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之塔(无限)by镜飞
镜飞  发于:2024年09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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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白说出“孙辈”两个字之后,陈婆的异变就停止了。荆白手下有所感觉,心中就是一松,只面上不露分毫,反而笑起来:“是我冒犯了,原来您真有孙子。”
他这句话彻底打破了对峙的局势,空气中的温度竟然开始降低,陈婆握着小恒的那只手骤然一松,脸上的惊恐之色一闪而过,连忙站起身来,装模作样地扶着额头说:“贵客您说什么呢!秀凤没生过,我们老陈家三代单传,老婆子怎么会有孙辈!我就是看这孩子可爱,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唉,我倒想有抱孙的福气呢!”
荆白若有所悟,却没再说出来,见她放了手,只多看了她一眼,便拉起小恒的手,道:“走了。”
他们这次终于顺利跨出门口。将要拐弯时,小恒回头看去,陈婆还站在门口,脸上仍挂着笑容,但那森森的目光犹如跗骨之蛆,阴冷冷地跟在他们身后。
小恒面无表情地转回来,荆白问他:“你手没事吧?”
幸好陈婆握住的是他没被做标记的那只手,小恒撩开袖子看了看,手臂上已经留下了清晰的指印状淤青。
那淤青在孩童幼嫩的手臂上显得极为可怖,显然之前被握的时候也是极疼的。小恒方才都没有痛呼,此时更连眉毛都不动一下,默默拉好袖子,冲荆白轻轻点了点头。
谷宜兰等人走在前面,走出去一段路才发现荆白和小恒没出来,余悦是最先发现的,他走近了一些,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三个人站得很近,好像是荆白和小恒在门口处和陈婆聊天!
他们刚才不还针锋相对吗?陈婆还阴阳怪气了一番,怎么现在还聊上了?
余悦大惑不解,但陈婆还在那儿,他不敢妄动,只好回来告诉众人。谷宜兰看了吴怀一眼,见他神色颓丧,不肯说话,便对余悦道:“或许是在套陈婆的话,我们在这等一等吧。”
等荆白和小恒过来,几人再问时,荆白就只简单应付了几句。因为往深了说,就得说到小恒手上被秀风留下的标记,这不是小事。小恒年纪小,原本就是这群人中的边缘人物,如果再被众人报以异色,恐怕更不好过。
荆白原本不在意这些人际上的事,还是小恒早上回来之后特地和他提了,他也应允下来。现在看陈婆明显能感觉到秀凤的标记,他就更不会说了。
这里年轻人居多,心思深的少,谷宜兰却能感觉到荆白并非毫无保留。她咬了咬嘴唇,正要说什么,荆白却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没等她开口,就道:“我有更重要的信息。”
陈宅在里面走时,已感觉宅邸极大,现在众人走在外面,也得沿着墙走好一阵才能脱离这个范围。荆白一说到重要信息,所有人便都停下了,谷宜兰疑问道:“是什么?”
她俨然已经变成了周德昌那队的领队,荆白对此不以为意,只对唯一的粤省人颜葵道:“我昨天听到了曲子的下半部分,需要你翻译。”
颜葵被他目光直视,像被锥子扎了一下,一个激灵,连连点头。
荆白正要开口,颜葵忽然想起了什么,一扭头,将目光转向了荆白旁边的男孩,说:“昨天不是小恒弟弟唱的吗?不然今天也让他来?”
荆白虽然不知道她明明有些害怕自己,为什么还要提出这个要求,但今天的情况不比昨天,只能拒绝她:“他来不了。”
果然音痴是不知道自己音痴的,小恒虽然知道颜葵为什么这么提,稚嫩的小脸上流露出几分于与年龄不符的无奈,却只能接着说:“我昨晚睡着了。”——事实上是晕过去了,只有荆白一个人听到了这曲子的内容。
颜葵只能认了。她用手用力搓了搓脸,又搓了搓自己的耳朵。荆白于是从头开始,把昨晚听到的内容都复述了一遍。
颜葵全程眉头紧锁,五官皱成一团,好在她对家乡话十分熟悉,加上荆白虽然旋律唱不对,记性却很好,咬字和发音的复刻都很标准,她最终还是翻译了出来。
“我听出来了。”不知为何,少女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她的神情也很复杂,像是某种厌恶,又像是带着几分同情,片刻后,才慢慢地道:“歌曲原本的内容是这样。‘三朝打烂三条夹木棍,重话:咁好花裙畀你跪到烂,咁好石头畀你跪到崩。横又难,直又难,不如舍命落阴间。人话阴间条路好,我话阴间条路好艰难。’”①
荆白唱的她几乎听不出旋律,但想来歌谣多半都是重复,就用昨天听到的上半阙的旋律唱了下半阙。果然,荆白的神色放松下来,说:“就是这样。”
有了他的确认,所有人都精神一振,七嘴八舌地问:“什么意思?”
“听着意头好像不太好?”
“这玩意真的是杀人预告吗?”
见好几个人围了上来,谷宜兰连忙叫停:“还没翻译,急什么!都听小葵说!”
颜葵松了口气,这才道:“上半首不是说那个小冬瓜,她怎么做,公婆都不满意么?这下半首的意思就是,她每天都被毒打,打她的人下手很重,三天就打断了三条夹木棍。”
余悦的室友也是个小姑娘,一听这内容,吓得哆嗦了一下,用力抓住了余悦的衣袖:“木棍都能打断——这不就是把人往死里打吗?明明是他们自己娶进来的媳妇,怎么会下手这么重?吓死人了!”
吴怀不耐烦地看了她一眼,道:“你不懂。她不是一般的新媳妇,是从别人处买回来的童养媳。买她就是当仆人用的。这几天你还看不出来吗?陈婆这一家子,没人拿她当媳妇看。”
颜葵也点了点头,算是赞同了吴怀的说法,她像是觉得很冷似的,抱紧了自己的胳膊,才说道:“还、还没完呢。她被打了,公婆还要说,这么好的花裙子都让你跪烂了,这么好的石头都让你跪崩了。横竖活着都很难,还不如舍了这条命,死了算了。别人都说黄泉路比人间好,我连黄泉路都好难去到。”
短短几句话,她的痛苦和怨愤展露无遗,旁人听起来,也实在觉得寒气森森。
众人都说不出话来,你看我,我看你,静悄悄地过了半天,王惠诚才咋舌道:“这不就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第27章 陈婆过寿
余悦的室友耿思甜不平道:“但是现在这个情况……这个大宅子里的所有人都已经死了吧?为什么秀凤都死了还得给他们做牛做马?这也太惨了。”
吴怀嗤了一声:“都是鬼了,难道还分好鬼和坏鬼?你不会以为这个秀凤被陈婆虐待,就不会杀人了吧?”
余悦嘟囔道:“这不合情理啊,她要杀,不该先把陈婆这家人杀了吗?我们又没对她怎么样……”
“你是傻子吗,想跟鬼讲是非曲直?”
“是啊,长点心吧!都是鬼了,还指望她来分善恶吗?还不如抓紧想想,怎么让她放过我们……”
荆白和小恒把众人的讨论声抛在脑后,不知不觉走在了最前面。
他们依然沿着陈宅的高墙,一路往前走着。
这墙实在高得过分,近两人高的高度,带来一种森严的压抑感,还有再大的太阳都晒不透的一层阴影。高墙周围,触目所及连丁点绿意都没有,这座大宅周围的万事万物好像都蒙着一层阴翳,感受不到一丝的鲜活气儿。
走在这样的墙下,原本叽叽喳喳的众人渐渐地都不说话了,过了好一阵,才总算见到了大胖说的那条小路,众人东张西望地,不知不觉都走入了这片草木葱茏的密林。
他们出来时已经天光大亮,又走了这么半天,太阳早就升起来了,墙根儿底下却没有那股敞亮劲儿,只觉得又阴又闷。反倒是走进树林子,迎面吹来凉凉的风,阳光透过树叶洒下来,只觉温暖,众人都不知不觉松了口气。
“还是大树底下好乘凉。”余悦一路跟在荆白后面,见他若有所思地看着这树林,好奇地问:“大佬,我们在这个小树林里要找些什么?”
荆白未置可否,和小恒对视了一眼。
吴怀等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落到后面,似乎在商量着什么,荆白见无人过来,道:“找陈宅里面缺了的那个人。”
余悦挠了挠头,疑惑地问:“缺了谁?他们一家四口不都在那个宅子里吗?”
荆白一言难尽地看他一眼,最后道:“既然要跟,就别问那么多。”
余悦“哦”了一声,讷讷地闭上嘴,站到一旁,默默看着荆白转向小恒。
青年面容清隽,浓黑的眼睛专注地看着男孩的脸,看得余悦心里有些郁闷。
早知道就厚着脸皮和大佬一间房了,结果大佬宁可和小恒这么一个小朋友分析,也不肯告诉他……
荆白道:“坐陈婆旁边的老头子,昨天晚上见到的时候,走路还跟僵尸一样,今天却突然变了,连衣服都换了。”
小恒也注意到这件事:“嗯,早饭的时候他还和陈婆有对视,说明已经有了思维能力。”
余悦本来在状况外无聊地玩着手指,偶然听见一耳朵,顿时惊呆了:“什么昨晚?你们昨天晚上出去过?”
两人都没理会他,余悦一会看看小恒,一会看看荆白,找回了试炼副本的熟悉感——难道这里只有他一个正常人???
就算艺高人胆大,得抱着什么样的想法,才会带一个小孩儿出去夜探大宅啊!!
还有个头都不到他腰的小恒——什么样的小孩儿敢大晚上和室友出门,还淡定提起和鬼打照面的事情啊!
余悦整个人都石化了,沐浴在他震惊目光中的两人却丝毫没觉得奇怪,荆白接着道:“他昨天穿的是和陈宝一样的寿衣,今天换下来了。”
“但昨天晚上他应该和陈宝一样,头颅里是空的……不然怎么会没有发现我们?”
“昨晚之后,天亮之前,昨晚唯一的变故,就是周德昌死了。”荆白若有所思。
小恒思索片刻,脸上露出惊讶之色:“你觉得陈公的恢复,和周德昌有关系?”
荆白看了小恒一眼。虽然知道小恒绝非普通的小孩,但对方全程都能迅速跟上他的思路,也让他有些吃惊。但他没有表现出来,只点头道:“只是一个猜想。第一夜于明江死了,第二天早上看见陈婆,我总觉得和晚上她送汤来的样子也有些差别。”
小恒想了想,遗憾道:“可惜,我不记得陈婆那天晚上穿的是不是寿衣了。”
陈婆来的那天晚上全程端着盘子,就算身上穿的衣服同样绣了寿衣的纹饰,也被红木托盘挡住,根本无法看清。
两人四目相对,竟都觉得这个猜想有些道理。颜葵翻译完整的歌谣,也算是这个想法的佐证。
歌谣是以秀凤作为主视角,她在公婆手下活得极其痛苦,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如今既然都死了,她为什么要让这一家子压榨她的人恢复神智?
又或者是她死了还不得安宁,被陈婆等人威胁去杀人,所以才深夜在厨房磨刀霍霍,悲哀地唱着生前的歌?
这和吴怀等人的推测殊途同归,看似合情合理,但想起昨晚见到的秀凤,荆白总觉得这个推论还是不大合理。
个中缘由,荆白还没想明白,但他本能地觉得这一家子的故事,似乎还缺了一环,各处的线索才总是无法串联起来。
这个故事里还少了一个人。
而这最后一个人,才是破局的关键。
余悦想起荆白昨晚说过的那个孩子,这时恍然大悟,举起手:“我明白了!!!是那个孩子!大胖见过的那个小孩儿,难道就是秀凤的孩子?”
说到这里,他忽然一顿:“但那个孩子不是晚上才出现么?他要是一直不出来,我们总不能在这待到晚上吧……”
荆白没有回答。见余悦还是满脸困惑,小恒叹了口气,道:“你有没有想过,昨天你找到的那扇贴着黄符的门也在这个方向?小树林-小孩儿-门,这中间一定有某种关联,未必要等晚上才能发现。”
荆白都懒得说话,见小恒老气横秋地叹气,反而笑了,顺手揉了揉小孩软乎乎的头发——早在出门之前,两人就已经商量过,他们根本不打算去寻找那扇门外面的痕迹。
白天和夜晚的陈宅显然是两个状态,从他们昨晚见识过厨房就能看出来。他们现在都很怀疑,即便去了,白天也看不到这扇门的真面目。
谷宜兰等人显然和他们想法不同,这时看荆白等人停下脚步,便道:“我们不进树林了,准备去外面看看他们昨天说的那扇门。你们要一起来吗?”
荆白摇了摇头:“我们就在树林,看能不能找到那个孩子。”
谷宜兰似乎早有预料,果断地道:“行,那就晚上大门处见,到时候交换所有的信息。”
除了颜葵回头看了几眼,其他人,连带着昨天和余悦在一起的王惠诚和耿思甜都跟着谷宜兰他们走了,显然也觉得那边的思路更对路一些。
树林里只留下了荆白、小恒和余悦三人。余悦完全是出于对荆白的盲目信任才留下来的,这时候便懵逼道:“找孩子?白天怎么找?”
荆白淡淡地道:“晚上找人,白天……自然是找坟。”

第28章 陈婆过寿
这个树林虽然说是“小”树林,但面积真不小。三人在其中搜寻了一阵,却没找到什么有用的东西。
荆白抬头,透过葱茏树影间隙露出的天空和地下的光影判断了一下,感觉时间应该差不多中午了。再低头看小恒,见他脸色发白,脑门上都是汗。
他们从出门以后就一路都没停过,小恒一声都没叫过累。荆白看他的样子,也能察觉到他此时体力不支了,便道:“休息一下吧。”
余悦率先停下脚步,他现在是心悦诚服了。他本人,作为一个风华正茂的高三学生,每天起床跑操年级前十,在这找了小半天尚且累得像狗,荆白像个没事人就算了,毕竟他是大佬。
但是小恒,作为一个七八岁的小孩,竟然有如此强大的续航!
这不科学!
余悦其实早就累了,只是看小恒一个小孩都能一直埋着头,闷声不吭地坚持翻翻找找,实在不好意思开口说想休息。好容易等到荆白叫停,便火速找了棵树,哧溜一下,一屁股滑坐下来。
“热死了热死了,没想到这还是个体力活儿!”高中生累得满脸通红,随手捡了张烂纸片扇风,一边关心地问小恒:“小恒弟弟,你脸色好差,没事吧?”
小恒摇了摇头,荆白就站在他身边,见他脸色极为苍白,湿漉漉的黑发贴在颊边,就伸手摸了一下他的脸。
这时候摸着应该很热,可手下的温度是冷的,显然状态并不正常。想到他早上连饭都吃不好,恐怕都和秀凤留下的那条血痕脱不开关系。
荆白不愿当着小恒的面多说什么,只道:“不要勉强。”心里却想,如果一会儿还是没有什么新的发现,就让余悦把小恒先带回去休息算了,大不了自己慢慢再找。
他走到余悦身边,正欲叮嘱他此事,目光却忽然被余悦手中拿着的东西吸引,皱起眉头,肃然道:“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余悦扇风的动作停住了。他抖了抖手上的纸片,呆呆地道:“啊……我就在地上随便捡了一张纸片儿?”
荆白示意他拿来,余悦“哦”了一声,连忙递过去,看荆白小心地拂去灰尘,仔细查看。
灰尘蒙满时,它看起来就是张普通的破纸片,这也是余悦扇了半天都没看出来什么异常的原因。
但是等荆白把它擦干净,就能看见,这张发黄的薄纸上,有好几处鲜红的液体破碎滴落的痕迹,余悦顿时就认了出来,急得原地蹦了一下。
“这个!这个我昨天见过!”余悦一拍脑门,恍然道:“我昨天在那个门上看到过那个符咒,还伸手摸了一下,就是这个材质!”
他把黄纸举起来,对着光反复看:“真奇怪,什么东西在上面滴了红红的一大片,怪瘆人的。”
小恒原本一直站在几步之外,脸色发白,神色倦怠。见余悦拿着这张纸看来看去,像是注意到了什么,打起精神,慢慢走了过来。
他走到余悦面前,一言不发地伸出手。
余悦仰着头,对着树顶落下来的阳光琢磨纸上的痕迹,压根没注意到他过来了。还是荆白从他手中抽了出来,余悦一惊,这才察觉男孩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到自己身边,一低头,正中那双没什么笑意的、又黑又深的眼睛。
男孩苍白的脸上甚至有种厌倦之色,和他稚气的面容极不符合,只是一闪而过,几乎叫余悦以为自己看错了。他愣了一下,荆白却是先看的黄纸,再看的小恒,见他露出思索之色,似在回忆,便问:“你认识这东西?”
男孩小心地摸了摸上面红色的部分,抬起头,平静地对两人道:“这是画符用的黄纸,红色的痕迹应该是朱砂,驱邪用的。”
陈婆这一家子看着不像有人懂行会画符的,能带着黄纸和朱砂到树林子来的,肯定是村人说过的那个失踪了的道士。
“那个道士一定来过这里。”荆白拿着这张纸,翻来覆去看了几遍,道:“看朱砂滴落的痕迹,这张纸应该是他想画符,但因为某种原因,最后没有画成。”
连道士都失败了?那可是专业的啊!
余悦的心又悬了起来,他担心这小孩恐怕不是善茬——连道士都对付不了,何况他们这种普通人类!
荆白却丝毫没有受到自己结论的影响,一锤定音,转头道:“再找,就在这附近,一定还有其他的东西。”
余悦往左看,是神色冷静的荆白;往右看,是面无表情只管点头的儿童中的战斗机小恒。
……不知道为什么,他有种自己才是全村最菜的感觉。
他还想原地磨蹭一会儿,荆白却没有耐心,冷酷地用下巴指了个方向,道:“你去那边,如果有收获,就回这里会合。”
话都说到这了,显然是赶他走的意思,余悦只好服从安排,一步三回头地往外走去。
等他走远,荆白才将目光转到低着头的小恒身上,问:“怎么了?”
男孩方才在余悦背后打了个手势,示意他有话要单独说,荆白这才顺口将余悦支开了。
小恒抬起脸,歇了这么一会儿,他看着状态比之前更差了,脸色白得像纸。荆白看得眉头紧皱,小恒轻声道:“那个标记的位置,很痛。”
荆白脸色微变,拉开他的衣袖,指尖轻触了一下那道血痕,发现指端下的那片皮肤滚烫,像被什么东西烧过一样。
他觉得有些不妙,急道:“什么时候开始的?”
“碰了那张黄纸以后。”小恒平静地看着腕上那道狰狞的血痕,像在看一条不足为道的伤口:“其实走到这里之后就有点感觉,摸了朱砂以后就更明显了。”
荆白当机立断道:“不分头了,你跟我行动,我来找。别再碰这些东西了,如果还是没有好转,就让余悦先把你背回去。”
他说话间便站到了小恒前面,沿着余悦之前摸出黄纸的路线,目光如电,在草木间搜寻遗留的痕迹。
小恒见他背向自己,非但没有放松。反而轻轻摇了摇头。沉默了片刻后,他对着前方那个高挑挺拔的背影,轻声说:“你们一会儿不要管我,自己回去就行。”
荆白不厌其烦地在满地落叶中挑挑拣拣,看似随意地问:“你什么意思?”
小恒道:“我可能被同化了。”
荆白头也不回,只顾找自己要的东西,似乎根本没把小恒说的话放在心上。小恒见他不听,只好加重语气,警告道:“我说真的,我在别的副本里面见过这种情况……”
荆白见他不打算跳过这话题,只好暂停了自己在做的事,回过头注视着他。他虽然压着脾气,但小恒还是从他紧抿的嘴角看出几分不耐,心里也有些纳罕。
他又不是求荆白把他带走,对方只要自己回去就行了,他主动提出来,还省去了对方的心理负担。怎么他看起来还是这么有意见?
荆白冷冷道:“你先说,同化是什么意思?”
“同化是好听的说法,其实这个词真正的意思,是异化。”小恒见荆白听进去了,心里还放松了些。他声线稚嫩,语气却十分淡然,似乎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说出的这件事情有多么恐怖。
他轻轻地说:“也许,我很快就会变成鬼。”

第29章 陈婆过寿
好像听到了什么荒谬的事情一般,荆白忽然笑了起来。他笑得十分厉害,捂着肚子,连腰都弯了下去。
小恒静静地站在那里,对荆白的反应不为所动。直到荆白擦去笑出的眼泪,重新站直,才冷淡地道:“安全起见,我不会再和你们一起行动了。”
荆白忽然道:“安全起见?你的安全,还是我们的安全?”
小恒没有回答。
一片寂静中,荆白忽然伸出手,揉乱了他软乎乎的头发:“你都要变成鬼了,还怕自己不安全?还是说,你都要变成鬼了,还在担心你的队友不安全?”
小恒仍不说话,荆白忽然道:“关于你的这个标记,我的看法和你不一样。不如来打个赌?”
小恒终于开口道:“赌什么?”
荆白眉眼中升起几分兴味:“如果我赢了,你就告诉我你过了多少个副本。”
小恒反问道:“我要是赢了,便已经是鬼,还能再赌什么?”
荆白两手一摊,无所谓道:“随意,你想知道什么都行,我不忌讳和鬼打赌。”
横竖他开局即失忆,坦坦荡荡,脑子里装的事情不多,自认没什么不能答的。
小恒一动不动地凝视着他,片刻后,苍白的脸上露出浅淡笑容:“那就赌吧。如果我赢了,我想知道你脖子上挂的那块白玉的来历。”
荆白一怔,这个问题是他从没想过的,他下意识地道:“为什么?”
小恒好像心情好了许多。他冲荆白笑了笑,透出一股狡黠之意:“赌约里不包括这个。”
荆白像是重新认识了他一般,双目凝视着男孩苍白而俊秀的面容,点点头,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神色:“行吧,如果你真变成鬼了,我就告诉你。”
小恒抬起手掌,两人击掌为誓后,他仍往后退了一步,道:“你最好小心。”
荆白眉毛一扬,没说什么,举起另一只手,给他看手中的物件。小恒这才发现,原来他早就找到了另外的几页黄纸,只是两人对话间一直没有提起,忙问:“上面写了东西?”
荆白把黄纸细细擦净,上面用朱砂红笔写了不少字,但是字迹凌乱,鲜红的液体滴得到处都是,似乎是在极度恐惧时匆匆写下,难以辨认。
荆白拿着看了半天,也只依稀看出“鬼婴”、“大凶”几个潦草的字。
荆白看着鬼子两个字,又看了看眼前面色苍白的小恒,不动声色地把黄纸收了起来。小恒神色显出一丝明悟,也没再问黄纸上写了什么。
荆白站起身道:“走吧,这些东西看起来是他在逃走的过程中遗落的,沿着这个方向就行。”
两人默然地沿着这条路线搜寻了一阵,小恒忽然道:“你觉得他逃掉了吗?”
荆白道:“按王富的说法,有进无出,凶多吉少。”
荆白的话音刚落,小恒便听见他叹了口气,道:“不用觉得了,他死了。”
小恒闻言看去,见荆白站在一棵根深叶茂的大树前,乍一看没有什么异常,只见荆白拿衣袖不断擦拭树皮上的灰尘,直到走近了,才隐隐看到棕色的树皮上,用鲜血写了四个大字。
这四个字字迹潦草,显是匆匆写就,但是在粗糙的树皮上还能留下这样的痕迹,便也能看出写字时力道极重,恨意不绝。
小恒一字一字地念道:“鬼、婴、杀、我。”
那个“我”字甚至没有写完,顶上一点没有写,斜勾处的那笔绵延下来,在树皮上留下一道长长的血痕,像是未尽的叹息。
荆白也看着这四个字,喃喃道:“鬼婴?”
这似乎合上了之前他的推测,大宅里本来应该存在,却并不存在的第五个人,会是这个鬼婴吗?这个鬼婴,又是不是大胖看见过的,只在夜晚出现在小树林的婴孩?
他有了一些头绪,但离拼凑出合理的逻辑又仍差一线,思索了片刻,道:“道士的骸骨应该就在附近,先把他找出来。”
在满地落叶中寻找一个人,自然比找黄纸片容易许多,没过多久,小恒便在离这棵大树不远的地方看见了一块凸起。
他小心地走近,匆匆拂去表面覆盖的枯黄落叶,便看到了一个属于人类的惨白头骨。
小恒叫来荆白,两人把这具骸骨附近的落叶都清理开,这具骸骨的全貌便被完整地呈现出来——他脸朝下,匍匐在地,一只手向前直直地伸着,五指用力成爪状。
这是一个奔跑的姿势,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仍在全力奔逃。
但他一定知道自己逃不掉了,才会在那棵树下用血匆忙写下那四个大字。
为了避免再出现朱砂那样的变故,荆白让小恒退开些,自己蹲在地上仔细研究。
道士的头骨顶部有一个小小的掌印,直接打穿了他的颅骨。透过这个空洞,甚至可以看到他黑洞洞的眼眶。
如果皮肉仍存,这一定是个极其惨烈的伤口,也是他的致命伤。
荆白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小恒的手,默默对比了一番,确认这应该是一个比小恒还要小得多的,幼儿的掌印。
树皮上道士留下的绝笔所说的杀他的“鬼婴”,大概就是这个婴孩;从年纪上来看,和大胖说的小孩也对得上。
荆白毫不客气地把白骨倒卧的身体翻过来,去摸他道袍衣袖和胸口处的暗袋,果然找到一张黄符和一本手掌大小的册子。黄符画得倒是十分精细,应该是道士生前的作品。
至于那本薄册,荆白草草翻阅了一下,上面一片空白,什么也没写。除此以外,再没有别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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