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要知道到底是谁在保他。”
裤子穿好了,裴溪洄的果子也吃光了,盘子底的一点甜汤都喝没了。
靳寒摸摸他肚子:“饿了?”
“有点,早饭都没吃就在外面连跑带颠的。”
“给你叫餐,一会儿就在这儿吃,别吃太饱,吃完出去走走消消食,就在这栋楼的院子里,别去别的地方瞎跑,我第一场会两小时后结束,回来带你去吃午饭,正好见个人。”
“谁啊这么大排场,值得你专门叫我过来见他。”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靳寒撂下这句话就要走,被裴溪洄叫住,“等等哥,我给你带了东西。”
他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两包麦芽糖,一包放进哥哥口袋,一包拆开了喂到哥哥嘴边,“张嘴。”
这架势跟哄小孩儿吃药似的。
靳寒失笑,低头吃了。
裴溪洄又拿出一贴艾草贴,把他的衬衫从裤子里抽出来,掀上去,给他贴在肚脐上。
“我听你助理说,这次来的都是外地的大老板,清一色酒蒙子,这两天你吃住都在这儿,那肯定免不了要喝酒的,先把这个贴上,以防胃疼。”
靳寒那么大个子,老老实实地张着两只手任由弟弟给贴肚脐贴,贴上了还要嫌弃:“难闻。”
“忍一忍嘛,就白天贴一会儿,晚上回来我给你捂,我这两天住这儿陪你,哎我能——”他话音一顿,支楞起脑袋,不确定地看着哥哥,带着点卖乖的意思,“……和哥住吗?”
“不能,晚上送你回茶社。”
小狗瞬间垂下耳朵,沮丧极了。
“那我回家住行吗,我不想住茶社了。”
靳寒没说话,也没看他。
感受着胃部慢慢传来的暖意,像是小时候弟弟把热乎乎的胖脸贴在这里。
在他这里,沉默就是不可以。
裴溪洄像是被抽干了元气,低着脑袋在他胸前蹭蹭:“还不给我追到啊……”
他以为亲也亲了,抱也抱了,那个也那个了,就是可以回家的意思。
但靳寒显然有另一套标准。
“你只要平平安安呆在我身边,不作妖不闹事,要什么我都答应你。”
裴溪洄小小不服:“我不一直挺平安的吗,除了那场车祸以外。”
靳寒伸手将他揽进怀里,在背上拍拍:“这两天不行,我晚上有事不在。”
“哦。”裴溪洄小声嘀咕,“我还以为今晚能在哥怀里睡个整觉呢……”
他不想再去那间小黑屋子里了。
两个小时不长不短,不值当干什么。
裴溪洄听他哥的吃完饭消完食,就跑回茶社去陪了会儿大花。
大花最近肚子越来越鼓,整只猫都懒洋洋的不爱动弹,还特别喜欢往各种隐蔽的角落里钻。
医生说它这是在给“即将出世的宝宝”寻找合适的生产的地方。
裴溪洄又心疼又好笑,告诉大花:“宝贝你肚子里没有宝宝,都是膘儿。”
猫猫横起耳朵听不太懂得样子。
裴溪洄怕它伤心,就帮它在茶社里找了个超级隐秘的角落,在池塘旁边的假山丛里,用绒毯给搭了个干净的小窝,除了他们父女俩,谁也不知道。
中午十二点,第一场会议结束了。
裴溪洄回北辰港亭,跑到楼上餐厅里找哥哥,远远看到靳寒在和一个穿条纹西装的中年男人闲谈。
他扒着门框往里探头,朝哥哥招手。
靳寒看他,他用口型问:我能进吗?
“进来,去拿菜吧,有你喜欢吃的。”
好久没和哥哥一起吃饭了,他颠颠跑进去,也没看靳寒对面的人是谁,拿着餐盘去餐台挑菜。
挑完从哥哥身边路过时,被他从盘子上撤下一盘玫瑰鸡,“这个不能吃。”
腌鸡的调料里有酱油。
裴溪洄眼巴巴看着,刚要问能不能让厨房给我做个没有酱油的版本。
对面的男人开口:“小裴不吃鸡肉吗?”
他声音很虚,字节都不连贯,明显中气不足,像做了什么亏心事的样子。
裴溪洄总觉得他眼熟:“您看着面熟,是我哪位叔叔?”
男人脸色有些难看,弯腰低头道:“叔叔不敢当,小裴老板,我姓……杜。”
裴溪洄恍然大悟:“哦~杜老板啊。”
他偏头看哥哥,这是搞哪出啊?
靳寒没理他,对杜老板说:“不是鸡肉,他对玫瑰忌口。”
这是瞎编的,他不想把弟弟真正忌口的东西告诉不相干的人。
“呃……这忌口倒是少见。”
“嗯。”靳寒淡淡一笑,然后话音突转:“不问主人同意借用人家房子拍戏,还美其名曰是免费宣传,被拒绝了就气急败坏伺机报复,这事也挺少见。”
WoW~~~
裴溪洄嘴巴圈成个圈,为了不让自己“狗仗人势、小人得志”的表情太过明显,使出老劲儿来强压嘴角。
怪不得这么大张旗鼓地把他叫来呢,原来是要给他撑腰。
他没忍住偷偷拽了下哥哥的衣角,眨巴着眼睛对哥哥放电。
靳寒看得闹心,让他一边去。
裴溪洄当然听话:“那哥你们慢慢聊,我去后厨要个没有我忌口的玫瑰鸡。”
“已经给你叫好了。”靳寒朝角落的位子一抬下巴,“就在桌上,过去吃。”
“嗷,谢谢哥哥~”
他特别做作地在靳寒脸上啵了一下。
杜老板脸色更加难看,拿着手帕频频给自己擦汗。
接下来的事不用裴溪洄再参与,靳寒也不想让他掺和进这些烂事里。
他都啃完一只鸡腿开始吃挂花圆子了,靳寒才放杜老板离开,走到他面前坐下。
裴溪洄问:“杜老板想整我啊?”
“我收到消息他要找人去茶社投毒。”
“什么?!他看我不顺眼就冲我来啊,干嘛害我的客人!早知道刚才就该揍那老王八一顿!装的衣冠楚楚结果心肠这么黑,我就该把他脑袋拧下来看看里面是不是都是——唔!哥你干嘛……”
他在这气势汹汹嫉恶如仇地发着狠,靳寒忽然伸手掐住他下巴。
“说话的时候别含着勺子,小心扎到喉咙,说你几遍了?”
他把勺子从弟弟嘴里拽出来,反手在他脑门上拍了一下。
裴溪洄抿抿嘴唇,脸有点红,不自在地左右瞄了瞄,再开口时声音都变小了,几乎是用气音在说:“那个杜老板,除了投毒以外是不是还有其他动作?”
靳寒一挑眉,“怎么猜出来的?”
裴溪洄一下子翘起尾巴:“他如果只是计划投毒被哥抓到,你悄无声息地就给他料理了,完全没必要特意让我过来看他一眼,肯定还憋着别的坏呢。”
这得意洋洋的样子,靳寒伸手挠挠他下巴上的软肉:“还记得之前何宝生诬陷我走私的事吗?”
“嗯,记得,他是受人指使,幕后黑手另有其人,哥查到那个人了吗?”
“没有,何宝生入狱前,线索就在东岸码头断了。这次花天价保他的人,也和东岸码头有关,而这个杜立荣杜老板,最近和东岸码头的负责人威尔逊走得很近,他们三个怕是已经暗中勾结。”
“哇,不是吧,这么大的阵仗就为了搞我,也忒给我面子了吧。”
“你在骄傲什么?”
靳寒无语,“最近离东岸远点,他们可能近期就要行动。”
“嗯嗯!知道了知道了。”
裴溪洄点头如捣蒜但态度极其敷衍。
靳寒找助理要来纸笔,拍在桌上:“‘我要去东岸我就是猪’,把这句话抄十遍。”
裴溪洄嘴巴张得能装下个鸡蛋。
“抄、你让我抄书?哥!现在小学生都没有这种惩罚了!”
“抄十遍还是打十下,自己选。”
裴溪洄踊跃举手:“那我选打十下。”
忍忍就过去的事才不要抄书。
靳寒吐出三个字:“用皮带。”
裴溪洄拿起笔吭哧吭哧就开始写。
皮带的滋味他尝过,那是忍不了一点。
“王八蛋杜老板,真是小心眼!”
他化愤怒为脏话。
“给我的客人投毒,还害我抄书!”
“非要拿我的房子给自己挣面儿,我不愿意还不行吗……”
最后这句说得软绵绵,还有点委屈。
靳寒无情复述:“脑子被海鸥啄了。”
裴溪洄嘴巴一扁眼角一耷,瞬间变成自己头像上那张委屈巴巴的水獭脸,“干啥骂我啊……”
问完想起来了。
啊,这好像我骂别人的话。
不仅骂人家脑子被海鸥啄了,还让人拿几把想想这叫什么话。
“可这都是我私底下说的,咋传到他耳朵里去的?啊——龙龙!”
“不是,他还真就原话复述了?行吧,也是个实诚孩子,随我了。”
他嘟嘟囔囔地抄完最后一遍。
上午在靳寒休息室睡觉时姿势过于狂放,头顶被压出来一个跟包子尖儿似的小揪。
靳寒把手放上去,拍扁了那个揪儿。
“你那个徒弟以后不要再用了。”
裴溪洄被整懵了。
“……哥你啥意思?”
“字面意思。”靳寒直截了当,不容违逆,“我给你派两个助理过去,有需要和人交涉的事情让他们去干,你徒弟性子太直了,早晚会出事。”
“不用吧,我没什么要交涉的啊,就进茶、卖茶、送茶,龙龙虽然脑子不太灵光,年纪小呆呆的,但好在勤奋肯干,还是说——”
他欠兮兮地靠过去撞撞靳寒的肩膀,一副被他发现惊天大秘密的表情,“哥你不喜欢他老在我身边呆着?吃醋了?”
“你就当我吃醋了吧。”
靳寒垂着眼,看不出情绪。
“嘿嘿,真吃醋了啊?”裴溪洄暗爽地在桌子下跺了跺脚。
“回去我就招个助理,让龙龙干回老本行,再在茶社边上给他买套房让他单住,好不好?”
靳寒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裴溪洄还当他傲娇,哥俩好似的拍拍他肩膀:“你不喜欢他在我身边就早说嘛,早说我早给他买房让他单住了,在我这儿谁都没有我哥重要啊,我都不舍得让你喝这口酸醋的。”
靳寒“嗯”一声,状似随意地问:“他知道你不能吃花椒吗?”
“可能知道?我有一次吃外卖误服了花椒,狂吐,被他看见了,他还问我都有什么忌口。”
“你告诉他了?”
“没,你不是不让我说吗,我就只说我不爱吃那些味道重的大料,也没特意提花椒。”
因天气原因,研讨会临时延期,改为五天。
在这期间,裴溪洄白天都在北辰港亭,晚上则回茶社把自己关进小屋。
一个人要把自己天性里的东西强行从骨头里抽离出去,痛苦程度不亚于剥皮抽筋。
向往自由的鸟被关进笼子里会毫不犹豫地把自己一头撞死,用嘶哑的喉咙高唱:无自由毋宁死。
裴溪洄没到那个程度。
他只是不太喜欢给脚腕套上铁链。
忠诚的小狗最大的愿望就是一生都围在主人身边跑来跑去,但他是个活生生的人,他想拥有一个丰富多彩、自由自在、可以自行支配的世界。
他把这个小小的世界吝啬地分成两半。
其中99%都属于哥哥,仅剩的1%里,藏着他微不足道的希冀,大海之外的花香、未曾涉足过的土地、妈妈工作过的足迹、还有三三两两臭味相投的朋友。
可如果哥哥不允许那1%的存在……
他不会为了一根头发而剜除心脏。
枫岛进入了梅雨季。
潮湿阴暗的天气,像只绒毛被打湿了的小动物。
裴溪洄蜷缩身体躺在地板上,身底下铺着那块盗版小猪地毯。
每当撑不下去的时候,他就摸摸其中一只小猪。
南屏山顶的古堡没有窗,他茶社的小屋里也没有窗。
他前所未有地渴望海风和阳光。
天气放晴的时候,他就在北辰港亭找个视野开阔的地方晒太阳。
比如他第一天爬的那棵大树,但保安不让。
小楼里的安保团队被大换血,全都换成了靳寒的人。
裴溪洄对他们很熟悉,尤其领头的大豹,那是和靳寒一起从海上厮杀出来的过命兄弟。
忠义仁厚自是不必说,心肠还很软,就是没什么大志向,靳寒让他进公司他不进,就愿意当个不用动脑子的保镖。
“小洄,真不能爬。”大豹拿来围栏把大树圈住,说啥不让他靠近,“靳哥交代了,你要想见他就光明正大地见,再翻墙爬寨子他就把你吊树上,你说你都多大了,真被吊上面不嫌丢人吗?”
裴溪洄无所谓地撇撇嘴:“谁说我要看他的,大豹哥,我来看你。”
大豹心里一咯噔,他觉得自己要完。
“我和你无冤无仇的看我干啥?”
“喜欢你呗。”裴溪洄没什么形象地坐在草坪上,从口袋里翻出个塑料袋。
大豹手里也牵着只狗,是超级帅气优雅的杜宾犬,皮毛油亮,眼神坚定,两只耳朵高高地直立着,还用一种发现同类的眼神,时不时往裴溪洄这边偷瞄一眼。
“宾宾啊,哥哥给你带了好吃的。”
裴溪洄从塑料袋里拿出根爆油的烤肠,去掉签子掰成两半,放在小狗鼻子前。
杜宾先生面上不为所动,看都不看。
嘴巴里哈喇子流出二里地。
裴溪洄笑得不行,抱着狗头问大豹,“它能吃不?”
大豹嫌弃摆手:“吃吧吃吧,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儿。”
得到主人的允许,宾宾一口吞掉半根肠,咬下去噗呲爆出油来,吃得喷香。
裴溪洄也拿出一根吃,好家伙他吃的比狗还香。
大豹在那看他俩吃得狼吞虎咽的,抬头望天,清清嗓子:“那个,就给狗带了啊?”
裴溪洄瞪着无辜的大眼睛:“豹哥也想吃吗?可我怕打扰你工作。”
大豹气得鼻孔冒烟:“你要真怕打扰我工作你别来啊!”
裴溪洄伸手递上一根烤肠。
大豹立刻喜笑颜开,接过来蹲在他和狗狗中间就开吃:“嘿,算哥没白疼你。”
一根肠他两口就吃完了,歪头问还有吗。
裴溪洄又给他五根。
大豹分给小狗一根自己四根,爷俩动作整齐地埋头苦吃。
吃到最后一根时,裴溪洄凑到他耳边,用一种问肠好不好吃的闲聊语气,云淡风轻地说了句:“大豹哥,我在靳寒的手表上装了个定位器。”
大豹差点把签子捅到嗓子眼,一口肠喷了出去,还在半空中就被宾宾一个飞跃吞入肚中。
顾不上被签子扎出来的一脸眼泪,大豹站起来就往楼里跑。
裴溪洄也不拦着,慢悠悠撸狗。
“豹哥去干嘛啊?”
“废话!我当然是告诉靳哥你干的好事。”
“你去吧,你和他说我在他手表里放了定位器,他问你怎么知道的,你就说是我告诉你的。”
大豹一脚刹车停在原地,瞬间明白了裴溪洄在打什么主意。
他这样冲进去告诉靳寒,说裴溪洄告诉他的,靳寒一定会以为他是裴溪洄的同伙,那他的冤屈这辈子都洗不清了。
小兔崽子,在这等着他呢。
他转过身来叉着腰:“你到底想干嘛?”
裴溪洄拍拍旁边草地:“大豹哥,坐,你知道我的,我是坦荡人,这辈子就没什么秘密,这件事就是我最大的秘密了,就告诉你一个人了,你要是出卖我,那我一定会很伤心。”
他要是伤心了,一定不会让别人笑得出来。
大豹现在就笑不出来了:“我说小祖宗,你到底想干嘛啊?我装不知道还不行吗?”
反正裴溪洄也不会拿靳寒的行踪去干坏事。
“装不知道还不够,我需要一个同盟,告诉我他每天的行程。”
大豹像土拨鼠一样咆哮起来:“你当我是什么人?你直接让我去死得了!”
“我真是恨死这张馋嘴了非吃你这几根烤肠,靳哥的行程安排除了他自己谁都不知道,他连秘书都不爱用,平时也不喜欢我们跟着。”
“豹哥你别怕。”裴溪洄开启忽悠模式,“我也不用你事无巨细地告诉我,但我哥出去的时候总要用车吧,总要和司机说开去哪吧,他每次出发去东岸之前,你告诉我一声就行。”
“东岸?为啥是东岸?”
裴溪洄垮着个小脸,看着挺发愁:“我觉得最近东岸会乱,我哥不让我靠近那边,可我总感觉那些人压根不是冲我而是冲他,威尔逊、何宝生,都是和他有旧怨,我一个小喽啰用的着他们搞这么大阵仗吗?其余的你别管了,总之他去东岸之前你给我来个信儿,再多带点人。”
把话说完他就拍拍屁股起来,两手捧着大豹的脸挤成个包子:“那豹哥咱俩就算结盟了啊,改天请你吃饭,我先颠儿了。”
他前脚一走,大豹后脚就变了脸。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唏嘘感叹:“傻孩子啊。”
伸手把衬衫领子翻到外面,领子底下夹着个耳麦,一直是通话中的状态。
他捏着耳麦问对面:“靳哥,你说小裴为啥来找我呢?我看起来就这么像会被收买的样子吗?”
靳寒:“他和你最亲,知道你疼他。”
“那咋整?我真把你行程告诉他?”
“嗯,除了和东岸有关的行程,都可以告诉他,他想知道我在干什么做什么都让他知道,另外把小洄身边的人手再增加一倍,查出保释何宝生的人是谁之前,不准他靠近东岸。”
靳寒交代完挂断电话,垂眸端详桌上的手表残骸。
一堆刚拆出来的零部件里挤着一枚糖豆大小的定位器,磁吸的,薄薄一小片。
他昨天就发现了,一直没拆,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玩了半天,重新装回手表里。
这么一点大的东西还拿来追踪,跟过家家似的,怪可爱的。
下午休息,没安排会议。
靳寒在半岛酒店为各位老板办接风宴。
正巧赶上得闲茶社一年一度的游园会,裴溪洄作为老板必须要出席。
他不想走,和哥哥腻腻歪歪地黏糊半天才不情不愿地上了车。
靳寒抽不开身,不能到场,就请了几位德高望重的长辈过去给弟弟撑场面:“他一个小孩子家,脾气又急,说话做事难免有不妥当的地方,您帮我照看下。”
“小裴精得都快赶上你了,用得着我们照看?”长辈笑话他,“你啊,就是太爱操心。”
“没办法,就这一个弟弟。”
接风宴和游园会同时进行。
两人各忙各的,隔几分钟就通个消息。
大都是裴溪洄发给他的今年的新花样。
接风宴到一半时,靳寒接到一通紧急来电——后海码头五名水手,被东岸负责人威尔逊带走了。
像是早有预料,他垂着眼,毫不意外,扶在白瓷鱼缸边沿上的手一扬,一把鱼食全洒进池里。
数条锦鲤蜂拥跃出水面,山雨欲来。
出发前,他把装着定位器的手表放到酒店二楼客房,给裴溪洄发消息:
-酒喝太杂了,头疼。
裴溪洄:啊啊啊那咋整!很疼吗?我好想去找你啊哥但我这边走不开,你能去睡会儿吗?
-不用来,忙你的。
-我上去睡半小时,醒了给你发消息。
裴溪洄:好的哥哥【小猪扭屁股.jpg】
靳寒关上手机,掐了掐眉心,对坐在驾驶座的大豹说:“开快点,半小时内解决完。”
黑色大G一路风驰电掣,不到十分钟就赶到东岸。
从人满为患的步行街穿进去,隔着五十多米都能听到码头上传来的打砸争吵声,被带走的几名水手被绑着躺在码头上。
东岸码头的规模体量仅次于后海,作为第二大运输通路和后海码头分踞枫岛两端,但码头负责人威尔逊和靳寒积怨已久,这次把他们水手抓来的理由更是可笑。
他们东岸出海的一批货里被海关查到夹藏违禁药物,一层层排查下去,居然查到是后海的几名水手搞恶意竞争,偷偷放进去诬陷他们。
靳寒听到这里直接把电话挂了,伸手扳平前面副驾的椅子,径直从后座跨到副驾。
大豹为难地看着他:“靳哥,虽然我们这次带的人够用,但你还是坐到后面比较安全。”
“别废话了,十五分钟,我得回去。”
“明白。”大豹攥紧方向盘,捏着耳麦对埋伏在四周的人手说:“速战速决,不用给他们留脸。”然后伸手一按喇叭。
尖啸刺耳的轰鸣声蓦然响起,惊飞一层盘旋在海面的白鸽,窗外混乱的争吵声随之骤停。
几秒后,那群在码头上打着赤膊、浑身腱子肉、你推我搡的高壮水手,同一时间转过脸来,看向他们的车。二三十个成年男性,抄起斧头和撬棍,如同一大群看见猎物的鬃狗,朝这边跑来。
大豹莫名兴奋起来,顶顶腮帮子问靳寒:“怎么整?”
靳寒眼皮都没眨:“撞过去。”
“就等你这句话!”大豹一脚油门踩到底,冲向气势汹汹奔袭过来的人墙。
仿佛是笃定他们不敢在码头上公然撞人,那群水手毫无顾忌,冲到车前就兵分两路将大G团团围住,斧头撬棍直接往车头上砸,还往车玻璃上吐口水。
“白天码头禁鸣,哪个不要命的在这按喇叭!”
“没长眼啊?挡了爷爷们的路看不见吗!还不赶紧出来下跪道歉!”
“哎你瞪什么眼?有钱人好了不起啊!是不是要开车压死我?来来来我就站这你过来!”
说这话的男人一把将斧头砍劈进车头里,往两只手上各吐了口唾沫,然后解开腰带掏出拿东西就要对着靳寒撒niao。
“我艹你祖宗!”大豹忍无可忍,抄起家伙就要下车。
可不等他打开车门,靳寒一把将他扯过来,同时攥住方向盘向左侧狠打,大G原地甩尾,车身横移,车头冲出去将男人挂倒。
只听“砰”地一声脆响,靳寒抄起撬棍砸碎副驾车窗玻璃,一只大手猛地伸出去,掐住男人的脖子,把他拽进车里按在腿上,掰开嘴巴,小臂粗的撬棍直接捅进去。
旋转,碾压,一节一节地往里按。
“呜……呜呜……呜呜呜!”
男人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就感觉到自己的喉咙被一股巨力撕开,碎成块状的车窗玻璃碎片被撬棍碾着,割开他的口腔、嗓子、顺着食道压进胃里。
鲜血混着口水从两侧嘴角汹涌溢出,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珠暴凸出来,双手向上疯狂痉挛挥动,他歇斯底里地嚎叫着饶命,瘫在车窗外的两条腿绝望地挥动着,把自己往外挣。
全程不过三秒钟,车内车外鸦雀无声。
只能听到男人越来越弱的嚎叫,如同一阵阵死亡的警报,盘旋在所有人头顶。
没有人再敢动了。
半分钟前还在叫嚣辱骂的水手们,此刻一个个僵在原地,不敢置信,隔着薄薄一片挡风玻璃,看着靳寒面无表情地摆弄着腿上一滩烂泥,那平静冷漠的样子仿佛他只是在处理一条鱼。
大G熄火了。
奄奄一息的男人被丢出窗外,砸在地上溅起一层尘土。
靳寒开门下车,从他身上跨过去,垂在手里的撬棍往下滴答血珠。
“你们老板呢?”
即便这种时候,他仍旧是那副冰凉沉静的语气。
站在他正对面的一个水手抖得不成样子:“在、在里面……”
大豹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向码头仓库,要冲进去。
“站那儿。”靳寒叫住他,把手里的撬棍交给对面的水手,“你拿着这个,把他请出来。”
水手像是被吓破了胆,完全不敢接,强撑着抬起来的手哆哆嗦嗦地发颤,裤子底下一串淅淅沥沥的水声,满地腥臊气。
“你不是水手。”靳寒垂眼扫向他手上明显是握刀握棍而非扛东西的老茧,问:“威尔逊呢?”
“我、我不知道……我是今天早上刚被找来的……”
“冒牌的?”大豹摸着脑袋一脸懵逼,“哥,这咋回事啊?”
靳寒没说话,手里撬棍杵在地上,看向这群人。
“我不杀水手,你们当中谁是真水手现在就可以走,假冒的,自己站出来。”
话音落定,角落里一个男人挥动砍刀大吼着朝他冲过来,靳寒手中撬棍往地上轻轻一磕,身后百米外一枚子弹破风而出,贯穿男人的手掌。
鲜血迸溅,刀掉在地上。
男人握着自己的手在地上翻滚惨叫。
“他已经招了。”靳寒看向其他人,“还有吗?”
大豹:“麻烦快点,我们赶时间。”
五分钟不到,他们揪出了所有冒牌货。
加上被靳寒捅撬棍和废掉一只手的两个,一共九个人,全都是今天早上临时被叫来东岸码头的。
没人见过雇主,全靠短信单方面联系,且酬金丰厚,任务轻松。只说下午三点等在码头拦截一辆车牌号为XXX的黑色大G,不管用什么办法,只要能将车上的人引出来即可。
威尔逊压根不在码头,仓库里是空的。
大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靳哥,他们搞这一出到底要干嘛?调虎离山?还是声东击西?”
靳寒脱下外套扔在一边,又把领带解下来,一圈圈缠在手上,遮住那些血迹,这才拿出手机给裴溪洄发消息,抽空回大豹:“他们想要小洄。”
“哈,那真是异想天开!小洄那儿我放了一百多号人,苍蝇都飞不进去。”
靳寒嗯一声,扫过脚下刚被冲刷干净的血迹,安静得诡异的仓库,最后是风平浪静的海面,眉头皱起,对大豹说:“去看看水里,别掉以轻心。”
“好我这就去。”
大豹带着七八个人,穿好衣服下水。
靳寒眼睛紧盯着屏幕,上面是他发给裴溪洄的三条消息。
-睡醒了,头好很多。
-游园会快结束了吗?我叫人去接你。
-要不要吃鲷鱼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