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白拿着罗盘看了许久,发现这罗盘有些奇异——它表盘上有东南西北四个方向,而现在指着的,则是西南方向的某个位置。
放眼看去,一个副本里的人都没有。荆白按下心中的疑虑,收好行装,沿着罗盘指向的方位往外走。
在罗盘的指引下,他独自走了好一阵,才走出了这个山林。高大得足以遮住视野的树木渐渐稀疏,荆白终于看到了不远处的村落。
荆白现在所在的位置地势稍高,看得十分清楚。这是一个依山而建的村落,规模也不大,坐落在小山顶上。村口还站着一群人,打扮和他差不多,应该就是这次一起进副本的同伴。
荆白饶有兴趣地看着那个村落。村落的建筑非常特别。通常在村子里,房屋都会有一个固定的朝向,或是坐北朝南,或是坐东朝西;这个村子的朝向却很随意,甚至房屋的分布也很零散。
毫无疑问,荆白这次又是最后一个到村口的。
已经到了第二层,大家自然都知道最后来的人污染值最高,因此在荆白出现时,脸色都不算好看。荆白甫一出现,就注意到好几个人在盯着他。
荆白不动声色,一一扫视回去。其他人被他看着,多少都有些不自然,唯有一个英俊的青年不闪不避,迎着荆白的目光,大大方方地露出灿烂的微笑。
荆白脚步一顿,停下来打量他。
这青年长相五官端正俊秀,即便所有人都穿着登山服,也显得他宽肩窄腰,个高腿长。在荆白到来之前,似乎众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他身上。他对荆白一笑,略显紧张的气氛都变得缓和了一些。
算上荆白,这次副本里总共12人,7男5女。见人到齐了,便有人提议:“十几个人,挨个定顺序太麻烦了,我们就按进入副本的顺序来进行自我介绍吧。”
没有人说话,那就是没有反对意见,便按照那人说的来了。荆白自然也不会反对,排在最末,更有时间观察众人。
进入副本的顺序就是污染值,这个数值不能代表一切,荆白很确定这一点,是因为他自己就是污染值评估系统的例外。
但是污染值也并不是没有参考价值,因为秀凤副本里,污染值最低的人是小恒。
小恒虽然是个小孩,但在副本中的表现早就让荆白刮目相看。他甚至扭转了一度对污染值嗤之以鼻的荆白的观念——或许它确实能证明一些东西。
顺着众人的目光,他向第一个发言的人看去。
不知是不是巧合,那个人正是荆白进场时对他微笑的青年。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他处之泰然,笑容满面地道:“大家好,我叫柏易,柏树的柏,容易的易。”
他的介绍太简短,很快就轮到了下一个人,但许多人的目光都没能从他身上移开。
无他,这人长得实在英俊,在人多的地方,这份俊秀更是朗如日月。即使所有人都穿着一样的登山服,在他身上也显得格外出挑。
柏易对这份瞩目毫不在意,第一个报上自己的名字之后,便两手插在裤袋里,专心致志地看着地上,好像能看出花儿来。
当他低下头时,脸上亲和的微笑便消失了,荆白从那利落的下颌线和挺拔的鼻梁阴影上看出几分冷漠,心中忽然对这人升起几分兴趣。
顺着柏易的视线看过去,地上不过零星长着几株杂草,也不知他到底在看些什么。正要付之一哂,青年突然抬起头,冲荆白一笑:“好看吗?”
荆白被他问住了,莫名其妙地道:“好看什么?”
青年抬了抬下巴,荆白沿着他指的方向细看,才瞧见地上杂草的草叶上,有颗凝结的水珠。水珠中,正挣扎着一只指甲盖大小的蜻蜓,翅膀上沾满了水汽,似乎被困住了。
青年出神地望着那只蜻蜓,看着它在水珠中拼命挣扎,不断拍打着沉重的双翅,竭尽全力地试图摆脱困境。
它的气力逐渐用尽,水珠却依然稳固地站在草叶顶端。它的一切努力,只让这水珠轻微地颤动了几下。
荆白饶有兴趣地看着它,一旁的青年突然问道:“好笑吗?”
荆白没有回答,青年自顾自地道:“这种渺小的生物,短暂的一生都在挣扎,却不知道它的一切努力都是徒劳无功。不可笑吗?”
荆白眉毛一扬,直视他的眼睛。
青年俊秀的脸上不再带着亲和的笑意,他的眼神很冷漠,乍看像一片寸草不生的荒原,但仔细看去,又似乎燃烧着暗暗的,不肯熄灭的火光。
荆白勾起唇角:“它如果不挣扎,你怎么会看到它?”
话语间,浸在水珠中的蜻蜓已经不动了。青年嘲讽地笑了起来:“我看到它有什么用?”
荆白足尖轻轻一碰,那点水珠连同蜻蜓腾空跃起,一同溅落在空中,渺小的飞虫翅膀一振,竟然又重新飞了起来!
阳光照在它纤薄的翅膀上,折射出彩虹般灿烂的颜色。它轻快地抖了抖周身的水汽,朝着太阳的方向飞去。
荆白目送那蜻蜓飞远,转回头来,冲柏易扬眉一笑:“你让我看到了它,所以它活下来了。”
话音刚落,介绍的顺序正好轮到了他。荆白没再关心柏易的反应,迎着各色意味不明的注视,从容地道:“路玄。道路的路,玄妙的玄。”
自我介绍完毕,眼看天色还早,大家就没急着进村,而是开启了简单的交谈。
这似乎是默认的组队时间,荆白眼看着三三两两的人凑到一起,好几个人都向柏易走了过去,荆白这里却无人问津,只有一两个女孩面带同情地看着他,却也没来和他组队。
柏易冷眼看着这一切,一个年轻女孩凑到他身边,顺着他的目光,好奇地问:“帅哥,你和最后一位进来的帅哥刚刚在聊什么?你们认识吗?”
柏易深深看了荆白一眼,微笑道:“认识啊,怎么不认识?刚刚他不是说了名字吗?”
见他没有透露的意思,女孩耸了耸肩,遗憾地退到一边。她对荆白这种污染值高的高危人士不感兴趣,只是借他和柏易搭话,既然柏易没有兴趣,她也不会上前触霉头。
像她一样想找柏易的人不少,毕竟才进副本,大家都倾向和安全性最高的人结伴。
荆白眼看着柏易被人包围,自己却很享受此刻的安静,抱着双臂,兴致勃勃地观察着村口长得茂盛的荆棘。
柏易瞅了个空档,走到荆白面前,问:“结伴吗?”
荆白莫名其妙道:“为什么?”
柏易摊手:“你落单了,我也落单了,凑个同伴更安全。”
荆白有些无语,他当然知道自己落单了,但这正合他的心意。副本都没进,这群同伴是什么样也不知道,他根本没打算现在和人结伴。柏易又不缺人合作,为什么突然盯上了他?
上个副本里,能遇到小恒这样的合作伙伴算是幸运。出于这点,他原本对污染值低的柏易有些兴趣,但是经过了蜻蜓事件,他直觉此人并非表现出来的那么稳定,反而打消了合作的念头,谁料他又主动找上门来。
柏易笑嘻嘻地伸出手:“试试嘛,我们一个污染值高,一个污染值低,你不觉得很般配吗?”
荆白斜了他一眼,敷衍地伸手同他一握,又火速收了回来。
柏易丝毫不在意他的嫌弃,还好奇地问:“你看什么呢?”
荆白道:“随便看看。”别的不说,这昌西村的建筑的确非常有特色。虽然只是大山中的一个小村落,建筑风格却透出浓郁的异域风情。
最引人注目的,就是村口的大门和栅栏。昌西村规模不大,大门却十分气派,厚实的木板门上,还能看出斧头劈砍的痕迹。门头上一左一右高高悬挂着两个牛头,配上劈砍的刀痕,有种粗犷的原始美感。
沿着这座大门,外围还围了好几层栅栏,远看不起眼,近看却发现是人工与自然结合的产物,设计堪称精妙。
栅栏最里面是坚固的竹篱笆,再在外面插上数层锋利的竹签,层次错落,其间种上扎手的钩藤,相互盘绕,形成严密的藤条网。这层网络的最外层还密密地种了一圈荆棘,颇有种铜墙铁壁的感觉,即便是大型野兽来了,一时也难下口。
柏易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防得可真够严实的。”
他随手从地上捡了个石块往藤条网上扔,又毫不意外地看见它被藤网弹了回来:“我猜这个村子武德充沛,情况不妙。”
荆白其实也这么觉得,从严密的外部防御来看,昌西村要么民风剽悍,要么生存环境恶劣,又或许兼而有之。但无论什么情况,对他们都有害无益。
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忽然间,众人神情都是一震。荆白捂住自己右手发烫的塔形标记,知道这是“塔”在催促他们正式开启副本。
有人提议道:“是时候进去了吧?”
众人自然应下,荆白和柏易缀在队伍最后,荆白看着前面的背影,若有所思地问:“不肯进副本的人会怎么样?”
柏易转头冲荆白笑了笑:“谁知道呢?”
话虽如此,他的笑容却充满深意,显然不是真的一无所知。
荆白见他不肯说,也懒得追问追问,只是加快脚步走到了前面。
等他们走进村里,最先进村的人已经和一个站在村口的老人交谈起来。
“你们终于来了。我还以为要过两天才能到呢。”
“丰收祭七天之后开始,你们提前到了也好,正好体验一下我们昌西村的风土人情。”
说话的是个老人,皮肤黧黑,满脸都是风霜之色,头发和胡子都已花白。两眼狭长,配上松弛的眼皮,像是刀砍出来的两条缝,唯有眼中不时闪过的精光和洪亮的嗓门让他显得不那么衰老。
他穿着一身黑色布衣,下半身是条宽脚裤,头上缠着包头。荆白注意到他身上衣服的刺绣十分精致,在村里的地位应该不低。
老人烁烁的目光从众人身上挨个打量过去,捋着胡子呵呵笑道:“各位贵客好啊!我是昌西村的村长,你们叫我阿查就行。我代表整个昌西村,欢迎你们来参加我们的丰收祭!”
丰收祭?
这是老人第二次提到这个节日了,荆白默默记下这个信息。
阿查从头到尾都表现得非常热情,见众人站在原地,搓着手道道:“哎呀,我年纪大了,看见你们年轻人来,光记得高兴,差点忘了招待你们!”
他扬声叫道:“艾那,快带客人们去竹楼!他们还没安顿下来呢!”
不远处的竹楼里钻出来一个身形高大的汉子,手中拿着一把镰刀,大声应道:“知道了,阿爸!”
他皮肤极黑,牙却很白,对众人咧嘴一笑,看起来十分憨直:“请吧,各位贵客,我们早就收拾好啦!”
他手里的镰刀很锋利,阳光下还闪着雪亮的白光。
站在最前面的人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艾那见状,随手把镰刀往旁边一掷,爽朗笑道:“嗨呀,这就是一把割草的镰刀,你们城里来的人胆子真小!”
阿查在一旁斥道:“艾那,不许胡说。”
不管这对父子如何作态,直到艾那把镰刀扔了,众人才心里一松,跟着他往村落深处走去。
直到这时,荆白才意识到昌西村比他想象中更大。
触目所及的所有房屋都是木制结构,他们似乎不分朝向,面向哪个方位的都有,间距疏密有致,其中绝大部分又都是竹楼,一派朴实自然的乡村风情。
艾那边走边和他们解说,他们昌西村地处西南,气候潮湿多虫豸,因此建筑几乎都是两层的,能够隔绝不少毒虫。
村里不少地方还长着竹子,砍都砍不完,眼前能看到的竹楼都是就地取材。
走到几座紧挨着的竹楼旁,艾那停了下来,笑道:“贵客们,这就是给你们准备的竹楼,你们可以进去休息。楼上是住人的地方,每个竹楼两间房,每间房可以住两个人。”
有三个人站在一起的,就问:“我们能一起住吗?”
艾那憨厚地一笑:“最好不要,我们这湿气重,不好打地铺。”
这边的竹楼建筑都很有特色,虽然只有第二层住人,底层的空间也没有浪费。第一层留出来的空间除了生活所用,还能用来养殖牲畜。
荆白默默观察着分给他们的三间竹楼,三座楼的构造、朝向几乎一模一样,只有圈养的家畜不同。最左边的楼下是两头牛,中间的是三只羊,最右边那座是几只鸡。
众人还在商量,荆白已经背着包走向最左边的竹楼。柏易几步追了上来,嗔怪地道:“好歹是搭档,你选房间怎么不和我商量?”
荆白正在上竹子做的楼梯,脚下踩得咯吱咯吱直响,闻言头也不回地道:“你可以再找别人搭档,我没意见。”
柏易跟在他身后,他似乎根本不在意荆白冷淡的态度,笑嘻嘻地说:“为什么要找别人?我跟着你就行了,你选的肯定是对的。”
荆白已经走到了楼梯顶端,他停下了脚步,居高临下地看着柏易:“如果真这么想,就把你的嘴闭上。”
柏易眨了眨眼睛,做了个给嘴上拉拉链的动作,跟着荆白进了上了竹楼。
这是个标准的双床房,荆白先进屋,选了靠外那张床,把背包往上一扔。柏易走到房内,眼睛亮闪闪地看着荆白。
荆白被他看得心烦,道:“又怎么了?”
柏易两眼闪闪发亮地看着他,好似十分感动:“你人真好,把里面的床留给我睡!”
荆白:“……”现在解释自己只是为了方便进出是不是晚了。
他吸了口气,转头正视柏易那张英俊的脸:“你能正常点吗?”
柏易脸一抹,西子捧心似的捂住胸口,受伤地道:“好过分,什么叫正常?我现在说话的样子不正常吗?根据我的亲身体验,话多的人比话少的人更讨喜,所以我觉得我现在的表现堪称温柔亲和,平易近人,不应该被定义为不正常……”
荆白默默摸了一下藏在衣襟里的白玉,它正散发出阵阵清凉的能量 ,抚平荆白烦躁的情绪。他转念一想,自己的污染值已经99了,他最好尽量减小平时的情绪波动,柏易这种奇怪的人或许很适合用来锻炼心性。
想通了这点,他把最后那点烦躁也丢开了,心绪也平静下来,地和地道:“无所谓,你随意。”
他不再理会柏易,转头收拾床铺。柏易在他背后怏怏地往床上一躺,哼哼唧唧地抱怨:“真没意思。”
荆白充耳不闻,趁天还没黑,他把背包里的东西拿出来重新检查。他打开铜制的罗盘,发现在山上还好好的罗盘,来到昌西村之后竟然坏了。
表盘里的指针像无头苍蝇一般疯狂乱转,显然已经失去了正常运作能力。荆白合上盖子,随手将它丢到一边,开始测试手电。
手电是电池的,荆白开关了几次,功能正常。背包里除了密封的压缩食水和寻人启事,就只剩下了那个香囊。
香囊看不出什么特别,使用的布料普通,外形也很简陋。荆白拿起来闻了闻,只有一股清淡的药草味,不熏人,也说不上提神醒脑。
柏易双手交叉枕在脑后,懒洋洋地道:“香囊我早拆过了,几味驱虫的香料而已。”
荆白没有理会,将香囊解开看了看,里面果然如柏易所说,没有特别的东西。他重新系上香囊,柏易已经闭上眼睛,像是睡了过去。
荆白直接问:“那几张纸呢,你怎么看?”
柏易睁开眼睛,目光清明,没有丝毫睡意。他似笑非笑看向荆白:“套我话吗?那几张纸难道不是寻人启事?”
荆白没有否认,看似随意地道:“也未必,万一大家开局拿到的东西不一样呢?”
柏易这次真的笑了。他撑起身子打量荆白,揶揄地道:“没过过几个副本吧?友情科普,这种出场自带装备的副本,所有人拿到的东西都是一样的。难不成你以为这里的规矩是一人一块拼图,拼起来就能过?”
他目光变得悠远,唇边的笑容也变得讽刺:“哪有这种皆大欢喜的好事。”
荆白却没生气,微微侧头凝视他,慢慢地道:“比不得你身经百战,现在还在第二层,给我这个新人讲道理。”
柏易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面无表情地直视着荆白,那一瞬间,他的眼神变得非常冷酷,注视荆白的样子,像是某种大型动物在看着它的猎物。
荆白冷冷地回视回去,这时,连他胸前的白玉都散发着惊人的热度,贴在他心口处灼灼发烫,像是某种警告。
荆白突然意识到,这个人也许真的很危险。从另一种意义上来讲——他很强!
这一瞬间,他升起了对柏易的兴趣。在这方面他向来不吝于表达,于是真正微笑起来:“你现在可比刚才好玩多了。”
第54章 丰收祭
柏易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睛,他困惑地看着荆白,像是看见了某种无法理解的生物:“你刚还说我不正常?”
“正常不代表好玩,好玩也不代表不正常。”荆白说得理所当然:“你可以表演,我当然可以评价。”
柏易的表情流露出一丝不自然,但那破绽稍纵即逝,扬眉笑了笑,不再言语。荆白也没有戳穿他的意思,朝他晃了晃手中的寻人启事:“你怎么看待这东西?”
柏易从床上坐了起来,正色道:“背包里的信息太少了,还和村长说的信息矛盾。如果我们真的只是来参加丰收节的游客,那么背包里根本不需要装食物。这村子到处养着家畜,屋里还有粮食,根本不缺吃的。”
荆白皱眉道:“难道是这个副本里的东西不能吃?”
柏易转头,冲他笑了笑:“不能吃东西的副本,别说家畜了,你连一粒米都找不到。”
那这些食物是用来做什么的?荆白把包翻了一遍,实在得不出头绪。这时,楼下传来艾那的喊声。
带着口音的青年大声道:“各位贵客,我阿爸说大家千里迢迢来一趟不容易,给你们备下了接风宴,请你们去吃哩!”
柏易起身笑道:“瞧,说什么来什么。”
他们隔壁房间是两个女孩,两人手拉着手站在房门口,迟疑地问两人:“你们要去吗?”
荆白点了点头,柏易失笑:“你们真觉得能不去?”
两个女孩脸顿时白了,侧过身子让荆白两人走在她们前面,好像走在他们身后能安全些似的。
艾那已经站在了楼下,几人等了一阵,最右边的竹楼只下来了三个人,有个女孩儿没有下来,脸色苍白地站在楼上,远远地问:“抱歉,能不去吗?我胃不舒服,真的吃不了了。”
艾那笑容满面地道:“当然看你自己的意思。”
那女孩松了口气,道声不好意思,转身进了房间。
艾那一边带着众人往前走,一边喜气洋洋地道:“托你们的福,今天阿爸请了伊赛出马,特地宰了一只羊!他还说要亲自烤!除了丰收节,我们可是很少有这样的口福。”
队伍里有人上去和他搭话,艾那也一一回答。他看上去俨然就是个普通的憨直壮汉,让荆白心里都有些犯疑。这个副本从开始到现在都显得无比正常,让他觉得更加怪异。
天快黑了,村外的人都回来了,众人越往前走,看见的人越多,男女老少不一而足。每个人见到他们,脸上都是热情的笑容,有人会呼喝着歌唱,还有人会拿起手中的东西和他们致意。
在欢欣的氛围中,大家的心情都不自觉快乐起来。
这里的人实在太热情了,虽然都穿着粗布衣裳,可他们脸上发自内心的喜悦不能作假。欢腾的气氛不知不觉感染了队伍中的人,荆白眼见着走在他前后的人,脸上都不自觉地浮现出笑容。
穿着当地服饰的村民不断加入他们的队伍,一路载歌载舞,身边的人也越来越多。还有村民笑嘻嘻地来抓荆白的手,想拉他一起共舞。
荆白觉得不妙,回头寻找柏易,见他就在身后不远处,脸上还带着轻松愉悦的笑容,在人群丝毫不显得违和。
荆白顾不得别的,往后退了一步,用力伸手,一把将他拉到身边!
柏易歪着头看他,脸上还是笑嘻嘻的:“做什么?你突然这么主动,我会不好意思的。”
他果然还是清醒的。荆白松了口气,无视他说的话,皱着眉道:“别说废话了,你就没觉得不对?”
柏易笑得更开心了:“哪里不对?我看你就挺不对的,不知道有句话叫入乡随俗吗?”
他笑着同前面的人挥了挥手,不着痕迹地附到荆白耳边,轻声道:“轻松点。不要变成这里的异类。”
荆白骤然被他凑到脸侧,下意识地要闪避,却被柏易紧紧抓住,用眼神隐晦地示意了一个方向。荆白一惊,顺着柏易的目光,看见不远处竹楼的阴影里,竟然站着一个人!
那是一个鸡皮鹤发的老人,嘴角下撇,一脸凶相。那张满布沟壑的脸上不见一丝笑容,目光沉沉地看着荆白。
荆白顿时明白了柏易的意思,他立刻微笑起来,满面笑容地冲老人招了招手。
老人动作比他慢半拍,眼中露出几分恼怒,手却缓缓举起,冲他挥了挥。
柏易也笑眯眯地冲那个方向打招呼,一边还对荆白道:“跟你说了,入乡随俗很重要。”
荆白若有所思道:“多谢。”不用柏易多说,他已经迅速进入状态,乍看比最前方的艾那还要开心,堪称队伍中的营业之光。
荆白挂着假笑和人群互动,目光一一从身边簇拥的村民脸上扫过,越看得多,越是心惊。
虽然看上去都是手舞足蹈,载歌载舞,但这些村民,并不是每个人都真的在笑!
除了柏易,荆白身边还围着六七个村民,有两个人虽然同样睁着眼睛咧着嘴,脸上却没有丝毫笑意,看上去更像是凶戾的威吓表情。
只是周围欢笑的村民实在太多,他们又和其他人一样挥舞着手臂,一晃眼过去,看不出丝毫异样。
柏易还在为荆白的变脸速度惊讶,荆白已经又往他的位置退了一步,提醒道:“看表情,我们身边的人……变了。”
柏易心中一跳,保持着脸上的笑容往左右看去。不知什么时候,他身边出现的,竟然也大多变成了假笑的村民!
他抓住荆白的手紧了紧,小声道:“怎么回事?”
“不知道。”在不知真假的欢喜氛围中,荆白平静地道:“反正不是什么好事,小心为上。”
他说话时依然抓着柏易的手,说话间两人离得很近,呼吸交汇间,柏易不自然地动了动。荆白注意力已经放到了道路前方,不耐烦道:“别乱动!”
他看见前面那条路的左侧,有段路上洒了一层白色的东西。
柏易见他站着不动,便道:“右边——”
荆白依言看去,悚然一惊!柏易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挤到了他侧后方,而他右边站着的,正是刚才阴森森盯着他的老头。
老头见他看过来,嘴咧开来,露出口中白森森的牙齿。这显然不是一个笑容,老人舞动着双手,用力朝荆白挤了过来,一股巨力将他推向道路左侧!
荆白被他推得重心不稳,被迫松开柏易,身边几个假笑的村民趁机向他涌来,用身体不断推挤。荆白接连退了几步,几乎要踩上刚才看见的那层白色东西!
千钧一发之际,有人抓住他的手腕,一股大力将他往回扯去!荆白刚刚稳住重心,顾不上道谢,急促道:“别踩左边,地上洒的是米!”
说不上富裕的昌西村,每一粒稻米都何其珍贵,为什么要把大米洒在路边?
柏易点点头,低声道:“右边也不对,别去。”
他另一只手指向道路右侧,荆白定睛细看,灰褐色的路面上撒了一层深色的茶叶,颜色相近,极不明显,粗心的人搞不好真会踩上去。
昌西村虽然粮食,但在任何村落,茶叶和大米都是珍贵的东西,这种随便在地上洒一大片的行为简直是暴殄天物,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事出反常必有妖。
假笑的村民还在左推右搡地推挤他们,荆白注意到他们中有一部分人自己已经踩了上去,却并不在意,一心只想把荆白和柏易带过来。
荆白回头,快速对柏易道:“去拉一个真笑的村民,让他带着你走!”
他用力挣脱了柏易的手,借着人流波动,灵巧地从假笑的村民的包围中退出去,一把拽住一个真笑村民,热情地同他招呼起来。
柏易被他这套流畅的操作秀得目瞪口呆,直到这些人开始往右推他,才火速瞅了个空隙溜了出去。
这个真笑的村民脸上看不出任何异样,任由荆白抓着,满脸都是热情淳朴的笑容。自从他抓住了真笑的人,假笑人便不再接近他。
真笑的村民脚下像长了眼睛似的,总能踩上草地中干净的地方。荆白就这样跟在他身后,平安无事地走过了那段洒满了茶和米的道路。
欢欣雀跃的气氛满溢在队伍中,有走在前面的人笑着转头对同伴道:“不管是真是假,我活了这么多年,第一次这么受欢迎……”
他同伴眼尖,看见地上隐约可见一小片深色的东西,和路面的颜色不太一样,连忙提醒道:“小飞,你小心点,别踩着别人的东西!”
这人听见同伴的话,想要收住脚步,却已来不及了,脚下似乎踩着了什么硬的东西,发出碎裂的声响。同伴走过来一看,竟然是别家晒在外面的茶叶。
这家竹楼上有个少女,正探出身子收衣服,听见动静,从竹楼上探头看了一眼。小飞见状,仰起头连连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走路没注意,不是故意的!”
少女抿嘴一笑,摆手示意没事。
她皮肤微黑,眉目却甚是清秀,深色的皮肤为五官增添了一层异域风情,垂目一笑,神态十分动人。
小飞看得都呆了,直到耳边响起低沉的“咚咚”一声,才猛然惊醒过来,下意识道:“卧槽,什么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