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水母的海底历险记by落瀑
落瀑  发于:2024年09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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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情况给医生说了。
医师一愣:“这……我们人鱼族虽然从小会有‘卵’罩着精神核心,然而但凡是卵就会留下通气孔,少量的精神力可以泄露出来。”
“从没人教过他这些……他可能是把少量的精神力当作自己正常水平了。”唐釉想起沈寂宵说自己精神力天赋很烂很烂,学一辈子可能都无法外放,不禁怔住,“实际上他的精神力远比他以为的要多,对吗?”
医师:“是。”
“可怜的孩子。”医师摸了摸沈寂宵的额头,“这本应该是刻在血脉里的常识。”
“……”
小水母也伸出触手,抚摸了一下人鱼的额头。
“照这种情况,他可能很快就要觉醒特质了。”
“嗯?”
每个生物都有精神力,精神力又各自拥有不同的特质,就像砗磲奶奶的精神力可以变成坚硬的壳,小水母的精神力更接近本真的大海。
“不是所有生物都会觉醒具体的特质,”医师说着,“不过我们人鱼一族比较特别,强大的精神力基础会让我们每个个体都觉醒一种特质,就像我,天生擅长治愈魔法。”
能拥有自己的特质是好事,只是这对于沈寂宵来说,无异于第一天学会游泳,马上就开始了百米冲刺。
小水母有点害怕他冲过头了,伤着自己的根本。
他织了一张精神力的网,抚过人鱼皱着的眉心,和医师共同等待着。
沈寂宵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本来因为精神力干涸,才早早地回来休息,结果一闭眼便是波涛,他看见海啸,几乎把他淹没。
又是这样。
他习惯了,所以没有在意这一场小小的噩梦。
他看见熟悉的人影,这一回,对方似乎离他很近,只是当他伸出手。
——依然什么都没有。
沈寂宵睁开眼睛。
他在人鱼的巢穴里,一个陌生的天花板,几条陌生的人鱼,夹着一尾青色,青薄面带担忧:“你还好吗?”
沈寂宵捂住一只眼睛:“还好。”
“擅自帮你开了窍,导致出现这种情况,我很抱歉。”青薄说着,“你的身体暂时无法承受骤然涌出的精神力,我们只能将多出来的那些暂时封印起来,等你可以承受,封印会自行打开。”
“是封印在眼睛的位置?”他问。
对方轻轻地点头。
“我的眼睛……好像出现了一些异样。”沈寂宵声音一顿,“看东西有重影,问题大吗?”
“这不是问题。”一条陌生的人鱼说,“你好,我是聚落里的医师。封印不会对你的眼睛造成影响,你眼睛的问题,大概是因为你的精神力。”
医生把一些事情讲了讲。
沈寂宵闭上眼睛。
精神力似乎暂时无法收回了,它们在他的身体周围逸散,他看见围在他身边的所有人鱼,奇妙的是,除了精神力探查出来的轮廓形状,他还看见了更多。他看见优雅沉稳的青薄姐在仪式结束后端走了全部的海草糕,看见冷静的医师在家扮丑逗儿女开心。
他好像看见的是未来,又好像是过去。
模模糊糊的听见医师的声音:“根据我的经验,你特质觉醒的方向是感知、解析、预知,很少见的方向,具体仍需要后续的观察。还有,你的精神力积压了太多年,暂时无法控制是正常的,出现重影是因为大脑误把第六感当做了真实,过几日便好。”
“某种意义上那些影子不算幻象,也算是一种是你所见的真实。”
“我明白了,很感谢你们的帮忙,如果没有你们,或许我一辈子都不知道自己拥有这样的精神力。”沈寂宵点头,转了一圈,“小水母呢?”
“他觉得自己无法在治疗上帮忙,出去了。”青薄说,“但他帮了很多,老实说我们所有鱼都没法压制住你,只有他能做到,完成封印想必消耗了他很多精神力。”
沈寂宵又认真地对所有鱼道了谢。
如果不是在人鱼的聚居地,他身上的问题也许很难得到解答。沈寂宵沉沉地想着,他并不知道该如何报答人鱼们。
大量幻影和真实混合在一起,节日仍然在继续,欢笑、打闹,绮丽的鱼尾美丽又神秘,在水中搅动着。
他恍然路过,想找到小水母,有些担心对方的情况。
不知何时,他游到了一片无人的石滩,重重叠叠的幻影塞满了他的视线。沈寂宵有种直觉,小水母应该就在这儿。
他在迷幻中穿梭,不知多久。
直到他看见了一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
他想了多少年?
找了多少年?
现在就在他面前,他却清楚地知道这只是一场幻觉。沈寂宵几乎笑了,知道是假的,他还要停下来,仔仔细细地看,实在太傻。可是又很高兴,为自己能再一次看见对方的幻觉。
幻觉嘛,就是那种无论怎样祈求,怎样可怜,都无动于衷的存在,本质是只是一段他碰不到的记忆而已。
所以沈寂宵很冷静。
四下无人,也无鱼。他碰着一侧的石壁,几乎把青石按出痕迹。
“你在这里。”他尽可能冷静地发疯,“我找了你很久。”
人鱼垂下脑袋,唇角却带着笑意——对着幻觉说话,一定会被当做疯子,可是有时候对着幻觉发泄确实令人安心。一个永远不会回应的幻觉,一个安放他不安的去处。
他眨了一下眼睛。
幻觉好像……动了?
……大概也是他的幻觉之一。他抬起头,不再管任何自己的错觉,慢慢靠近,像以往无数次那样,伸手去触碰碰不到的东西。
该让幻觉消失了,他要去找到小水母。
“呀。”
然而,从未给予过回应的青年却轻轻地应了一声。沈寂宵瞳孔地震,看着由他幻想出来的青年回过头,他撑着下巴,细软的浅色发丝搭在额头,他歪头,碎发便跟着垂落,笼住那双柔柔的眼,梦里模糊无数次的脸挂着笑意,“你醒了。”
他起身,转身。
沈寂宵骤然收获了一个拥抱。
一个,真实的拥抱。
“……小水母。”
“嗯?”唐釉松开了自己的精神力,他看见沈寂宵神情落寞地伸出手,看着挺需要一个拥抱安慰的,就用精神力抱了抱他,但抱完之后,人鱼更加奇怪了,声音也颤抖,“你怎么了?”
人鱼的表情就像方才获得了一场了不得的死亡,又从死亡的灰烬了扒拉出里新生,隆重又单薄,万分复杂。
世上最痛苦莫过于自以为失而复得,不知其实是水中捞月。
“没什么。”
沈寂宵抬起手,他的手指颤抖,好一会儿才碰到唐釉冰冰凉凉的脑壳——幻影是假的,小水母是真实存在的。可幻影好像又不全是假的。
太真了。
如果这是陷阱,他会死上一万次。
“刚刚那是,你的精神力吗?”
“是呀。”唐釉不明所以,但觉得人鱼的精神状态不好,于是任由对方触碰他的脑壳,“我的精神力,你不是见过很多次了吗?”
唐釉甚至主动地蹭了蹭沈寂宵的指尖,用自己纤细的触手在对方指尖画圈圈。他毒素很小很小基本没有,碰起来不会疼,只有冰凉柔软,酥酥麻麻。于是人鱼终于有些冷静下来,轻轻地抚摸水母的小脑袋。
小水母活泼着呢,一点精神力消耗的痕迹都没有。
“说起来,你现在好像有很多很多的精神力了,有觉醒相关的特质吗?”
“不清楚,”人鱼看着小水母,觉得这一切像做梦,他前半辈子都觉得自己和精神力永远无缘,“医师说是……”
感知,解析,预知。
他不一定看见幻象,那或许是另一种意义的真实。
“是什么呀?”
他看见幻影,他遇到小水母,他有一段十八年前的精神波动,他能看见小水母此刻的波动。他们……很像。

“你看着我做什么呀?”
沈寂宵发呆的时间太长, 唐釉伸出触手摸了摸人鱼的额头,没发烧。但他不确定对方的大脑是否清醒,人鱼体温低, 发烧最容易让人头脑混沌了。
他又不知道从哪摸出来一颗蓝色的果子,是宴会上摸的, 一种生长在潮湿溶洞里的果子,人鱼会专门培养它们生长。果子也就半个巴掌大, 椭圆形,咬一口奶白的汁液便会爆出来, 口感奇妙,吃起来有一种食肉的满足感,是人鱼特别喜欢的一种食物。
他昨天看沈寂宵也挺爱吃这个的,方才出来的时候就又拿了两个。
现在塞人鱼手里, 权当安慰他了。
他能感受到沈寂宵还挺别扭的, 他并不熟悉人鱼的一切, 甚至遇到别的人鱼还会刻意保持距离。不过这也正常,适应一个地方总是需要时间的。这鱼才刚回到大海没多久。
“对不起。”沈寂宵忽地说,“我可能还没清醒。”
“你精神力的问题才刚解决, 累一点也很正常。”小水母并不在意对方的异常表现, 反而安慰了两句, “今天并没有什么事情要做,不喜欢逛街的话, 就算现在回去再睡一个回笼觉都可以的。”
“嗯。”
“说真的,晚上你差点把我吓死。”感觉人鱼真的什么问题都没有了,小水母才抱着触手, 半埋怨半关心地说,“你做噩梦做得好剧烈, 而且还发烧,我都害怕你把自己变成一条红烧鱼。”
沈寂宵勉强笑了笑,调整自己的心态,随口一说:“你知道红烧鱼什么样?”
海底没火,食物都是吃的原味,或者用特别的加工方法,大多也就混合和研磨,做成团子或糕点。
“不知道。”小水母的声音特别理直气壮,“但是我听别的鱼讲过,不听话的鱼鱼会被人抓走做成红烧鱼。”
沈寂宵无言,点了点小水母的脑壳。幻梦破碎的怅然若失很快被活泼又可爱的小水母搅散了,他压下大脑里发散的念头,心平气和,试图把注意力放在当下:“我不听话?”
“那你听话,这几天向青薄姐问问人鱼族的精神力问题,不要因为没有鱼的常识而出问题。”
“好。”人鱼垂下眼睫,遮住蓝宝石般的眸子,“我正巧有很多问题想问。”
沈寂宵看起来是一只很健康的人鱼了,人鱼族对精神力问题经验丰富,小水母也相信他们的处理不会有任何问题。
于是他拉着有些愁眉苦脸的人鱼,打算去逛逛。
其实他们昨天就看见这些东西了,只是沈寂宵说自己没什么兴趣,于是没玩。
人鱼族孵化慢,几年才有一次庆祝新生的聚会,关系好的邻居都会过来玩,送上祝福和礼物。举办仪式的本家也会布置场地,备好回礼和宴席,甚至布置一大堆的、供小人鱼们玩耍的游戏。
都是小人鱼或者年轻的人鱼情侣在玩耍,他们大多还没怎么经历过这种大型聚会。年纪大些的人鱼则忙碌着别的事,准备晚上的祭祀。
呆了一天,小水母和沈寂宵多少也有了点发现,斯狄瓦尔聚落的人鱼大多是两种颜色的鳞片:青色、银色。出现别的颜色,九成都是因为新生仪式赶来参加宴会的其他人鱼。
大家互相交换着见面礼。
人鱼往往也会抱团,就像他们发现青色鳞片的人鱼大多和珊瑚红色的人鱼玩得很好,湖蓝色的人鱼则和橘色鳞片的人鱼聚成一团。沈寂宵找了一圈,竟是没找到和自己类似的颜色。有银色,有蓝色,有紫色,但没有像他这样混合的。
倒是还遇到了几条人鱼,打招呼的时候说他鳞片很漂亮,像新生人鱼一样鲜亮,问他怎么保养的。
沈寂宵:“……”就是新长的,新的不能再新了。
“请问,你们见过和我颜色类似的人鱼吗?”他问那些热情的人鱼。
“没呢,我们这儿算偏远地区,说不定王城会有你这样的鱼。”沈寂宵又一次听见王城,“哎,等会儿仪式结束,要一起去跳舞吗?”
沈寂宵昨日是统统拒绝了。
他仍旧没有自己血脉的线索,鳞片的问题似乎也问不出什么……也对,他混血混得厉害,颜色出现一点变异是很正常的事。
他沉思着,没注意聚落里布置了什么。
唐釉就不一样,他对一切都很感兴趣,尤其是布置好的小游戏,当看见奖品是珍珠的时候他几乎游不动道了。
“好想要……”
“试试?”
“一起吗?”唐釉问。
“不了。”沈寂宵对游戏没有太大的兴致,“你来就好。”
为了增加乐趣,参与小游戏需要付出一定的货币,他们的通用货币是一种均匀洁白的小贝壳。每位宾客都有免费领取一次的机会,总共二十枚,未成年的人鱼能拿双份。
因着小水母想玩,沈寂宵便把自己的二十枚领了,送给他玩。
离得最近的游戏是个投壶游戏,浮在陶壶上方一米的高度,把海螺投入壶口就算赢。海螺形状不规则,一端尖细一端粗,被水的阻力影响后不会保持垂直下落,而壶口几乎就比小水母大一点,想投进去很有些难度。
唐釉排在一只小人鱼后面,他那么小,用一只贝壳兑换十只海螺后,管理这个小游戏的银色人鱼都有些担心他能不能拿起来了,友好地问:“可以吗?我可以帮你保管的。”
唐釉:“当然可以!”
他的精神力托举十来只海螺壳很容易。
“好棒好棒!”银色人鱼特别捧场地鼓起掌。
“哼哼!”
小水母甚至能给每个海螺壳套一个透明薄壳,像气泡一样让它们浮起来,串成一条。
“要注意玩游戏的时候不能作弊,不能用精神力哦。”
“我知道的。”唐釉自然也不会破坏游戏规则。
他浮在上面,努力地对准壶口,海螺壳的尖端像下。调整了一会儿后,他松开了精神力。
物体的下沉不算慢,但也不快,可以叫人清楚看见海螺壳的移动轨迹。小水母专注地盯着,在场的其他人鱼也都特别安静,屏住呼吸,生怕自己搅动的水流影响到游戏。
——叮。
海螺壳撞到壶口边缘,飘飘摇摇,还是没能落进去。
小水母叹道:“好可惜,就差一点。”
他感受到有人在注视他——唐釉挺习惯这种注视的,毕竟像他这样的小水母很少,走到哪都是一颗闪闪发光的草莓糖。每次有人鱼投来好奇的注视,他都会看过去,用小触手打个招呼。
只是这次的注视长长久久,不是单纯的好奇。
小水母已经猜到是谁了。
他转过身,挥着小触手,看着那条鳞片绚丽的鱼倚在珊瑚边,抱着胳膊,夜明珠的幽光笼着他的五官,神情莫名,说不上来是疲惫还是什么。看不清,但是小水母确定对方在看他。沈寂宵算是一条很好看的人鱼了,哪怕一口气遇到上百条人鱼,乍一看也会在他们第一时间中发现他的身影。
也许是他的眼睛比较特别吧,蓝色在海洋里并不算什么奇特的颜色。但沈寂宵的眼睛特别亮,明明也不是那种完全透明的清澈,可就是非常的有神。
唯一的缺点大概就是这条人鱼不太爱笑。
唐釉遇到的大部分海洋生物都很乐观,喜悦和难过都不会在大脑里长久的停留,有什么情绪就会表现出来,高高兴兴地笑,大大声声地哭。沈寂宵就不一样,这鱼喜欢闷着,笑也不肯放松,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要把情绪闷在胸腔里养珍珠。
对视的几秒钟里,唐釉甚至回忆了一下沈寂宵上一次笑是什么时候——好像是他送对方东西。除了收到礼物……似乎就只有在海底沉船那时候,他把怪物解决了,那时候有表现出一点短暂却锋利的笑。
小水母想了想:他不知道有没有别的人鱼喜欢争凶斗狠,感觉应该是没有的。
不过这些不妨碍他觉得沈寂宵是一条好人鱼,他伸出触手,最大幅度地晃。他知道对方会看见。小水母的声音里夹了笑意,很大声:“沈寂宵,你要是想玩,也来呀。”
顿时一大堆人鱼顺着他的动作看过去,发现角落的阴影里居然有一条很漂亮的人鱼在看着。
“哇!是漂亮的人鱼哥哥!”一条青色的未成年人鱼举起手,“哥哥你也想玩吗?”
他发觉沈寂宵手中并没有小贝壳,想了想,他打开幼嫩的手掌展示自己的贝壳:“哥哥你要是把贝壳输光了,我可以送你一个……两个,多了不行。”
“来一起玩嘛!”其他小人鱼也说。
沈寂宵这辈子没有见过那么多小崽子蜂拥而来,而始作俑者小水母躲在一边偷偷地笑,似乎觉得他被一群小人鱼围住的样子很窘迫。
“漂亮人鱼、漂亮人鱼。”他晃着小触手,“哥哥,快点过来玩呀。”
沈寂宵:“……”
有时候真的拿某些会动的草莓软糖没办法,几百岁了还叫人哥哥。
他只是有些累了、眼睛里总是出现重影看不清东西、脑子里总是想起那人打乱思考,而且他已经是条成年人鱼,对幼稚的小游戏真没太多兴趣。
然而事已至此。
他游过去。
小水母就特别顺手地分了他一半的海螺。
沈寂宵:“我这样插队过来没问题吗?”
小水母&小人鱼:“没有问题!”
一米的高度,小水母小人鱼要游到上方才行,对他来说就是伸伸手臂的事。
比了比,对准了壶口,他松开手指。
海螺歪歪扭扭地掉下去,非常幸运地落入壶口。
“好棒好棒,哥哥好厉害!”
小水母也跟着叫:“哥哥好棒!”弄得沈寂宵回头看了一眼,被一只至少二百岁的水母喊哥哥实在叫鱼惶恐。
小人鱼们叽叽喳喳的,他们像是有着用不尽的精力,眼神清透,特别大,圆溜溜的圆珠一错不错地看着沈寂宵和他手上的小海螺,看他又丢进第二个。
小水母分了他五个,他投进去四个,已经可以拿奖品了。
唐釉试图摸自己的脑壳:“我怎么就丢不进去呢……”
他丢五个才中了一个,和沈寂宵合在一起,总共五个,能拿一个小蓝果当奖励。
不论如何,小水母还挺高兴的。他接过小蓝果,塞到沈寂宵掌心:“给你,这是你的奖品。”
他们在一众小人鱼的掌声中去了下一个游戏。
都是些没有任何技术含量的小游戏,丢石子、猜贝壳、吐泡泡、抢答,一路下来,他们手上的四十枚贝壳不仅没少,还变多了。
上百枚贝壳,叮叮当当地装在一个小兜里,看着特别有满足感。
小水母发现了。
沈寂宵是一条特别奇怪的鱼。他嘴上说着对这些小游戏毫无兴趣,实际上真的开始玩后无比认真,要奔着赢去,除了抢答海底小常识的游戏他不太行,别的都在赢。
他几乎觉得沈寂宵在作弊了。
可是一来沈寂宵没有用精神力,二来这些就是普普通通的小游戏,为此作弊未免太过小题大作。小水母呆呆地看着一兜贝壳和一兜奖励,摸不着头脑。
——如果不是他输了很多,现在的贝壳数量肯定还要多。
但也足够了,可以去兑换一个大奖。
他们一起来到兑换奖励的地方。
“真厉害。”管理的人鱼夸赞道,“两位想兑换什么?”
小水母一看,发现架子上有圆润的紫色珍珠、精致的贝壳项链、青色珊瑚环、时髦海草裙……五花八门的。甚至还有拥抱和飞吻,不知道怎么兑换。
他想了想,把自己的贝壳都递过去:“我想要换珊瑚环。”
“换那颗珍珠。”沈寂宵和他同步开口。
“诶?”唐釉看他。
沈寂宵也投来疑惑的视线。他记得小水母玩这些游戏就是为了奖品里的那颗珍珠,小水母对珍珠的热爱也是有目共睹,怎么此刻突然不换了?
“你不想要珍珠了吗?”他问。
唐釉:“想要的啦……但这些贝壳都是你赢回来的,我想换个对你有用的东西。特制的珊瑚环有安神的功效,感觉很适合你。而且珊瑚也很漂亮,不是吗?”
沈寂宵一愣。
“换珍珠吧。”他说,“就当是我送你的。”
管理奖励的人鱼掂了掂袋子,转身去架子上取了东西,把珊瑚环和珍珠都塞到沈寂宵手里:“有没有一种可能,两位的贝壳足够多,可以兑换两样奖品呢?”
“真的吗?”小水母倏地高兴起来,在原地转圈圈,转完以后游到沈寂宵掌心,抱着珍珠躺下,“沈寂宵,你太厉害了。”
人多,没法用精神力,给不了大大的拥抱,小水母就抬起触手,拥住人鱼的手指,给了他一个小小的拥抱。
抱着珍珠兀自高兴去了。
珊瑚环是戴在手上的,套在手腕上正好,确实能感受到一点微弱的精神力从青色的珊瑚内部涌出来,顺着肌肤流进身体,安抚暴躁的心绪。但这点效用太过微弱,对他来说几乎没用,只能图个精神上的安慰。
从这种角度上来说,珊瑚环确实有用。
他被安抚住了。
从方才起,沈寂宵就不断地想一些事。他眼睛里仍然是有重影的,时不时就会花了眼,但再没出现过那人的幻象。
他甚至起过一些非常荒唐的、话本小说里才有的念头,比如那人死后重生了,转生成了一只小小的水母,又或者水母修炼成精化形了……可是仔细想想又会觉得这不符合逻辑。
水母是小水母,他的生活轨迹有迹可循,那么多的朋友认识他,人鱼族的一切也能证明他的经历是真实的。比起坦诚而可爱的小水母,沈寂宵忽然发现,他要找的那人,不仅是一段捞不起的水中月,还是一团迷雾——他现在都不敢确定对方的种族了,万一是那种能拟态的生物呢?
还有幻觉,他会不会把别的什么东西看作是人?
就算是要转生,也该是小水母转生成了人类才对。但问题又来了,水母就是水母,他似乎从来没有变人,也对变人没有太大的兴趣。
沈寂宵想不明白,而且隐隐有些担忧。
直到刚才,他才明白自己在担忧什么——他害怕因为这些事情,发现小水母其实不是一只可可爱爱的草莓软糖。他从没见过那么好的生物,以至于有些患得患失了。
哪怕影响到他自己,沈寂宵也不想小水母因为他的事情困扰。
玩够了,他们去吃了顿晚餐,之后便是等待祭祀活动开启。
“祭祀什么呢?”沈寂宵问。
“先祖。”小水母回答他,“哎呀,都叫你去多问问人鱼族的常识问题了。这两天连我都问了,你是一点也不好奇吗?”
唐釉算是发现了,沈寂宵完全就是一副不想融入人鱼聚落的样子。如果是抱着按在归家的心态,这几天应该主动伸出手去了解人鱼族的一切、努力让自己变成这里的一份子才对。可是沈寂宵要么从这里游到那里,要么在一边发呆,除了陪他玩游戏,几乎没有主动的时候。
他就像是笃定自己不可能融入这里,所以一开始就放弃了尝试的行为。
唐釉气鼓鼓的:他不知道人鱼其实从没想过在海底久居。
“人鱼一族没有信仰的神明,祭祀主要是祭拜先祖。你应该知道人鱼王宫和族长了?”
沈寂宵点头。
“小人鱼的健康孵化需要庇护之力,而庇护之力就来源于先祖们的力量。每一条人鱼,死亡后的精神力都会回归王宫,融入庇护之力,保护下一代。”唐釉说着,“所以人鱼的亲缘关系很强的,感激自己的先祖,爱护自己的孩子。”
“原来如此。”
祭祀要开始了。
由于不是本家成员,他和小水母都在祠堂的外面,最里面才是斯狄瓦尔的成员,血脉越纯越靠近核心。随着青薄启动祠堂内的法阵,在场所有人鱼都感受到一股轻柔的力量抚过自己的身体。
就像一位陌生有熟悉的长辈,正慈祥地看着你,他伸出手,抚摸你的头顶,关爱你近况如何,温暖得几乎能让人鱼哭出来。
没有任何指令,但所有的人鱼都安静下来,朝着祠堂中心,低头,手掌放在心脏的位置,阖上眼睛。
沈寂宵也照做。
他是第一次感受。
青薄的声音传出来,她正说着祷词,感谢先祖们的庇佑。这一段大概会持续半小时,等会便是给幼崽们开窍的仪式。
沈寂宵也是今天才知道人鱼族的孵化需要什么。可以说,如果有人把蛋偷走,不把蛋放在人鱼族的环境里,几乎是没有办法孵出人鱼幼崽的。
就算成功孵化了,也会因为精神力上的卵壳没法打破,而产生各种各样的问题。体弱、多病、精神力干涸,然后夭折。
也许是因为此刻来自先祖的精神力安抚着他们,沈寂宵蓦然想起了自己的混账爹。
他亲爹是条……啊不,是个彻头彻尾的人类,还是个没权利没地产的落魄贵族,祖上家财都挥霍完了,唯独保留着一个名号。
在王室没落后,连名号也没用了。
那人就一拍脑袋,收拾了东西,跑去当吟游诗人了——沈寂宵能看出来他爹是个不太爱负责的人,如果不是贵族的名号束缚着他,可能很早就去当吟游诗人浪迹天涯了。
但他小时候,特别小的时候,还是挺喜欢他父亲的——他说沈寂宵是从蛋里孵出来的,孵了很久很久。
沈寂宵那时候还不懂,而且周围的小孩大多也有各种各样的说法,什么垃圾堆里捡来的,国王送的,喝酒喝多了突然掉出来的。他就想着他爹愿意孵他,还挺好的。
直到他知道人类的生理结构,知道生产是怎么一回事,拿着课本回去问喝醉了的爹。
“儿啊。”他爹从抽屉里找出来了一副蛋壳,“这真是你的蛋。”
差不多十岁的沈寂宵:“……太假了。”
他看着眼前彻底醉倒的人,又看着抽屉里的蛋壳。纯白的壳,壳很薄,看起来更像纸,他没见过这种蛋,以他当时的见闻,说到蛋壳只会想起鸡蛋鸭蛋,鸟类的蛋壳都是圆润坚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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