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之塔(无限)by镜飞
镜飞  发于:2024年09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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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富明摆着是个不爱干活只爱凑热闹的闲汉,嘴碎得很,吴怀现在怀疑,如果不是王富目睹了周德昌和王二家的交易,恐怕他都不用贡献出自己的外套,多说几句好话,王富自己就忍不住要说了。
不过换都换了,自然要多打听一些。吴怀见王富几乎全程目睹了这件事,便接着问道:“后来呢?还有什么怪事没?”
王富肩膀一耸,竟然露出几分没凑到热闹的惋惜:“过了好几天了,啥事儿也没发生。前两天王二家的都不让大胖出去放羊,每天出个粗面馒头,让我帮着放。这两天看没事,才放了他又去的。”
遇到了这么诡异的事,后续竟然安然无恙?
这听上去十分可疑,但王二家的刚才还让小儿子二胖去把大胖叫回家,孩子应该确实没出什么事。
众人对视了一眼,王富见说的差不多了,目光灼灼地盯着吴怀手上的外套:“喂,该说的我可都说了,你们不是想反悔吧?”
一件外套而已,倒也不至于赖账。
吴怀把手里的外套向他丢了过去,王富一把接住,立马就上了身,美滋滋地欣赏了一下新衣服,才说:“你们要是还感兴趣,要打听详细的,直接问大胖就行。顺着二胖去的方向,走到河边儿往右拐,有个小斜坡,他平时放羊就在那儿。”
虽然收了件衣服,但是他确实把事儿说明白了。众人向他道过谢,朝他指的方向找过去,很快就追上了人小脚程慢的二胖,又找到了斜坡上的大胖。
“胖”这个字虽然是王二家的两个孩子共同的小名儿,但显然只是个美好的期许。
二胖是个又黑又瘦的六岁小孩,大胖比他大三岁,是个更高的、又黑又瘦的小孩。他看着和小恒差不多年纪,和弟弟长得也很像:两撇疏淡的眉毛,黑豆似的眼睛。
这孩子看上去可半点没有心理阴影的样子,正坐在小斜坡上,叼着草棍,看着稀稀拉拉的几只羊慢悠悠地吃草。
两兄弟似乎感情不错,二胖一看到他就蹦起来喊:“哥,哥!妈叫你赶快回家了!”
大胖到底长了几岁,看着弟弟身后带着一群陌生人过来,脸上露出警惕的神色。
谷宜兰眼尖,见他生了戒心,示意周德昌两人都站住脚。她自己也不上前,只让年纪最小的颜葵去和两个孩子套近乎。
颜葵是副本里除了余悦以外最小的,才刚上大学,成年没几天。这个年纪在两个小孩看来就是个大姐姐,加上个子不高,圆脸大眼睛,是张很讨小孩喜欢的面孔。
大胖虽然警惕性高些,但到底也是个孩子。见就她一个人和弟弟一起过来,脸色明显放松许多。
颜葵一路过来,没少和二胖套近乎,有二胖在中间,他们三个人倒是很快说上了话。
谷宜兰几人站在远处,按捺着着急的心情等着,没过多久,就看见大胖把衣袖挽了起来。
手印没露出来,他的手腕处竟然还缠了一块布。
他看上去有些犹豫,颜葵却似乎很会哄小孩,面带笑容地夸了他几句,又露出惊讶好奇的神色。二胖是个没主意的,站在哥哥和颜葵中间,左看看右看看;大胖想了想,竟真就把这块布解了下来。
颜葵这下是真的吃了一惊。她胆子其实很小,忍住了没有开口惊呼,还像看见什么稀奇物似的夸了大胖几句。见大胖眼瞅着高兴起来,就趁热打铁和他说了几句话,见大胖点了点头,才招呼远处的几人过来。
周德昌见大胖解了那块破布,就已经心急要前去查看,是谷宜兰怕惊动了这孩子,及时拦住了他。这时见颜葵示意,几人就忙不迭地一起赶了过去。
大胖倒真是个胆大的孩子,被颜葵夸了几句,已经骄傲得挺起胸脯,把手印大大方方展示给众人看。
他的手腕细瘦,皮肤微黑,即使如此,横亘其上的深紫色的小手印也是如此鲜明。
谷宜兰温声和二胖说了两句话,牵起他脏兮兮的小手,和大胖腕上这个比了比大小。
二胖的手已经不算大了,却也比这个手印大很多。
看这手印的大小,它的主人可能还是个婴儿,能不能下地走路还是个问题,怎么可能牵着大胖出去玩儿呢?
她提出这一点时,众人都觉得有理,大胖看出他们面带疑虑,有些不自在地把手缩了回去,缠上那块抹布似的布条,气呼呼地说:“你们和我妈一样,都不相信我!爱信不信,哼!”
颜葵忙道:“信啊,怎么不信,我们好奇着呢!大胖,你就跟我们再说说吧。我们真的很想知道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大胖仍有些别扭,嘴撅得能挂油壶,颜葵哄了他一阵,他才把那天晚上的事情讲了一遍。
难怪他并不害怕,因为在他的描述里,这故事十分简单。
那天他放羊回去晚了,到家的时候天都快黑了。弟弟二胖却还惦记着大胖前天说要给他抓个大虫子玩,看大胖两手空空地回来,气得吱哇乱叫。
大胖不忍心叫弟弟失望,就又出门去,那天发现过那种大虫子的草笼子里找。
结果走着走着,不知是走迷了还是怎么的,没找到草笼子,倒看到个穿着红肚兜的,特别小的小孩儿,孤零零地站在树林子的边缘处。
大胖倒没害怕,只觉得奇怪。眼见着天黑了,这小孩儿比他弟弟二胖还小,怎么会一个人走在路上?
他当惯了哥哥,又是个热心的孩子,没有多想。见他站在那儿,就冲他跑过去,想要问这小孩儿是哪家的,好把他送回去。
唯一有点古怪的是,他一过来,那个小孩儿就朝树林子里跑。
他往前追几步,那小孩就往林子里跑几步,时不时回头笑嘻嘻地看着他,挺着他裹着新崭崭的红肚兜的肚皮,好像在跟他玩儿似的。
当时天色刚刚擦黑,还算有点时间,平时白天也不是没去过林子,大胖没什么犹豫,就追了进去。
他进了林子没多久,那小孩就不跑了,站在原地冲他笑。他笑起来很可爱,大胖原本有些戒备,这时也放下了心,走上前去问他话:“喂,你是哪家小孩?村子里怎么没见过你?”
这裹着肚兜的小孩既不回话,也不怕生,拉着大胖就往林子深处跑。
大胖被这小孩抓着,神智就变得迷迷糊糊的。他想不起来自己是出来给弟弟捉大虫子的,更想不起来要回家,最后能想起来的,就是陪这个小孩玩了一晚上。
天黑了一阵子之后,他实在玩不动了,累得一躺下就睡了过去。
再醒来,就是第二天的事了。
大胖说他醒过来之后,周围一个人也没有,不知怎么的,还走到了林子的深处,身上全是泥土。
好在这时候脑袋已经清醒了,林子虽然不常来,到底留下了些印象,费了好一阵功夫,才云里雾里地走回去。
他爹妈找了他一夜,心急如焚,大胖到家之后,王二夫妇只当他贪玩忘了回家,抓住他痛打了一顿。
后来他妈嫌他太脏,趁洗衣服的功夫,把他带到河边洗澡。直到他妈抓着他的手惊叫起来,大胖才发现自己被小孩拉过的手腕处,留下了一个血红的巴掌印。
颜葵看他说到这儿,神色竟然还很镇定,忍不住问:“你不怕吗?”
大胖挠了挠头:“过程是奇怪了点,但我们那天晚上玩得挺开心的。”
那事之后,大胖被爸妈带着睡了好几天,手印虽然没消失,却从血红色变成了淤紫色。
王二两口子这才算放下心来,但打那之后,他们就再也不让大胖天黑之后出门了。
众人对视一眼,都觉得古怪,颜葵便接着问:“那你还记不记得,那天你是在哪儿醒过来的??”
大胖说了一个方位,众人回想了一下,忽然发现——这不就是他们过来的陈家大宅的方向!
大宅里的事情都没搞明白,大宅外面又多了一个会带走人的小孩?
几人面面相觑,都没有头绪,等把大胖二胖送回去,天色也不早了,便只好先回来。
两边都说得差不多,众人讨论一阵,重心都集中在失踪的道士和这家人的关系上。
但是道士、小孩、陈婆和秀凤这几个关键因素,无论如何都串联不出一套完整的逻辑,讨论了半天,也没有一个站得住脚的结论。
荆白默默听着,没有发言,小恒却突然问:“大胖醒来的那个小树林,你们回来的时候看到了吗?”
吴怀惊讶地看着他:“没有,但我们回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是从昨天进门那条路回来的。”
荆白难得见他主动提问,看着男孩乌黑的头顶,手痒地揉了一把:“既然如此,那个小树林有没有可能就在侧门出去的方向?”
小恒抬头看了荆白一眼,小脸上表情很平淡,却默默把他的手拿掉了。
荆白又想笑了,为了不被他看出来,只好装作嗓子发痒,用力咳嗽了一声。
余悦恍然大悟,双手一拍:“所以这家人之所以又挂锁又贴符的,很有可能就是为了防那个孩子?”
“也不一定。”谷宜兰态度谨慎些:“得去小树林看了才知道。”
“明天天亮就去,那个小树林肯定有古怪。”最后,周德昌一锤定音道。
在这个几乎都是新人的队伍里,他已经习惯以领导者的地位自居。见信息交流得差不多,周德昌又清了清嗓子,将众人的注意力吸引到他身上:“我看,差不多可以……”
这时,沉默了许久的荆白却突然开口道:“你们队里有没有粤省人?”

周德昌脸色一沉。
他在社会上沉浮久了,很看重面子,荆白骤然打断他,让他觉得这人有意拂他脸面,因此冷冷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荆白问到粤省的时候,颜葵圆圆的大眼睛就是一亮。她刚要张开嘴巴承认,却被周德昌的脸色吓得闭上了嘴。
余悦发现周德昌这人或许真有些针对荆白,他怕荆白针锋相对回来两边直接吵起来,索性抢着出来打个圆场:“是这样,白哥他们这边听到了一个信息,我们分析很可能用的是粤省的方言。但是我们队里没有粤省人,所以解读不出来。”
听到有信息,大家的反映就不一样了,颜葵站在周德昌的视角盲区,冲余悦悄悄地举了举手。余悦松了口气,趁热打铁:“各位哥哥姐姐,咱们的目的不都是早点过副本出去嘛,你们这边要有听懂粤省话的,咱们当场破译,大家都受益不是?”
气氛缓和了许多,荆白锐利的目光转向欲言又止的颜葵:“你能听懂?”
颜葵怯怯地看了一眼周德昌,中年男人听见有用的信息,便起了心思,看到颜葵征询他的意见,脸色更是放缓,和颜悦色地问:“小颜,你能听懂粤省话?”
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颜葵整个人的表情都点亮了。她胆子小,自从来到这个副本,基本处处都跟着谷宜兰。
今天下午被派去和大胖二胖交流,她还觉得自己好像只起到了一个“幼师”的作用。这会儿听说有信息要让她破译,非但不嫌麻烦,反而高兴起来——原来还真有这种非她不可的事情!
她活泼地举起手臂晃了晃:“我系粤省人噶!”
她高兴得蹦出了方言,众人都没听懂,小恒却果断地道:“没错,就是这个腔调,粤省话!”
他和荆白对视了一眼,这时才想起来,秀凤昨晚是唱出来的……
他们都不懂粤省话,难以分清语音语调,为了尽可能还原秀凤昨晚的腔调,以便让颜葵破解出来,只能尽全力把秀凤唱的歌复述了一遍。
但两个人都没想到,虽然听到的都是一样,唱出来的差得远了——他们两个人,唱出来的竟然是截然不同的两个调。
荆白浑然不觉,倒是小恒和他一起哼了两句之后,脸色变得有些古怪。
在其他人开口打断他们俩之前,他先停了下来,咳嗽了两声。
余悦这种反应快又直肠子的人已经快笑出来了。说实话,如果不是小恒看上去实在年幼,不像有那样的城府,他甚至觉得,方才男孩那两声恰到好处的咳嗽也很像在忍笑。
但小恒那张稚嫩的脸蛋至少看上去绷得紧紧的,很是风平浪静的样子。
在荆白不明所以地跟着他停下,又向他投来征询的目光时,小恒又咳嗽了两声,说:“荆白哥哥,两个人唱容易搞混,不如我来唱,你如果发现我哪里发音不对,再来纠正我。”
围观群众里,胆子大的如耿思甜已经躲去一边笑了,负责听的颜葵,原本准备就绪之后注意力高度集中,但在听见两个完全不同的曲调之后,这口气就泄了。她只是忍住了,好歹没有笑,却绷得嘴角都在微微发颤。
小恒这时朝她看了过来,甜甜地问:“颜葵姐姐,这样是不是更方便你听?”
那是当然的,毕竟眼前这位沉默寡言的帅哥调能跑到天边去——但不知道为什么,面对着这个瞧上去不到十岁的小男孩那双漆黑而沉静的双目,她说不出来调侃的话,只能正经地点点头:“对,这样更好。”
荆白理智上觉得小恒说得有道理,但看了看身边孩童含着笑意的眼睛,又环视了一圈脸色微妙的众人,总觉得哪里不对,决定还是低头问小恒:“……真是这样?”
“噗嗤”一声,是又有人笑了。余悦想提醒荆白,又不知该怎么说的好,小恒眼中的笑意却消失了。
他冷冷的目光扫过庭院中的人,众人原本神色各异,对上小恒肃穆的目光时,却莫名地对这个八/九岁的小男孩产生了一种惧意。
他们脸上嬉笑的表情消失了,更有人的神色露出一丝忌惮。
小恒这才拽了一下荆白的袖子,平静地道:“可能听不过来的不仅颜葵姐姐,也有他们。荆白哥哥,你还是听我的吧,也方便你纠正我。”
荆白从刚才开始就觉得莫名其妙,不过他觉得自己不用唱更省事,这时就果断地点头道:“行。”
自己不出声,光听小恒的,荆白就发现他记性和乐感确实都不错。除了声线和秀凤截然不同,咬字、节奏和停顿,几乎和秀凤一模一样。
天色已是昏暗,众人的静默中,凄凉的歌谣在风中飘荡,更显出一种悲切与哀怨。
用小恒这般孩童清亮的嗓音唱出来,更显诡异。胆小一点的女孩子这时已经笑不出来了,默默抱着胳膊哆嗦。
颜葵作为队伍里唯一会粤省话的人,从头到尾全神贯注,这时倒没和往常一样惊慌。只是越听,她眉头皱得越紧,脸上流露出的与其说是畏惧,不如说是某种厌恶。
荆白本来以为她是没有破解出来,见她一直没叫过停,才意识到,很可能是歌词的问题。
等小恒唱完昨天晚上听到的部分,颜葵才缓缓吐出一口气,脸色苍白地说:“确实是粤省话,这位小弟弟还原得很好,咬字差不多都准,我已经听明白了。”
周德昌心急地问:“快说说看,讲什么的?”
“鸡公仔,尾弯弯,做人新妇甚艰难。早早起身都话晏,眼泪唔干入下间。下间有个冬瓜仔,问过安人煮定蒸。安人话煮,老爷又话蒸,蒸蒸煮煮唔钟意。大喳嚹盐佢话淡,手甲挑盐又话咸。”①
她也幽幽地唱了一遍,将目光转向一旁的荆白和小恒:“是这么唱的吗??”
她纠正了几个读音,听上去已经和荆白昨晚听到的分毫不差。荆白点点头道,赞许地道:“一模一样。”
颜葵松了口气,这样听其实也挺累的,还好她听出来了。
她擦了擦额上的汗,道:“那我就直接翻译吧。你们是不懂本地的方言,所以觉得难。对我们粤省人来说,这个内容很简单,就是一个新嫁娘哭诉生活痛苦的句子。”
谷宜兰苦笑了一声:“对我们外地人来说,这也算是加密通话了,小葵,你用我们听得懂的话翻译一下吧?”
颜葵叹了口气,神色显出几分同情:“开头,是唱歌的人在叹息,鸡公仔,尾弯弯,做人的新媳妇实在是艰难。”
“她一大早起来,都被说起得太晚;眼泪都没干,就要去厨房做饭。厨房里有个小冬瓜,她就问婆婆,要煮着吃还是要蒸着吃。婆婆说煮着吃,公公却又说蒸着吃;但无论她是蒸还是煮,怎么都没法让两人满意。”
她这样翻出来,这歌究竟是谁的视角已经不言自明,众人都听得眉头紧皱,连向来害怕秀凤的王惠诚都忍不住说:“这什么公婆啊,奴隶主吧——这不就是折腾人吗?”
周德昌撇了撇嘴:“做个一瓜两吃不行吗?这要是秀凤,她也太死脑筋了。”
荆白冷漠地看了他一眼:“这段话的中心意思是,他们就是要挑她的错处。无论她怎么做,都不能让她的公婆满意。即便她按你说的做了,也一样会被刁难。”
周德昌面露不悦,还欲争辩,颜葵已经连连点头,肯定道:“是的。她最后一句说的就是这个意思。‘大把抓盐放进去,都说淡了;只放指甲盖那么点盐,也要说咸。’”
耿思甜听得直叹气:“这个媳妇要是秀凤,那她也太惨了。”
“别急着同情她了,现在信息更重要。你们都没注意到冬瓜这个信息吗?”吴怀打断了众人的唏嘘,说:“昨晚于明江就是因为陈婆送的冬瓜汤死的,所以陈婆让秀凤煮冬瓜汤,就是为了杀人?这首歌有没有可能藏着他们杀人的规则暗示?”
天已经黑了,庭院中,众人面面相觑,脸色俱都凝重起来。
荆白尚在沉思,小恒却注意到颜葵欲言又止的神色,轻声道:“颜葵姐姐,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颜葵一低头,看见小恒男孩用一双纯净的黑眼睛安慰地看着他,心中镇定了一些。
她看着沉默不语的众人,鼓起勇气说出自己的判断:“其实……其实我想说,这首歌,很可能还没结束。”
众人如梦初醒,数道视线立刻又集中到她身上,荆白先问道:“什么意思?”
颜葵一被人盯着,就又紧张起来,她抓着身边谷宜兰的手,结结巴巴道:“就,就是,最开始的‘鸡公仔,尾弯弯’,是典型的开头句式,结尾就应该有总结或者感叹才对,但你们复述的版本里面没有。"
她的目光在荆白和小恒处逡巡了片刻,说:“如果不是有遗漏,那就是这首歌还没有唱完。我们现在听到的部分,很可能只是歌词的上半阙。”
前面的歌词便暗示了一个人的死因,那后面的呢?
周德昌按捺不住,看了荆白一眼,几步冲到小恒面前,大力摁住了男孩的肩膀:“你昨晚就听到这儿?下半首歌呢?”
小恒没有说话,周德昌就感到肩膀一阵剧痛,一股巨力把他从小恒身上掀开!
那力道之大,让他整个人都往后一踉跄。他恼羞成怒地抬头,正对上一双冰冷的眼睛。
这俊美的年轻人看他的眼神比鬼还要恐怖,让周德昌发烫的脑子一瞬间冷静下来。
小恒动了动肩膀,他丝毫没有受影响,面对着众人的目光,抬头看着荆白,非常坦然地说:“如果有遗漏,也不是我和荆白哥哥遗漏,我们听到的都已经说了,没听到的,我们不懂粤省话,编也编不出来。”
颜葵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话造成了误会,也连忙道:“我也觉得是没唱完的可能性更大,因为上半阙已经是很完整的一段歌词了!”
周德昌刚才是急了,现在被她一说,又回过味来,颓唐地说:“唉,那线索到这里又断了。耽误了大半天,结果这半截子歌讲的都是已经发生了的事,有什么用啊!”
他这话扫射了好几个人,众人的脸色都变得不好看起来。
荆白什么也没说,只看了他一眼,唇角勾起一个冷笑。
荆白虽然一言未发,周德昌却总觉得被眼前这个青年轻视了,一张脸皮登时涨得通红,大声道:“你笑什么!也就在一帮新人面前逞能,谁不知道你污染值最高,一个没用的东西罢了!”
荆白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周德昌只觉那眼神扎人 ,像冰锥子似的锋利。他一个四十许人,竟然被一个年轻人看得头皮直发麻。
他一度以为这个高挑的青年要冲到他面前发难,不料对方只是用他冰凉的目光在在场诸人脸上环视了一遍,随后非常轻微地笑了笑。
他生得极俊秀,笑起来亦是轩然霞举,气场却强势冷漠,并不叫人亲近。
周德昌被他笑得心里发寒,这个比他高出不少的年轻人骤然收起笑容,用不带感情的冷漠目光打量着他,居高临下道:“要以污染值分高下,在场的所有人都不如一个小孩,又有哪个不是废物?”
这话把在场所有人扫射了个遍,原本隔岸观火的其他人脸上不禁露出几分尴尬之色。
小恒慢吞吞地抬起头,看了荆白一眼,似乎这样的赞美无法引起他情绪的任何波动,甚至更高的褒奖他也可以照单全收。
周德昌看着小恒稳如泰山的脸,再看身边的被无差别攻击了的几个人略带不满的目光,气得牙齿咬得咯咯响。
荆白却很无趣似的耸了耸肩,径自走回小恒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随口道:“来,全队第一,不对,是全副本第一……这个副本就靠你了。”
以小恒这样的年纪,这样的身高,任谁听了也不能当真。荆白虽然知道他早熟,也只是信口一说。
谁料小恒更加不走寻常路,一脸严肃地听他说完,还点点头,沉稳地道:“我加油。”
荆白被他打断,看着男孩还不到自己腰的身高,一时语塞:“……”

周德昌见没人站在自己这边,怒冲冲地哼了一声,竟直接转头回房了。
从周德昌和荆白起冲突开始,众人便按今天的分组顺序,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两派。
之前对荆白有些意见的耿思甜,也颇看不惯周德昌这副欺软怕硬的做派,嗤了一声道:“切,他可真是,本事不大,脾气不小。”
周德昌那一队的几个人面露尴尬,踌躇了片刻,也追着周德昌走了。
谷宜兰拉着颜葵也要离开,颜葵悄悄和她说了几句话,谷宜兰便点了点头,自己回去了。
颜葵留了下来,犹犹豫豫地问荆白:“对这首歌,你有什么看法?”
她自从翻完了这首歌谣,心里就有些不舒服,惴惴不安地总觉得有事要发生。
比起装模作样的周德昌,她更信任待人冷淡的荆白。
荆白看着她不安的脸,平静地问:“你想听到什么?”
颜葵道:“周德昌说歌谣里只有没用的信息,你当时笑了。你是不是有不同的意见?”
没有颜葵,谁也无法知晓歌词的意思。她现在既然问了,荆白也不藏私:“我笑,是因为现在知道的已经很多了。他自己没有思路,却怪条件给得不够,不可笑吗?”
剩下的人听了这话,都精神一振,目光灼灼地注视着他,期待着他解析眼前的迷局。
荆白皱起眉头,道:“都盯着我做什么?”
余悦和他最熟,脸皮也最厚,连忙道:“大佬大佬,你就跟我们说说吧!信息太多了,我们理不过来,现在一头雾水,啥也没弄明白呢。”
荆白看向小恒,他的室友正仰面看着他,表情像任何一个他这般年纪的小孩一样天真无邪,仿佛他真是一个懵然无知,亟待指引的孩童。
刚才还说“一定”,现在就理所当然地藏拙。这脸真是说变就变,大概是小恒身上最像小孩的部分。
荆白嘴角抽动了一下,知道他不准备开口了,就对颜葵道:“歌谣里,秀凤自述被公婆刁难,说明她和她的公婆不在一个阵营。早餐秀凤一个人站着,那一家三口坐着,也说明了这一点,这是其一;陈婆骂秀凤生不出孩子,交代我们天黑以后家里就要挂锁;村里正好就有个天黑以后才出现的孩子。
他语气淡漠,却直击重心:“陈婆挂锁,害怕的到底是小偷,还是那个孩子?”
“这个家里,是不是原本还有一个孩子?”
“孩子又是属于哪个阵营的?”
荆白一连发出三问,把所有人都问住了。
他扫视一周,见众人个个张口结舌,什么也答不上来,顿时觉得索然无味。说到这一步,他自觉已是仁至义尽,没了兴致,就懒得再应付这群人求知若渴的目光,转头回了房间。
荆白和小恒一前一后进了屋,天色差不多已全黑了,只有天边还有一点残留的白,但他们俩谁也没去点灯。
黑暗中,荆白忽然道:“现在就我们两个人,你也不必再装傻了。我刚才问的三个问题,你怎么看?”
房间里是进屋的地方有张凳子,靠窗的地方有一张茶几和一张椅子。小恒的身高不够,坐在椅子上,够茶几就很别扭。
两人很快就形成了默契,没在睡觉的时候,一个坐门口,一个坐窗边。他们现在也是这么坐着,隔着一整个房间的长度。
小恒这小孩实在是很聪明,他当时没说话,荆白并不认为他是答不上来。
果然,沉默了片刻之后,男孩用稚嫩的声线道:“这家里确实应该还有一个孩子,陈婆也确实害怕他。他和秀凤有可能是一个阵营,也可能不是,目前还不能确定。”
全中,都和荆白想得一模一样。
他忍不住抬眼往门口处望去,没有光源的房间里昏暗发黑,看不清男孩的脸,但他的存在感依然鲜明。
两人都没闲聊的心情,等外面的天彻底黑了,屋里便彻底陷入了沉寂。荆白在天黑前把靠窗的那盏油灯点了起来,房中也便只得那一盏油灯的光源,犹如风中残烛,昏昏幢幢。
荆白闲坐在椅子上,目光无焦距地停在油灯上。他的大脑高速运转,不断罗列着各种可能性。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心里一动,感到眼前油灯的光源似乎晃动了一下。
是错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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