鬼出现,为祸人间。”
对于秦尤来说,守在这里,可能要守一辈子。如果这辈子都没有人想到解决的办法,或许还需要传承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