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之塔(无限)by镜飞
镜飞  发于:2024年09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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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好像不会停止的滴答声在她的手放到石板上时便停住了,接着,她拿出一把雪亮的菜刀,放在那块石板上,一下一下地磨了起来。
刷,刷,刷。
第一声磨刀声响起时,荆白就升起了一种极不好的预感,他抱着小恒,面朝着秀凤,缓缓往后退了一步。
秀凤看了他一眼。
隔着她蓬乱的、遮住眼睛的头发,荆白现在却确定她的目光有了焦点。
她在看着自己和小恒。
毫无感情的目光凝注在他身上的那一瞬间,荆白感受到一种极为强烈的威胁感。
但她似乎没有攻击的意图,看了一眼之后,又低头继续自己的动作。
她头上的伤口还在汨汨地淌着血,滴滴答答地滴落在雪亮的刀刃上。
饱饮鲜血的刀刃在石板上不断摩擦,发出的声音十分艰涩,她却充耳不闻。

单调的磨刀声中,荆白保持着高度警惕,小心翼翼地地往后倒退。
秀凤没抬过头,也不说话,可她磨着的那把尖刀的刀锋很亮,冷光不时从荆白眼前晃过。
荆白极力保持着自己的呼吸平稳,背后却渐渐渗出了汗水。
他还有最后一步就能退出厨房了。
荆白的一只脚踏到了厨房外面,正在磨刀的女人却停下了动作。
那流满鲜血的面容被黑发遮挡住,让荆白看不清她的表情,可骤然发烫的白玉告诉他,这恐怕不是什么友善的眼神。
只剩最后一步了,这时不走,难道等她磨完刀顺手把自己砍了吗?
荆白一手揽紧怀中一动不动的小恒,一手隔着衣服,轻轻摸了一下胸口的白玉。
这一步是无论如何都要踏出去的,也不知道这警示灯似的白玉,到底能不能起到保驾护航的作用……
他脚步极轻,退出去时,几乎没有发出声音。但等他足尖离开厨房的地面的那一刻,方才还灯火通明的厨房,这时就倏然变得漆黑一片!
方才一声接着一声的磨刀声,随着灯光的熄灭,竟然也消失了。
荆白看得浑身发冷,不假思索地回过头,带着小恒往小院的方向拔足狂奔!
刚冲出厨房那道弯弯的月亮门,他就听到背后传来女人幽幽的歌声。
“三朝打烂三条夹木棍——”
荆白跑得很快,即便带着小恒,也说得上步履如飞,但不论他跑了多远,那歌声始终回荡在他脑后,时近时远,飘忽而哀怨。
“重话:咁好花裙畀你跪到烂,咁好石头畀你跪到崩。”
荆白无暇回头去看,也来不及驻足细听,只能尽可能多地记下,等着明天复述给颜葵翻译。
“横又难,直又难,不如舍命落阴间。人话阴间条路好,我话阴间条路好艰难!”
唱到后面时,即便荆白根本听不懂歌词,也能听出那哀怨的歌声逐渐变得凄厉,像是濒死之人最后的呼救。无论他走出厨房多远,都微弱而清晰地萦绕在耳边。
来不及了。
现在救她,已经太迟了。
荆白憋着一口气,一路冲到他们住的小院门口。回来的路上也不知比去时快了几倍,他跑得几乎筋疲力竭,按说早该出了一身汗,结果回来这一路都伴随着幽幽的歌声和冰冷的夜风,把浑身的热意都吹得一干二净。
院中一片寂静,荆白一路跑回来,按说动静不小,却无人开门查看,不知是睡死了还是不敢轻举妄动。
好歹是顺利回来了。荆白松了口气,正欲关上房门,目光转到某处,忽然停住了。
走廊的入口处,什么时候多了两枚带血的脚印?
秀凤明明在厨房……那这里,又是谁来留下的痕迹?
荆白和小恒这趟门出来得匆忙,但他行动谨慎,走到哪里都会大致观察过四周。他相信自己的眼力,至少他们出发去厨房的时候,地上还没有这两枚脚印。
他心中一寒,知道自己不能再看了,迅速关上门,又牢牢插上门闩,迅速把房间检视了一遍。
好在这一次,房间里并没有什么异样。
也不知道秀凤到底对小恒做了什么,这么久了,小恒还是一动不动地昏迷着。
房中油灯昏暗,照着男孩满是血污的脸,效果颇为可怖。
荆白试着再将他叫醒,但无论怎么叫,小恒都没能醒过来。
他心中有些担忧,但这大半夜实在辛苦,体力消耗殆尽,心神也疲惫至极,不久竟然困得睁不开眼,不知不觉也倒在枕上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极沉,也不知过了多久,门外响起地动山摇般的敲门声,才把他从睡梦中吵醒。
“砰砰砰砰砰!”
“大佬,白哥,开门啊!又出事了啊啊啊啊—”
荆白费力地睁开眼睛,两眼无神地看着天花板,过了好一阵才勉强找回神智。
窗外天光大亮,照得窗纸白生生的,应该已经不早了。
荆白缓缓坐起身来,眨了眨眼睛。
身边的床铺是空的,触手冰凉,小恒应该已经离开许久了,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醒的。
荆白心中有些惊疑,他自认一向警觉,不敢相信自己在副本中睡得这么死,竟然连同床的人离开了都不知道!
是小恒动作太轻,还是他……比想象中更加信任小恒?
敲门声愈发急了,笃笃笃地,催得荆白心烦意乱,他跳下床,随手拉开木门,脸色不善地问:“什么事?”
门外是余悦,他这时蓬头垢面,衣衫不整,只有一只脚穿着鞋,显然也刚从床上爬起来。
见荆白总算开了门,他如蒙大赦,哭丧着脸道:“救命啊大佬,他——他他他,他死了!!!”

第25章 陈婆过寿
荆白心头一震,他第一反应是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空荡荡的房间,再回过头时,余悦就发现他脸色变得更冷了,连语气都凉冰冰的:“谁死了?说清楚。”
余悦被他冷飕飕的语气猛激了一下,才发现自己刚才实在表达得语无伦次。没头没尾。他使劲抹了把脸,才捋顺了舌头,说:“周德昌,是周德昌,他死了!!”
今天早上别说颜葵了,他都差点吓哭了,现在说话还带鼻音:“他——他和于明江差不多,死得可惨了……”
他方才脸色实在严峻,余悦说话间一直小心翼翼地觑着他,也因此神奇地发现自己说明死的人是周德昌之后,荆白的脸色竟然好了许多。
余悦十分纳闷,心道难道昨晚的口角当真那么让大佬放在心上么?可他看着明明不是这么小气的人……他靠着这点乱七八糟的心思原本转移了一些注意力,但真走到说周德昌和吴怀的房间门口时,一闻到那股尚且新鲜的血气,他就感到一阵胃酸上涌,忙不迭地退到了荆白身后。
荆白瞥了他一眼,神色已经变得平淡无波,仿佛房间内血流满地,五脏六腑七零八落的样子没有对他造成丝毫冲击一般。
荆白大致扫了一眼,就注意到他不仅死状和于明江差不多,连缺失的部位都一样,都没有头。他的室友吴怀昨天还在宽慰王惠诚,今天就遭遇了和王惠诚同样的事。只是他性格究竟稳得住些,此时看着至少神智还清明,也已经换过衣服了。只是脸色依旧煞白,人也失了力似的,软绵绵地瘫坐在房门外。
蹲在他身边问消息的是谷宜兰,她虽然脸色不好看,但也说得上镇定。
“什么征兆都没有。”吴怀恍惚地回答:“老周睡之前还在说,明天一早就去那个小树林看看情况。昨晚没有人来敲门,我们晚上把门闩扣好了、还特地检查过……”
他抬起手,指了指眼前的木门。
荆白不介意门上的血,同谷宜兰一起检查了一下房门。确如吴怀所说,门闩和门锁都完好无损,不像被人破坏过。
他想起昨夜秀凤在厨房磨刀霍霍,心道,难不成真是她?
他转头再看了一眼走廊,昨晚回来时还见到的两枚血脚印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但荆白依然觉得,即便是秀凤留下的脚印,也未必是她杀的人。
毕竟昨夜他都在厨房和秀凤狭路相逢了,如果她真要杀人,即便不想杀小恒,也可以对荆白下手。为什么又放过了他们?
他们昨晚出门了,周德昌没有,被杀的却是周德昌。这只能说明房间和小院都不是绝对安全的,但究竟是谁杀的人,杀人的规律又是什么,却仍是扑朔迷离。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又在周围看了一遭,却仍未看见要找的孩童身影,眉头便不禁锁了起来。
荆白其人,虽生得一副好相貌,气质却冷淡锋利,两天下来,已经人人都知道他不好惹。气氛原本已经因为周德昌的死十分低沉,他一沉默,其他人更不敢说话,其他连一直在门口哭的颜葵都忍不住把声音放低了。谷宜兰问完了吴怀,见她还是这样,只好又去安慰。
隐隐的哭声和啜泣声,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让众人头上都仿佛蒙上了一层阴云。
经过第一夜,众人都觉得晚上只要不开门,不吃喝奇怪的东西就都能活着,周德昌的惨死,彻底打破了这一幻想。
周德昌在整个队伍中还算有些威信,他死了,另一队带头的荆白瞧着也是面色冷凝,更叫人心中惶然无措。
荆白却不管众人怎么看他,张望了片刻,见视线所及处都没见到要找的人,就直接问余悦:“今天早上见过小恒吗?”
余悦也跟着东张西望:“没见过啊!是不是贪玩,偷偷溜出去了?”
小恒这样的孩子怎么可能溜出去玩儿,荆白都懒得否认了,摇了摇头,往外走了几步,准备自己出去找人。余悦现在毫无安全感,一不看见荆白,他就觉得心里没底,连忙追上他的脚步,还知道压低声音再问:“大佬,你不是和他一间吗?你没听见他去哪儿了?”
荆白头也不回地往前走,没打算回答他的问题。余悦见他不接话,也不敢追着问,只缀在他身后,两人将要走出走廊时,荆白忽然停了下来。
余悦一个不防,险些撞在他背上,吓得虎躯一震,紧急刹了车,伸出脑袋一看,才瞧见有个瘦小的身影从院子外走了进来。
男孩漆黑的头发湿漉漉的,散在额前,他还拿了张毛巾一路走一路擦,似乎还在思索什么,神色有种不符合年龄的沉静。
荆白从瞧见小恒开始,就一直没说过话,只管抱着双臂注视他。余悦看一眼荆白,看一眼小恒,看荆白皱着眉,神色冷峻肃穆,但因他惯常也是面冷,说不好到底有没有生气;小恒又似乎还在想自己的事,头也不带抬一下。
他有些拿不准,自己是不是应该挺身而出,出来调和一下气氛。
男孩走到近前,顿住脚步,才像刚发现了两人似的抬起脸来。他头上搭着一张毛巾,半干半湿的浓密黑发乱蓬蓬地炸了一头,衬着一双注视着两人的、又大又圆的黑眼睛,像只可爱的炸毛小狗。
余悦自己年纪也不大,但看见他这样,也萌得想揉他的脸,只是旁边的荆白神色太冷淡,他愣是不敢动手。小恒眨了眨眼睛,见荆白依然不为所动,才小声问:“荆白哥哥,你怎么了?”
现在距离足够近了,荆白把小孩从头到脚打量一遍,见没有明显伤痕,才真正松了口气。
余悦见他眉目间放松了不少,才发现他只是担心小恒受伤,并不是真的生气了,心里暗道大佬这心思实在难猜。
小恒跟在两人身后往回走,转进走廊,见众人聚在一起,神色便迅速变得严肃起来,加快脚步走到了荆白身边。
荆白没有等他问,直接道:“死的是周德昌,没开门,没出去,早上起来就这样了。”
他言简意赅,小恒却听得明明白白,只冲他点点头。荆白把他带到一边,低声问:“昨晚秀凤过来的时候,你怎么会晕过去?”
“我看到她走过来,想警告你,但是完全无法出声。”小恒回想起当时的场景,微不可见地叹了口气:“她摸了一下我的头,我就没有意识了,而且早上醒来的时候,我发现身上多了这个。”
他伸出手臂,挽起袖子给荆白看,向来沉静的神色,在此刻变成了一个近乎无可奈何的表情。
荆白看得心里发凉——男孩细瘦的手腕上,横亘着一条像伤疤一般鲜明的血痕。
这是标记,还是警告?
不管是什么,总归不是好兆头。
荆白把他的袖子放下来,嘱咐他不要让旁人发现。小恒自然知道轻重,点了点头。荆白还待说什么,小恒却忽然抬起脸来,比了个“嘘”的手势。
他的眼睛又大又黑,像葡萄一样。这样的小孩比划手势,正常只会让人觉得可爱,可小恒认真注视着别人的时候,目光静谧幽邃,竟给人一种超脱年纪的神秘感。
与此同时,荆白感觉背后升起一股凉意。
小恒是在提醒他。
他猛地回过头去,果然,不知何时,那道纤细的人影已经幽幽立在了走廊的尽头。
见荆白的目光看了过来,她开口道:“贵客们,请去前厅用饭吧。若是晚了,家婆会不高兴的。”
众人再不情愿,也不得不跟着她前去,只是心情比昨日更加沉重,一路无言地走到前厅。
众人的心情是愁云惨雾,陈婆的态度却比昨日好得多,一见他们进来,便热情地道:“贵客们来了,快请入座!”
想起这老太婆昨天脸色还阴沉得能滴出水,今日却笑得像朵菊花似的,荆白心中只觉怪异。
鬼高兴了,人还能有好事?
他按住心中的疑虑,准备像昨天一样,就坐在“宝儿”旁边。
甫一拉开椅子,荆白便发现有些不对劲,好像有谁正看着他似的。
他狐疑地看了看,坐他隔壁的“宝儿”还是那副呆呆木木的样子。但坐在陈婆另一边,那个神色僵硬的老年男人竟然醒了过来!
这人看起来已经完全是个正常人了,双目有神,举止自然,唯一不太正常的,是他正一动不动地盯着荆白。
荆白注意到,他昨天和“宝儿”同款不同色的衣服也换了,现在穿的是一身普通的青色布衣。
难道这衣服有什么特别之处?
荆白无视了那人的目光,打量着坐在自己身边,行尸走肉一般的“宝儿”。
年轻男人身上还穿着昨天那身蓝色的绸缎衣裳,新绸子的颜色十分鲜亮,虽然和他苍白的皮肤不太合衬,但胸膛位置精心绣着的五蝠捧寿的图案别提多热闹喜庆。
昨天他就觉得这两人的衣服不对劲,虽然看着新,但看他们穿在身上,总有种说不出的怪异感。今天老头“活”过来,换了一身常服,这年轻人单独穿着这新衣裳,看着就更奇怪了。
样式太老气,颜色也太亮。胸口那个五蝠捧寿,更不像是年轻人衣服上会绣的纹样。
五蝠捧寿……
荆白盯着中间那个“寿”字,终于反应过来。
陈宝身上穿的是寿衣!

第26章 陈婆过寿
陈公昨天和陈宝一样的穿着寿衣,今天却脱下了,行动也变得正常。也就意味着,除了陈婆,这个房子里,又多出了一个可以自由行动的鬼。
荆白心中越发觉得不妙。陈宅的人究竟是按时间恢复的,还是说,他们这边死一个人,陈宅这边就恢复一个?
照这样的速度,今晚很可能还有一个人会死……到明天,陈宝也会恢复正常。四个思维正常的鬼一定会大大提升副本难度,必须速战速决才行。
秀凤依然没有入座,将众人带到大厅后,她就自己走到了一边,此时正垂首侍立在角落。
陈婆似乎心情十分愉快,难得地没有呵斥她。见众人都照昨天的位置规规矩矩落了座,她便笑眯眯地说了声“请用饭”。
席间众人皆不作声,沉默地吃了起来。
比起昨天,别说交头接耳了,桌上连眼睛乱看的都没有,像是有一层看不见的阴云笼罩在他们的头顶。陈婆则对这鸦雀无声的用餐秩序十分满意,四下环顾一番,满是皱纹的脸上又露出了微笑。
一大早起来见到周德昌的惨像,众人大多食不知味,草草吃了几口放了筷子。
荆白却没受影响,他摄入食物的速度极快,堪称风卷残云,只是举止优雅,并不显得很夸张。陈宅每天只得早上这一顿饭,不补充足够的能量,到晚上会饿得人没精神。小恒却几乎没动筷子,只端着粥碗心不在焉地喝了两口。
荆白放下筷子时,看他面前的食物和上桌前几乎没变化,便提醒道:“我们今天要出去。”
陈宅本身已经很大了,他们昨天在宅子里找于明江的头都要兵分两路,还花了近一天的时间。今天来的路上,荆白就和小恒说,宅子里恐怕翻不出什么新东西了,要去外面看看有没有别的线索,小恒也赞同。
他们今天可能要在外面走一天,小恒一个不到十岁的小孩,本就体力堪忧,如果真累垮了,荆白总不能把他丢在外面。
小恒愣了一下,还没开口,坐在小恒旁边的王惠诚已经道:“是啊,小恒弟弟,你跟我们不一样,现在正是长身体的年纪。我们饿了就当减个肥,你要是不好好吃饭会长不高的!”
王惠诚一边说着,一边还伸手去给小恒拿了个煮鸡蛋。因此他并没注意到,他这句好心的劝说一出口,小恒的脸就黑了,连带着嘴角都抽了一下。这不快的表情在男孩脸上转瞬即逝,等王惠诚真将鸡蛋递到他手中时,他面上已经和之前没什么两样了,还若无其事地冲王惠诚说了声“谢谢”。
王惠诚全程浑然不觉,只有一直看着小恒的荆白察觉到了这点微小的波澜,感到有些奇怪。
这小孩被秀凤抓着不让走的时候,脸上都是风平浪静的,荆白还以为他天赋异禀,天生就没什么情绪。没想到王惠诚随口提了一句年纪小,他竟然还会不高兴。
小恒虽然接过了鸡蛋,到底没吃,只是装进了口袋。他见荆白一直盯着自己,只好抬起右手,向荆白示意了一下,又摇了摇头。
秀凤留的痕迹还会影响他的身体?
荆白神色也沉了下来。众人都心不在焉,早餐自然也就匆匆结束。
陈婆今日没再说什么,同陈公带着他们木呆呆的大儿子陈宝一道走了。秀凤也往外走去,荆白早在她忘外走时就冲小恒使了个眼色,小恒本想跟上去,谁知走出门口,左右四顾,便再没见到那个穿着旧棉衣的身影。
荆白紧跟着出来,只见到男孩站在原地,神色迷惑,而两个方向的路都是空荡荡的,仿佛根本不曾有人经过。
荆白双眉一皱,问:“她走了?”
小恒摇头道:“不知道去哪里了,我跟着出来,没看到她。”
余悦不知道他们要干什么,但知道应该跟着荆白,故而在他往外走时就连忙跟了上去。等转出门外,就见到荆白站在门口处,正低着头和小恒说话,心里也不由纳罕:上个副本的时候,这位大佬堪称生人勿近,和谁也不多话,这次却似乎对这个小朋友十分照顾。难不成大佬只是外表冷漠,内心是个尊老爱幼的热心肠?
但远远看着他们相处,却不像是大人和小孩说话。荆白神色没有多柔和,和小恒说话时,神色就和往常一样。
他长得虽然好看,气质却极冷淡,日常状态别说小孩子了,成年人也是生人勿近。要余悦说,小恒也是个怪孩子。同样是未成年人,上个副本的小女孩已经算是相当撑得住的孩子了,但小恒相比起来,简直冷静得惊人——他和荆白简直像是一拍即合。
明明余悦觉得自己和荆白更熟,看着也比小恒这个小朋友可靠,但他现在发现,有什么事,荆白竟然是和小恒说得更多。
他不想被抛下,赶忙凑了过去:“大佬,你们今天是有什么打算吗?”
他们早上的原计划是借秀凤对小恒的优容,试探一下她对陈宅之外地区的看法,看能不能划定一个大致的活动范围。但秀凤昨晚给小恒留下那道痕迹之后,今天对他的态度就变了,一直避着他。小恒一早上都没找到机会和她说话,这个计划自然也就失败了。
好在两人早就有预备计划,荆白道:“我们要去小树林的方向看看。”
为什么会是小树林?
余悦挠了挠头,他对目前副本的发展可以说是一头雾水。
陈宅这个副本的自由度比洋娃娃副本大多了,起码不用一直跳舞,但也导致了一个问题——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做什么!
一早起来见到周德昌的尸体,余悦整个人都懵了。
他不知道周德昌因何而死,自己又是为什么能活下来,但是他知道一件事情,那就是他绝对不想死!
跟着荆白,总比什么也没想明白的自己要强得多。
余悦连忙道:“我也想去!我能一起吗?”
他眼睁睁看着荆白目光向下,同小恒对视了一眼,两人谁也没说话,但紧接着,荆白向他点了点头。
余悦心中又是暗喜,又是惊讶——他没看错吧,荆白竟然真的在征求小恒的意见!而且他们这种程度的交流甚至不用说话,如果余悦不是和荆白一起过的试炼副本,一起进的塔,一定会以为他们已经认识很久了。
三个人正准备动身,这时,吴怀带着昨天周德昌队的几个人向他们走了过来。
四下没有别的人,但早上刚刚受过刺激的吴怀此时已经像只惊弓之鸟,夸张地东张西望了一番。等众人都围在了一起,催他开口,他才神神秘秘地低声道:“我觉得,老周是秀凤杀的。”
荆白皱眉道:“怎么说?”
“我想来想去,昨天只有一件事,老周和我们不一样!”吴怀跺脚道:“他没吃早饭!秀凤还朝他磕了个头!鬼磕头啊,一般人哪里受得起!”
荆白对他的结论还有些兴趣,但听完他的依据就只想走人了。他忍不住低头看了一眼小恒,果然见他眼中也露出笑意,只是没有开口反驳。
余悦认真听了吴怀说话,没注意两人的眉眼官司,但即便如此,他也感觉吴怀的理由站不住脚,于是迟疑地道:“这……这也不能算依据吧。”
今日的吴怀已经失却了昨日的耐心,他脸上挂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脸色蜡黄,面容疲惫至极。这时听余悦反驳,便瞪圆了满是血丝的眼睛:“那你说,老周为什么死了?昨晚又没人上门送汤送菜的,总得有个原因吧!”
余悦只是觉得他的依据不靠谱,并不知道真正的原因——事实上,现在也没人知道。但他毕竟只是个高中生,见吴怀当真激动起来,就讷讷地不敢说话了。
吴怀还不想罢休,周德昌的死让他理智尽失,完全失去了昨天温和的风度。站在一旁的女队员谷宜兰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到此为止,他才脸色难看地退到了一边。
谷宜兰冲余悦笑了笑,才对荆白等人道:“我们今天要去小树林那里看看,你们去吗?”
荆白简短地道:“去。”
两边意见一致,便一起行动,荆白随着谷宜兰等人走到大门的位置,又矮又瘦的老妇人正站在门口,仿佛已经等了他们许久。
她在门口处守着,众人一时竟然没人敢过去;陈婆似乎对自己有这样的威严十分满意,不仅没生气,脸上还露出个笑容,枯瘦的脸上挤出数条褶子,像朵委顿的菊花。
荆白瞥了小恒一眼,示意他留在原地,自己径直走到门边,打开了大门的门闩。
陈婆脸色顿时垮了下来,荆白凛然不惧,见陈婆阴沉地瞪着他,唇角勾出个冷笑:“怎么,您有话说?”
陈婆个头矮小,又不愿仰头看他,浑浊的眼珠子只用余光斜斜地睨着他,话也说得阴沉沉的:“我有什么话说?我无非是要好心提醒你们,无论去哪儿游玩,千万记得落锁前回来。要知道,时间不等人——”
说到最后五个字时,她的声音简直嘶哑得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陈婆身量原本就不高,今日还穿了一身鸦青色绸子衣裳,样式十分宽大,简直像能藏住她整个人瘦小的身形,衣裙下只露出一双尖尖的、寸许长的鞋头。
她此时的脸色和衣服的颜色已经很接近了,原本称不上慈和的五官也显得十分阴森。众人少有敢正眼看她的,垂着头,像受了惊的鹌鹑似的依次溜了出去。
荆白和小恒落在最后,两人无波无澜地越过陈婆,从她身边走过。
这时,陈婆的手忽然从宽大的袖袍中探了出来,一把拽住了小恒的手!
老太婆枯瘦的手像鸡爪一般,却极为有力,小恒被她牢牢钳住,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摔倒,还是荆白反应极快,扶了他一把。
他扫了一眼陈婆捉住小恒的那只手,索性也蹲了下来,面无表情地听着她和小恒说话:“小朋友,你身上有股不好闻的气味。”
她俯下身,凑近男孩的脸,脸上挂着慈祥的笑容,语气却很冰冷:“告诉奶奶,你昨晚是不是没有好好待在房间里啊?”
小恒是靠右走的,她攥住的正好是小恒没有被秀凤标记的那只左手。小恒挣扎了一下,只觉她手犹如铁钳一般紧,暗中磨了磨牙,脸上却是一派天真无邪:“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
陈婆还没说话,抓着小恒的那只手忽然感到一股大力,竟然是荆白的手搭了上来,正一根根地掰开她握着小恒的指头。
陈婆白多黑少的眼珠死死盯住荆白,荆白感觉到手下冰冷的皮肉似乎在缓慢地流动,不动声色地垂眸看了一眼。
他手中的那只手掌已变成青灰色,生出了一寸多长的尖指甲。
荆白并不慌张,一只手握着她的手指,捏得咔吧一声响,语气甚至依旧很平淡,问道:“您长得这么年轻,都叫上自己奶奶了,难不成已经有了孙辈?”
换个不明真相的人在旁边听着,可能会笑出来,因为荆白虽然话听着很亲切,语气却也森冷得和问候人全家没有两样。甚至就连被陈婆抓着手的小恒,脸上也没有惧色。作为一个接连被鬼怪袭击的无辜孩童,他的平静其实也是一种异常。只是荆白和陈婆此时针锋相对,谁也没有注意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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