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水母的海底历险记by落瀑
落瀑  发于:2024年09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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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精神力漫开去,没有唐釉的强大,却厚重而温和。砗磲轻轻举起一块灰色的石头,露出藏在红色珊瑚下的一个小洞。
一颗粉色的珍珠露出来。
沈寂宵的视线落到珍珠上。
这是一颗不太一样的珍珠,它的形状不规则,不是浑圆,也不是椭圆,一头大一头小,像一颗鸟蛋的形状,总共一个指节那么长。虽然它颜色极美,整个是一种天鹅绒似的浅玫粉色,但沈寂宵隐隐记得,唐釉对珍珠极为挑剔,像这样不完美的珍珠,小水母是不会喜欢的。
“哇!”然而小水母发出惊喜的声音,“走了那么远,还是这颗螺珠最好看。”
“螺珠?”
“小人鱼没见过螺珠吗?”砗磲奶奶笑着解释,“常见的珍珠是由贝类产生的,而这颗螺珠,是由一种特殊的大型海螺产生的,五万只海螺里面,也许才会有一只孕育出螺珠——不过这对海螺而言并非什么好事。”
被称之为“小人鱼”,沈寂宵有一瞬间的不适,但他的年纪在砗磲奶奶面前确实很小,而且很没见识。知道了螺珠的宝贵,沈寂宵更是仔细地观赏了一下,发现这颗海螺珠不仅表面光滑有珠光,里面还隐隐有些火焰般的纹路,给人一种既流动又永恒的感觉。
来了珊瑚礁,美这个词他都快说腻了。
小水母接过螺珠:“谢谢奶奶。”
“哎哟……可别叫奶奶了。”砗磲用精神力点了一下小水母,“我可受不起。”
小水母转圈圈:“等我看完珍珠里的记忆,就还给你。”
珊瑚礁是一个完全不缺食物和资源的地方。
小水母拿着珍珠,领着人鱼到了一块被珊瑚礁围绕的空地,就在砗磲奶奶边上几米的地方。这里的海底是细腻洁白的沙子,非常柔软,上面生长着一种淡红色的海草,丝丝缕缕,随波摇动。
“这种海草可以食用,也可以揉碎了敷在伤口上,对治疗伤疤很有用处。”
人鱼安静地拔着海草,事到如今,他已经淡然接受了什么东西都得生吃这件事,唐釉说什么能吃就吃什么。好在这种红色海草味道还行,微腥,在舌尖发着清淡的甜味,一口一条——大概再啃几平方米,他就吃饱了。
小水母在一边浏览珍珠里的记忆,浏览完了,才交给他。
沈寂宵便一边拔海草,一边看记忆。
漂亮的螺珠里面依旧装着许多看起来没用的记忆,这回沈寂宵并没有觉得它们枯燥,而是一点一滴看过去。
小水母录了很多砗磲的日常。在很久以前,这片珊瑚礁就有许多砗磲了,大部分都是体型不大色彩鲜亮的番红砗磲,玫红翠绿湖蓝,数不胜数。只有两只较大的砗磲。
其中一只贝肉是渐变的孔雀蓝,他认得,是刚才见过的砗磲奶奶。
另一只体型也很大,外壳灰色,内壳洁白,贝肉是褚色,就在砗磲奶奶附近——沈寂宵稍微回忆了一下,那里现在并没有砗磲,只有树枝状的红珊瑚。
他继续浏览。
日升日落,小水母大概在珊瑚礁呆了很久……也不一定,小水母说过,他可以用珍珠刻录他人记忆。
两只大砗磲每天早上都会道一声早安,晚上又会道一句晚安,隔着一片扇形的红珊瑚,他们隐隐相望,日日如此,平淡得有些枯燥。
直到有一天,褚色的的砗磲忽然在早晨说:
“我想你。”
砗磲奶奶微微一愣,很快回应:“我也想你。”
“我们认识多少年了?”
“一百八十年。”
“真漫长啊。”褚色的砗磲说,“又好像一眨眼就过去了。”
“是啊。”
“小珂,你的精神力越来越强了。”
小珂?是砗磲奶奶的名字吗?沈寂宵记得小水母说过,大部分海洋生物没有给自己取名的习惯,只有少部分特别聪明的、有文明的,才会。
“还需要很多努力呢。”砗磲奶奶回答,“只是练着打发时间而已。”
“不,小珂,你很有天赋,比我有天赋很多。”
这段对话戛然而止。
到了了第二天早晨,他们依然互道早安,只是多了一句话。
“我想你。”
“我也想你。”
似乎依然是平淡的日常。然而,过了一周后,又是一个清晨,褚色的砗磲却再也没了声音。
“阿丹?”砗磲奶奶疑惑的声音。
没有回应。
阿丹死了。
走得毫无声息,就像只是睡着了,睡在橙色的朝阳里,那么安静,以至于砗磲奶奶一开始没有发现,生活在边上的小丑鱼没有发现,成群的红色珊瑚虫也没有发现。
阿丹活了一百八十年,寿终正寝了。
最后是砗磲奶奶的声音:
“很久之后我才懂,阿丹将死前,才明白他是爱我的。而我更丢脸,在他死后,我才终于明白他爱我。”
“我也爱他。”
珍珠的回忆结束了。
沈寂宵一愣,停下动作。
他叼着几根海草,从螺珠的记忆里回过神,才发现,自己已经啃了小半片地的海草,都快吃饱了。
其他以海草为食的小动物们正怒目圆睁地看着他,十八只螃蟹、四十五只虾、六十八条鱼前所未有地抱团,似乎正在商量如何用虾兵蟹将赶走巨型人鱼饕餮怪。
“邪恶人鱼吃完我们的粮仓!”
“邪恶人鱼!”
“讨伐人鱼势在必行!”
“讨伐!势在必行!”
简直是大声密谋。
沈寂宵:“……”
最要紧的是小水母不知何时也混在虾兵蟹将里,一颗草莓糖格外突出,给他们出主意:“讨伐人鱼,电他手指!”
“电他手指!”
齐声喊完,虾兵蟹将们开始细细碎碎地说:“可是我们不会电人啊?”“是啊是啊,我的钳子没有电。”“我的嘴巴也没有电。”“要不去请电鳗大仙和海葵大爷?”“闭嘴,你个笨蛋,他们会先把我们吃掉的。”
这时候小水母就自告奋勇:“我是水母,我能电!”
虾兵蟹将:“你有电!可你只是一只小水母,会不会太危险了?”
小水母打包票,非常自信:“我可是水母!”
于是沈寂宵见水母小软糖冲他奋力游来,游到他手指边上,伸出小小触手点了点。
同时非常小声地说:“笨人鱼,都怪你吃太多,他们都要来讨伐你了,快装作被我电跑了的样子,这样他们就不会来夹你手指了。”
沈寂宵:“……”
他转身就走。
翻过了一片珊瑚礁,他还能听见后面微弱的声音:“小水母电跑了邪恶人鱼!小水母万岁!”
唐釉迟了一会才游到人鱼身边。
他透明的脑壳上缠了一圈红色海草,是虾兵蟹将们给他编织的胜利者花环,显得非常荣耀,谁看了都得夸一句。
——人鱼除外。
“我回来啦!”和看完珍珠后莫名失落的沈寂宵不同,唐釉似乎一点也没受影响,没心没肺的,“人鱼,你有没有被他们吓着?其实他们也不是要害你,只是你吃得太多了。”
人鱼摇了摇头。
砗磲奶奶在一边感叹:“真是有活力的一群孩子。”
沈寂宵于是伸手,掌心躺着那颗浅玫瑰粉的螺珠:“我已经看完了,没有沉船相关的记忆。谢谢你,砗磲奶奶。”
“不用谢我,这是小水母帮我刻录的珍珠,多一条鱼看见,就多一条鱼知道那份记忆。”砗磲奶奶怅然道,“当所有人都忘记,才算真正死去。也许这片珊瑚礁只有我还记得他,也幸好我还会记得他。”
沈寂宵想起救了自己的人,那么多年,也就只有自己记得他,不愿意忘记他。如果自己放弃了寻找,岂不是再也无人会在意?
“小人鱼,你刚刚说,沉船?”
“是的,十八年前的风暴中,有一条船在隔壁的海域沉没了,我险些遇害,有人救了我。我正在寻找那人的痕迹。”
“是那次风暴啊……我有印象。”砗磲奶奶忽得说。
“可以告诉我吗?”
“当然。不过可能和你要找的人没有关系,你知道的,我一辈子都没有离开这里。”
“没关系的。”
唐釉也想过来听,但他已经被小鱼们围起来了,他只好戴着海草环,高高兴兴地和虾蟹们聊天,说旅途中的趣事。
沈寂宵看了一眼,只觉得唐釉真是一只讨人喜欢的小水母,在海底,没有鱼会讨厌这样一颗小软糖。
他会倾听,会诉说,会记录被人遗忘的事,是一只特别特别好的小水母。
沈寂宵心底也微微发暖,觉得可以一直看着小水母和其他生物互动。
而后他忽得想起一件事:
“砗磲奶奶,小水母什么时候帮您刻录的珍珠?”虽然记忆的时间不代表刻录的时间,但有些视角的东西,看起来是小水母的——这总得他本人在场吧?
“十八年前。”砗磲奶奶很快回答,“阿丹死后两年,我遇到了小水母。”
沈寂宵陡然一震,手指微微蜷起。
十八年前,小水母竟然真的活了那么久?

一只水母能活十八年吗?
“十八年前那场风暴,是我经历过最大的一次风暴。”砗磲奶奶已经开始了讲述,“我们这儿算浅海,也受到了极大的影响,数不清的珊瑚枝被折断,连固着在礁石上的贝壳也被打下来。”
“我们几乎觉得,末日来了。”
也许是很久没有听砗磲奶奶讲故事,蓝紫色横带的黄色斑马鱼、海藻丛中的棕色叶海马、浑身长满刺却图案华丽的的刺盖鱼、窝在石缝里的几只侏儒虾虎鱼,都安静下来,在边上来回地游。
就连周边的海葵听见了,也微微侧过身子,把触手朝向砗磲的方向,橙白色小丑鱼一家在里面静静地听。
“即便风暴过去很久,珊瑚礁都没能恢复最开始的繁荣。”砗磲奶奶回忆着,“我们花了十年的时间重建。”
在场的小鱼小虾都没有能活十年的,因此不知道那些往事。
而且寻常的风暴,很少会影响到海底。
“风暴持续了多久呢?”有海葵问。
砗磲奶奶:“半个月。那时候我真以为我们要死掉了,半个月没见着一丝阳光,海水越来越浑浊,水龙卷来了两次,珊瑚礁变得一片死寂。”
小丑鱼:“水龙卷是什么?”
唐釉不知何时也飘了回来,仍然戴着那只海草环:“有些海面上的龙卷风,威力强大,能把海水吸上天空,非常可怕。一旦水龙卷来了,我们这些小鱼小虾小水母,运气不好都会被卷上去,被风带走,很难活着回来了。”
对于浅海来说,那绝对是段黑暗的日子。沈寂宵默默回忆了一下,风暴对陆地上的影响更大,同时间段,沿海多个城市出现洪涝,无数未返航的船只船毁人亡,停泊在港口的船只也大多损坏。
甚至出现了大型渔船被风暴卷着上天,砸碎居民房的事故。
最可怕的是,那次特大风暴来得毫无征兆,宛若天神发怒,以至于神明降罪的说法时至今日还在流行。
塔里克号是在风暴到来的第三天沉没的,那时候它正好返航,直接被卷进了礁石区。之后发生了更多的混乱,但沈寂宵其实也不太清楚了,很多事情都是事后查资料时才发现的。
——他当时溺水被打捞起来,昏迷重病,一连躺了两个月。
但风暴偏偏又忽然结束了。
这也是天神发怒论的另一个作证,它开始得毫无理由,结束得毫无征兆,就像有看不见的神明打开了塞子,天雨开始倾泻,等时间到了,再堵上孔洞,结束这一段天灾。
人鱼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
“鱼心惶惶啊……”砗磲奶奶说,“你们知道红纹栉孔扇贝吗?”
“不知道。”在场所有鱼纷纷摇头。
“那是一种有着红色纹路的扇贝,底色是棕色,每片贝壳上都有三到四条红纹。就是因为那场风暴,这种扇贝集体搬家了,直到现在也没搬回来。”
“风暴来的时期有些巧妙,影响了很多生物的繁殖,原本挂在岩石上的卵不是死了就是被水流吹走。那一年已经足够痛苦了,但到了第二年,新生命严重不足,又是新一轮的苦难。”
砗磲奶奶叹气:“幸好都过去了。”
闻言,小丑鱼一家忍不住钻到海葵里,看了一眼被自己守护着的鱼卵,它们会不断地游动,让鱼卵周边的水流始终氧气充足。如今又是新一轮繁殖季,最近海底到处都冒着爱情的粉色小泡泡。
而很多鱼类喜欢把卵产在海草丛、石缝里,章鱼们也大抵如此。不少小生物一辈子只生产一次,孕育完新生命就会死去。
风暴一下子把未来的新生命们刮走了大半,造成了巨大打击。
“小人鱼说隔壁海域沉了船,我确实不知道。我一辈子,都在这片珊瑚礁,只知道这方寸之间的事。”
“在风暴来临的那几天里,我第一次外放我的精神力。”砗磲奶奶声音轻缓,“像这样,制造一个薄薄的保护壳。”
她的精神力同她的声音一样轻缓,在水中聚成一个圆,恰恰好拢住小水母,就像往水母外面套了个气泡。
水母:“哇!”
“我用这种薄壳,保护了周边的几丛珊瑚。可惜我以前从未认真对待过精神力,活了那么久,也不怎么会使用,只能保护那么点。”
“已经很厉害了。”唐釉戳了戳泡泡,“您的精神力特质很有意思,”
他的精神力几乎什么都做不到,除了量特别多,大部分时候只能用来托举东西,像一团柔和的水,砗磲奶奶的精神力则浑厚中带着坚硬,凝成薄壳也不会碎裂。
也许这是因为他自己是只小水母,身体里98%是水分,而砗磲奶奶的身体外壳是极其坚硬的钙质。
“好厉害……”斑马鱼们凑过来,围着这颗小泡泡,“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做到这样呢?”
砗磲奶奶的声音忽然严肃起来:“我早就教过了,你们肯定没有好好学,要勤学苦练的。”
“嘤……”小鱼们摆着尾巴散开了。
于是小泡泡最终落到沈寂宵手上——装着小水母的泡泡特别好看,叫他想起陆地上的一种玻璃风铃,风来时里面的彩色珠子动起来,和小水母不停游动的样子很像。
这精神力的壳薄而坚韧,还可以自由变形。
“很强。”沈寂宵忽得说,“您不用自责,在天灾来临时能自保就已经很难得,您还有精力保护他人,我想,那些被您保护过的生物,都很感激您。”
他的老师说过,对弱者产生同理心,开始在自己的利益之外怜悯、愤怒、哀伤、保护,这是即将成为圣人的表现。
显然砗磲奶奶并没有保护其他小动物的必要,而且,他浏览过的螺珠记忆里,二十年前,砗磲奶奶对精神力的练习也很惫懒,从没制作过精神力外壳。她是出于保护他人才激发的潜能。
砗磲奶奶笑着解除了精神力薄壳:“也许吧。”
“我可以和您学习如何制作这种外壳吗?”小水母把自己的几根触手搭在一起,搓搓,“我也想保护我自己。”
“当然可以。这些年我一直很感谢你帮我刻录的珍珠,我几乎隔几天就拿出来看看。”
唐釉:“那不是什么大事啦……”
“我能问问,您是从什么地方学会的使用精神力吗?”听两只会精神力外放的海洋生物交流心得,沈寂宵终于提出了自己疑惑已久的问题。
这下反倒是砗磲疑惑了:“小人鱼,你不知道?精神力外放是人鱼一族的天赋,是他们把精神力的练习办法传播开来,我学会这个,也是因为百年前有人鱼一族造访。”
沈寂宵:“……”他不知道。
如果不是长了条尾巴,他真的不愿意相信自己有人鱼的血统。
不过话说回来,砗磲奶奶练了百年也就这些精神力,那唐釉……他的精神力数量可比砗磲还要多很多。
“小水母。”
“嗯?”
“你的精神力,也是和人鱼学的吗?”沈寂宵问,“你今年……多大?”
“忘了。”小水母依然这样说,“我记性不好的。”
他学精神力这块的东西非常快,很容易就制作了几个薄壳,而且不拘泥于圆形。学会这一点的唐釉立刻就去找虾蟹们玩耍了——他要给自己捏个帝王蟹高达出来驾驶。
沈寂宵也想学,可惜他连基础都不会,只好坐在砗磲奶奶边上,听一些基础知识。
讲着讲着,砗磲奶奶忽然说:“哎呀……我年纪大了,记性也不好使了。”
沈寂宵:“什么?”
“风暴持续了半个月,就在我坚持不住维持薄壳的时候,我忽得感受到一股庞大而柔和的精神力,它扫过海洋,无边无际,经过的地方,水流却奇异地平稳下来,给了我喘息的时间。这之后,风暴就结束了。”
沈寂宵:“您还记得那种精神力的波动吗?”
“记得。”砗磲奶奶用自己的精神力模拟了一下当时的感受。
沈寂宵的心脏重重一跳。
很奇怪……明明只是精神力的波动,却一瞬间让他想起了那人,特别是他们隔着无数气泡相望,对方向他游来的时候。
他的心脏止不住地开始加速,血液流速加快,瞳孔微微放大。
这是时隔多年,他第一次在别的地方,感受到那人的痕迹。
“我太弱了,我的精神力还没小水母多呢。”砗磲奶奶结束了模拟,“不过,仔细一对比,这段精神力的波动,和小水母的有些相似。”
沈寂宵对精神力的感知不够细微,全凭直觉,愣了愣:“像吗?”
“像。”砗磲奶奶笃定地说,“前半截完全不同,但后半截可以说一模一样。这样想想,说不定当年那股庞大的精神力,是一只大水母。真想见见他啊,他救了我们,如果没有那股精神力抚平水流,我肯定坚持不住了。”
人鱼忍不住看向小水母。

他凝聚了一团精神力在身前。
“可能和我的特质有关吧,又或者,是因为精神力的增长方式?我听说在人鱼族内部,也有好几种修行的方式,相当于不同的体系,同一体系会比较接近。”唐釉回忆着,“哎,记不清了,我没怎么练过,可能你要找的人,和我的精神力来源比较相似。”
“要研究这个问题,可能得去人鱼领地看看了,我知道人鱼特别擅长这些东西。又或者海底女妖?”唐釉说着沈寂宵完全不知道的存在,“女妖们很擅长占卜,你可以找找她们,但她们不喜欢人鱼,很凶……和她们接触要小心的。”
“沈寂宵,我是说真的,你不能……”唐釉本来想说活着的总比死了的重要,不能太恋爱脑,但这话对人鱼来说太残忍了,他知道人鱼这种族有多注重感情,“你不能太冒险。”
沈寂宵:“好。”
兜来兜去,他还是得回人鱼的族群看一眼。
沈寂宵记住了砗磲奶奶展示的那段精神力,以后若是碰上人鱼海妖之类的,可以问他们找找线索。
他们把螺珠还给砗磲奶奶,又歇息了一会儿。唐釉说他在这片珊瑚礁放了好几颗珍珠,只是随着时间流逝,有些珍珠被埋在珊瑚礁深处了,想要找回它们,得把珊瑚礁给挖开。
以前的沈寂宵大概会毫不犹豫地挖开,但他现在被一群小鱼儿簇拥在中间,鱼儿们引着他找到了些更合适人鱼下口的东西。它们几乎没有防备人的心思,见着陌生人鱼,哪怕体型比它们大很多倍,也毫不害怕,还凑过来问他是否会唱歌。
和这些单纯小鱼相比,他就是条邪恶的笨人鱼。
挖掘珊瑚礁对这些小鱼小虾有影响,哪怕再小心,珊瑚们也会收到创伤。
沈寂宵终究是没下这个决心。
好在小水母很快找到了一颗没有被埋葬的珍珠——似乎在珊瑚礁的外侧。
休整过后,他们决定前去。
此时沈寂宵已经确定小水母活了很久。
——一只寿命只有几个月的水母,哪里能寻来如此多的珍珠、认识那么多的朋友?
只是每次提起年龄的问题,小水母都在回避。
唐釉记得这些小鱼是什么品种,记得它们喜欢吃什么东西,记得过去这里有过一个朋友,甚至记得很多只有部分种族才知道的隐秘内容,却唯独说自己不记得活了多久,也不记得前段时间在做什么。
沈寂宵不可避免地想起一种病症。
老年痴呆。
“……”
他很快摇头否决了这一想法,小水母那么小,性子也活泼,虽然不像大部分小鱼那么好动,可也非常喜欢游来游去打闹着玩,很有活力。
这么可爱的小水母,怎么可能老年痴呆?
“人鱼,你在想什么呀?”
沈寂宵发呆的时候,小水母已经编织起了一只海草环,夹着他用精神力做成的透明薄壳珍珠,人鱼一抬头,他就把海草环盖在人鱼脑袋上。
淡蓝色的头发和暗红色的海草,很合适。
人鱼下意识躲了一下,反应过来只是一个花环后,才松了口气。
“唐釉,你好像说过,想要回家。”
“嗯!”小水母利落地回答,“我想要回族群看看,可惜我家在一个非常遥远的地方,你看,这儿都没有和我一样的水母。”
沈寂宵想了想,他们在附近游动时,确实也有看见些水母,但几乎都比唐釉的体型大。作为一个海中文盲笨人鱼,沈寂宵一开始并没有思考过水母和水母有什么不同,他甚至分不清瓜水母和水母的区别。
有的蓝色,有的紫色,有的不透明,有的完全透明,有的触手纤长,有的触手肥厚,唯一相同的地方大概就是它们游动的方式了,都是缓慢而优雅的,一弹一弹的。
唐釉算是他见过的水母里面,特别小的那一批了。
所以他一直觉得小水母年纪不是很大。
“我以为你还是一只小水母。”
唐釉反问:“难道我不是一只小水母吗?”
“不,我的意思是……我以为你还在幼年期。”
小水母抬了抬触手,短短小手摸不着头脑:“我是成年水母来着,我们这个品种长大了就这么点,不像有些亲戚,它们可以长十几米长呢。”
“啊,到了。”唐釉停下来,“就在这里。”
珊瑚礁的数量少了些,与之相对的,是白灰色的嶙峋怪石,几只黄绿色的大鱼在边上游动。它们身体大而扁,鱼鳍相比较身体算得上迷你,在水中扑棱扑棱着,控制身体的平衡。比较特别的是它们的嘴巴,厚厚的角质,呈现三角形,像鸟喙。
它们在啃食珊瑚礁,在水中把硬邦邦的珊瑚咬得嘎啦作响,珊瑚礁里没什么营养物质,几乎就在啃石头。
见人鱼对这些鱼好奇,唐釉解释了一句:“这些是鹦嘴鱼,它们的食谱里面有珊瑚礁,不用担心它们把珊瑚啃完,这是珊瑚礁的一部分,它们会制造一些别的物质,养活其他小生物。”
沈寂宵便想起唐釉虽然和小鱼儿们做朋友,可也不会刻意阻拦自然发生的弱肉强食,他只不支持刻意的虐杀。
“珍珠好像就在石头里面。”唐釉说,“我们分开寻找有没有什么孔洞吧,别看这儿珊瑚少,住了不少生物呢。”
鳗鱼、章鱼、背刺鱼都喜欢在这种嶙峋的怪石里安家,有些石缝看着狭小,其实能塞下足足一米长的海鳗。
小水母缓缓地游过去,没用精神力扫描,他担心这样会吓到原有的居民。
“有鱼在家吗?”他停在一块石头附近,那儿有个很不显眼的洞口,幽深诡秘。小水母小小地靠近了一段,探过去,再次小声地询问,“您好,有鱼在家吗?”
咕噜咕噜……
那看不见底的洞穴深处,传来了一阵诡异的声音。
小水母打了个激灵,抱住自己的小触手。
怪可怕的。
好像一个随时会吞噬水母的管道,随时会冒出怪物来把他捉走,然后在尽头把它消化成一团透明的水。小水母颤颤巍巍的,最后再问了一次:“请、请问……”
洞里的阴影蠕动起来,粘液、尖牙,看不清的黑暗里只有两颗眼睛的邪恶反光,直勾勾地盯着洞口缩成一团的小水母。
“噫!!!”唐釉没忍住,尖叫了一下。
人鱼咻地一下窜了过来,警惕地扫视周围,每片鳞片都紧绷着。他游的速度太快,几乎是下意识冲过来的,海底的白色沙石都因为他的动作而搅动起来,形成一个个白色的涡流。
他看见小水母躲在一个透明薄壳里,掉在一个洞口的出口,甚至害怕地用自己的触手抱住自己。而洞穴内,一颗头颅正缓缓探出,阴影笼罩住小水母。
沈寂宵眼神一凝,已经做足了准备,要解决掉这个危险。
“你是谁?”一只青年海鳗咧着嘴,露出布满尖牙的口腔,它瞪着灰眼睛看小水母,“来做什么?”
小水母这才松开挡住自己视线的小触手,瞧见是只海鳗,顿时放松下来,慌张地叫停沈寂宵:“等等,人鱼,这是个误会。”
“我是路过的水母。”唐釉略带歉意地回答,他还残留着一点对自己幻想的恐惧,声音轻颤,“抱歉,打扰你休息了,只是我很久以前在这里存放了一颗珍珠,不知道……你是否有看见?”
海鳗狐疑地看着小水母和人鱼。
半响,它缩回去,一些砂石从洞口里被推出来,接着便是一颗浑圆的珍珠。
“这是你的?”
“嗯嗯!”
“原来这是你的。”海鳗喃喃道。
它张口,尖牙利嘴,凶神恶煞,人鱼便悄悄地握紧了拳,准备在海鳗攻击水母之前把它扼住。
“你知不知道我等你等得好辛苦。”海鳗发出微弱的声音,躲在洞口,“我的父亲就一直在等你回来。珍珠你拿走吧。”
“好哦,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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