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白垂下眼睛,电光石火之间,他自然地往后旋了一小步,一脚踩到余悦的裤脚上,又迅速移开。
在任何人察觉之前,他带着洋娃娃又转了一个大圈,向三头和四头地砖汇聚的方向转去。
神智昏沉的余悦舞步原本就慢,被他一踩,险些左脚绊在右脚,心中危机感猛增。
身体一激灵,余悦猛地清醒过来!他下意识地先看向地板,心中暗道庆幸——周围并没有三头和四头的变异地砖。
心还没来得及放下,余悦便感到头上好像突然滴了一滴雨,有些凉冰冰的。
这个破破烂烂的大厅难不成还漏雨?
余悦下意识地抬头看去。
没有想到的是,他这抬头,看到的却不是大厅的穹顶,而是一个大头!
他的舞伴,那个曾经属于全建明的脖子已经变得又细又长,用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支着那个洋娃娃的大头长到了比他高一头的高度。
洋娃娃的脸上也不再带着僵硬的微笑,她的嘴完全张开了,余悦这一抬头,正好看到一张布满牙齿的巨口就悬在他头顶的正上方,齿缝间隐约可见淋漓的鲜血,方才滴落在他头顶上的凉冰冰的液体,也不知是这嘴里的口水还是血液。
余悦:“……”
第6章 序:洋娃娃和小熊跳舞
凭着自己三天一小考五天一大考的心理素质,余悦强行忍住了两眼一翻当场晕厥的冲动。这时候失去意识,估计就是给面前这个洋娃娃送饭了。
所剩不多的理智让他把尖叫也咽了回去,只是后面的舞蹈中,他再也不敢抬头了。
好的,脚下和附近都没有三头和四头的地砖。
他松了口气,转头观察荆白和卓柳的情况。不看还好,一看他都震惊了!
为了避免互相干扰,他们三人开始跳舞的位置是呈三角分布的,余悦所处的位置最好,在大厅的中心位,卓柳和荆白分别在他侧后方。
但余悦现在看时,卓柳和荆白已经位于他的斜前方!看他们前进的方向,好像都在往大厅的东北角移动。
卓柳一直在留意余悦,见他醒了,连忙给他使眼色,暗示他往这个方位过来。
余悦也不是傻子,两个大佬都在往那个方向走,他当然也知道要往那里奔。可是手里的这个洋娃娃,它不像刚开始那么听使唤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头变大了,余悦发现自己这个舞伴的身躯比之前沉重许多,之前一只手拉着便可以翩翩起舞,现在要改变方向,非得他拼尽全力不可。
卓柳和荆白离他越来越远,余悦知道自己不能再犹豫。他鼓起勇气,一只手放在了全建明腰上,使出吃奶的劲儿,带着全建明的身子和那个悬在自己头顶上的大头往东北角移动。
时不时的,还有不明液体滴到他头顶上,余悦的鼻尖已经闻到了腥臭味。他额头不断冒出冷汗,却打死都不敢再抬头,一心一意地用舞步拖着洋娃娃往大佬的方向走。
卓柳和荆白的移动范围围绕着东北角固定在一片区域,中间还有一片位置,显然是给余悦留出来的。
余悦心下感激不尽,但他离那个角落越近,就越感觉到某种说不上来的违和感。
好像除了卓柳和荆白,还有很多人在盯着他。
可这大厅空荡荡的,分明已经没有人了啊——
他背上直冒冷汗,动作也不敢太大,只敢悄悄四下张望,但四周空荡荡的,前方只有荆白和卓柳两组人……
等等,那是什么!
通过荆白和卓柳留出来的空档,余悦骇然发现,他们两人围绕着跳舞的那个角落,竟然全是睁着眼睛的三头和四头地砖!!!
难怪他一路过来都平平安安无事发生,敢情这堆东西集合起来等开饭呢!
在那个角落里,一群瞪着眼睛,张着血盆大口的洋娃娃头和小熊头密密匝匝地挤在一起。伴随着歌声,他们已经完全苏醒过来,眼珠追随着人的动作来回移动,那场面说不出的恶心可怖。
这群活着的头看起来垂涎欲滴,贪婪的目光在三组跳舞的人之间来回逡巡。最让余悦崩溃的是,这里是荆白和卓柳把他引过来的!
荆白和卓柳,真的还是活人吗?
他越想越觉得恐惧,大厅里只有踢踢踏踏的舞步声和洋娃娃机械的歌声,虽然温度还算适宜,可余悦的冷汗却从背后不断地渗出来。
不知不觉,舞曲已经接近尾声。
余悦怂哒哒地在荆白他们留出来的位置跳舞,不敢离他们太近,却也不敢独自走远,毕竟荆白他们有可能还是人,但自己头顶上那个张着大嘴的大脑袋却必然是鬼!
随着舞曲推移,洋娃娃的身形越来越高,头也越来越大,全建明那根细瘦的脖子艰难地支着不成比例的脑袋,显出一种格格不入的诡异,好像稍一用力,那个脑袋就会掉下来。
她的嘴也变得越来越大,咧得极开,原本甜美可爱的长相,此时终于露出了真面目。
那大嘴里密密匝匝,全是寒光闪闪的牙齿。余悦的头现在就在她的嘴正下方,余悦毫不怀疑,就这牙口,她只要垂下脑袋,就能轻而易举地把他的头当菜瓜嚼了。
作为一个普普通通的学生……他真是承受了太多。
余悦心里默默抹掉一把辛酸泪,再次看向荆白和卓柳的方向,这次,他和卓柳再次对上了视线。
卓柳下巴往那个角落里侧了侧,她的动作幅度很小,如果不是余悦盯着她,还真看不出来什么。
别啊,真要往里跳?
“洋娃娃和小熊跳舞,跳呀跳呀一二一——”
“我们也来跳个舞呀,跳呀跳呀一二一——”
荆白自从追着那些活着的三头和四头地砖移动的方向来到东北角,就带着洋娃娃一直在附近的区域旋转,绝不离开那片角落一步之远。
之前已经跳过两轮,这首童谣旋律简单,他对这首歌已经很熟悉,知道这是歌曲的最后一句。
荆白轻巧地拉着洋娃娃最后旋转了一次,让自己更加靠近那个角落。
在歌声停止的那一瞬间,荆白没有任何犹豫,立刻放开了洋娃娃舞伴的手,一个跨步,跃入舞厅的东北角。
他人高腿长,反应速度又快,一步迈出老远。洋娃娃的歌声一停,那群三头地砖和四头地砖便不甘心地闭上了眼睛,现在已看不出任何异状。
卓柳比他慢上一步,但胜在人瘦又轻巧,两步跳了进来,抹了一把头上的汗:“还好还好。”
这时,耳边响起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叫:“啊啊啊啊啊——”
荆白往那个方向看去,惨叫的不是余悦,还能是谁?
他离这个角落稍远,歌曲一结束,他头上那个洋娃娃对着他的脸张嘴就是一口,好在余悦早有准备,身子一矮躲了过去,撒腿就往角落跑。
他的舞伴立马追了上来,连场内剩余的两只怪物,也迈着沉重的步子向他包围过去。余悦一边跑一边惨叫,竟然还能跑得飞快。几米的距离,不断辗转腾挪,硬是跑出了生死时速的感觉,最后冲进来时他几乎要被爱丽丝追上了!
那场面极其惊心动魄,卓柳想去拉他,被荆白示意让开,他自己站到最外面的地砖边缘,向余悦伸出手去。
余悦本来跑得要脱力了,见荆白伸手,用尽最后一股力气,爆发出最快的速度往里奔!
爱丽丝见状,竟然伸出手要抓他!那个姿势已经完全超出了人类的限度,只有脚尖着地,身子前倾,与地面近乎平行。软绵绵的手直直向前够,一时与余悦的距离拉近了许多,几乎要抓到他。
余悦还算有些急智,他与安全角已经距离不远,这时便竭力纵身一跃!整个人正要腾空而起时,洋娃娃拽住了他的裤腿,他感觉身体一滞,心中的绝望逐渐蔓延上来。
短暂的人生的一幕幕,在余悦眼前走马灯似的闪过。
明明已经近在咫尺……难道他就要死在这里了吗?
说时迟那时快,他还没能落地,忽然间,一股巨力把他往前拖拽!
他完全身不由己,只感觉整个人重心猛然向前,随即小腿一凉,清脆的衣帛撕裂声响起,他整个人跟飞起来了一样,被这股巨力硬生生甩了进来。
对方见他进来了便立刻撒手,即便如此,落地以后,余悦还踉跄了几步,惊魂未定地坐在地上喘息。
卓柳见余悦整个人都瘫在地上,便过去扶他,目光触及到荆白站在前方的身影,心里暗暗震惊。
她当时有心出去帮余悦一把,荆白示意她退开,但她见到余悦被怪物追杀的惨状,仍是十分揪心,就站到一旁,随时准备接应荆白。
最后余悦跳起来时,她正好目睹洋娃娃够到他的校服裤腿。
当时,余悦的手还徒劳地伸着,离荆白的手还有将近一米的距离,那一瞬,卓柳几乎都要闭上眼睛,不忍心见到这孩子被活活吃掉——
这时,荆白毫不犹豫地跨出去半步,一把抓住了余悦伸出的手臂!
洋娃娃的力量绝对非同一般,但它只来得及抓住余悦的裤腿;荆白单臂之力竟能与之抗衡,他抓着余悦的手臂,两相对抗的力道直接撕裂了余悦的校服裤,最后余悦与其说被拉进来,更像被他甩进来的!
他就这样平静地站在那里,面对着三个玩偶充满恶意的目光,背影看起来瘦削纤细,却透出不容置疑的强大气势。
卓柳自忖眼力不错,在她看来,无论是力量还是时机,荆白都把握得极准,绝非常人能及。
这时,缓过气的余悦捧着手臂,眼泪汪汪道:“柳姐,你能不能帮我看看,我手臂好痛啊……”
卓柳拉起他校服的衣袖,一眼看见他小臂上好大一个手印形状的淤青。她暗自吸了口凉气,再摸余悦的肘关节处,果然脱臼,便故作轻松地道:“是吗,我没看出来什么——”
她一边转移余悦的注意力,一边悄悄触及他脱臼的位置,趁余悦不注意,“咔嚓”一声接上了他的手臂。
余悦后知后觉地惨叫一声,反应过来后,惊奇地活动了一下手臂关节:“咦,好像好多了!”
荆白把余悦拉进来之后没再看他一眼,一直站在安全角最外围的位置,场内的三个怪物,两个洋娃娃,一个小熊这时都站在外面,幽幽地看着他。
比起那两个换过头的神态僵硬的怪物,荆白的那位“舞伴”兼主持人爱丽丝看起来最灵活,也最为不甘,刚才抓住余悦裤腿的便是她,眼看要到口的香肉,竟被荆白硬生生夺了。此刻她虽然闭上了那张巨口,恢复了舞会前的可爱模样,但那双大大的黑眼仁里却满是恶意,盯着荆白的眼神几乎要渗出血。
洋娃娃森森的眼神把荆白看乐了,他摸着心口的白玉,满含恶意地露出了一个微笑。
“这位淑女,您现在尽兴了吗?”
爱丽丝发出愤怒的嘶喊!
她的巨口再次张开,大头往前,露出满口森白的獠牙,看起来几乎要冲进来了。身后,卓柳和荆白发出惊呼声,显是被吓了一跳。
荆白眉头一挑,抱着双臂,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洋娃娃对这个安全角的三头和四头地砖果然十分忌惮,离安全角的分界线分寸之远,便不敢再靠近。
即便如此,她和荆白也离得很近了。一人一鬼四目相对,荆白歪过头,冲她微微一笑。
他身后,余悦在问卓柳:“柳姐,你们怎么知道这个地方就是安全角的?”
卓柳看了一眼荆白:“因为这不可能完全是一个死局。”
荆白抱着双臂,目光低垂,似在出神,完全没有开口的意思。
卓柳只好耐心解释:“这个舞会的难度是逐渐升高的,第一轮舞蹈,只要和舞伴一起完成舞蹈,不出错就行。第二轮开始,地板上的三头地板和四头地板开始苏醒并吃人,你想过为什么是三头和四头的地板会吃人吗?”
余悦思索片刻,试探性地道:“因为歌曲里提示跳‘一二一’?”
卓柳赞赏地看了他一眼:“bingo。第二轮,你的舞伴被换了头,但即便换了头,他们还是完成了舞蹈,对不对?”
余悦连连点头,虽然他被换了头的洋娃娃吓得魂飞魄散,但第二轮跳舞时,舞伴不仅没有做什么,甚至连舞步都没出错。
“第二轮,没被换过舞伴并且跳完两轮的都脱离了这个舞会,剩下的我们才开启了第三轮。”她看了一眼荆白,压低声音道:“这位之所以没有脱离,大概因为他面对的那位才是本局的boss……”
余悦恍然大悟,点了点头,追问道:“那第三轮呢?”
“比起第二轮,正常情况下,第三轮的难度应该继续升高,对吗?”
见余悦继续点头,卓柳扶了一下鼻梁上的黑框眼镜,露出淡定的微笑:“但等第三轮开始,我发现地板上的三头和四头地板竟然变少了。他们移动的方向从追着人走,变成了主动往这个角落汇聚。”
卓柳一直保持着高度警惕,一发现异状,就立刻看荆白。两人目光相对,她用手指比了个三,荆白立刻会意,比了个四,两人当机立断地转移了跳舞的方向。
等发现活的地砖都汇聚到同一个角落之后,即便那些地砖都睁着眼睛似要食人,卓柳心里也有七成把握——只要这个游戏不是必死局,那这个角落就一定是安全区。
因为“洋娃娃”和“小熊”只能在“一二一”的区域活动,三头和四头的地砖会换掉“洋娃娃”和“小熊”的脑袋。一旦舞会结束,他们这些人就脱离了洋娃娃和小熊的身份,这片区域对人类来说就是安全的。
而舞会结束后仍然是“洋娃娃”和“小熊”的舞伴们,却不能进入到这个区域。
只要结束时离安全区不远,歌曲一结束就抓准时机逃跑,就能做到全身而退。
事实证明,他们赌对了。
余悦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卓柳诧异地问:“你不是看懂我的意思了吗,怎么最后还离那么远?”
余悦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告诉她自己只看懂了一半,如果不是最后荆白帮了他一把,他这次就真凉了。
想到这里,他爬起来朝荆白鞠了一躬:“大佬,大恩不言谢,如果以后有机会,我一定报答!”
荆白只点了点头,脸上神色没有什么波动。其实比起余悦,他更关心自己胸前的白玉——当他把余悦拉进来时,白玉的温度变高了。
他虽然失忆了,也知道自己的脾气并不好。胸前这块白玉时而清凉,时而滚烫,好像有意识一般驱使着他,若换个物件,荆白大概早就扔出去了。但对这布满裂纹,看似毫无价值的白玉,他心中竟没有升起一丝不耐。
冥冥中,荆白有种预感,这必定是他的心爱之物。
余悦还在消化信息量,卓柳已经开始四下环顾,奇道:“怪了,按照正常逻辑,这不应该有个出口吗?”
这个安全角的内容一目了然,除了地砖和人,一个多余的陈设都没有。如果没有出口,难不成他们要一直被困在这里?
余悦怯怯地指了一下那个还抓着他一截裤腿布的洋娃娃爱丽丝:“之前那几个人都是被她送走的……”
而那个洋娃娃现在死死盯着荆白,那眼神看得余悦背后一阵发寒——她好像根本没有送他们走的意思。
场面一时陷入了僵持,荆白抱着双臂,径直神游天外,仿佛感觉不到她怨恨的目光一般。半晌才回过神来,抬起眼睛,漫不经心地问:“还没完吗?”
洋娃娃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片刻,阴沉沉地移到卓柳和余悦身上,挤出一个扭曲的笑容:“洋娃娃和小熊的舞会,已经兴、尽、而、止,各位玩得愉快~”
兴尽而止四个字像是从她牙缝里硬挤出来的,话音刚落,安全角的最里面便出现了一个一人高矮的闪着白光的黑洞。
“这应该就是出口了。”卓柳对余悦道。
荆白没有参与他们的对话,抬脚便往洞口走去。
卓柳急忙叫住他:“但是这个出口不知道具体到哪……”
荆白心中却没半点波澜——他连自己从哪儿来的都不知道,更不会在乎这个洞口通向何方。闻言潦草地冲两人点了点头,径自走进了洞口。
走进这个洞口后,外界的声音便一丝都听不见了,仿佛被什么不知名的东西吸收掉了一般。
荆白只能判断自己走在一条路上。
这路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四周什么触不到。荆白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很不适应这样的环境,心跳加快,额头冒出细汗,连身体都变得紧绷。
这时,他的胸前闪了闪,慢慢地,一团小小的白光亮了起来。
荆白将白玉捧到手心。他这团光源极其微弱,似乎也被这沉沉的黑暗阻碍了,光芒无法散开。
但只要有这一点亮光,荆白便感到一种无言的陪伴。
白玉像懂得他的心思一样,布满裂纹的玉身微微发烫,暖热了他有些发凉的掌心。
荆白把白玉紧紧握在掌心,又走了一阵,只觉身体一轻,眼前一晃,等再睁开眼睛时,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一个崭新的世界。
“又来了一个新人。”
“不对……是两个!”
“和之前那两个人是一批的吧。”
叽叽喳喳的谈论声实在聒噪,荆白懒得再听。
从通道出来以后,他就觉得手背微微刺痛,这时抬起来一看,发现手背上出现了一个塔形印记。
这印记不大,通体漆黑,画的塔有七层,只有底层是白色的,标了一个小小的1。
这是什么意思?
他放眼望去,他所在的这个区域,是一个装潢简洁的大厅。
这里没几个人,但奇怪的是,荆白突然出现在这里,他们却似乎毫不惊讶,自顾自地窃窃私语。
身后出现几声异动,荆白心有所感,转头便看见余悦,穿着校服的少年讪讪地举起了要往他肩上搭的手掌。
“嗨,大佬!”
窃窃私语的众人脸上显出惋惜之色。
“造孽呀,还是个学生仔。”
“这一次怎么这么多小孩?之前出来的小姑娘看着还在上小学!”
“唉,我们这些底层的人,哪能知道‘塔’的机制。”
“是啊,还是早点升到第二层吧。”
余悦张望了一下,陌生的环境多少让他有点害怕。他没有上前去和其他人打招呼,只悄悄问荆白:“大佬,他们说的‘塔’是什么?”
荆白摇了摇头。
余悦等了一会,始终不见卓柳出来,又着急地问荆白:“大佬,你见着柳姐了吗?她和我前后脚进的洞,怎么到现在都没出来?”
荆白被问得不耐烦,淡淡瞥了他一眼,余悦知道自己又烦到他了,只好做了个把嘴拉上的动作,闭口不言。
两边保持着几步距离,谁也没有轻举妄动。直到那几个围观的人见他二人一直站在一起,没有分开,才互相使了几个眼色,不久,就有个中等身材的青年男子出来问:“你们是刚从副本里出来的新人吧?”
这不是明知故问?
荆白不说话,余悦左右看看,赔笑道:“是呢,我们初来乍到,什么也不懂。请问这是什么地方?”
那男子还没来得及说话,远处忽然传来几声惊叫。荆白闻言看去,一个中年男人正踉踉跄跄地走来。
他蓬头垢面,一只脚穿着鞋,另一只却是光脚,散漫混沌的目光扫过余悦和荆白,突然指着两人放声大笑。
“都得死,哈哈哈哈哈哈……都得死!你们这些倒霉蛋,都会死在这儿的!”
“从第一层进塔的废物,根本没人能活着出去!”
等他走近了,荆白才注意到,这个人不仅打扮奇怪,面相瞧着也怪异。
他长了一张很普通的脸,五官并不特别,但是脸色却发青。他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眼袋却看着比眼睛还大,死气沉沉地挂在眼睑下。眼白中的血丝密集得像蛛网,加上直愣愣的、不转弯的目光,看得人心里直发毛。
其他人似乎也很忌惮他,这中年男人一走过来,围观的几个人就如临大敌,退开好几步远,好像他身上有瘟疫一般。
荆白没什么反应,直觉告诉他这个男人并不危险,余悦却被这个中年男人直勾勾的目光看得害怕起来,不由自主往荆白身躲。
“哈哈哈哈哈哈!胆小的要死,胆大的也要死!”中年男人的目光围绕着两人逡巡了一圈,又突然狂笑起来,摇摇晃晃地往大厅深处走去。
路过的人似乎都对他的癫狂十分畏惧,他走过的地方,人群像见了鬼似的纷纷散开。这男人看也不看,在众人的目光中,他越走越远,渐渐只能听到癫狂的笑声。
直到他的身影完全消失不见,才有人开口:“又一个污染值要爆了的。”
“下次不知道谁和他分到一个副本里。”有个女人叹息了一声:“他肯定会爆在里面的,和他一起进也太倒霉了!”
在场有个脸上长雀斑的年轻男孩,看上去和众人畏惧的表情不同,神色复杂,显出一种兔死狐悲的伤感。
他看着男人远去的背影,低声道:“我认识他……我们从一个试炼副本进来的。他是一个餐馆老板,店铺消防不过关起火,他是被关在里面烧死的,很痛苦。所以他一进来污染值就挺高的,现在这样也不奇怪。”
旁边一个高个的男人面露不屑,哼笑道:“和你一起进来的,也就过了一个副本吧?一个副本他的污染值就爆了,这能怪谁?”
余悦弱弱地问:“请问……污染值是什么意思?”
中年男人走开后,原本站在这里的几个人已经失去了寒暄的兴致。为首的男人上下打量了余悦几眼,直接道:“你既然过了试炼副本,应该知道你自己怎么死的了吧?”
荆白虽然就站在余悦旁边,但这几个人似乎并没有和他说话的意思。他原本就懒得理人,此时正合他意,便只管不动声色地听着这些人说话,捕捉他们言语间带出的信息。
余悦被他一问,表情有些黯然,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把左手放在右手‘塔’的烙印上,你想知道的,‘塔’都会告诉你。”
余悦看了看自己的手背,又看荆白,荆白却一动不动,显然没有照办的意思。
“嘁,不信就算了。”为首的男子并不在意荆白的反应,反而转向余悦。和气地说道:“学生仔,看你还穿着校服,我劝你一句,别跟着他。这小伙子一看就污染值高,搞不好下个副本出来就跟刚才那个一样了。”
他朝方才那个中年男子消失的方向抬抬下巴,未尽之意已表达得明明白白。
余悦半个身子还藏在荆白身后,他有些不知所措,但比起一群立场不明的陌生人,他更相信救过他小命的荆白,因此只是结结巴巴地道:“谢、谢谢大哥。”
男子见状,摇了摇头,无可奈何地带着这几个人离开了。
余悦见他们都走了,才小声对荆白道:“大佬,我来试试他们说的这个方法?”
荆白从那个男人路过开始就陷入了思考,闻言点了点头,余悦便把左手按上右手背上那个塔的烙印,闭上了眼睛。
只过了片刻,他就睁开了眼睛,神情惊骇,但等他的目光看到荆白时,那骇然的表情逐渐变成了迷惑不解。
荆白:“?”
余悦道:“大佬,我真不知道你为什么和我一样分到了第一层……你要不然自己看看?”
荆白瞥了他一眼。
其实从那个漆黑的通道走出来以后,他在洋娃娃舞会上那种没来由的焦躁厌烦情绪几乎已经消失了,只是他懒得和这些人说话,才一直沉默不语。余悦的表情倒是让他升起了一丝好奇,于是也照办了。
左手抚上烙印,闭上眼睛的那一刻,荆白听到脑海里响起了一个声音。
“你好,这里是‘塔’。”
这个男声的声音平和温润,听起来非常舒服,他就用这样平淡的语气陈述了“塔”这个匪夷所思的地方。
在他的描述中,荆白得知,他已经死了。
只有已经确认死亡,又执念深重,不肯就死的死人才会进入塔的筛选范畴。
进入筛选范畴的人首先会直接进入“塔”的试炼场,对荆白来说,就是最开始通过的洋娃娃副本。
连试炼场都无法通过的人,会回到现实世界,直接死亡。
而通过试炼场的人,‘塔’会根据他在试炼中的表现和自身污染值的综合评估,将他分配到“塔”的1-3层。
而“塔”总共分为七层,通过第七层的人,就能逆转生死,重回人间。
至于污染值,则是“塔”的一个特殊概念。
从试炼场开始,“塔”会对人的污染值不断进行实时评估,污染值越低的人,心态越平和,污染值越高,则会越接近疯狂。
试炼结束后,入塔的人会有三天的休息时间,三天之后,就必须服从塔的分配进入相应的副本。
如果入塔的人能活着从副本中出来,就会根据“塔”对他们那次整体表现的评估,在手背的烙印上看到相应的变化。等当前所在层的颜色完全变成白色,就能进入塔的下一层。
塔只能向上,不能向下,因此,所有离开第一层的人,都不会再回来了。
过完试炼副本,卓柳至今没有出现,应该是被分到了第二层或者第三层。至于荆白自己为什么会在第一层……
那应该就是因为污染值了。
荆白想起之前在洋娃娃的舞会上自己心中漫溢的恶意,猜测自己的污染值也许相当可观。
如果不是胸前这块遍布裂痕的白玉一直在保护他的心智清明,荆白也不知道自己醒来时会是什么样子。
根据“塔”的解释,污染值由塔对人的精神状态进行综合判定。看那几个人的反应,死前的经历和被鬼怪的惊吓程度都会影响到污染值。
但这两个理由对荆白都不成立,别说害怕鬼怪了,他能把鬼怪气得七窍生烟;至于死状,那就更不合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