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之塔(无限)by镜飞
镜飞  发于:2024年09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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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中,柏易陷入了近乎迷茫的状态。难道在这房间里,他不仅失去了视觉,还失去了听觉吗?
柏易将手凑近耳边,拇指中指并拢,轻轻打了个响指。
“啪”的一声,很清楚,在这安静的环境中显得尤为响亮。可见并不是他聋了,而是这圆木确实有古怪。
柏易停了片刻,屏息凝神,将耳朵凑到那圆木上,另一只手握成拳,在圆木上重重一锤!
圆木十分坚硬,震得他的手发痛,但即便如此,他耳边还是无比寂静。
圆木没有发出一丝声音,好像他那一拳打在了空气上。
柏易越发不解,但这时,门外红巾人徘徊的脚步声忽然加快了!
柏易在房间里,只听见他叽里咕噜说了一串话,听语气好像在咒骂什么,可惜一个字也听不懂。
柏易更紧张了,这圆木到底哪里牵制住了红巾人他还没闹明白,难道这是红巾人要冲进屋来的预兆么?
但随后,他的想法被推翻了。红巾人没有进来,室外却忽然狂风大作,带来一股柏易之前在竹林里闻到的腥臭味。
柏易在屋里,也能听见门外呼呼的风声。这风起得极不寻常,像是平地刮起来的,还带着那股奇怪的味道。
柏易眉头皱了起来,难道是荆白醒了,给他制造的机会?可他怎么还没出去!
肆虐的狂风中,红巾人显然待不住了。他一边在口中喃喃念着什么,一边飞奔出去,柏易在凌厉的风声中,也能听见他离去的匆忙脚步。
比起追逐,更像是逃命。
这就是他唯一的机会了。柏易知道时间宝贵,在心中默默数了十个呼吸,不见红巾人回头,便没再犹豫,像离弦的箭一般,飞速从房间出口跑了出去!
黑暗的环境出来,就算外面天色已不明亮,他也感觉双眼一阵刺痛。
这平地起的狂风丝毫没有减弱的趋势,让柏易的逃跑变得尤为艰难。这风似乎是从木牌林的方向来的,柏易想往外跑,就是逆着风势,就像被人一路往反方向推着走,跑了一阵,也不知自己跑出了多远。
视力虽然恢复了,也没派上多大用场。天原本就快黑了,昏暗的光线中,柏易只能看到竹子被狂风吹得左摇右摆,相互碰撞着哗啦啦响个不停。竹叶更是被吹得漫天都是,劈头盖脸地扑向柏易,让原本就模糊的视野变得更加糟糕。
柏易脸上露出一个苦笑。
他原本还担心和红巾人撞上,现在也不用发愁了。现在这个情况,三尺之外人畜不分,只要他没倒霉到撞到红巾人身上,就不用再担心会被发现。
这么大的阵仗,绝不是正常情况会出现的。再联系红巾人愤怒的反应,他几乎确信这是荆白制造出来,用来帮他解围的大乱子。
柏易也说不上来现在是什么心情。
荆白没有丢下他独自逃跑,还有余裕替他解围,他自然是高兴的。但终究,还是替荆白担心居多——
也不知道他付出了多大的代价,才搞出了这么大的动静。
柏易忧心忡忡地想着,顶着狂风,他从背包里把罗盘翻了出来,握在手里。
说实话,在这个副本里,他现在都没搞明白这罗盘指的方向到底是什么意思,只能不时拿出来看看,不断排除错误的可能性。
罗盘的指针这次没有乱动,柏易眼看着它在表盘中转了几圈,最后停在了柏易所在的位置。
柏易看了看自己身后——
它指的方向,难道是他刚才脱身的那所木质建筑?
无论如何,出去是指望不上它了,柏易只好将它收了回去,凭记忆选了个远离木牌林的方向跑。
他知道红巾人要解决这狂风,多半是朝着木牌林的方向去的,荆白肯定知道,也不会在那等。但两人没有事先约定地点碰头,难不成直接去出口等他?
正是心急如焚之际,混乱中,一股大力忽然牢牢握住了他的手臂!
柏易吓了一跳,他不好转头,只能下意识用手肘反击,却被来人轻易化解。
凛冽的风声中,他听见那人急促地道:“是我!快,跟我走!”

声音是荆白的,但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狂风吹得柏易睁不开眼睛,只能眯着眼睛上下打量着眼前人。
荆白脸色有些苍白,眼框处不知是不是被他用力擦过,还泛着些许薄红,给那白皙的脸上增添了几分少见的艳色。
荆白根本没注意到柏易在看他,反而警告地用力拉了他一把,示意他跟着自己走。
柏易原本就被风吹得重心不稳,被荆白猛地一拽,险些摔了一跤,只好身不由己地跟着他去了。
不知是荆白掌握了这风的风向,还是消失的红巾人在其中起了作用,过了一会儿,铺天盖地的狂风逐渐变小,连同卷来的那股腥臭味也渐渐消失了。
柏易咳嗽了几声,被风呛住的嗓子总算有了说话的余裕,他第一反应是反手握住荆白的手,发现是暖热的,心中安定几分。
荆白转过脸,瞥了他一眼,没有立即甩开,问:“确定了么?”
柏易假装没听清,大声道:“啊??你说什么——”
荆白无语地看着他,用力把手抽出来:“……行了,你没事吧?”
柏易摇了摇头:“没事,被他追了一程而已。”
他说得轻描淡写,荆白知道他一定省略了很多惊险的部分,认认真真把他从头到脚看了一遍,没见到什么明显的伤痕,脸色才放松了一些。
柏易关心地问:“你的眼睛没事吧?”
荆白知道他看见了自己眼睛流血,轻轻摸了一把眼角:“没事。”
牛头的低鸣引起的剧痛来得快去得也快,初时视线还有些模糊,现在已经没有大碍了。
柏易见他两眼清亮有神,也松了口气。风声逐渐平息,视野变好了一些,到了现在,他也辨认出荆白走的是从小路出去的方向,索性不再追问。
反倒是荆白见他沉默得反常,转过来看了他几次,纳闷地问:“你没什么想要问的?”
柏易看了看他微微泛红的眼睛,摇头道:“出去问也不迟。”
风虽然渐渐停了,它造成的破坏却不会消失。半空中,还有不少竹叶飘飘荡荡,地上更是满地枯枝败叶,让那诡异幽深的气氛都消失了不少。
柏易虽没问出口,心中却很是惊叹。他过的副本不少,但是像荆白这么能折腾的也是实属少见。
当然,主要是其他人作了,一般当场就死了。荆白平时看着稳重,一作就作个大的,还能反过来带着他跑路……
某种意义上来说,他是个天才。
天才转过头来,向他伸出一只白皙纤细的手:“……给我一张寻人启事。”
荆白甚至没有直视柏易……他从来没找人要过东西,乍一向人伸手,还有些不习惯。
柏易没想那么多,从裤兜里掏出一张寻人启事递到他手里,顺口问:“原先那张呢,丢了吗?”
荆白摇了摇头,道:“在木牌林里用掉了。”
他拿起寻人启事反复翻看,手里这张是小飞的,表情同捡到时一样,呆滞地看这镜头,实在看不出什么异常。
他想起昨晚在房间里说过的话,将寻人启事拿在手里晃了晃,低声道:“没想到,还真是活的……”
柏易将荆白的话上下一联系,已然猜到了个大概,没想到这寻人启事竟然还是把双刃剑。这时再看手中的寻人启事,他脸色就有些不好了。
荆白瞥了一眼,淡淡道:“收好,之后肯定还要进来,还用得上呢。”
柏易也知道,这里肯定是丰收祭最后举行的地方,也就是整个副本的关键点。他们这一次只是探路都闹得这样狼狈,可见丰收祭这个副本的凶险。
他看着荆白走在前面的背影,心中也升起了疑惑。
荆白从进了塔,统共也就过了两个副本,竟然两个本都和他分在一起……
这人是不是太倒霉了点。
荆白余光瞥到他落到后面,转头问:“怎么了?”
柏易见他脸上带着几分不解,连忙加快脚步跟上:“没什么。”
荆白只当他怕了,想了想,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背:“没关系,顶多也就再来一次,不死就能出去了。”
柏易无言地看着他那张冷漠沉稳的脸:“……”
如果没听错的话,荆白这是在安慰他吗?可这语言效果……真是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啊!
他们两人沿着来路向外走,柏易也发现了,越是接近出口的地方,竹林受到的波及就越小。
他从那座奇怪的房子里出来时,大概也是因为走到了最深处,只觉那风有铺天盖地之势,几乎迈不开腿,也不知道那红巾人是怎么顶住那么大的风出去的。
不过那红巾人身上的古怪也不止这一点半点,或许在这村子里,备受尊重的红巾,对他们来说就等于一种危险的讯号吧。
两人知道天要黑了,见风几乎停了,阻力变小,不用多说,默契地加快速度跑了起来。
他们已经明显地感觉到空气中的温度正在随着天色的灰暗逐渐下降,风是不吹了,背后却总是凉津津的,那竹叶偶尔摇曳的声音,就和人的脚步声一般。
再加上还有未知的红巾人随时可能追来,两人嘴上不说,心里也是悬着的。但也不知是不是荆白搞的动作起了奇效,那红巾人似乎在木牌林被缠住了,直到荆白二人带着寻人启事走到小路出口,也没见到他再追上来。
眼见着要出去了,两人都不禁松了口气,就在这时,他们突然听到了一声巨响!
“咚咚!”
仿佛一声炸雷在耳边劈响,柏易和荆白同时被震了一下。
那声音无比地明亮、清越,仿佛就在他们耳边响起。
两人惊异之下左右环顾,左右都是竹子和杂草,根本没有任何可以发出这声音的东西!
荆白看向柏易,从他眼中看到同自己一样的茫然之色。两人意识到这绝非什么好兆头,此时也来不及思考了,两人拿着寻人启事,毫不犹豫地向出口跑去!
出乎意料的是,没遇到任何阻碍,他们竟然就这样出来了。
两人面面相觑,脸上的表情更像是一片空白。
这种感觉很难形容,按理说他们逃出生天,该觉得很庆幸,但柏易心里却一点也松懈不下来,像沉沉坠了块石头。
这就像和人打牌,你觉得对面的牌马上就要出完了,提前放了手里的炸/弹,对面却说要不起,扣下牌不出,等着你继续出牌。
这时候,你不会觉得惊喜,心里只会更没底。因为你知道对面的大牌还捏在手里,你的底牌却已经出完了。
柏易看了看手中的寻人启事,好在这“门票”不是一次性的。那小路还在背后,幽幽的,再往里看却也看不见什么了。
荆白脸色也不好,但这时看见他沉静的神色,反而叫人心安一些。
这里离他们走回竹楼还有很长一段距离,荆白率先道:“走吧,回了竹楼再说。”
其实那响声对荆白的影响也不小,他虽没说出口,但心里怀疑这恐怕也是一个死亡条件。
只是两人各经历几次威胁生命的风险,好不容易才从小路逃出来,荆白就算没什么人际交往的观念,也觉得这时候说这个太丧气了。
两人心里都有事,也就不说话了,加快脚步往竹楼的方向走。哪怕知道身后什么都没有,也走得快飞起来似的。
他们在小路里耽搁了太久,走出来时,天就已经彻底黑了。
晚霞带来的星点余晖被燃烧殆尽,月亮却像还没睡醒,天空上飘着几朵阴云,将这本不明亮的光遮去大半,天色昏黑得不像话。
两人走在竹林这条路上,虽没人说话,却不知不觉再也没分前后,而是走成了并排。
荆白这时有些理解昨晚景灿非得贴着他走路了,心里没着没落的时候,有个人走在身边,情绪会放松许多。
周围说是宁静,更不如说是死寂。
这里没有蝉鸣,没有人声,更没有明月与清泉作伴。除了第一天晚上的篝火晚会,昌西村晚上向来是见不着人的。入了夜的竹林,只有幢幢的竹影,和未知的、黑暗的更深处。
自从听到了鼓声,荆白总觉得这片竹林怪怪的,虽然正常地在路上走着,却总像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他们似的。
被注视的感觉很明显,但是白天时竹林里的光线就很差,到了晚上就更不清晰。除了脚下的路,荆白能看见的,也就路边的那一排竹子……
再远,就是一片漆黑了。
什么也看不见反而让他心中稍微落下些许,因为绝大多数夜行动物的眼睛在夜晚都是会反光的,例如豺狼之类等动物,隔老远就能看到眼中荧荧的绿光。
一片漆黑,说明这里很干净。
想来也是,昌西村村外的防卫如此严密,大型野兽哪里进得来?
他收回视线,闷头走了一阵,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反而觉得那种被盯着的感觉越来越明显了。他不喜欢这种被注视的感觉,只觉浑身不舒服,心情也很糟糕,更打不起精神说话。
走在他旁边的柏易像是浑然未觉,过了一会儿,忽然开口道:“路玄,来聊聊天吗?”
他语气轻快,像是已经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情。
荆白知道柏易的脾气,他就像个小孩儿似的,很容易不开心,但坏情绪也不会在他身上停留太久——或许这就是他保持低污染值的秘诀?
既见他努力缓和气氛,荆白也不愿太扫他的兴,转过头看了他一眼:“聊什么?”
这一眼看得荆白心里猛地咯噔了一下。
不甚明亮的月光下,他发现柏易的脸上并没有笑容,两眼目光如炬,正紧张地看着荆白,显然,他的心情并不像语气一样轻松愉快。
“随便聊聊呗。”他保持着那个漫不经心的口吻,一只手却抓住了荆白的手。
他的手很温暖,比荆白的手热,也大一些,笃定地将荆白的手指包在掌中。
荆白诧异地看着他,柏易脸上风平浪静,指尖轻轻在荆白手心里划了划,又若无其事地转回头去,顾自走着自己的路。
荆白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定了定心神,他在柏易手心里写了个“目”,嘴上却平淡地道:“我可没你那么多话说。”
“我们都在一起这么久了,你对我还那么冷淡……”
柏易捏着哀怨的腔调,活像个受气的小媳妇。荆白听着他这话,总觉得哪儿不对劲,但是很快,他的注意力转移到了被柏易紧紧握着的那只手上。
柏易不经意似的侧了下脸,在他手上划了一撇一捺。
“人”?
周遭依旧黑漆漆的,不见一点亮光,荆白辨认出这个字时,只觉得背后一阵发冷。
他发现自己忽略了一件事——
并不是所有的动物夜晚眼睛都会发光的。
人的眼睛,也不会。

但是……什么人会站在这片伸手不见五指的竹林里?
荆白的心脏飞速跳动着,脸上却很平静。他装作看柏易的样子,迅速将左右扫视了一遍,视野中的大部分地方都一片漆黑,能看见的依然只有近前的两排竹子。
再远的,多一步也看不见了。
荆白忽然想起了一件事,他握了一下柏易的手,在他手中一笔一划地写下两个字:
手——电——
他们的背包里有手电筒!
这也是他们带进昌西村的装备之一,荆白在进村前还试用过,能够正常发光。这几天他们晚上出去时从来没用上过,要不是现在视野太差,他几乎都要忘记这东西了。
看柏易这样子,他显然也忘了。荆白刚写完,他就用力回握了一下荆白的手,显是十分激动。
荆白唇角微微勾了起来,他看着前方,语气平淡地道:“我饿了,你有吃的吗?”
柏易自然地接道:“有啊,等我给你找找。”
他说着,将背在身后的登山包松掉半边,放到身前翻找,没过一会儿,荆白见他手一顿,应该是翻到了。
他却没急着把手电拿出来,看了荆白一眼,又撇过头去,哼了一声:“你都不知道关心我的!亏我给你翻了半天吃的,你连口水都不舍得给我喝!”
这傲娇委屈的腔调活灵活现,荆白虽然知道他的意思,也不禁沉默了片刻:“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他也伸手去摸背包,手电筒的形状在背包里还是很明显的,他很快将手电握在手中,冲着柏易偏了偏头,示意自己已经准备好了:“喏,你要的水。”
两人飞快对了下眼神,同时将手电按亮,照着自己那一侧竹林黑暗的深处!
手电的光芒不算很明亮,在黑暗中却显得如此耀眼,像一把白色的利刃般破开竹林深处的秘密。
但竹林毕竟太大了,手电的光芒虽显眼,却照不了太远。灯光的边缘,只能照到地面的位置,但这已经够了——荆白看见近前那排竹子的间隙之间,竟然都是人的脚!
而他们的脚,都只有脚尖着地,是踮起来的!
在空隙间,踮着的脚,穿着形色各异的鞋,挤挤挨挨地站在一起……这也太多了,怎么会这么多!
被手电筒照亮的一瞬间,这些数不清的脚大多一只脚在前,一只脚在后,是正在行走的姿势。
难怪都走得这么近了,却连一丁点脚步声都没有。这些东西,恐怕只有外形是人。
被光照到的那一瞬间,那些脚像受到了刺激似的,潮水一般迅速往后退去。若不是荆白拿手电照着,除非这些人走到面前,否则他根本不会察觉。
他的另一只手还握在柏易手中,手中的温度让他很快回过神来,柏易那边恐怕也是一样的情况……
手电筒的光似乎能阻止这些人走过来,但是算上柏易,他们只有两只手电,只能照着左右两个方向。
还好,前面眼睛能看见的地方没有。但是……背后呢?
荆白手心缓慢地渗出汗水,他突然想起一件事——他已经很久没有回头看过了。
那踮着脚的人,是不是已经走到了他身后?
这个念头让荆白遍体生寒。他稳住心神,用力握了一下柏易的手作为提醒,手指在他手心迅速滑动,写了个“后”字。
他心中有种奇异的笃定,柏易一定能明白他的意思。
事实上,荆白觉得自己的大脑从来没有转得这么快过,在写这个字的同时,他已经想到了破解现在局面的办法。
如果他想的是对的,这个办法就能让他们一起出去。
荆白深深吸了口气,等着柏易的反应。柏易顿了顿,在他掌心轻轻一捏,也写起字来。
撇,横,竖钩,提,斜勾……
是个“我”字!
荆白呼吸一滞,他握着柏易的手不自觉一紧,这时想要抢先转身,就已经来不及了。
柏易反应极快,见荆白明白了他的意思,没有丝毫犹豫,脚尖一转,自己已经正面向后!
他面朝的方向变了,右手中手电的光却很稳,没有跟着转向另一边。左手牢牢抓着荆白的右手,并未随着转身的动作放开。
至此,两人变成了背对背走路。
柏易面对着荆白的背后,荆白面朝前方,两人双手紧握着,柏易抓得尤其用力,那力道握得荆白手掌发痛,他却一声也没吭。
两人的背紧贴着,几乎是柏易刚转过身去,荆白就感觉到他身体一震。
这个姿势对他来说显然有些艰难,但是荆白依然感觉到,很慢很慢地,柏易在自己手上写了个“有”。
然后画了个对勾。
荆白松了口气——有就对了!一念之间,关系的是两个人的生死,好在这次破局的方式,再次被他们押中了。
照到道路的左右两边都有人影,且会被手电筒的光逼退时,荆白唯一能看得清楚的,是他们一直面向的前方。至少在他的可视范围内,前面都是干干净净的。
如果道路两边都有无声的、逐渐靠近他们的人影,背后会有,当然也不奇怪。那么值得思考的,反而是另一件事——为什么正前方没有?
正常情况下,这些人影应该从四个方向包围他们,让他们没有丝毫逃跑的可能性。但正前方什么都没有,让荆白想到一种可能性。
这些人影是不能被直视的。
直视,会让他们无法接近,而他们手中,手电筒发出的光也能阻止他们靠近。
想到这一步,破局的方法就很简单了。
荆白和柏易两个人本来是并排走着,分别用手电照着道路的一边;但这样的话,他们身后就是一个漏洞,如果背后有人接近,他们无法阻止。
解决的办法也很简单,并排走着的两个人,拿一个人转过去面对着背后的方向,背靠背地走路就行了。
这样,前、后、左、右四个方向都能让这群沉默的人影无法靠近。
荆白提醒柏易“后”的时候就立刻想到了这一点,但他本来只是想告知柏易这个解法,然后自己转过去面对背后可能出现的人影的。
因为两人走到并排之后,无论是他和柏易都在闷头赶路,没有再回头过。背后如果有“人”……一定已经走得非常近了。
转过去的人看到的场景,恐怕会非常考验人的承受能力和心理素质。
在荆白眼里,柏易虽然相对其他人胆大,比他还是不如的——毕竟是个能被丢到眼前的鸡头吓得身体一颤的“女孩”,荆白根本没打算让他和背后的“人”亲密接触。
转到背后的人还需要配合正面的人的脚步倒退着走路,综合来说,面朝背后的遭遇的是身体和心理的双重考验。
荆白本来打算自己来,谁料柏易反应出奇地快,不仅明白了他的意思,还抢在他前面转了过去。
木已成舟,荆白也没办法了,好在转身后的柏易写了“有”字,又画了个对勾,证明身后确实有“人”,他们的处理方式是对的。
只要方法没错,出去竹林就只是时间问题了。
他们现在的姿势肯定跑不起来,但只要保持现在的速度匀速行进,十几分钟内也能出去。
柏易只能倒退,荆白作为把控方向的人,很快调整好了呼吸的节奏。他没有说话,依然采用之前的方法,用交握的手和柏易沟通。
他的手指在柏易手心不断轻点着,告诉他前进的脚步节奏。
作为把控方向的人,荆白目视前方,左手牢牢握着手电,有技巧地左右晃动着,手电的光牢牢护佑着他身侧的这块地方,让那群“人影”无法靠近。
前进的速度控制得很好,但是手电越来越烫了。
这让荆白意识到它的使用寿命正在急速消耗,好在光芒还没有减弱,应该能够坚持到他们出去……
荆白一心几用,精神高度集中,完全没有分神的余地。这时,紧贴着的背后,柏易好像说了什么。
声音不小,应该是很清晰、很果断的两个字,但荆白因为太专注没听清。
他说什么了?
荆白不明所以,下意识问:“你说什么?”
柏易没有立即回答,荆白听得出来,他的语气有一丝迟疑,不像刚才那么果断了。
他说:“不养。”
这是什么牛头不对马嘴的答案……还是说,是柏易又在暗示什么?
荆白感到被柏易握着的那只右手越来越疼了。不明就里的情况下,荆白不敢随便同他说话,只好试着反握回去提醒他,柏易却没给出丝毫回应,只是越握越紧,像溺水的人牢牢抓着最后一块浮木。
荆白疼得额角都渗出汗来,他发现柏易的力气比他以为的大多了!
这恰恰说明柏易现在的情况不正常,不知道是不是和对方在背后看到的东西有关。
他到底看到了什么?
荆白用力咬了下唇,压住波涛起伏的心绪,最后尝试了一次:“柏易?”
柏易没有回答他,荆白靠着他的背,发现他整个身体都绷得极紧,像一张拉满了的弓弦。
他好像是凭着本能在保持自己的动作不变,无论是倒退的步伐、电筒的光、还是握着荆白的那只手……
越是用力,荆白越是能感觉到,比起警戒,柏易更像是在对抗着什么。
这让荆白难得地升起了几分无措的情绪,在这片竹林里,他的手、脚、甚至眼睛都被占住了。虽然还能出声,柏易却听不见他的呼唤——
他飞速地在心中估算着,至少还有五分钟,他们才能走出这片竹林。
柏易能坚持到那个时候吗?
周遭是如此安静,这让柏易说话的声音变得更清晰,这一次,他更犹豫了,荆白感觉到握着的那只手在微微颤抖,但最后,他依然说:“不——不养。”
荆白终于反应过来,柏易是在回答!一开始就是!
他根本没听见荆白问话,而是一直在回答别人的问题。
这个问题的答案是否定的。
提问的人显然还不甘心,它在反复提问,不断动摇他的心智,柏易一直在竭力对抗,不断否定着对方。
在这个过程中,柏易不可避免地受到了影响,因此回答得越来越迟疑。
两人背贴背地靠在一起,荆白什么也没听见,那提问的东西显然是冲着柏易来的。
荆白缓慢地做了个深呼吸,他知道自己必须冷静下来。柏易需要他的帮助,荆白手中的信息量却很少,只能通过柏易的回答来反推。
他说的到底是不养?不痒?还是不仰?

第82章 丰收祭
月亮似乎睡醒了,她面前的那几层薄云不知何时已经悄然散去,让她洒下满地清浅的微光。
荆白飞快地看了一眼头顶的月亮。
他敏感地发现,越往外走,环境似乎越是正常。月亮出来之后,荆白的视野清楚了不少,逐渐能看到地上如画的竹影,耳边也渐渐有了细细的风声。
好像他们终于从某个静止的时间走了出来,回到了现实的环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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