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为路玄到这里总应该明白他的意图,谁知道路玄很茫然似的眨了眨眼,表情显出一种在他脸上极为少见的空白。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以路玄的智商,赵龙觉得对方不可能没听懂,或许是在试探他?
他做了个深呼吸,主动迎上对方探究的眼神:“明天我反正也不一定能活。如果今晚死了,能为大家发挥更大的作用,就算是我完成了我当初入职时的誓言。”
他坚定地说:“这是我应该做的。”
荆白的手不禁摸向了自己装着馒头的口袋,他看着赵龙那双布满皱纹的眼睛,意识到对方说的是真心话。
他的眼神很平和,不锐利,也不虚假。
但是荆白不明白。
除了没有记忆、没有来历,像个幽魂一样飘荡在塔里的他,凡是进入塔的人,不都应该有一个强烈的执念,想要通过所有的副本,复活出塔吗?
为什么会有赵龙这种人?
为了别人能出副本,就甘愿牺牲自己?
荆白一瞬间几乎是茫然的,不过再问下去就太可疑了,他及时打断了自己纷乱的思绪,既然赵龙自告奋勇,以他的情况,确实帮得上忙。
荆白很快做了决定,对赵龙道:“这件事有风险,可能会死。你确定你准备好了?”
赵龙没有丝毫犹豫,立刻点头道:“你说吧,我一定照办。”
荆白回头看了崔风等人一眼,道:“如果你没改变主意,今晚天黑之后,再到我这里来一次。到时候,我会告诉你具体的办法。”
听了他这话,赵龙看向荆白的脸,神色反而犹豫起来:“你这是……你也要一起干?”
他特地向路玄提出这个要求,就是想燃烧自己这副身躯的余烬,保留住路玄这个聪明强大的有生力量,让他尽可能地把剩下的人带出去。
他冷眼观察了这两天,要是路玄也死在这,就没人再有站出来带领全部人的能力了。
方兰虽然聪明,可是方兰和他们这群人建房子的位置都不在一起……
见他眉头深锁着,像是在纠结什么,荆白平淡地道:“不用想了,你现在的身体年龄具有参考的价值,所以才找你的。”
赵龙这回听明白了他的意思,也就是说,如果不是赵龙主动要求,他今晚就会自己上。
赵龙有没有“替”的想法不重要,重要的是,路玄没有让他“替”的打算。
对荆白来说,这都不是需要思考的事情。
这种验证机制的关键举动虽然冒险,但如果成功了,最后是一定计入到副本进度的判定中的,他不可能因为赵龙的主动加入就自己退出。
赵龙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虽然和他计划的不一样,但是能发挥出自己的作用就是好事。
他郑重地点了点头,同意按荆白的计划来办:“好,等下了山,天一黑我就来找你。”
荆白“嗯”了一声,他似乎并不在乎赵龙到底来不来,像是在思考着什么似的,再次独自向前走去。
荆白不想与人同路,赵龙也不勉强。
五个人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还在白天的关系,下山的路上无比顺利,直到他们一行人转过弯道,在吴山的出口处,看见一个瘫坐在地上的人。
荆白是最先看见他的,认出他是张闵,却不理解他为什么没头没尾地瘫在这里。
他谨慎地往前走了几步,张闵听见脚步声,吓得浑身一哆嗦,像惊弓之鸟般瞪着眼睛回头看他一眼,不知道是不是被荆白没有表情的脸吓住了,他又连滚带爬地退了几步,把路给荆白让了出来。
赵龙眼看不对,立即追了上来。
他打了个手势,示意荆白后退,自己往前走了几步,脸上已经挂起了那副让人很熟悉的,朴实的笑容。
中年男人用非常和缓的声音,一边慢慢靠近他,一边像日常打招呼似的问:“张闵,你这是怎么啦?”
他的举动让张闵稍微放松了一些,当然,荆白没有再靠近,或许也是原因之一。
赵龙接近张闵时,已经注意到他满头是汗,脸色惨白,眼镜松松地挂脸上,整个人看起来来极其凌乱,和他平时表现出的那副眼镜精英的样子形成了极大的反差。
赵龙还闻到一股不太好的气味,目光下意识地往张闵下半身转去,果然那一块的工装已经打湿了。
赵龙眉头都没皱一下,他看多了这样的人,典型的吓破了胆。
但是这不是外面,是塔里。能过到第三层的人,多少受过些历练,胆子不该这么小。
张闵到底看见了什么,竟然吓成这样?
他再次抬手,转过脸去给后面的几个人打手势,示意他们不要再走近,免得给张闵造成更大的刺激。
他做手势时,张闵就一直在旁边呼哧呼哧地喘气,像是忽然回过神了,在平复自己剧烈的心跳。
赵龙尽量平和地问:“张闵,你看见什么了?”
张闵瞪得圆圆的眼睛里,两个白多黑少的眼珠呆滞地移到赵龙脚踩着的地方。
即便赵龙双手全力架着他,他还是机伶伶地打了个寒战。
赵龙看见他嘴一张一合的,像是想说什么,又憋在胸腔里,挤不出声,就凑过去细听。
他听见张闵用恍惚的,破碎的嗓音喃喃地说:“她、她她她、她化了——”
化了是什么意思?
这句话一说出来,像是激活了什么恐怖的记忆一般,张闵歇斯底里地尖叫起来: “她——她化了!!!!!!”
下山再轻松,看见张闵这样也顾不上轻松了。
赵龙毕竟年纪大了,他温和地安慰了张闵一阵,等他的情绪平复一些,就让崔风和宋不屈把张闵搀了起来,一道往回走。
宋不屈今天刚被张闵骗了,现在还得架着他走路,稚气未脱的脸上满是不情愿。
但是看见他这样,又难免觉得可怜,一面扶着踉踉跄跄的张闵走着,一面小声问旁边的崔风:“他到底什么意思啊,谁化了?怎么化的?”
崔风从他说话气就直冲他吹胡子瞪眼,生怕他又刺激着了张闵,但显然已经来不及了,张闵猛地哆嗦了一下。
他濒临崩溃的神智恢复了一些,想起了当时看见的那个场景。
凤琴穿的还是那身红裙子,红得刺眼,她太不稳定了,张闵不想走到她前面去。
在知道凤琴吃了房主之后,他心里其实非常后悔,早知道那两个包子他就留着自己吃了,凭空和她扯上关系干什么!
他想用凤琴试探房客之间是否能吃对方的食物,以及身体素质的下降和吃进去的食物到底有没有关系……
但前提都是凤琴是一个正常人,而不是一个触发了必死条件的疯子!
如果她横竖都要死,那就连做试验品的价值都没有了!
张闵心里恨得直咬牙,但凤琴这女人疯得厉害,连房主都敢吃,张闵其实很怵她。
他当然只能走在凤琴身后,除了要看她的结局以外,当然还因为他不敢把自己的背后留给这么一个不稳定的人。
他只好就这么不远不近地缀在凤琴后边,还得分心看脚下,以免冷不丁地摔一跤。
要是从山上滚下去,这伤可不是轻的,明天登山,恐怕就真得“爬”着上来了。
他跟在那个红影背后,走一阵,就抬起头来看看她还在不在。
凤琴似乎也是这么想的,她走在前面,时不时还风情万千地转过来冲张闵笑一笑。
张闵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却也不敢得罪她,每到这时候,就勉强笑着挥挥手以示友好。
凤琴建房子的地方原本就在山脚,他们碰见的地方,离山下已经不远了,就这么走了几分钟,张闵就看到了吴山的出口。
说实话,他当时松了口气,因为跟在凤琴后面走的感觉实在是太特么诡异了。再多走一段时间,他觉得自己晚上都要做噩梦。
这时,张闵发现自己的鞋带开了,就蹲下来系了一下。
系个鞋带需要多久,也就三十秒吧?
但当他站起来时,他发现前面那个穿着红裙子的,窈窕的女人背影忽然……变远了许多。
他意识到这不正常。
因为凤琴腿是瘸的,她根本走不快!
如果不是张闵为了跟在她后面观察,一直刻意保持着很慢的步速,他早就该追上她了。
张闵发现了不对,就往前追了几步——但是,他走得更近时,他的腿就开始发软了。
因为往前多走几步之后,他忽然发现两人之间的距离并没有改变。
他之所以觉得凤琴走远了,是因为她的身形变小了一圈!
因为整个人体都变小了,所以给他的视觉造成了误差,就以为她走得更远了。
张闵反应过来之后,就不由自主地哆嗦起来。
眼看出口近在眼前,他也不敢继续往前走了,但是凤琴都这样了,竟然还没有停下!
她还在往前走!
那原本纤细窈窕的红衣女子的背影,就这样在张闵惊恐万分的注视中,一点点地塌陷下去……
张闵颤抖地说:“你见过那种烛台上的,很粗一根的红烛吗?她就像那样的。
“一个人,就像一根被烧干了的蜡烛,点点滴滴地往下漏。漏下来的东西化进地里,就什么都瞧不见了。人呢,就塌得像烧熔了的蜡,越来越小……”
“你们刚才踩过的地方,都有她的痕迹。”
人都开始化了,自然不会是活着的了。
那还在一瘸一瘸走路的,也不知到底是什么东西。
张闵站在原地不敢动,他不想看,但连眼睛都不敢闭,唯恐下一秒出现什么事波及到他自己,到时候他又反应不及。
走到出口位置的时候,已经化得不成人形,大约只有半人高的“凤琴”忽然停下了脚步。
张闵整个人的表情都凝固了,虽然她现在已经不像人了,但是这个动作和之前一模一样,这意味着她要回头了!
张闵感觉自己的两条腿软得像面条,他忍不住地想往地上瘫,现在只维持着自己站好不倒下,他就已经尽全力了。
别回头别回头别回头别回头千万别回头
如果脑内的念头可以变成文字,张闵的祈求大概已经可以堆到整座吴山那么高。
但是他祈求再多遍也没有用。
他不敢闭上眼睛,而那半截“凤琴”已经缓慢地、缓慢地回过身。
宋不屈听得浑身直起鸡皮疙瘩,张闵两眼发直,神色恍惚,他嘴里还在说:“红的、白的、黄的,几个色块溶在一起了……”
背影还能看出来那条红裙子,可转过来时,正面都化得不成样了。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张闵就是能感觉到,那东西还在看着它。
张闵已经站不住了,他瘫坐在地上,大脑一片空白。
那东西还在滴滴答答地往下融,像一大团烧化了的蜡,可是光看那几大团的色块,就知道它还维持着那个回头的姿势,还在注视着自己。
张闵抖若筛糠,□□都湿了,在极度的恐惧中,他电光石火地捕捉住了一线思绪。
他脸上堆起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抬起哆哆嗦嗦的右手,对着那东西晃了晃。
“嘻嘻嘻嘻——”
他耳边似乎掠过一串女人的轻笑声,随后,那团“蜡”宛如烈日下的雪,顷刻间消融在地上。
张闵呆呆地看着那里的土壤、生长着的青草碧树。
没有女人,没有红裙子,没有滴漏下来的血肉的痕迹……
这座山、这里的一草一木,将她吸收得干干净净,什么也没有留下。
“我的妈呀……”
宋不屈扶着张闵的手都忍不住抖了一下,他之前还嫌弃张闵吓得站都站不起来,还弄脏了工装,但想想自己要是遇到这么恐怖的场景,只怕也好不到哪里去。
张闵现在全靠宋不屈和崔风扶着才能直立行走,说话也是颠三倒四,好在他的听众都很认真,也都听明白了。
荆白认真整理了一下他的话,不知道为什么,听张闵的描述,他有种感觉……
凤琴的重点,似乎不在“化”上。
张闵遇见的凤琴虽然吃了房主,还保留着正常的人类形态,当然,她当时具体是什么情况谁也不知道,但她显然想从吴山出去——或者说,从副本出去。
但最后,她融化在了吴山的出口处。
从吃掉了房主开始,她就再也走不出吴山了。
这是荆白第一次注意到吴山这座山本身的问题。
房主、房客,还有吴山……
荆白有种预感,只要破解这三者之间的关系,就能从这个副本出去了。
“我说,我的房子都到了,你到底住在哪啊?”宋不屈眼巴巴地路过了自己的木屋,他忍不住用肩膀抖了抖还在喃喃自语的张闵。
这也是他们头一次在天还没黑的时候下山。木屋还没点灯,没有灯光的指引,几十间同样的木屋就很难分辨了,宋不屈和崔风还扛着张闵这么个大男人,难免有些不耐烦。
但是看张闵这样,显然也已经失去了自己找回木屋的能力。
赵龙叹了口气,看他这样的精神装态,也不知他能不能撑过今晚。
宋不屈的房主小羊正等在门口,看到他来,高兴地“咩”了一声,直扑到他脚下,与此同时,紧闭的房门也打开了。
“哎,小心我踩着你!”宋不屈惊呼一声,神色却显而易见地高兴起来。
赵龙走在他们三个人前面,也不知是否出于职业习惯,他是唯一一个记得张闵房间方向的人,但具体是哪间,天亮的时候,他也认不出来。
“反正门口都有房主等着,还是把他送过去吧。”赵龙用商量的口吻对崔风和宋不屈道:“如果把他放在这,还不知道晚上会怎么样。”
宋不屈和崔风都点头同意了,都把他搀下来了,现在这样,也算是送佛送到西。
张闵住得也够偏的,送他回去的路上,他们又先后路过了小诗和崔风的门口,小诗也不知是累的还是被张闵说的东西给吓的,脸色已经是一片惨白。她表示想回去休息,便回了自己的房间。
赵龙是因为要给宋不屈和崔风指路,至于荆白,他住的木屋的方向和张闵原本就不是一道的,他跟在三人后面,是在整理自己的思路。
直到听见“嘎吱”一声,宋不屈和崔风同时吁了口气,在张闵那只大鸟冷厉的目光的注视下,将他送到了自己的木屋。
等大鸟进了屋,木屋的大门就毫不客气地关上了。
荆白抬头看去,现在天色已经接近黄昏,暮色西沉,唯有天际的层云还留恋着太阳的余晖,在洁白的身体上泛出一层红晕。
吴山,还有远处连绵的众山,都笼罩在这层瑰丽的光晕下,青碧的山色同薄暮的浅金色交相辉映,勾勒出一幅色调温暖,美不胜收的画卷。
崔风情不自禁地道:“这还是我头一次站在山脚下看夕阳呢,真美。”
宋不屈大人似的叹了口气:“是啊,要是不要命就更美了。”
崔风那点观赏风景的雅兴被他兜头一盆冷水浇没了,忍不住斜了他一眼,伸出手臂,让小鸟停到胳膊上,哼了一声让那个:“小屁孩,就会破坏人兴致。”
他注意到赵龙正把自己的鸟捧在手心里,像是在观察什么,便好奇地问:“赵哥,你看什么呢?”
赵龙道:“哦,这会儿没事,正好今天它长大了一点儿,我想看看它到底是什么鸟。”
崔风“哦”了声,宋不屈却插了一嘴,他语气很诧异:“你们都没认出来?这不就是最普通的乌鸦吗,我们学校植被好,可多了!”
他怀里还抱着自己的小羊,爱不释手地揉着它的毛,忽然觉得周边有些安静,才发现三个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他身上。
崔风道:“你知道是乌鸦,怎么不早说?”
宋不屈莫名其妙地道:“你也没问啊……我昨天没认出来,今天长大了点,就认出来了。”
荆白道:“你确定吗?”
作为房主的动物总共有四种,那似虎似豹的小兽,并不像是荆白认知中存在的动物,大鸟的品种,也只能看出是某种猛禽,认不出是哪种具体的鸟。
荆白和赵龙都感觉小鸟和小羊应该有某种含义,但是幼鸟呈浑身灰黑色的鸟类实在是太多了。
荆白就不说了,赵龙不是林业方面的警察,看了半天也认不出来,谁知宋不屈竟然一语道破。
见所有人都看着他,宋不屈挠了挠脸,嘟嘟囔囔地道:“我们学校乌鸦特多,人家都说看见喜鹊不挂科,我们学校都见不着喜鹊,只有乌鸦,就这样大小的,我们学校春天遍地都是……
他越说越肯定,手中摸着自己的小羊,眼睛却盯着赵龙递到他面前的小鸟,斩钉截铁地道:“绝对是乌鸦!”
荆白陷入了沉思。
如果这小鸟真是乌鸦,乌鸦和羊,会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吗?
“乌鸦反哺,羔羊跪乳。动物且然,况于人乎?”①
一个女人的声音叹息似的从背后传来:“原来如此……”
第143章 建筑队
荆白转过头去,他早就听见了来人的脚步声,只是本来说的也不是什么机密的事情,对方要听,那就听吧。
来人正是方兰,她迎着四个人意味不明的目光,脸上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抱歉,我不是故意偷听的,但是这条路是我回我屋子的必经之路。”
比起她的道歉,她刚才说的那句话才是举足轻重。
宋不屈不解地挠着脸,他没听懂这话的含义,只是嘴硬不肯说出来,显得好像自己很文盲的样子,但是赵龙和崔风已经迅速明白了方兰的语意。
两人异口同声道:“孩子?!”
他们脸上的表情都变得非常惊讶,宋不屈疑惑地道:“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啊,什么孩子?”
方兰耐心地解释道:“羊羔跪乳,是指小羊会跪下喝奶;乌鸦反哺,是指当乌鸦年老,不能再去寻觅食物的时候,年纪小的乌鸦会反哺食物给它。
“在古代,这两种动物都是孝顺父母的典范。”
她理了理鬓边凌乱的头发,冲众人歉然微笑:“当然,我不能保证这一定是对的。但这两种动物之间,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联系。”
宋不屈抱着怀里软绵绵的小羊羔颠了颠,他显然并不相信:“……你是说它是我的孩子?拜托,我虽然很喜欢它,但是我和它有物种隔离OK?”
小羊羔被他抱着,一点也不挣扎,反而亲近地“咩”了一声。
崔风和赵龙的房主都是乌鸦,两人不约而同地看着绕着自己飞的毛茸茸的小乌鸦,神色都变得很复杂。
方兰将宋不屈的满脸不服气看在眼里,她平和地道:“人当然生不出动物。我指的是,我们在这个副本中扮演的角色。”
荆白一直没有说话,因为从方兰揭晓谜底的那一刻,他的大脑已经飞速运转起来。
副本中方方面面的暗示,都告诉他们,羊羔和乌鸦是一个阵营,小兽和大鸟是一个阵营。
如果羊羔和乌鸦代表的是孝顺的孩子,那么小兽和大鸟,显然就是不孝顺的。
他们的共同点是都要求房客,也就是“父母”修房子。
“不孝子”送的砖更多,相比之下,张闵、窦松、小诗这几个人的衰老速度也更快。
“孝子”送的砖更少,但荆白、赵龙他们几个人在自己本身年龄的基础上,也出现了衰老的表现。
但是送的砖多的,吃得也好,用红布篮子装着;送砖少的,吃得也差,用黑布篮子装着。
除了填饱肚子,食物到底有没有其他的寓意?
在两个阵营分明之后,荆白反而更想不通了。
如果食物是用来填饱肚子的,那“孝子”阵营的就该送得多;“不孝子”阵营的就该送得少,这样才符合他们各自的立场。
但现在实际情况是反过来的。
那么,食物的作用也是反过来的吗?这些房主送来的食物除了让他们维生,也会同样使他们变老?
这就是荆白现在最想知道的答案。
他特地留下了中午的一半食物,也是为了这个。
不过有了方兰提供的信息,至少眼前的线索变得更加明晰。
几人梳理了一阵,能说的都说得差不多了,只好各怀心事地离开。
赵龙走之前给荆白递了个眼色,荆白冲他微微点了点头。
晚上的计划不变。
天黑之前,荆白默默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小羊应该是在门口望眼欲穿地等了他很久,隔着老远,荆白就听见了它急切的“咩咩咩——”的声音,还有哒哒的脚步声。
它竟然还会跑出来迎接?
知道它在副本中扮演自己“孩子”的角色,荆白多少觉得有些微妙。
他弯下腰摸了摸小羊的头,得到一连串亲热的舔舔,手都抖了一下,立刻将手收了回去,僵硬地悬在空中。
桌上果然已经摆好了食物,是两个黄澄澄的粘豆包,配了一碗很稀的米粥。
豆包的味道很香,荆白中午吃的那一个窝头早就已经消化了,此时腹中的空虚感让他觉得很不习惯。
没有见到食物之前还好,看到食物却吃不到,感觉就更难受了。
荆白看着眼前香气扑鼻的食物,他最后只把那碗清水一样的粥几口喝了下去,粘豆包则原样包了起来。
他打包时,小羊就在一边不作声地瞧着,像白天一样,它很安静,也没有强迫荆白必须吃完。
荆白瞥了它一眼,也像白天一样,将粘豆包拿到它鼻子前面晃了晃。
小羊那湿漉漉的鼻尖凑到近前嗅了嗅,仿佛能闻见食物的香味。
荆白双目灼灼地盯着它,小羊乌黑的眼珠也静静地看着荆白。
它始终没有张口去触碰食物。
荆白在那之前都没有注意到动物除了本能以外,还有可以表达感情的“眼神”,但这只羊的确让他感觉到了那种温顺到近乎可怜的情绪。
它就这样凝视了荆白一会儿,最后默默将头别到一边,表达了自己的拒绝之意。
荆白没有勉强它,将粘豆包收了起来,和之前的窝头放在一起。
小羊却没有离开,荆白坐在餐桌旁,它就蹲在荆白脚边,好像格外舍不得荆白似的。
荆白也发现它今天格外粘人,见它不走,就变心不在焉地揉了几把羊羔背上柔软的白毛,心中却觉得自己好像始终想漏了什么关节。
如果说他们和动物们表面上“房主”和“房客”的关系,还有必要存在一个“中间人”,那么对于他们真正的角色,“父母”和“孩子”之间,中间人存在的必要是什么?
眼前的一切仿佛清楚了一些,却又好像还是隔着一层雾,荆白想不明白,
他自顾自想着事情,小羊就安静地依偎在他脚边,也不知过了多久,木屋的灯光忽然亮了起来。
荆白抬头看向窗外,果然,不知不觉中,天已经黑了。
自从进了副本,这里的天气一直是晴朗的,夜里也不例外。
天已经黑透了,夜空像一层深蓝色的幕布,稀稀拉拉地点缀着几颗星星,一轮明月朗照在上空,洒下如梦似幻的清辉,让这夜晚也不显得很昏暗。
荆白看向门口,平心静气地等待着。
不多时,门口笃笃笃地响了三声,荆白拍了拍小羊,让它从自己脚边走开,自己轻手轻脚地走到门口,隔着门板低声问:“谁?”
外面稳重的男声道:“是我。”
这声音一听就是赵龙,他如约前来,看来是真的主意已定。
他甚至还不知道荆白今晚的计划,竟然也就这样来了。
对言出必行的人,荆白向来是尊重的。他打开门,赵龙站在门外,除了他寸步不离的小乌鸦,他的背后竟然还有一个人。
荆白皱起眉:“方兰?”
赵龙尴尬地道:“路上遇见的……”
事实上方兰更像是知道他们有计划,故意站在集合的地方等的,那里是差不多就是各个木屋之间的路□□汇处,去哪儿都很难不路过。
赵龙被方兰遇到之后,不知道她的用意,便只说自己是出来散步消食,还故意在外面绕了几圈,但是方兰始终不走。
赵龙脸上不露声色,心里却着急起来,他担心耽误荆白的时间。
方兰跟着他转了几圈,便说走够了。
赵龙原本松了口气,以为她要回去,方兰却压根没往自己木屋的方向走,径直朝着荆白木屋的方向去了。
赵龙:“……”
赵龙没奈何,只好跟在她身后,方兰在他前面走了几步,忽然转过头,微笑着道:“下午那会就感觉你们晚上有计划,我能一起去吗?”
她都走到这里了,难道还能拒绝她不成?
赵龙见瞒不住,只好叹了口气:“等到了看路玄怎么说吧。”
因此荆白打开门,就同时看到了两个人。
方兰已经收拾好了自己的仪容,虽然还是那身工装,头发却已经梳得一丝不苟,看着不像下午那样憔悴疲惫。
面对荆白审视的目光,她大大方方地道:“我是来征求合作的,不是来耍无赖和结仇的。如果你们的计划真不方便带上第三人,我也可以现在回去。”
赵龙和她在木屋周边散了半小时的步,现在已经没脾气了,只摇头表示自己不发表意见,等荆白的决断。
方兰话虽说得客气,神态却十分从容,似乎并不担心荆白拒绝她。
眼前的青年站在木屋中,抱着双臂,神色如往常一般冷淡。
木屋暖黄的光线从背后照到他脸上,也未能让他的神色显出丝毫缓和,反而多出一种金属般沉静冷硬的质感。
方兰强作镇定,任由那锐利的目光沉默地打量着自己,直到他缓缓开口,提出自己的条件:“可以,只要你告诉我你的年龄。”
饶是方兰这样的聪明人,清秀的面容上,表情也禁不住空白了一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