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他算盘打得再好,等到机场外面站没两分钟人就蔫了。
实在太热了!
刚九点就三十八度了,脚底下的柏油马路都烫得慌。
他蹲在一棵大树底下,小狗似的呼哧呼哧直喘气,就这样了还是闲不住揪狗尾巴草玩。
也别整什么美男计了,再晒下去等他哥出来他直接成黑煤球了。
赶紧掏出手机向小徒弟求救:“龙龙啊,你给为师送俩瓜来吧。”
得闲有口四方古井,围着井一圈是他小徒弟种的瓜田。
夏天摘两个瓜洗干净了往井水里一泡,吃的时候捞出来擦干净,一个刀尖正当中杵进去,西瓜当即“嘭”一声自己裂成两半,里面的瓤红得都发透,一根白丝都没有。
裴溪洄挖一勺送进嘴里,冰冰凉凉沁着甜,朝徒弟竖大拇指:“这瓜种得真不错。”
“是吧,不用杀就自己裂了。”
裴溪洄打开黑包,从里面拿出个帐篷,扎在草坪上,招呼徒弟进去。
他也进去,给帐篷背面剪个洞,把长筒摄像机从洞里伸出去,镜头正对着靳寒会走的通道出口,等他哥出来就咔咔一通拍。
“这是干啥呢?”龙龙直觉师傅要干坏事。
“不说了露营嘛。”裴溪洄眼睛怼到镜头前。
“露营在大马路边上露啊?”
“嗯,感受一下城市的喧嚣,就不觉得你很吵闹了。”
小徒弟一噎,心道你个大话痨还嫌我吵。
“对了师傅,昨天下午有个拍清宫戏的剧组过来,说想租咱们茶社拍几个月戏,租吗?”
“不租。”
他不喜欢家里来外人。
“一点不考虑啊?”
“不考虑,拒了就行,哎来了来了别说话了!”
放大数倍的镜头里,靳寒带着两个保镖走出通道口。
一米九二的个子,像是来走秀的平面模特。
入目先是一双被西裤包裹着的长腿,胯部被微微撑起,两只骨节分明的大手自然垂在腿侧,纯黑衬衫勾勒出劲瘦的腰身,胸口则鼓囊囊的显出明显的肌肉轮廓。
“咕嘟……”帐篷里传来吞口水的声音。
裴溪洄小脸通红,对准哥哥先局部再整体大拍特拍。
小徒弟还停留在上个话题,怕他太直接得罪人,苦口婆心道:“可人家说一个月给我们老多钱,还能给得闲免费宣传,听说是走杜老板的关系来的,不卖杜老板个面子吗?”
“不卖不卖。”裴溪洄满心满眼都是他哥,还能听得进去什么。
“但早上杜老板刚打电话说——”
“说什么都不好使!裴溪洄怒了,想到这个关系那个面子的就烦。
你想给人行方便你自己行呗,强迫我干嘛?
他转过脸来,对龙龙说:“谁的面子我都不卖,你告诉杜老板,他想充大能就自己充,别找我,拍个戏要曝光我家还说给我免费宣传?脑子让海鸥啄了吧,真啄了就拿几把想想这像什么话!”
说完他一秒都不耽误地再去看镜头,人没了!
与此同时,帐篷外响起一道冷到结冰的声音:“想什么?”
裴溪洄先是一愣,然后猛地爬起来往外钻。
“哥!你怎么知道我——唔唔唔!”他刚拉开帐篷把脑袋钻出来,就被哥哥的大手精准按住。
被按住了也不闹,反手将哥哥的掌心扣在自己脸上,像小狗在主人手心蹭脑袋一样狂蹭,鼻尖挤进他指缝里痴迷地顶顶:“嘿嘿,这可是哥先摸我的。”
“……”靳寒无语,要收回手。
裴溪洄不干,捧着哥哥的手“叭叭叭叭叭”手心手背的亲了个五六七八下,亲完喜气洋洋地抬起脸来,和对面站着的两个保镖四目相对。
小裴老板当场去世。
“……都、都在呢啊。”
保镖齐齐转身,一个望天一个看地。
靳寒忍着笑,屈指在他脑门敲个烧栗:“谁让你来的?”
“你让我来的!”裴溪洄梗梗着脖子,都被看到了还害臊个鸡毛。
“我哪句话让你来了?”
“哪句都让了!哥也想我了我都知道!”
靳寒睨他一眼,看向帐篷里另一道影子:“谁在里面?”
“啊,是我捡的流浪汉!救济一下。”
他追求哥哥以来树立的一直都是不怕困难的坚韧人设,可不能让他哥知道他这么会儿就闲不住把龙龙叫来扎起帐篷吃西瓜。
靳寒挑眉:“你和流浪汉聊几把?”
“我靠——”裴溪洄一口气好险没上来,“我没有!我就和你聊过!”
他要是根大号温度计,那现在早就温度飙升到顶然后嘭一下爆啦。
“我管你和谁聊。”
这话怎么听都有股醋味,裴溪洄又喜笑颜开,哼哼唧唧地想从帐篷里钻出来。
后颈忽然被哥哥的大手掐住,“别动。”
“嗯?”裴溪洄不明所以,但还是仰着个脑袋乖乖不动了。
靳寒掌心温凉,带着层粗粝的茧,从他后颈最嫩的皮肤开始,一寸寸往耳后和脸颊摩挲。
裴溪洄只觉一股电流从哥哥手下炸开,迅速蔓延,他明明没喝酒,却变得醉醺醺,双眼迷蒙地仰望着哥哥,跪在帐篷里的双腿不自觉打晃。
就在他马上要爬起来扑进哥哥怀里时,听到一句凉飕飕的:“裴溪洄,你又发烧了。”
心里咯噔一下,裴溪洄双眼瞬间清明。
完蛋了!
靳寒把手从他额头移开,转身就走。
他连忙站起来跟上:“哥你要不要再摸一下,我觉得没有烧,应该是热的!”
靳寒不理他,也不赶他,就看着他跟在自己身边急得团团转。
不动声色地带着他走到车前,拉开车门示意:“上去。”
裴溪洄傻乎乎地指着自己:“我、我吗?我能上去?”
“不想和我坐一起?那你坐副驾。”
“坐坐坐!我和哥坐!”
他跟颗小炮弹似的冲进车里,感受着空调冷风,舒服得想打个滚。
靳寒坐他旁边,让两个保镖去买退烧药。
裴溪洄目不转睛怎么都看不够似的盯着哥哥看,一开始还笑得眉眼弯弯,慢慢地,眼眶红了,鼻腔酸了,像被抛弃的小动物一样蔫头耷脑地说:“怎么才回来啊……”
靳寒拿他是一点办法都没了。
“不给你见你要哭,给你见还要哭,你是有每日哭泣kpi吗?”
“没有,我就是觉得哥走了好久,这一周发生好多好多事。”
他抓住哥哥的手抹自己的脸,抹完藏起来不知道鼓捣什么,靳寒只感觉手指痒痒的,拿回来一看,左手无名指上被套了只狗尾巴草做的小猪戒指,顶着俩猪耳朵的那种。
靳寒挑眉:“拿根草就把我打发了?”
“不呀,还有别的呢。”
裴溪洄猛地凑到他面前,张开晶亮的嘴巴,露出那颗小水蜜桃来。
“我嘴里有糖,哥尝尝甜不甜。”
他嘴里有股甜滋滋的味道,惑人的甜风般扑在靳寒脸上。
靳寒垂下眼帘,一言不发地看着他,灼热的视线似有实感,从他琥铂色的眼眸,移到滚着小汗珠的鼻尖,再来是润到能掐出水来的唇瓣和里面的……
“什么味儿的糖?”他抬手捏住裴溪洄的下巴,用低低的声音贴着耳边问他。
“桃子的,我记得哥喜欢。”
话音刚落嘴角就被点了一下:“伸出来。”
裴溪洄心尖发颤,乖乖照做。
下一秒,温暖柔软的触感如蜻蜓点水般一tian而过。
小桃子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
靳寒放开他,好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似的随口说:“是挺甜。”
作者有话说
小裴日记7:
天啊天啊天啊!!!
你们看到了吗!我哥和我打啵了!!!
“别在我家住了!滚出去!”
随着锅碗瓢盆被丢出门外的咣当声,年近四十岁的包租婆叉腰站在门前,头发上的卷子还没拆下来,脸上两条能夹死苍蝇的法令纹让她看起来更加凶悍。
她瞪着门口的两个男孩儿,大的十六岁,小的七岁,小的抱着大孩子的腿躲在后面。
是靳寒和裴溪洄。
“天天尿床天天尿床!把我的席梦思床垫都给尿黄了!现在这个天气床单都晾不干,满屋子都是臊味,谁还来我这租房?”她甩垃圾似的朝兄弟俩招手,“赶紧滚!别耽误我做生意!”
裴溪洄被骂得抬不起头来,小猫一样攥着哥哥的裤子发抖。
靳寒到底还是个孩子,面对这样明晃晃的嫌弃和辱骂,并不能拿出多慑人的气势来。
他只是弯腰给包租婆道歉,并小声解释:“我弟没有弄脏过床单,我都有给他铺隔尿垫,你的床垫变黄是因为时间久了,我们家里也没有味道。”
“放屁!我的床垫是新买的!贵得能买你俩的命了!”
天气燥热,她用手给自己扇风,余光瞥着靳寒身上洗到发白的旧背心,露出来的两条手臂上全是大大小小的伤,啐了一口痰在地上。
“小的是野种,七岁了还管不住小鸡儿,也不知道是不是个傻子。大的就做混混,总是弄一身血刺呼啦的回来,别等那天你俩死外面了让警察找到我这里来!”
靳寒低着头,双眼瞪得很红,整个人紧绷成一只豹子,不值钱的尊严随着弯曲的背一起被碾碎。
然而还不等他说什么,一道影子猛地从后面蹿出来,小裴溪洄不知道哪里来的胆量和力气冲到包租婆面前,一把将她推了个跟头。
“床是我尿的!我是傻子!你骂我哥干什么?他才不是混混,他是大好人,你这么说他,你真是天下第一大坏蛋!我讨厌你!”
他边喊边哭,明明吓得人都在抖,却张开短短的手臂,护在哥哥身前。
小鸡到底是哪里来的勇气保护老鹰呢?
包租婆从地上爬起来,扬起巴掌要扇。
靳寒把弟弟拎到身后,攥住她手腕死死盯着她:“你说的对,我就是混混,杀人放火的那种,那我杀别人是杀,杀你不也是杀?”
少年人青涩的脸上第一次露出豺狼的凶性,不是因为自己被骂是混混,而是那句指着弟弟说出的:“也不知道是不是个傻子”。
包租婆吓得脸色刷白。
靳寒放开她:“房子我不住了,把租钱退给我,我再说一遍,你床垫黄了跟我弟没关系。”
就这样,两人如同丧家之犬般被赶到街上。
大风刮来乌云,暴雨顷刻如注。
雨水浇着一件件被丢弃在地上的行李,包括被子和衣服。
但靳寒没管那些,他半跪在地上,把裴溪洄拉进怀里,用高大的身躯帮他挡住瓢泼大雨。
雨滴挤进他的眼睛,他什么都不要了,他要护住自己最珍贵的行李。
入夜之后雨势渐小。
镜子般的柏油路面倒映着一条长长的影子。
裴溪洄骑在哥哥的脖子上,手里举着一把小伞,靳寒两只手上、背上,各挂着一包行李,沉默地行走在万家灯火里。
附近没有旅店和民宿,想要过夜得走到几公里外的市区。
裴溪洄肚子饿了,靳寒给他买了碗馄饨,但店家嫌他俩身上都是泥土和雨水,不让他们在店里吃,他只能用塑料袋提在手里,走这一路已经凉成一坨。
小孩子形容不出来无家可归的感觉,但这对七岁的裴溪洄来说却已经是家常便饭。
很小的时候,他住在亲戚家,好几口人生活在一个四合院里。
大伯、二伯,哪个都不愿意养他,就在院子里的大芭蕉树下给他放了只小床。
哪里算是床?那就是狗窝。
裴溪洄日日夜夜睡在狗窝里,下雨时就蜷缩着身子躲在芭蕉叶下。
他那时候感觉自己是被“分”出来的。
门外匆匆路过的行人是一个世界,将他团团围住的温馨的屋子是一个世界,天地也是一个世界,而他被隔绝在这些世界的灰色的缝隙里,小心翼翼地苟活。
那时候的感觉和现在相差无几。
但现在有哥哥在,所以并不害怕,只是不解。
这么大的枫岛为什么就容不下两个孩子呢?
他们做错了什么吗?伤害了哪个大人吗?
想来想去都没有。
他趴在哥哥头顶,小手揪着哥哥的头发:“哥哥,对不起。”
“不用对不起,和你没关系,她是找到了愿意出更多钱的租户才找借口把我们赶走。”
“可是因为我,哥哥变得很累。”
“不累,因为你,我才活着。”
那晚他们最终也没能走到旅店。
靳寒的脚都快废了,离市区还有很远很远。
整个枫岛都陷入梦乡,他找了一个没人要的桥洞,带着弟弟躲进去。
那袋馄饨有八个,弟弟吃了四个,他吃了三个,桥洞底下还有一只同样在躲雨的小狗,他分了一个馄饨给小狗吃,自己喝光了冷掉的汤。
桥洞里都是积水,被子早就湿透,他就让弟弟躺在自己怀里。
裴溪洄笑呵呵地和小狗玩,哥哥一看他,他就捏着小狗的尾巴摇啊摇。
靳寒突然觉得他弟也是一只小狗,他的小狗。
小狗不会嫌你没本事,只会感动你去流浪都带着他。
小狗也不知道自己在吃苦,只觉得在哥哥身边就万事足。
可他不能因为小狗懂事就一直让小狗受委屈,明天,一定要找到住的地方。
手头能用的钱还有三百多块,实在不够的话就去码头找工长借一点,去老街租一个亮堂的房子,这样弟弟就不会因为晚上断电而吓得尿床。
老街的环境比他们原来住的地方要好得多,很多叔叔阿姨都愿意把房子租给他们,也不会对着靳寒身上的伤露出异样的眼光。
靳寒一口气拿出五百块,租了个带小院儿的房子,可以让弟弟跑着玩。
房东阿姨没有孩子,越看裴溪洄越喜欢,就逗他:“宝宝要不要跟姨姨回家啊?”
他脆生生地说:“不要。”
“为什么不要啊?阿姨家里比这儿还大哦。”
小裴溪洄仰起脸来,看一眼哥哥,又看一眼阿姨,把耳朵上哥哥给戴的小粉花拿下来送给她:“姨姨很好很漂亮,但我已经是哥哥的宝宝啦。”
阿姨乐不可支,痛快地给他们打了八折。
靳寒用省下的钱给弟弟买了只大鸡腿,让他坐在自己的手臂上,抱着往新家走,路上问他:“为什么不和阿姨回家,和她走你每天都能吃到鸡腿。”
裴溪洄吃得满脸油光,坚决道:“不要,我要给哥哥整个儿的。”
“什么整个儿的?”
“我是哥哥的家人,哥哥也是我的家人,我一整个儿都是哥哥的,哥哥一整个儿也都是我的,但我要是去了阿姨家,就要分一半给她,这样哥哥就只剩一半的我啦!哥哥会孤单的。”
话刚说完,新家就到了。
推开红彤彤的大门,走进被阳光铺满的小院,温馨整洁的红砖小房,墙上挂着辣椒和玉米,小池塘里养着荷花和金鱼,大朵大朵的牡丹开得极俏,牡丹丛前,石桌旁摆着一把晃晃悠悠的竹编摇椅,摇椅上卧着一只正在打盹的橘猫。
裴溪洄举着鸡腿在院子里奔跑,腿上胖乎乎的肉一颤一颤,风将他头顶戴着的小风车发夹吹得唰唰转起来。
他幸福得拍小手:“天啊天啊!我们有家啦!还是个大豪宅呢!”
靳寒温柔地看着他,嘴角挂着浅浅的笑:“慢点跑,怎么跟小狗似的。”
裴溪洄转头就扑进他怀里:“汪汪汪!我可以一辈子和哥哥在一起啦!”
裴溪洄找出一盒包装顺眼的就要吃。
“你吃那个会出疹子。”靳寒从他手里拿过来,换上另外一板胶囊。
“啊?”裴溪洄有点懵,“我咋不知道?”
靳寒低头拆开酒精,半个眼神没分给他:“你从小到大吃的都是这个,药效慢但是安全,换其他药效太猛的你受不住,会出疹子。”
枫岛第一矜贵小少爷,有事没事就发个小烧。
上学想哥哥想得发烧,吃错东西吐得发烧,被路边野狗撵了吓得发烧,总之就是人生遇到任何挫折都要发个烧以示抗议。还不能乱吃药,不然就发烧加出疹子双喜临门。
裴溪洄默默感慨自己还真不是一般的难搞,就着水吞了两片退烧药,看到对面哥哥把酒精倒进瓶盖里,修长的手指将纱布撕成几小条放进瓶盖里浸湿。
刚一弄好,他特别有眼力见地把脑袋伸过去,闭上眼睛,两只手乖乖杵在座椅上,翘着个尾巴笑眯眯等着哥哥给擦。就像刚从外面鬼混回来等着主人给擦爪子的小狗。
靳寒:“……”
差点没压住上扬的嘴角。
还好小二百五闭着眼没看到。
“自己擦。”他冷着脸把纱布盖弟弟脸上。
裴溪洄沮丧地撅着个嘴:“自己擦就自己擦。”
他小时候爱发烧,基本每个月都得烧一两回。
靳寒不想让他吃太多药,本来就不怎么聪明再吃药吃傻了,那可真是前途无亮了,就从牛爷爷那里学来这个办法,纱布沾酒精擦拭额头、颈部、腋下、后背,快速降温,物理退烧。
哥哥给他擦过那么多次,该怎么弄他看都看会了,拿着纱布跟拿块擦汗巾似的在脑门上一通呼噜,再随便带两下脖子。
靳寒看得直皱眉:“脖子能咬你手啊就擦那么两下?”
“没,但后面的我够不着啊,我手太短啦。”
“是吗,捡到你的时候也没发现右手萎缩啊。”
裴溪洄让他逗得直笑:“哥!你嘴皮子咋这么溜了啊,比我都能说。”
靳寒冷哼一声,拿过纱布,拎起他的T恤下摆送到他唇边,“自己咬着。”
裴溪洄的脸“轰”一下烧得透红,张嘴叼住布料,还习惯性地扬起下巴,往上提了些。
以前他哥每次碰他胸口,他都会这样提起衣角。
靳寒失笑:“没让你往上提。”
“……条件反射了么。”
裴溪洄红着脸,红着耳尖,红着脖子,淡粉色的红晕像染在白皙皮肤上的油彩,诱人来尝一口。
他鹌鹑一样低着脑袋,任由哥哥张开手臂,环住自己半边身子。
眼前是哥哥被衬衫包裹着的胸膛,鼻尖是哥哥身上的古龙水味道,属于哥哥的大手,隔着片薄薄的酒精纱布覆在他单薄的背上。
酒精凉飕飕的,哥哥的掌心却很暖,若即若离地顺着他戴着chocker的后颈,一块骨头一块骨头地,极其缓慢而贪恋地滑下去。
裴溪洄雾着眼睛,抖得像一片被碰到的含羞草。
“哥……你抱抱我好不好,求求你了……”
他受不了了,这样哥哥就在面前却碰不到摸不到的感觉,比不见面还要难熬。
靳寒一动不动,只垂眼看他。
他抿抿唇不管不顾地扑进哥哥怀里,使出全身力气死死环住他的腰,被烧热的脸蛋贴住哥哥的那一刻,裴溪洄觉得自己死而复生了。
头顶传来一声很轻的叹息,然后肩膀就被抓住了,他以为哥哥要推开自己,吓得不住摇头。
可下一秒,他整个人被靳寒拥进怀里。
“崽崽。”
“……嗯。”
“你怎么瘦成这样了?”
裴溪洄的眼泪决堤了。
他把脸深埋进靳寒的肩膀和锁骨之间,那里的小窝是他专属播撒眼泪的地方。
“哥不在我身边,我吃不好,也睡不好。我以前觉得时间过得好快,十八年听起来那么漫长,一眨眼就没了。哥不在之后,我的时间就不动了,一天长得好像一年,怎么熬都熬不过去,我每天从睁眼开始就在期待晚上和哥视频,可等哥真来了,我都没好好看呢,就又挂断了。”
他说得那么伤心,那么可怜,每一滴泪都凝聚了一个孤枕难眠的夜晚。
靳寒在他背上安抚地轻拍着,又逗小孩儿似的说:“没说要推开你,别抱这么大力气。”
“可我怕你跑了……”
“我跑过吗?”
靳寒问他:“我真丢下过你吗?”
不管是被无理由冷暴力的时候,还是被分手的时候,又或者离婚分居的时候,他都没离开过枫岛一天,就像只伤痕累累又孤独落寞的巨龙,坚守在伤透了自己心的宝贝身前。
“不让你回家就这么委屈?”
靳寒把他从怀里挖出来,双手捧着他的脸颊,看着他眼中自己的轮廓,良久,无奈笑了。
“我要是真不要你了,你以为你还能呆在枫岛吗?”
爱的反义词不是恨,而是冷漠。
靳寒如果真的不爱他,就会像对待靳家人那样,忽视他、厌恶他、绝不会允许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出现在自己面前刷存在感。
他对不在乎的人不会留半分情面,到时候裴溪洄一丁点错误都会成为靳寒将他驱逐出岛的理由。
裴溪洄又怎么会不懂呢?
从追车被抓到的那天起,他就明白过来哥哥是在罚他。
越是明白,就越是心疼,就越是后悔。
哥哥想要的就那么点,为什么不给他呢?
从他怀里出来,裴溪洄吸了吸鼻子,想趁着现在氛围正好亲哥哥一口。
靳寒侧头躲开,还掐住他的脸。
裴溪洄气哼哼地:“怎么啦?我瘦太多变丑了吗?一小下都不给亲。”
他以前这么问是开玩笑,毕竟小裴老板常年认为自己天下第一好看。
但最近瘦太多了就难免有点焦虑。
靳寒看出来了,没再逗他。
“不丑。”他低头覆在弟弟耳边,充满磁性的嗓音吐出几个字:“漂亮小狗。”
窗外响起三两声汽笛,有人抽烟按下打火机,日头东升西落,地球公转,上千公里外的曼约顿正在下着瓢泼大雨,但这一切都和他们无关。
此时此刻,裴溪洄多希望它成为永恒。
他捂住一颗狂跳不止的心脏,跪在座椅上,扶住哥哥的肩发出邀请:“那honey可以和我共进午餐吗?”
“叫……谁honey?”靳寒以为自己幻听了。
裴溪洄凑到他面前,眼睛滚圆,睫毛忽闪忽闪的,还特别一本正经:“叫你啊,甜心。”
“……”靳寒头皮发麻,“你发烧是不是把脑子烧傻了,能不能别整这么多洋相。”
“哈哈哈哈怎么啦,我就是觉得你很甜呐。”裴溪洄跌在他身上笑得前仰后合,还不忘正事,“所以到底能不能和我一起吃午饭?”
“不能。”
裴溪洄噗噗中了两箭。
“回茶社自己吃,别得寸进尺。”
言外之意现在本来就是不能见面的时间。
裴溪洄蔫头耷脑地缩回自己的位置。
靳寒看他这样,伸手去捏他的后颈:“今天能吃下东西了吗?”
他每次吐完两三天内都吃不下饭。
裴溪洄低着脑袋乖乖给摸,“吃不下,但我早上有喝糖水,还吃了西瓜。”
“嗯,我让人煮了绿豆沙送去茶社了,豆子煮得很绵,尝不出什么味道,试试能不能吃进去,嫌不够凉就自己加几颗冰块,别加太多,最多五颗。”
裴溪洄只觉得一股甜滋滋的暖流直蹿上心头。
“哥出差还发愁我吃不下饭啊?嘿嘿,那哥今天中午去食堂吃吧,我也给你弄了好吃的。我们也太心有灵犀了吧,真是天生一对!”
话刚说完就感觉后颈一热,靳寒手上带着力道不轻不重地攥着他脖子,“少跟我卖乖,你少找点事比什么都强,下去吧。”
他握着弟弟的脖子扭向窗外,临放手前指尖不经意地挠了一把他下巴上的软肉。
裴溪洄抬眼就看到【得闲茶社】四个大字霸气十足地刻在牌匾上。
天啊!怎么这么快就到了!
司机非常有眼力见地帮他开了门,还降下车窗散掉车内的酒精味道。
裴溪洄怨气深重地偷瞄哥哥,心道一边摸我脖子一边赶我走,真是口是心非!
“拜拜就拜拜!”他头也不回,气势汹汹地跳下车。
靳寒不禁意外,要搁以前且得哼哼唧唧地不想走呢,这次怎么这么痛快?
他扭过身子想看看这小炮仗把自己炸成什么样了,身后车窗外忽然伸进来一双手,勒住他的脖子猛地往外一带。
他以为有悍匪劫车,刚要拔枪,就感觉一只软乎乎的手心覆在自己下巴上,耳尖像被猫咪长着倒刺的舌头恶狠狠地tian了一下似的,泛起刺刺的麻痒。
“悍匪”碾动小尖牙,叼着他的耳朵,微哑的嗓音贴着他的耳尖说:“靳老板,两天后见哦。”
一句甜话一口尖牙,把人撩得全身的骨头都麻了,他却掉头就跑。
怎么可能跑得掉。
悍匪虽嚣张但怕死,怕被抓住还故意矮了下.身子,但他忘了他哥太知道他是个什么尿性了,刚弯下腰一步都没跨出去呢,靳寒的手臂就从上往下精准地捞住他的脖子,跟逮只小鸡仔似的把他揪起来,面向自己,掐着后颈按在打开的车窗上。
“裴溪洄。”
靳寒另一只手上还握着枪,此刻冰凉的枪身就抵在小悍匪的脸颊上。
“你一天不欠就皮痒是不是?”
裴溪洄被掐着脖子一动不能动,急促滚动的喉结下是哥哥骨节分明的手掌,他眯着眼睛,眼底慢慢盈出水光,当着哥哥的面吻上了那把枪的枪口。
“干嘛,我就偷亲了一小下哥还要拿枪抽我吗?”
靳寒咬紧齿关,手背上鼓起一层青筋,抵着他的耳朵嚼碎了一句话:“你再没完没了地跟我浪,我就拿另外一把枪抽你。”
他本就是需求大且不愿在这方面苛待自己的人,所以能忍就忍忍,不想忍了就直接上。
裴溪洄也凑到他耳边,艳红的唇开合:“可我——求——之——不——得——啊。”
靳寒冷眼瞪着他,倏地把人放开。
裴溪洄脱力后退半步,不甘示弱地回看他。
他们一个坐在车里一个站在车外,隔着一扇根本就不存在的窗户和三十八度的热浪,谁都不服输般直勾勾地望着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