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之塔(无限)by镜飞
镜飞  发于:2024年09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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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公:“……”
余悦跟着他回头看,见老头被荆白气得牙关紧咬,眼睛都瞪凸出来了,神情颇为狰狞,吓得直咽口水。
他不算太敏感,这时也嗅到一丝诡异的气息。等走到空旷无人的地方,再也见不到瘦巴巴的老人的身影,余悦才小声道:“大佬,你到底要确定什么事啊?”
荆白道:“确定这个天黑关门的规矩。”
余悦纳闷地道:“这挺确定的吧?昨天谷宜兰不是还说过吗,他们回来的时候,陈婆就在门口守着,也是拿着锁头和铁链子。看他们都回来了,就把门锁——”
他说到这里,自己也顿住了:好像是不太对。
昨天谷宜兰他们回来的时间明明更早。天擦黑的这个时间点,他们都已经站在院子里交换信息了,余悦自己昨天回房间的时候天都没黑透呢。
陈婆一直守在门口,当时天还亮堂着,她见谷宜兰等人回来,就直接锁了门。很显然,锁门的时间并不是固定的,陈婆也对哪些人出去过,又有多少人该回来了如指掌。
陈公肯定也是一样,所以,他其实就是在等荆白等人回来才对。
余悦抬头看了一眼天色。比进门的时候更暗了,但并没有完全天黑。
他恍然大悟:“陈公是故意提前关门的?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而且、而且我们回来还少了一个人,他怎么不问小恒弟弟去了哪儿?”
荆白道:“树立某种掌控规则的威信,让我们对关门这件事有恐惧。也或许就是希望我们早些回来,别发现外面的秘密。鬼的心思,谁猜得到。”
荆白不介意鬼怪借此立威,但想立到他头上,那就是异想天开。至于小恒的去向……荆白回想起早上出门时,陈婆对“孙子”的反应。
她当时显得非常紧张,好像在恐惧什么。
或许他们并不是不想问,而是不敢。
门口耽误了这一会儿,天色已经开始由灰转黑。荆白开始加快脚步,余悦体力还未恢复过来,一路小跑才能勉强跟在荆白身后,道:“大——大佬——等、等等我——”
月亮已经挂上半空,天边最后一丝微光消失之前,他们两人回到了小院。
谷宜兰队的人显然没打算等他们,每个房间的门都关得紧紧的。
余悦跟在荆白身后,面对这样的境况,多少有些惶恐不安。他正犹豫要不要回到自己房间,荆白就道:“你过来。”
一进屋,荆白便拿出那本薄册道:“没时间了,你今晚能破解这本册子吗?”
余悦愣了一下,忙道:“可以的!”
他环顾四周,目光停留在窗边。那里是一盏油灯,也是房内唯一的光源。
这盏油灯此时正散发着昏黄的光线,两人的影子也倒映在窗纸上,幢幢地晃动着,让余悦心中升起一丝不安。他低声道:“这里的条件,只有两种办法能用,我试试吧。”
荆白点了点头,没有二话,将册子递到他手中。
余悦习惯了他干脆利落的作风,也不废话,将油灯揭掉盖子,放到屋里的茶几上,用灯火小心烘烤泛黄的纸页。荆白站在一旁,双眼凝视着空白的纸面,屏气凝神地看着。
随着温度渐渐升高,纸面上竟真的浮现出文字来。
余悦托着册子,荆白便专注地看着上面浮现的文字。这本册子似乎是一个道士的留下的异闻札记,和那几张留下淋漓的朱砂痕迹的黄纸不同,札记通篇都是字迹工整的黑色墨迹。开头的这几页落笔并不匆忙,应该是抱着记录的心态。
前面记录了这个道士的生平,他自述道号玄微,年少时因缘际会,得入道门,多年后却因修炼强大的法术为师门所不容,竟被剥夺道号,逐出门墙。他深觉人生不顺,对外仍以玄微为名,却不敢停在师门的领地,遂开启了游方道士的生涯。
这本札记的记叙时间,便是从他离开师门后开始的。
前面几篇都是一些怀才不遇的慨叹,玄微愤世嫉俗,对被逐出门派之事更是耿耿于怀,时而痛斥师门诸人“故步自封,迂腐而不自知”,时而惋惜离去时笔记曾被焚毁,“威能强大之法阵,十不存一”。
凭笔记之言,寥寥几页下来,已然勾勒出一个心高气傲的落魄道士的形象。荆白往后翻,一目十行地浏览过他在各地除鬼捉妖、炼制法宝的一些记叙,翻到快结尾,才看到了关于王家村的内容。
在玄微笔下,他并非机缘巧合才来到此地。他此前观察各地风水,发现王家村地势孤悬,四方冲煞,对于活人来说,是极为怪异的地势,也注定了在此地世代生存的家庭难得富贵。就算豪富之家来到此地,也难免江河日下,日趋凋零的结局。
他也是因此来到了陈家。原本他只是好奇,为何陈家这等豪富之家会来到王家村这样一个荒僻凋敝的村落,后来才知道是因为早年硝烟四起,开创家业的陈家老太爷早知今后不得太平,竟举家搬迁到了此处。
陈家搬迁过来时,还是热热闹闹的一大家子,后来数代过去,几经分家,再加上子息不丰,家业衰败,最后竟只剩陈婆一家住在大宅内。
大宅只剩这家人以后,他们遣散了丫鬟和家仆,花钱从外省买了一个童养媳,也就是秀凤。
玄微对陈家又臭又长的家族史并不感兴趣,在他眼里,这家老太爷一眼挑中这个四方冲煞的地方建宅,已说明家族气运衰败。他来到陈家之后,说了地势凶煞,不利家业,陈婆一家依然没有搬迁的魄力。死守这个大宅下去,别说家业了,断子绝孙也不稀奇。
他提了几句,见陈家人无心搬迁,兴味索然,便要离去。这时,来端茶的秀凤被他一眼发现,细问生辰八字,竟是阴年阴月阴时出生的阴女!
这正是他钻研的秘法所需的,得知秀凤嫁与陈宝成婚三年仍无子嗣后,玄微便私下告诉她,自己有能使人怀孕的偏方。
秀凤在陈家因无所出,一直备受虐待。见玄微果真有些神异,又做出一副高人模样,自是深信不疑,还对他千恩万谢。玄微心中暗笑,留下一道用自己精血画的黄符,告诉秀凤如何使用后,便悄然离开了陈家。
他在村里盘桓了几天,等掐指一算,鬼胎已然种下,便嘱咐了秀凤几句,志得意满地离开了王家村。但这样怀出来的到底是什么东西,他却丝毫没有透露。
荆白看得眉头紧皱。看玄微的描述,鬼胎孕育需一个纯阴的母体,而此阴女孕育鬼胎足月后,成型的鬼婴会从母体中破体而出。玄微册子中根本没提过母体之后将会如何,但看鬼胎出生的方式,母体的结局显然已经注定。
种下鬼胎的修行人,要在鬼婴杀伤其他人之前,凭之前种下的精血将鬼婴收服。再经七七四十九天的精心炼制,就能将鬼婴收为己用,如臂使指。
玄微虽把自己的秘法吹得天花乱坠,但在荆白看来,这种在活人身上种鬼胎,再牺牲母体让鬼婴出生的术法,无疑是真正的邪术。何况秀凤并非自愿!

第33章 陈婆过寿
玄微做这一切却理所当然,毫不心虚。确认秀凤这头事成,他又离开陈家村云游了几个月,留下了几篇笔记后,才重新回到这里。
这一切都记叙在薄册中,接下来,就是他册子中的最后一篇笔记。
相较前面的工整字迹,玄微的最后一页笔记凌乱潦草。空白处留下不少滴落的墨水痕迹,连字都比前面写得大,能看出记录者当时心情是何其狂乱愤怒!
“无知蠢物,何其愚昧,竟在鬼子成型前,将母体葬于三阴汇聚之地!现今七月十五已过,吾夜观天象,未见血月。若蠢物所言非虚,阴女死而无怨,则鬼母之躯未成,鬼子灵识未生。吾拟在正午时分剖腹取子,盼能安然渡之。此举生死只在一线,万望三清庇佑!”
荆白看完整册,心中只剩厌恶。胸前的白玉从他开始看册子时就一直发热,也没能平复下他糟糕的心情。
玄微在册子里将自己写得冠冕堂皇,却又见猎心喜,将要命的鬼胎种在秀凤腹中。此举毫不顾及秀凤一条无辜性命,还欲将刚出生的鬼婴当工具驱使,最后死于鬼婴之手,也算是他罪有应得。
余悦歪着头,看清册子上的内容,露出恶心又害怕的表情:“所以秀凤裹尸的那块草席子上,那些喷溅的血,就是玄微剖腹取子的时候弄的?他算什么道士,人都死了,还不让她安息……”
荆白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他早被逐出师门了,本来也不算道士……何况,你以为害人的只有玄微?你觉得他是如何找到秀凤的坟的?”
余悦抖了一下,磕磕绊绊道:“陈……陈家人?”
荆白见他一脸云里雾里,看在解读了册子的份上,又点了他一句:“玄微最后一页册子中提到,陈婆一家人不懂风水,稀里糊涂地把秀凤葬在了三阴汇聚之地。因此他必须剖腹取子,‘若阴女死而无怨’‘则能安然渡之’。”
昏黄的灯光中,他俊美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讽刺之意,那语气轻柔又冷酷,让余悦心里一阵阵地发寒。
“如果秀凤真的死而无怨,玄微,又怎么会被鬼婴追杀至死?”
余悦打了个冷战。明明天气十分适宜,他却觉得浑身发冷,忍不住搓了搓手:“所以,玄微也被这一家三口骗了?”
秀凤那首歌谣太诡异凄惨,他铭记在心。里面她曾自己陈词“连黄泉路都难去到”,可谓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她必然不是自杀。
而‘死而有怨’,则证明,她的死亦不是意外。
“是陈婆一家——秀凤怀着孩子,他们竟然杀了她!”余悦两眼放空地喃喃道。作为生在新时代,长在红旗下的好少年,他简直不敢置信:“为什么啊,我不理解……”
“他们一家三口都整整齐齐了,你还活着。”荆白脸色平淡,仿佛刚刚并没有揭穿一个恐怖的真相,只是看了他一眼:“你还想怎么理解??”
余悦被他噎得说不出话,荆白顺手把册子从灯火上拿了下来。
温度慢慢冷却,上面浮现的字迹也逐渐消失。荆白漫不经心地转头,准备让余悦回去,余悦在旁边期期艾艾地问:“大、大佬,今天晚上我能不能……”
反正小恒也不回来,他还是和荆白住更有安全感。
荆白猜到他的意图,不欲打乱房间住宿的顺序,正想拒绝。转头看余悦时,目光不经意往床头一偏,忽然发现了一丝异样。
余悦原本就有些不好意思,见荆白突然顿住了,更没勇气开口,顺口转移话题道:“大佬,你在看——”
荆白猛然转过身,锐利的目光直视着余悦,向他比了个“嘘”的手势。
余悦不知道他突然为什么不让说话,但已经学会了服从安排,愣愣地闭上嘴。
荆白见他总算安静下来,眼睛落在某个点上,用手势示意余悦走近,一边说:“你手怎么了?今天找东西的时候受伤了吗?”
余悦还傻乎乎地抬起手看,说:“没啊——”
话到嘴边,见荆白冷冷瞥了他一眼,那眼风和刀刮似的,一个激灵道:“是!我、我都没注意,可能、可能是被树枝划了一下吧。”
他配合得还算自然,借这句话的机会,走到了荆白身边,听上去是要查看伤口的意思。荆白附耳对他说了句话,余悦脸色惨白,哆哆嗦嗦地说:“这、这么严重吗?”
荆白只点了点头,道:“既然受伤了,你就先回去吧。”
余悦听完,只恨不得夺门而出,火烧屁股似地走向门口。荆白就站在原地看着他,见他手都搭到了门闩上,又回头道:“大佬,我……”
荆白不耐烦了,直冲他摆手。余悦踌躇了一阵,见荆白眼神愈发不善,哭丧着脸冲他鞠了个躬,一溜烟似的跑了。
荆白合上了手中的薄册。关于这座大宅里曾经发生过什么样的事,他已经差不多弄明白了。但他刚才附在余悦耳边说的,却并不是推断。
他说的是:“屋里有鬼,快走。”
这当然不是谎话。
把册子从灯火上拿下来的时候,他无意中注意到房中的那张床。
这张大床本是实木材质,漆成黑色,方方正正的形状。白天看着,还能夸个“庄重沉稳”,到夜里,昏黑的夜色下,这又黑又方、死气沉沉的床榻,看起来就很像棺材了。唯一好一点的,就是床板至少没有直接放地板上,床柱比较高,床下留出了一块空。
之前耿思甜就抱怨过这床晦气,荆白不以为意,现在才发现这床确实阴森森的。
房间仅靠一盏油灯照明,原本就很昏暗,但正因为床是方正的,荆白才会注意到它的阴影有些异常。
一张方正的床,影子也应该是方的,怎么会多出来两个尖?
这原本很不起眼,荆白甚至也几乎被骗过去了,就连胸前的白玉发热,他也以为是玄微那本册子的缘故。只是后来他想把玄微的册子收起来,要和余悦说话,脸无意中转了个方向,才发现了蹊跷。
支走了碍事的余悦,在微微摇晃的昏黄灯光中,荆白不动声色地观察着。
黑色的床檐上多了点东西还真的很难发现,荆白也是半晌才看出来,这是一双穿着黑布鞋的,女人的脚,正倒扣在床檐的木板上。

这是一双裹过的小脚,鞋头尖尖的三寸金莲,紧扣在他的床头。
整个大宅中,只有陈婆的脚是这样。
她什么时候来的?为什么一直躲在床底,却不动手?是时间还没到,还是差了什么别的条件?
余悦出去得很顺利,没见她暴起,可见今夜这东西就是冲着他来的。
荆白知道自己被针对了,但他这个人向来如此,形势越紧张,他反而越镇定。他把手插入外裤的口袋,摸到一张完整的黄符。这是今天从玄微尸体上翻出来的。
荆白将黄符紧紧攥在手中,两眼盯着床角,试探着向门口走去。
还没走到门边,沉重的实木床板就开始摇晃起来,发出经久的木头被摇动时,那种嘎吱嘎吱的声音。
看来离开房间是不行的。荆白立刻方向一转,装作只是在房中随便走动的样子,回到之前坐着的油灯处。虽然他不知道陈婆为何不动手,但这样更好,他有充足的时间来准备。
陈婆不动,他也不动。直到接近子时,荆白看见她的脚又动了几下,便收拾妥当,准备躺到床上。他走到油灯边,作势要吹灯,又自语:“算了,今晚就我一个人,留着这灯也没什么。”
陈婆的脚扣在小恒平时睡的那头,荆白就躺在自己平时睡的那边。他保持入睡时均匀的呼吸,心中默默算着时间。果然,没过多久,身下就发出吱嘎吱嘎刺耳的抓挠声,像是有人用指甲在抠床板。
荆白屏气凝神地躺着,床板甚至还在微微晃动。除了床褥,他和陈婆就隔了这层不算非常厚实的木板,这时甚至能感觉到陈婆在床下爬行,一步步爬到了自己睡的这头。
荆白呼吸丝毫不乱,默默睁开双眼。这时,陈婆的头从他枕边的方向慢慢伸出来,青灰的脸和荆白猝不及防打了个照面!
老妇人眼球暴突,满是尖牙的嘴巴张开,发出一声尖啸。枯瘦的手从床下伸出,要抓向荆白的脸。荆白反应更快,一张早已准备好的朱砂黄符立刻贴在她额头上!
保持着一手高高举起的姿势,青面獠牙的陈婆竟然动弹不得。荆白拍了拍双手,缓缓站到地上,俊秀的脸上神情平静,淡然道:“果然定住了,玄微本事不错。”
黄符画的什么他看不懂,但玄微的薄册里说过几种他改进过的符咒,他借此认出玄微身上的那张黄符是定身符,薄册中描述“寻常鬼怪可定三个时辰,便是厉鬼,亦能留出三刻逃命之机”。
确认符咒的功效以后,为了验证自己的推断,荆白决定赌一把。
现在,见陈婆面目狰狞,身子却纹丝不动,他确信自己赌对了。
荆白缓缓站到陈婆身边,老太婆满是血丝的眼球怨毒地跟着他转,荆白知道,自己只有三刻钟时间。
他绕着陈婆转了一圈,尤其注意观察了她脑后,却没发现和陈宝等人的不一样。
他始终觉得蹊跷,再绕回她身前,眉毛一扬,竟然伸手掀起了陈婆一直戴在头上的黑色抹额。
原来如此,她的伤口在前额,有一个拳头大小的空洞。只是之前一直用抹额遮住,所以众人从未发觉过异样。
陈婆眼中露出惊骇之色,荆白淡定的微笑在她眼里宛如魔鬼:“我猜,这就是你的弱点?”
陈婆恨恨地瞪着他,荆白若无其事地将抹额盖上,缓缓道:“但我情愿再等一等……看我等的人,她会不会来。”
时间缓缓流逝,荆白神色平静,陈婆高举起的那只手已能微微颤动,她脸上却不见喜色,反而显出了一种难以言表的恐惧。
沙沙,沙沙。
像是女人的布鞋踩在地上的声音,她从走廊那头走过来,足音渐渐接近荆白的房门。
“鸡公仔,尾弯弯——”
她似乎在唱着什么,飘渺的歌声越近便越清晰,伴随着轻缓的脚步声,停在了房门前。
“做人新妇甚艰难——”
荆白起身走到房间角落,来人似乎有房门的钥匙,一阵叮铃脆响后,便是钥匙插进锁孔的声音,连插好的门闩也自动被挪开。
陈婆的眼睛死死盯着门口,那张已经看不出是人的青灰色脸上,竟然出浮现堪称绝望的神色。她举在空中的那只手不停颤抖,连抓着床底的那只手也发出了咯吱咯吱的抓挠声,可玄微的定身符效果还在,她动不了。
木门嘎吱一声被推开。
门外站着的是秀凤,现在的她看起来和白天差不多,穿着朴素的青布衣裙,清秀的脸庞干干净净,不施脂粉。唯一不同的是,她手里拿着一把磨得雪亮的菜刀。
她的脚步声停在门外时,荆白就躲到了房间角落,此时只管静静站着,一动不动。秀凤看都没看他一眼,目光停驻在陈婆那张已经没有人样的青灰色面皮上,嘴角微弯,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容。
陈婆颤抖得更厉害了,长满獠牙的嘴不停张合着,眼见着秀凤哼着她的歌,一步一步地走近床头。
伴随着凄厉的惨叫,雪亮的菜刀高高举了起来。
“下间有个冬瓜仔,问过安人煮定蒸。”
她的歌声也十分动人,只是这歌曲中仿佛带着无限哀愁,连站在一旁的荆白被这强烈的情绪所感染,胸中涌起一股暴烈痛苦的情绪。他咬了咬牙,额上青筋隐现。
就在这时,白玉微微闪了闪,一股水一般温润的力量平和了他的心境。
荆白稳住情绪,眼见着秀凤在陈婆撕心裂肺的喊叫声中,把不能动弹的她砍成了一块一块。
她下手的动作冷酷至极,面上却十分平静,伴着哀婉的歌声,美丽的双眼中泪光莹莹,好像她依然是歌曲中的那个可怜的女人,一边哭泣,一边在厨房做菜,可无论怎么竭尽所能,都不能让她苛刻的公婆满意。
她温柔的表情配上陈婆凄厉的叫声,说不出的可怖。那陈婆也不知是个什么东西,被砍成了十几块,碎块还在挣扎扭动。地上到处都是她黑色的血,嘴里还能不断惨嚎。
见她这样,秀凤像是满意了。脚下的血迹早已沾湿了她的青布衣裙,她却毫不在意似的蹲下身,捡起陈婆不断痛呼的头颅。
“好痛啊……张秀凤,你这个贱人!好痛啊!”
秀凤对她的怒骂充耳不闻,单手托着她的头,用白日说话那种柔弱的语气轻声问道:“家婆,你话,呢个冬瓜,煮定蒸?”
陈婆的那颗头像是被突然被割去了舌头,哑巴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两个暴突的眼睛惊恐地瞪着秀凤。
秀凤像是看不懂她的表情,神色如常,甚至还微微笑了一下:“我错咗,安人钟意食……煮冬瓜。”
她看也不看地上四散的尸块,拿着菜刀的那只手甚至得空展了展沾污的裙摆,用另一只手托着陈婆的头站起来,步伐轻巧地向门外走去。
“啊啊啊!张秀凤,我花了一两银把你买回来,你不能这样对我!你怀的孽种根本不是我们宝儿的孩子,你怎么有脸来找我们!是你该死!”
陈婆看起来完全失去了理智,口中不断冒出恶毒的诅咒,秀凤却充耳不闻,只在走到门口时回过头,幽幽看了荆白一眼。
她眼中似有千言万语,却什么也没有说。荆白大概能猜到她要说的话,脸色如常,冲她点点头。
得到他的回应,她才走了出去。纤细的人影消失在门外,房间的木门也自动合上,甚至还贴心地插上了门闩。
荆白凝视着门扇,心中未感到丝毫放松。
直到此时,他终于确认,看似弱不禁风的秀凤,才是这个副本里最凶的鬼。

第35章 陈婆过寿
陈婆是在他床头被砍的,秀凤只带走了陈婆的头,现在地上还有十几块尸体的碎块。好在头带走了之后,这些乱七八糟的碎块总算是不再动了。
荆白无言地注视着被单床褥上的点点黑血,知道这张床算是废了。现在想收拾残局也不现实,荆白索性坐到窗边,小恒常坐的那张椅子上。
横竖今晚这一番折腾下来,他已经没了睡意。对他来说,现在重要的只有一件事。
鬼婴和鬼母见面,是不是离开副本的条件?
故事的来龙去脉,他已经差不多理清了,秀凤今夜的行为也证实,比起他们这些人,她对折磨过她的陈婆一家人更感兴趣。可若是如此,于明江和周德昌为什么会死?
他们的头,又为什么会在秀凤的青石缸里?
想起昨晚的“宝儿”空空如也的脑壳,和白天时守在门口的陈公,荆白心中生出了一个猜测。
第二天一早,荆白是被女人凄惨的尖叫声吵醒的,伴随着的还有震耳欲聋的敲门声,像鼓点一样急促,让他一阵心烦意乱。
“大佬,大佬!你还好吗,大佬!”
荆白昨夜折腾半宿,到天亮才睡,还是在一张椅子上凑合睡的。这时被吵醒,只觉心烦意乱,胸中涌上一股燥意。他用力拉开门,臭着脸问:“做什么?”
来敲门的是余悦。他看到荆白平安无事,原本紧张的脸上绽出喜色。他身边还有一个浑身是血的女人,正捂着脸呜呜哭泣。她看上去太凄惨了,荆白细看了看,才认出来那是颜葵,皱起眉道:“又出事了?”
颜葵听见他的声音,抽泣了几声,哭得更厉害了,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余悦原本也惊慌失措,但看见荆白平安无事地出现,又冷静了许多,压低声音道:“谷宜兰死了。房间里的状况,和周德昌、于明江差不多。”
荆白若有所思,问的却是:“你昨晚听见什么声音没有?”
陈婆昨晚被秀凤带走时又是惨叫又是怒骂,走廊里却没有丝毫响动,也不知其他人有没有听见。
余悦挠了挠头,困惑地道:“没有。我回去之后吓得睡不着,一晚上都醒着,天亮了才眯了一会儿,什么也没听见啊?”
荆白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他把门带上,去谷宜兰和颜葵房间看了看,果然遍地血肉,惨不忍睹,和前两天的情形差不多。
走廊里仿佛笼罩了一片阴云,所有人都显得十分沮丧。尤其是昨天跟着谷宜兰的那一队人,接连死了两个带头的,个个脸色如同死灰一般。
王惠诚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哀嚎道:“每天晚上都会死一个人,什么时候才能到头啊!我想出去,让我出去!”
没有人理会他,但他的惨叫伴随着颜葵的哭声,让走廊的气氛变得更灰暗。身着青色衣裙的年轻女人就在这时静悄悄地出现在走廊的尽头。
她没有多看荆白一眼,对着众人幽幽道:“各位贵客,该用早饭了。”
新的一天又要从这里开始。走廊的氛围陷入死寂,没有人愿意动作,秀凤见状,便低着头站着原地,也不催促。
荆白越看她的举动,越觉得有些奇怪,想了想,走到秀凤面前,低声问:“你家婆……今天可好?”
秀凤闻言诧异地抬起头,清秀的脸上露出迷惑之色:“贵客怎的知道?晨起时,家公说,家婆今天病了,不见客。”
这时,终于有人发现了不对。和余悦同住的耿思甜扬声问:“不对呀,今天晚上不就是她的七十大寿吗?我们是来参加晚宴的,她是寿星,不见客算怎么回事?”
秀凤似乎也觉得此事奇怪,拧着眉头,嘴唇动了几下,好像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荆白仔细地观察着她的脸,见那疑惑的情绪不似作伪,心中有了成算。
秀凤想得脸色发白,两眼放空,呆呆地站了好一阵,也回答不了耿思甜的问题。最后,她只能扶着额头,勉强地说:“抱歉,这位贵客,我实在不知道。这都是家公告诉我的,贵客们有什么问题,请去问家公吧。”
虽然没有回答实质性的问题,她的表现却让荆白确认了自己的猜测。他根本不管其他人脸上震悚的表情,冲秀凤笑了笑:“好,请带路。”
等到了大厅,红木餐桌上坐着的果然没了陈婆。她的位置被空了出来,一老一少两个男人正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荆白一走进去,就发现陈宝的衣裳也变了,那身簇新的寿衣被换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件同色的长衫。年轻男子的眼中射出两道怨毒的目光,几乎要荆白钉死在这里。
陈公脸上却瞧不出丝毫异样,神色和蔼,面带笑容地看着众人一一落座。
荆白无视了陈宝眼中的滔天恨意,像前几天一样,自然地坐在了他旁边。
和前些天一样,死去的人位置是空的,也没有碗筷。颜葵坐在谷宜兰的空座边低声啜泣,荆白一眼看去,桌上碗筷还剩七副,来的却只有六个人。
陈父看了看自己身边的空位,捋着自己花白的胡子,笑道:“各位贵客,请问是谁没来用早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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