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之塔(无限)by镜飞
镜飞  发于:2024年09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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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现在,红线媪已经跑了,连带着房子都被卢庆和江月明烧掉了。如果说他们和北边曾经存在着某种界限,此时也是没了。
纸人们的“喊山”,喊到哪里算结束?
从现在知道住所的人看来,他们七个人的住处不仅不挨着,相隔还都不算很近。但村子里的房子,一直都是很密集的。他们早上找人汇合的时候,前往清净台的时候,都一直穿梭在房子与房子的巷道之间。
偌大的村子里,现在只有四间房子还住着人,分散地坐落在数百间房子之间。
那么……这些房子里有没有纸人?
它们会被“喊”出来吗?

听上去着实不像个好消息,但是现在他们也顾不上了。
如果全村的房子里都有纸人,也能被“喊”醒,那也是没办法的事,但季彤的生死关乎神像的耳识。如果能把她救下来,明天的神像就会是个聋子。只要有希望搭救,他们就要试一试才行。
虽然目前看,北边那个方位也只是荆白的猜测,也总比完全碰运气来得好。
荆白看着白恒一:“不管怎么样,我们先往北走,先去看看他们是怎么个‘喊’法。”
他这次说话没再压低声音,罗意也听见了。气质温厚的青年惊喜地抬起头,两眼发亮底对两人道:“二位,你们找出救她的办法了吗?!”
白恒一摇头道:“谈不上,但荆白猜了个方位,可以先去看看。”
罗意脸上的失落之色一闪而过,复又打起精神,感激地说:“太感谢了,有方向也好!劳烦告诉我,我现在就去。大半夜的我还来叨扰二位,实在是不好意思。如果此去还能回来,我们一定……”
荆白诧异地看了白恒一一眼,没说话,但眼神里的意思很明白,“你没说清楚?”
白恒一的头往他那边偏了偏,唇角勾起一个淡笑,却没开口。
他可以负责荆白懒于应付的交际,可人情自然要留给荆白做,他拿来又用不上。
荆白见白恒一笑而不语,知道他心思多,也懒得问。见罗意还在说,索性打断他的未尽之言,直截了当地道:“我们和你一起去。”
罗意:“我会感念……啊???”
他今夜经历实在丰富,经历数次变故,大脑都能维持运转,此时乍闻荆白他们要一起去,反而一片空白。荆白却没等他的答复,一把拉住身边的白恒一,道:“走吧。”
白恒一的手到夜里就没什么温度,很凉,但就和其他的纸一样,握久了就会被体温暖热。白恒一猝不及防,被他拽得一偏,反而笑了起来:“和前两天瞎的时候一样,有点重温旧梦的感觉了。”
“你现在也才复明不到半天。”他自己现在不觉得“瞎”字刺耳了,荆白却听不惯。
他斜了白恒一一眼,把房门带上,对罗意道:“走吧。”
他也不管罗意,径直就往门外走。白恒一见罗意怔怔的,路过他时就顺手在他肩头拍了一下。
罗意猛地醒过神来,掉头跟上,语无伦次地说:“谢谢、太谢谢了!!我,我们——”
他之所以愣在当场,是因为他和季彤根本没指望过白恒一他们能亲自去!季彤虽然说让他去找两人求助,也只是希望他们帮忙破解线索。荆白将昨晚自己破解纸人上门的经历毫无保留地讲出来给他们作参考,做到这点已是仁至义尽。
他来上门求助,也是季彤赌在白恒一提出过“六识”的观点。何况当日就有清净殿的大神像证实,他们七个人每人身上都关联着一项神像的感官,也就是说,都是一条船上的人。
荆白和白恒一并没有承诺过什么,提出让罗意上门求助时,季彤还说过,她有把握他们会开门,但她真正的生死,恐怕还是只能托付在罗意身上。
“我还没脸大到让人家来救我……如果我真被带走,这木盒子就只能托付给你了,阿意。”她想了想,又说:“如果我真死了,你也别跟江月明似的,不划算。我把木盒子取出来,有一部分也是考虑到这个——如果不用陪着我死,你就跟着路哥他们离开这里,好歹还有一只耳朵能用。”
季彤虽然这么说了,但罗意毕竟是她的纸人,无论如何都要想办法救她。
来的路上,他跑得急急忙忙,一度担心院子的围墙太高,自己翻不过去,转念又庆幸自己至少恢复了一半听力,这样在外面叫门时,他至少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喊出声,又喊得多大声。如果进不去,就只能靠喊了。
结果来到荆白他们院子里的时候,却发现院门是虚掩的,只拿一根棍子随意抵着,一推就开了。
难道他们猜到会有人来?
起码绝对不是谢绝拜访的意思!
罗意的心放下了大半,虽然敲门敲了好一阵里面都没开,他也没舍得立刻走,果然等了一阵,就等到两人来开门了。
但他也没想到,荆白他们真的猜出了纸人的去向,甚至还主动提出和他一起去。天大的惊喜砸他头上 ,反而把他砸晕了,好一阵子才回过神来。
罗意追着白恒一和荆白出了门外,原本想上去道谢,顺便问问他们怎么猜出方向来的。
可追了几步,只见到两个高个子青年携手走在前方不远处。新月如钩,遥遥挂在天边,还被乌云遮住大半张脸,投下的月光自然也不甚明亮。他们也没有太亲密的动作,只是身体离得很近,依稀能看见更高一点的那个人眉眼笑得弯弯的,侧过头和左边的人说话。
左边那个沉静许多,大部分时候只是看着他,间或点点头。哪怕听不清右边的人到底在说什么,可罗意在后面,只看左边的人注视着他的眼神,也知道他一定每句话都得到了回应。
其实荆白只是问了白恒一:“你怎么知道他们在唱戏?”
反正走过去也有那么远,白恒一本着能多说一些就多说一些的想法,索性把戏剧中的唱、念、做、打和几种常见的剧种都和他讲了一遍。
他说得认真,荆白听得专心:“不过这群纸人今晚唱的剧目,我都没听过,听不出来是哪一出……”
荆白忽然问:“这些关于戏曲的事,我看罗意一点都不清楚。你是怎么知道的?”
他语气平淡,注视着白恒一的目光是种纯澈的迷惑,像是随口问了这一句。白恒一的指尖却立刻颤了一下。
白恒一知道得这么清楚……当然是因为他过过戏曲相关的副本。
他不止知道,还排过唱过。因为在他过的那个副本中,登塔的每个人都必须扮演戏班的一个角色。
他们的观众,是荒坟里的一群鬼。当然,那个地方是片荒坟,也是出副本的时候才知道的。
那是个第四层的副本。他们找了诸多线索,在副本中排练了数天,就是为了唱一出让这群鬼满意的戏。
可无论是哪种表演的艺术,都是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他们这群毫无基础的人进去,当然不可能唱得到位。
拿到的线索倒是都和唱戏有关,可这功夫,一两天实在是练不出来。被选中扮花旦的那个姑娘尽了全力,嗓子都唱得出血失声了,却实在练不出该有的效果。
最后白恒一破解了线索,原来并不是真的需要他们唱戏,而是要他们根据线索排演那出特定的戏,唤起台下“观众”的记忆!
那群荒坟里的鬼观众才是真正的戏班里的人,达成唤醒条件的人,会完成观众和戏班的角色对调,达不成的,最后就只能和戏班一起永远留在荒坟里了。
这些奇奇怪怪的知识副本里学了不少,要说全都多么精通,也说不上,但加上白恒一素来善于观察,敏锐心细,就足以让他发现许多事情的端倪。
但过副本的经历不能告诉荆白,他只能顿了一下,垂下眼睫,冲荆白笑笑:“这……我也说不上来,但我就是知道。”
荆白就只点了点头,没再接着问下去。
白恒一松了口气,荆白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他的侧脸,心中却是了然。
白恒一方才说话之前,眼睛又在往下看。这是他撒谎的习惯动作,荆白一眼就看出来,他说的不是实话。
他都答应不追问了,白恒一不想说的话,大可以直接说不想回答,有什么好撒谎的……
荆白忽然心头猛地一跳。
白恒一的眼睛是昨天下午刚长出来的!在此之前,他连眼睛都没有,不可能有任何关于眼睛的习惯动作。
为什么他会认为这是白恒一的习惯动作,还看出对方在说谎?
想到此处,荆白心头剧震。之前那一年的记忆是假的,他们和纸人都是来村子的时候才互相认识,这几乎是他们几个人已经达成的共识了。因为不仅是他们想不起来,纸人也说不出来进村子以前的详细记忆。
可即便结婚的那一年真的存在,白恒一也应该是个双目失明的盲人,解释不了荆白会那么熟悉他说话时眼睛的小习惯。
只有两种可能。一种可能是纸人们在来到村子以前并没有残疾。可前些天在村里行动的时候能看出来,无论是哪个纸人,都早已适应了这具纸人的身体,也能正常起居。他们起码不是刚刚变成这样的。
那就只剩一种可能。
他和白恒一,难道在更早之前就认识?
荆白想要回忆,可大脑一片空白,连一点蛛丝马迹都没留下。他悄悄侧头去看白恒一,白恒一似乎也在想什么,目光没有焦点,更没察觉他隐秘的注视。
比起白恒一说的话,荆白感觉自己才真的是下意识的反应。
他回想了方才白恒一说话时的样子,哪怕在脑海中放慢他的每一个动作,也能够感觉到,从语气到神态都非常自然,毫无停顿。
垂眸这种动作,很常见也很微小,更像是个说话的习惯动作。但那个时候在他身上意味着什么,荆白就是知道。
白恒一不愿意说,肯定有他的理由。但从荆白的视角看,他身上出现这种微妙的变化,就是从昨天躺过那口棺材开始。这让荆白愈发想把季彤救出来了。
不知道她这次被带走,会不会也听到什么线索,又或者看到什么别的事情?
他们很快经过了原本红线媪住的地方。
这里原本有一栋比他们的房子更加精致的红砖房,但中午过后,便已经被烧成了平地,此时只有一片黑漆漆的断瓦残垣,在林立的房子中更显突兀和空荡。
一阵夜风吹过,凉冰冰的空气扑在脸上,依稀还能闻到那股烧焦的味道。
纸人们似乎没有“喊”过来,除了废墟,这里只有无限的寂静。
他们还要继续往北走。前方和来路差不多,都是曲曲折折的、沿着房子组成的小巷,只是白天时,两侧的房子就显得破旧苍凉,真走进去时,就比南面的房子更阴冷些。
荆白还握着白恒一的手,感觉到他指尖在自己的手背上敲了敲,说:“老样子,带我走一段吧?”
荆白诧异地看了他一眼,白恒一冲他笑了笑,漆黑的眼眸停驻在他脸上,轻声道:“虽然猜他们的起点多半就是那间房,但这里七拐八弯的,不止一条路。他们不一定沿着我们走的方向来。”
这倒是。这个村子里的房子鳞次栉比,能钻的巷道也多。白天,他们只需要一路向北,只需要选最近的路走。
但是,纸人们如果要一路从他们看见过的那间房“喊”回来,又想叫起更多的纸人的话,就不会选择他们的路线。
闭上眼睛,听力会更敏锐,何况白恒一原本听力就远超常人。荆白知道他是想听见纸人们的动静,应了声“好”,将他握得更紧些。
前几天下来,他们两人早就习惯了这个模式,即便白恒一闭上眼睛不看路,两人的脚步几乎没有放慢。
拐进某个黑暗的巷弄时,白恒一忽然顿住了脚步。
荆白意识到他发现了什么,也闭上眼睛,试着跟着听,却什么也没有听到。
但在白恒一耳中,这声音虽然因距离遥远减弱了不少,却已经能听得清了。
这条巷弄很长,两边的房子挨得近,又比一般的巷弄更窄,白天的视觉效果已经十分逼仄,及至夜晚,更加阴冷深幽,比之前走过的巷道都更暗。能洒落进来的,只有头顶新月的淡淡清辉,连光线都是冷而淡的。而白恒一因为闭着眼,连这点光线都不能得见。
“张思远——”
“张思远在不在!”
这是个陌生的男声,也带了点方言腔调,是西南这边的口音。荆白猜这或许就是罗意之前所说的大汉,罗意之前传话时学过他们的口音,现在能对上。
最重要的是,他也听见了罗意描述的那个铃铛摇动的声响。
确实不像一般的铃铛的声响,金属质感很强,又极为清脆悠扬,难怪之前罗意他们远远听着,并没有听出是什么声音。
“哎——在这儿嘞!”
这个答话的人的声音就很耳熟了,在这副本里,人人都听见过。
这就是第一天见红线媪时排到六号的那个张思远,他本人的声音。

第334章 阴缘线
除了那张被窝里的身份卡,张思远什么都没留下,众人也都默认他已经死了。为什么又出现在这里,还高声响应了纸人的呼唤?
又或者……那个应声的人,虽然的确是张思远,也已不是和他们一起进来的那个张思远了。
“张思远——”
“在嘞!”
这是叫了第二遍。
白恒一眉头渐渐蹙了起来,他开始觉得有些奇怪。如果只是为了清点人在不在,来没来,点一次名,有人应答,也就够了。有什么必要点第二遍,又答第二遍?
“张思远——”
张思远虽然应答了,纸人却似乎觉得不足,又把他的名字点了一遍。张思远也不厌其烦,又重新答了一遍。
“在嘞!就在这——”
“叮!”
这次的铃铛响的声音和之前不太一样。
同样是金属碰撞声,但是比之前的更尖锐,更短促,白恒一在脑中迅速模拟了一下,没辨别得出这到底是什么声音。
可张思远的声音却戛然而止了。
白恒一感觉大脑中的弦猛地崩断了两根,他隐约意识到了什么,只来得及张了张口,什么都没说得出来,下一秒,另一个声音出现了。
“中咯!!!”
先是一声遥遥的,兴奋的大叫。
“中咯——”
紧接着,就是罗意说过的,潮水般的声音。
“中咯——”
一层一层的,好像是很多个人在不停地欢呼,也越来越响亮。白恒一感觉到荆白握着自己的手一紧,知道他一定也听见了,便转头去看他。
黑暗中,两双眼睛静静地对望。荆白看人的眼神向来专注而单纯,白恒一见他眼中只有自己,心湖微微波动了一下。荆白见他已经睁开眼睛,便问:“我好像听到很多人的声音……他们在庆祝什么,什么东西‘中了’?”
白恒一听到的内容更多,对于发生了什么,心中已有□□成把握。他没有急着回答,回头朝罗意示意了一下,让他跟上来,才对两人道:“最开始停下来的时候,我先听见了有人叫张思远的名字。”
荆白神色平静无波,点了点头,问:“然后呢?有人应吗?”
站在一旁的罗意脸色煞白,身体晃了一下,好歹还撑住了。白恒一见状,心里默默点了点头,方道:“应了,就是我们见过的那个张思远的声线。纸人足叫了三遍,他也答了三遍。但是,第三遍的时候,我有听到一个很尖的声音,和前面摇铃铛的响动不太像……总之,这动静过后,张思远就没声了了。”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再之后的声音,你们应该听见了。”
垂目沉思的荆白想起自己方才听到的内容,猛地抬起眼睛:“他们喊‘中了’——难道是叉子扔出去,是叉中了张思远?”
罗意茫然地说:“我什么都没有听到……”但是路玄和白恒一是不是太淡定了点,张思远不是死了吗,怎么还会能再次被叉中?
白恒一看出他的疑惑,露出无奈的表情:“村子里邪门,在这儿死了会变成什么东西,那可说不好。”
罗意一想也是,但想到季彤的遭遇,他就忍不住更着急了。
他只有一只耳朵有听力,虽然日常说话之类的不太影响,但听远处的声音、辨别方位之类的就差得远,只能将急切的目光转向白恒一:“那你听到的声音里,有没有提到过季彤,或者、或者那个什么陈、‘陈氏’?对了!还有方向,你能听出来他们在哪儿吗?”
当然听出来了。但看罗意着急上火的样子,白恒一担心自己话一说完他就直接冲出去,因此在指明方向之前,先叮嘱他说:“不要径直冲到纸人跟前去,保持一点距离。要是那钢叉扎了你,季彤的牺牲就白费了。”
其实钢叉扎人肯定是有条件的,但罗意毕竟是季彤的纸人,白恒一担心他激动之下一时冲动,所以多说了一句。罗意被他一说,如被一盆冷水兜头浇下,听到季彤的名字时,他长长做了个深呼吸,终于冷静了下来。
白恒一见状,才指了一个方向,对他道:“下一个不是季彤,别急。跟我们一起走。”
“你怎么知道?”这是一脸吃惊的罗意。
“你听见下个人的名字了?”这是一直注目着他的荆白。
两个人同时说出的话把白恒一逗乐了。他面朝着罗意,却对荆白的方向偏了偏头,笑眯眯地说:“这是正解。”
他说完才转向荆白,抬了一下手示意,荆白恍惚间总觉得已经看到此人的尾巴快翘上天,到底没逆他的意,抬手同他击了个掌,顺势就拽着他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
罗意听见叫的不是季彤的名字,心情也放松了一些,连忙赶上,同他们快速走成并排。
荆白边走边道:“这次叫的是谁?是贺林,还是黎梦?”
荆白听见张思远的名字,就猜测他们喊的人名或许都是根据死亡顺序来的,死去的人里,张思远排头一个,下一个就是七号黎梦;如果要算上纸人的话,可能就是贺林。
白恒一想回答,开口时,忍不住先叹了口气。他一叹气,荆白就猜到纸人们叫的是谁了:“是黎梦?”
张思远死了,贺林多半不会独活,他的死是可以预料的;但是黎梦其实是先失踪了。她警惕性很高,除了季彤和她搭过话,众人无人与她相熟,只能通过她的言行举止推测她的行为逻辑和可能的死因。
她没来红线媪的院子的时候,他们已经知道她凶多吉少,但仍怀有一线希望;到下午,荆白在清净殿看到她的七号柜子后面没有图案了,和张思远、卢庆等人一样,才知道她已经悄无声息地死了。
而且,如果叫的人是黎梦,说明他们的钢叉只找人,不找纸人。这样的话,名单就短了一半了。
白恒一想起这件事,当然只想叹气。他冲荆白点了点头,示意他猜对了。
可是,张思远也就罢了,黎梦肯定不是死于纸人上门,竟然也会被纸人利用?
荆白一边走,一边思考,但很快,不知道是不是距离拉近了,他也听见了黎梦回答的声音:“在这儿——”
那个尾音只发了一半,就戛然而止,好像嗓子被突兀地掐断了似的。紧接着,是一个清脆的响声。
等荆白听到的时候,他就明白白恒一为什么会那么形容。确实不是摇铃的声音,比那更尖,更爽脆,或许因为现在离得近了,他能分辨得更清楚,确实像是带铃铛的钢叉掷出去的声音。
而且黎梦的声音,确实也是在那之后消失了。
他转头看了一眼罗意,只有单只耳朵听力的青年应该还是没听见,见荆白看他,茫然地回视,但他很快就意识到荆白为什么会看他了。
“中咯!”
“又中咯!”
他们的欢呼声太明显,罗意也能听见了,他脚步未停,只觉越往前走,声音越明显、越清晰。他睁大眼睛看着荆白,荆白说:“‘中’的是黎梦。”
罗意这次反应前所未有地快,他哑着嗓子道:“那下一个、下一个是不是该叫卢庆了?但是,卢庆和江月明都是……”
卢庆和江月明情况更特殊,几个在场的人亲眼目睹了他们葬身火海,连带着被红线媪抛弃了的那栋房子都烧成了平地。他们总不能再被叫出来了吧?
他们说话的时候,脚下步伐一直未停过,白恒一补充道:“叫黎梦,也是叫了三次,应了三次。这个欢呼声持续的时间会比叫名字的更长,能赶上。”
距离的确越来越近了,罗意听见了欢呼声越来越响亮,而且是浪潮似的、很多人的声音。有时候稍嫌杂乱,但大部分时候听起来都十分整齐,像喊什么号子。
“准得很,准得很!”
“还要中,还要中!”
几人在黑夜中走着,脚步又轻又快。而纸人们叫喊的声音很大,激情澎湃,他们的动静完全埋没在声浪里。等再走近些时,已觉得那些欢呼声响彻云霄,除非大声说话,或者凑近耳边,否则都听不见对方的声音。但最早能听见他们动静的白恒一非常谨慎,比划手势示意两人噤声,尤其是罗意。
几人在喧天的叫喊声中,用一种与环境格格不入的小心和安静,走入了一个格外黑的巷弄。
这个巷子比之前他们走过的都要暗,因为左右两边的房子格外高大,隔得却很近,导致中间的巷子更像是一道窄窄的缝隙,黑乎乎的,连月光都被挡住了似的。人拐进去,也感觉十分逼仄,两个人只能勉强并排。
但他们只能进这条巷子。这段路是他们之前往北走时没来过的地方,但凭借月光,也能看见前面很长一段路都没有拐弯,也离声音的来源越来越远。
为了方便,他们就从并排走成了竖排,白恒一走了前面,罗意在中间,荆白殿后。
事实证明,白恒一在喧闹的时候也让他们保持安静是非常正确的决定。因为从上一秒几乎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到下一秒极度的安静,中间根本不存在任何过渡。
欢呼声到后来都是一浪接着一浪,并非整齐划一,可叫喊的纸人们不管自己的话喊没喊完,都像忽然死了一样,立时归于寂静。
好在荆白等人行动时本来就够轻,听到外面骤然变得死寂一片,三个人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脚步。
“卢庆!”
“卢庆在不在!”
三个人的呼吸都不约而同地加快了。
所以,会有人回答吗?
没等多久,一个沉稳的、略显粗粝的男声回答道:“在这儿。”
白恒一听见身后的罗意轻轻抽了口气。听见那个人的声音之后,他的脸色也变了一下。这里没有人能看得见他的表情,但比起忧心,他面上出现的……更像是一种疑惑。
白恒一附到罗意有听力的那只耳边,轻声说了两句话,示意他转达荆白。自己则举步,用极轻的脚步,往隐隐照进一点光亮的巷口走去。
这个巷子太暗,荆白的视线一片漆黑,直到听见白恒一往前走了,他才意识到不对,往前两步,一把捉住罗意的胳膊:“他去做什么?”
他看不见罗意的表情,但能听见耳边的声音很轻,也有点发颤:“白、白哥说,那个声音不是卢庆在说话……他要去前面看看,让我们等他信号。”
荆白听完他说的话,眉头反而蹙紧了。
不是吗?
罗意肯定是分辨不出来的,他这只耳朵能听见都是昨天下午的事,当时卢庆已经死了。可荆白方才听见时,只觉那个人答话的语气、声线都和卢庆一般无二。
何况,就和前面的张思远和黎梦一样,这个人就算是卢庆,也不可能还是他们认识的那个“卢庆”了。
还是说,白恒一认为,这是一个突破口?

白恒一走得很拘束,为了不发出声音,简直可以说是蹑手蹑脚。
巷子里太黑了,月光虽然不甚明亮,也足以照亮巷口。他怕外面能照出自己的影子,尽力调整了一下角度,贴在墙面上,小心翼翼地探出半个头,观察外面的举动。
方才回答“在这”的那个人,语气、声线,咬字的方式,都很肖似卢庆。但白恒一之前都是瞎子,他无法判断人的外貌,只能凭借声音辨别。
他听得出张思远和黎梦的声音都是本人的,也听得出卢庆的声音不属于他本人。
不知道荆白有没有听出来那不是卢庆,白恒一觉得多半没有,否则以荆白的脾气,应该会越过罗意来找他。
所以,卢庆的确是烧成灰了。哪怕是副本里的鬼怪,也没有办法完全复刻他。
但这同样意味着,黎梦并不是被烧死的。
(剩余在作话赠送,关了的宝贝们麻烦开一下,下章关回去就行了)

第336章 阴缘线
这个被叉的纸人和他们墙上那尊神像一模一样,只是比墙上的大,又比清净殿里那尊小,是很常见的人的尺寸。是以最开始看到被平举的纸人有一头黑色长发时,谁都没有第一时间联想到神像头上。
可是……这座神像出现在这里的意义是什么?
它为什么要代替卢庆被叉中?这些夜里出来的纸人,不应该是和神像一个阵营的吗?
被叉中是结果,是因为卢庆把自己烧了,不可能再出现,神像才不惜亲自下场替代卢庆。
这反而说明了一件事,就是“被钢叉叉中”是一个必须走的流程。
可是这三个人都早已死了,对应的“识”也早就被神像拿到了。神像为什么还要再走一遍叉人的流程?至于那群拿着钢叉的纸人,他们不是来唱戏的吗,为什么又拉着神像演上了这一出?
而且,现在神像肯定是发现他们了。
想不明白动机,当然就找不出解决的办法。荆白其实并不知道这时到底应该怎么做,但是他并不害怕,相反,心境一片空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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