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猛地抬头,眼底的情绪被他压下,但脸颊紧绷的弧度却暴露了他的心思。
“……”布锐斯的脸皮抽了抽,有点想笑,又明显动怒了。
“……”江馁静静地看着他,“我妹妹的骨灰,在哪。”
布锐斯转瞬变阴,冰冷的白与其说适合江馁,不如说更适合他。
他露出一个并不意外的神色,微微挑高半边眉,说:“你打赢了几天后的格斗场,我就告诉你。”
“……”
周遭监视的红点像无数在黑暗中蛰伏的毒蛇,随时随地,准备从森冷的丛林中一跃而出,将目标人物撕个粉碎。
“……我知道了。”江馁哑声说,“我会打的。”
不管是药剂,还是格斗场。
布锐斯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起身离去了。
房间里一下子只剩下江馁一个人,还有无数冰冷的摄像头与他作伴。
他拿起了那支针管,眼神越来越灰暗,唇色逐渐变得苍白。
段裴景来了。
他为什么要来?
为什么偏偏,这个时候来?
不论是牧淳,还是资料,他都会给他一个交代,但偏偏不应该这个时候到这里来。
“……”
胸口的抽痛来的那样猝不及防,江馁攥住胸口的衣料。因为吧用力很大,指节青白,手指遏制不住地开始发抖。
不可以,他必须要想办法,提前让段裴景离开这里。
【让我们打个赌,江馁会不会杀你。】
希诺的话如临耳边,段裴景靠在墙边,蹙起了眉。
他为什么这么说?
他跟江馁又没有什么血海深仇,为什么会想办法杀他?
他所引起的骚动在时间凝滞取消之后,被人注意到。希诺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只是低声朝为首的人说了几句话,或许是找了个什么借口之类的,把人全部支开了。
段裴景不太明白他这么做的理由是什么,或者说他为什么总一副觉得自己已经快疯了的样子。
因为他不同寻常的作风?因为他自相矛盾的选择?
这一切的一切,都远远没有希诺说的最后一句话给他带来的冲击力大。
他始终都不明白,为什么他会这么笃定,江馁会选择杀了他。
牙齿叼着根烟,段裴景烦躁地深深吸了一口,从肺里过了一遍才把烟圈给吐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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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到江花花之前的段母:实验体!危险!可怕!
见到江花花之后的段母:(慈祥)这小可怜小脸蛋一看就懂事。
一阵交谈声窸窸窣窣传来。
“Dusa?”有人说,“真的假的?他不是从不参与这种小型格斗吗?”
“我不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
“那我直接装死躺下,他能下手轻点吗?”
“你赶紧退赛还差不多。”
“你不会是想忽悠我退赛吧。”
有人怒骂:“爱信不信——”
段裴景倒没什么心情跟他们一起分析格斗的难度,因为他已经开始思考自己直接把格斗场给干翻,然后把人直接抢走的可能性有多大了。
“段组长。”
希诺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他换了一身衣服,把那身沾满血迹的衣服给换了,但很明显还没有从刚刚那场变数缓过神来,脸上没什么血色,白到有些吓人。
段裴景完全没有料到希诺会追上来。
他没急着杀了希诺完全是为了放他出去当诱饵,却没想到希诺并没有顺着他的意直奔内层区,而是上赶着来找他。
段裴景缓缓挑起了眉,露出一个略显疑问的神色。
干嘛,改主意不想活了?
希诺:“我们做个交易。”
他伸出手,手中横放着一把钥匙。
还没等段裴景捋清楚他想做什么时,希诺说话了:“你在这里,或许能够抓住牧淳,但是绝对救不出江馁。”
段裴景:“所以呢?”
“我愿意帮你。”希诺轻声说,“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这流程他熟啊,段裴景想。
在这个时候选择反水的,要么就是活不下去了请求敌方留他一条生路,要么就是想要借此换个荣华富贵,再或者就是有保护的人,请他手下留情。
其实希诺算是踩到正确答案了,段裴景确实没有太大的把握能够在敌方来不及反应的情况下,把人弄出来。
更何况还有希诺那些意味不明的话,就跟一根刺一样埋在他的心里,如果没办法拔除,他会很不舒服。
他不觉得希诺会是一个喜欢在临头说些无厘头的话来混淆视听的人,也不觉得他会是个完全没有软肋的人。
所以他想试试。
因为不管是谁,只要有了软肋,只要有了需求,就会变得很好控制。
但他没想到,希诺说:
“我希望最后,你能给我自己选择死亡方式的权利。”
段裴景下意识看向他。
希诺还是那副样子,只是有些瘦的过分了,脸色也不太好,蓝色的眼眸下的乌黑很明显。
“没问题的话,我们走吧。”
说完,他也不管段裴景到底有没有跟上,自顾自就背过身。
段裴景摸不清他在想什么,只好跟上。
“你不是好奇,我为什么跟江馁长得这么像吗?”
“不,你应该已经猜到了,我不是像江馁,而是他的妹妹,我跟他的妹妹很像。”
希诺的声音轻到仿佛一捧已经枯黄的树叶,随便来一阵风,就能把它吹走。
他朝守卫颔首,拿一张ID卡,“滴”的一声,门后是一条冗长的通道,在大片的白炽灯下折射着刺眼的光。两人通过安检,进入门内。
段裴景思考了一会儿,问:“为什么?”
希诺说:“为了牵制。”
“倒不如说,我活到现在,就是为了这一刻,牵制江馁用的。”
段裴景脚步一顿,不过也就是一瞬间,就恢复了正常。
希诺的声音在空荡的通道里回响着,平静到不像是在说自己,而是透过皮囊,诉说着另外一个人。
“但是布锐斯教授却把我真的当成了江馁。”
这个时候,段裴景注意到了,这座走廊上的所有监控都被关闭了。
现在这个处境,对他的利处确实很大。
希诺说:“当然,我并没有诉苦的意思,这是我自己选的,怪不了任何人。我只是想提醒你,别把一切想得太简单,别把江馁……想得太简单。”
段裴景忽然有点好奇:“你既然反对布锐斯的做法,那为什么还要帮他?”
希诺脚步停了下来,他的背影看着是那样的瘦削,或许作为一个并没有那样有天分的omega,能够在这座虎狼之城中存活下来,也很了不起。
“呵。”
他短促地笑了笑,声音听起来,是那样的随意。
“你应该听过十多年前的传闻吧,那群被送进Ul实验室的孩子。”
这不难猜,段裴景很快就推敲出了答案:“你在其中。”
“对。”希诺叹息,
“我、陈权都在。但我们的异能远远不如江馁,所以作为异能进化的实验的试验品,最合适不过。”希诺缓缓说着,平淡到像是在说一个属于他人的人生,与他个人毫不相关。
“原本最适合实验的人应该是江馁的妹妹,只可惜她的耐受力太差,异能等级也升的非常慢白白浪费了这么好的一个伴生异能。”
段裴景点头:“所以你们就想办法骗了江馁,把自愈的异能移植到了他的身上,哄骗他去继续实验……至于你们,难道是剩余的样本下残存的残次品?”
“残次品……这话真不中听。”希诺苍白地笑了笑,“江馁的妹妹在异能觉醒之前,被查出了白血病,这个病并不少见,我就是其中之一。”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跟她的长相略微相同的原因,她的骨髓莫名与我相当契合。为了进一步确认,她的眼睛也……移植在了我的身上。”希诺抬手,手指轻轻抚上了眼皮上,喃喃道,“所以我得到了她的一部分异能。”
段裴景:“陈权呢?”
“他当时被江馁打到只剩最后一口气,再次见面,就突然能够自愈了。”
“所以说你们运气真好。”段裴景深沉如墨的眸子里蓄积着的笑意闪着几分阴沉,“这年头偷东西还能不被当事人发现的,不多。”
希诺疲惫道:“你不用挖苦我,我也……没有别的选择。”
“江馁的妹妹到底是谁?”
希诺转头看向他,那双与江馁瞳色相似的瞳孔里,有着一种死气沉沉的颜色。
“她叫师恩。”
滴——一声,门开了。
段裴景说:“你为什么愿意做到这一步?”
“你误会了。”
段裴景:“误会?”
“我做的一切,只能够保证你安全回到你的国家,运气好的话,还可能抓到牧淳。”希诺说,“仅限于此。”
他推开门,没什么太大波澜地笑了笑:“进来吧。”
门外仍旧是一条长廊,段裴景有点摸不清这里的房屋构造,他边走边问:“你就这么肯定江馁不会跟我回去?”
“他不会的。”希诺淡淡地说,“应该说他不能——当然,如果你想强行带走他的话,可以试试,不过你会后悔。”
段裴景“嘶”一声,诧异地说:“你这说话说一半是什么毛病?”
“我说了,我能做的,仅限于此。”希诺没有太大的反应,而后说,“我给自己选择死亡的这条归途,并不代表我会彻底选择背叛先生。”
他所说的“先生”肯定是布锐斯,这点毋庸置疑。他们之间有怎么样的爱情纠葛、悲欢情仇段裴景不感兴趣,他感兴趣的是希诺身上的异能。
段裴景百分百确认,不管布锐斯做了什么,所谓的能够救希诺的命的“药”,肯定是自愈。
既然已经有了其他的自愈型异能者,布锐斯又为什么会这么执着于江馁呢?
段裴景想到了当初的陈权。
从一个A级攻击型异能者,到S级异能者,这其中如果没有人工干预,绝无可能在短时间内有着如此恐怖的提高。虽然他们的“S级”是否真的达到了S级的实力,这一点有待商榷,但他们实打实进行了异能等级的跨却是实打实的。
就像住在二环,跟住在二环的城中村,两者位置相同,经济却有着天差地别。
但如果这个时候来个外力干预,突然给他一串正确的彩票数字,这个人关于经济方面的等级又会有所变化。
但争夺的人太多,也可能在混乱之中,找到错误的密码,就像邹平安、陈放那样。
段裴景不是想要这串正确的密码,而是想要直到背后的人是如何给出这串密码的,以及“异变”的终点是什么。
那些无数像邹平安那样就此殒命的真相,到底是什么。
“咔哒——”
灯开了。
无数的白炽灯连通电路,刺眼的白光充斥了每个角落,就连缝隙都没有放过,亮如白昼。
段裴景脚步一顿,漆黑的瞳孔里清晰倒映出了无数罗列的玻璃器皿。
这是一些由无数福尔马林浸泡着的内脏器官,陈放罗列摆放整齐。段裴景甚至觉得无比眼熟,因为当初他在地下室里,也看见过这等景象。
硬要说哪里有不同的话,那就只能是这里,这里的数量实在是太多了,多到惊人。
成百上千的不锈钢铁架高达三米高,除了预留出来可以供人行动的位置,几乎整个空间都被这些诡异的器皿给占据了位置。
走廊外就像是一个圆形的擂台被搬空了器具,然后用来储存这些内脏,心、肾、肝脏。
新鲜到段裴景觉得下一秒它们就要鲜活地跳动起来,能够让他闻到血腥的味道。
如果ul实验室的地下室里的内脏会是江馁的话,那这些就绝对不是。
江馁离开X国时,只有九岁,一个九岁的孩子,不会有这么硕大的心脏。
段裴景仿佛被什么沉重的事物绊住了脚步,缓了好一会儿才慢慢走上前。
视线凝聚在了一颗大到有些不正常的脏器上,他用食指跟中指的第二个指节下意识地来回摩挲,这是他隐藏自己焦虑的一个小动作。
“是不是觉得这颗心脏,包括这些器官都大到有点不正常?”
段裴景回过头。
希诺绕过他,平视着这排内脏,说:“这就是你们一直在找的‘异变’的终极。”
闻言,段裴景皱起了眉:“你的意思是说,这些都是那些已经异变的异能者的内脏?”
“很奇怪吗?”希诺说,“我以为你们已经司空见惯了。”
“我们没有解剖活人的习惯。”
希诺笑了:“原来你还觉得他们是‘人’。”
段裴景不想跟他聊这些,直奔主题:“解药呢?”
“没有解药。”希诺说,“这都是他们自作自受的后果。”
“……”
希诺接着说:“我虽然不是很认同先生的这一研究,但不得不说,总会有很多不知死活的人想要一步登天。”
“你是不是想知道,为什么江馁、我、还有陈权会没事?”
希诺笑了:“因为这些都是个例,而师恩的异能,恰好给了我们生存下来的机会。当然,这也不排除以后我们究竟会不会也变成那样。”
段裴景抱臂说:“所以你叫我不要接触江馁?”
意料之外的是,希诺摇头,反而反问他:“你就没有想过,为什么江馁这么不听话,甚至因为师恩的事情,跟先生公开唱反调,但先生仍旧没有选择销毁他、甚至默许他进入异调组吗?”
段裴景“啧”了一声,他相当不喜欢希诺用“销毁”两个字来形容一个活生生的人,仿佛真的把一个有血有肉的生物当成了冷冰冰的兵器来培养。甚至能够在杀人的时候,都能够给自己一个合理的心理安慰。
他很厌恶这种行径。
希诺自顾自地说:“因为他有江馁的把柄。”
段裴景说:“因为他妹妹?”
“不。”希诺说,“是真正能够,制衡他的把柄。”
总不能是在他身上装个定时炸弹,不配合我我就炸死你吧。段裴景天马行空地想着,余光一瞥,仿佛看到了什么。
“这是什么?”
希诺注意到他的视线,顺着看过去,脸色顿时变了:“那个不……”
段裴景已经先一步走上前。
这是一个军用保险箱,外围连接了一个自毁装置。如果有人想要试图使用蛮力把它破开,就会触发警报,整个楼的人都会被吸引过来。
这个倒没什么,毕竟段裴景的异能就是时间凝滞。问题就是自毁装置上,到时候里面的东西也没了,就白拆了。
段裴景思考了会儿,头也不回地朝背后招招手:“过来,把这玩意儿开了。”
希诺:“……”
“这个你……”
“怎么着?”段裴景回过头,“不然等着我触发这个自毁装置,大家都别活了?”
很显然段裴景赌对了,希诺似乎很害怕这里面的东西收到损伤,呆在原地做了好半晌的心里斗争之后,负责监守的希诺决定监守自盗。
“……好吧。”
有了希诺的帮助,保险箱被打开了。
里面并没有什么金银珠宝,也没什么机密文件,只是安安静静陈放着一个两个手掌大小的木盒子。
两人一左一右盯着木盒子看了半天,段裴景率先开口:“这什么玩意儿?”
希诺跟他面面相觑,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
段裴景转过头:“算了我自己看。”
希诺立马:“哎!你等会儿!”
段裴景还是比较绅士的,并没有选择连吃带拿一点儿不给人留,还真的停下了动作,礼貌道:“怎么了又?”
一扫刚才忧郁的形象,希诺就跟喉咙里卡了个鸡蛋似的,张着嘴几次想要发出声音,最后只能发出几声木头拉锯的诡异声响,听的段裴景有点不耐烦:
“干嘛?谁给你嗓子毒哑了?还是谁拿鞋垫塞你嘴了?倒是说啊。”
希诺:“……”
“……算了你拿吧,别说是我给的。”
“本来就不是你给的,我直接问你要你能给我吗。”段裴景暼他一眼,拿出那个木盒子,抽开后,一声发自肺腑的卧槽惊天而出,
“这他妈骨灰盒啊!”
希诺:“……”
“谁的?不多,像小孩儿的。不会是江馁他妹的吧?”
希诺:“???”
“你是怎么……”
“诈你的。”段裴景说,“你还挺好骗。”
希诺:“……”
他欲言又止几次,最终还是闭上了嘴,沉默不言。
“希诺。”段裴景将那盒小小的骨灰盒收起来之后,站起身,“临走之前,我还有个问题要问你。”
希诺瞳孔微微睁大,似乎已经意识到了他想说什么,他似乎想要拒绝,说出口的却是:“……什么?”
“在被移植骨髓跟眼睛之前,江馁跟他妹妹的处境如何,你知道吗?”
“…………”
这句话如同一柄千斤巨锤,从天而降,把他的五脏六腑全部砸成了肉泥,他分不清那一堆血肉模糊的物体究竟哪个是肝、哪个是心。
他知道。
他当然知道,希诺的指尖控制不住地开始颤抖。
不仅知道,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正是他。
在进入实验室之前,那群做下恶魔般行径的人第一时间找到的人不是江馁他们,而是他。
无数陌生人闯进来,拿出证件对着他的父母似是而非地说了一大堆他听不懂的话,那是他从T国移民到X国最后悔的一天。
接着只有三岁大小的他被人从房间里拉了出来,光线很暗,照在了他那早已在记忆中已经被模糊了面容的父母身上。
他们互相大声争吵着什么,一些似是而非的话语全部指向他。
有人粗暴地撸起他的袖子,来回查看了一下,嘟囔着“怎么会有这么多伤痕……”
他不是在心疼自己,而是在评价一个即将售出的商品。
他第一次被遗弃,是因为他的父母。
第二次被遗弃,是因为他天生的白血病。
而这次的遗弃,需要付出的是生命的代价。
希诺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小小的他只能在慌乱之中拉住一个穿着很西洋的同龄人的袖子,语无伦次地说隔壁有一对天赋很高的孩子,如果他愿意带路的话,能不能放过他。
拥有者一双摄人心魂的绿瞳的Alpha看着很不感兴趣,但仍旧那样文质彬彬地朝他温柔点头,说“好。”
江馁他是知道的。
他没有姓,只有一个“馁”字。
好像是因为他们没有父母,所以没办法轻易取姓。
希诺曾经跟他一起玩过捉迷藏,这个孩子的速度又快,感官还敏锐,敏锐到已经连一个孩子都已经察觉到异样。所以当那群人找到江馁时,眼睛里迸射出的渴望跟喜爱又让希诺感到浑身发毛。
他当时觉得应该没事的,因为就算没有他们,也会有其他人发现。
所以……干脆让他救自己一命,这样的话,希诺就觉得自己这么做是有意义的。
但实际上真的是这样的吗?
随着年龄的增长,因为长期家暴而扭曲的心理逐渐抽丝剥茧,不再那样偏执。
他就这么怀着即将崩溃的心理,接受了师恩的骨髓。
他是想要代替江馁做那个实验体的。
但江馁的身体机能实在是太强,自愈的异能融合,居然在他的身上发挥到了堪称完美的地步。
希诺被“淘汰”了。
他在黑沉粘稠的沼泽里,日复一日地陷了进去。
所以面对段裴景的质问,他答不上来。
眼前正是师恩的骨灰,他更加无法说出违心的话。
“我……”
“摆在你面前的路有很多条。”段裴景淡淡地说,“可你偏偏选择了一条最差的,不是吗。”
死寂中,希诺又轻又淡地笑了一下。
他在嘲笑贪生怕死的自己。
“你要参加格斗吗?”他问。
“不。”
出乎意料的是,段裴景呲牙一笑,缓缓说,“我选择速通。”
外层区,还沉浸在江馁的行踪不明之中郁郁寡欢的约翰正摆弄着手里的试管, 用着几个基础的溶液来回混搭,从烧杯中那堆蓝不蓝绿不绿的混合液体来看,他在玩。
“兄弟,你在干嘛呢?看上去你的心情不太好啊。”
约翰遭受来自兄弟的会心一击,表情反而没有转好,还沉重地叹了口气。
“没什么。”
一个黄头发的Alpha笑嘻嘻地揽住他的肩膀,说:“说说看,哪个omega把你的心偷走了?魂不守舍了?”
……还真是omega。
约翰一想到那个冷清的omega,就觉得有点担忧。
毕竟他已经单方面地觉得这个omega,并没有他们所说的那样恐怖。
这短短一面,他多年来接受的教育也在与他交谈之中,居然出现了不容忽视的裂痕。
人,真的能够被称之为兵器吗?
Dusa是否同意呢?
这是否有些过了呢?
约翰记得早十几年在omega被送离本土的那段时间,ul实验室里,同样有个提出过这种异议的研究员。他负责研究这个人人警惕的“人形兵器”,却在日复一日之中,选择了放弃研究。
有人说他的身上肯定还有进化的、未被发现的精神系致幻型异能,所以才会让这个研究员能够为之赴汤蹈火。
否则怎么连这个研究员被处死后,他的徒弟也紧跟着进了H市的异调组?
约翰烦躁地抓了抓脑袋。
他一点都不想让自己的下场跟他们一样,在已追杀跟被追杀之中来回横跳,最后能够到达的终点只有一个“死”字,所以他才会如此纠结。
他才没有高尚到能为自己只有一面之缘的陌生人而擅自冒险。
难道真的是什么致幻型的精神系异能?所以他才会担心omega进入内层区后会不会受到惩罚?
就在这时,一道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约翰.格雷斯,请出来一下。”
约翰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下意识就抬起了头,结果险些被对方的名牌给闪瞎眼。
这个纹路跟花边……
是内层区的人?!
“哦……哦,是,长官!”约翰条件反射般地起了身,跟着对方往外走。
或许是做研究员的习惯,跟任何一个人的第一次见面,他都会下意识地打量着对方,身量、长相,还有大概的脾性。
就像他当初打量江馁那样,他趁着余光,把身边的这位从头看到了脚,看了个遍。
据说内层区的人因为高强度的训练,不苟言笑惯了,今天一见,他居然觉得这个传言可能有点不实。
因为这何止是不苟言笑,这简直是没有表情的木偶。
人可以做到这个地步吗?那过的得是什么日子?
约翰苦笑。
他简直没办法想象究竟是怎样的一种高强度训练,才能把人逼成这副模样。
眼前的人的五官平平,信息素淡到几乎闻不出任何关于性别的味道,更别提等级。
他们的眼睛是纯黑色的,黑到甚至看不清瞳孔的位置,眼珠大到惊人。
约翰甚至没能从他们的脸上找到一个毛孔,这太不正常了。
“%¥(%)……”对方似乎说了一会儿话,只可惜约翰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一个字都没听,直到对方停下话语,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约翰惊醒,连忙道歉:“噢!很抱歉,我走神了!如果可以的话,能够请您再重复一遍刚刚的话吗?”
“我是说……”对方并没有一丝因为被忽视而感受到怠慢想要发作的样子,脾气好到惊人。只是等约翰反应过来,他就继续说着,“你需要跟着我去内层区照顾Dusa,不用担心,你只需要照顾到几天后的决斗场结束就可以了。”
约翰一愣:“我?”
“嗯,Dusa说只要你。”
“……”约翰的表情很是古怪,他怎么不知道他跟Dusa的关系,已经好到了非对方不可的地步了,这真是一个美妙的误会。
但他直觉就算问这个木鱼脑袋,也问不出什么所以然,所以只能够选择先应下:
“好的长官。”
纯白的房间里没有能够供人通行的大小跟空间,光约翰这一路过来所发现的摄像头就已经够他胆寒了。
这是他为数不多进入内层区的机会,但没有一次像今天这样让人毛骨悚然。
这真的是人住的地方吗?
约翰觉得这种地方他住久了,很可能会精神分裂,哦,还有加重他的近视。
本来以为可能会见到血腥场面,但推开门后,门外只有江馁一个人独自坐在白色沙发上,背对着他。
约翰摸了摸鼻子,眼神询问般地看向一旁的领路人。
直到得到肯定的回答后,才迈步进去。
“你好……Dusa……噢!”
刚迈出去一步,几声接连的炸响差点让他一蹦三尺高,约翰惊疑不定地环顾四周,才发现是墙上的摄像头爆炸了。
电线末端因为蓄积的强压整根断裂,机身跟屏幕分离得很彻底,在空气中呲呲发出残余电流引起的电光,白烟升起,刺鼻的烧焦的味道传来。
约翰:“……”
这个突如其来的变数有点让他摸不准江馁这么做的原因,不太敢进去,一直在门口踟蹰。
直到身后“滴滴”的声响,是电子锁落锁的声音,他才不得不继续往前走。
“约翰。”
江馁的声音忽然从他的侧面冒了出来,约翰下意识侧首看去,又差点被吓到第二次。
omega不知何时,已经瞬移到了他侧面的墙壁旁,正歪着头看着他。
如果不去思考他的从前的话,约翰更愿意相信他像一个刚毕业的学生。
他不知道应该用什么样的开场白来应对江馁,犹豫了片刻后,才讪讪抬手:“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