祂的小妻子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就已经陷入了梦乡,头抵着纳努克的后腰一点一点,像小鸡啄米,阿哈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
岚弯腰托住星临的额头,将他护着从被子里剥离出来,纳努克沉默着转身将被子理好才让星临重新睡进柔软的被窝里。
三位星神难得达成了统一没有刀剑相对,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更何况,成为星神之后,祂们能感知到的东西就更多了。
譬如说,星临身上的怪病其实不是病而是诅咒。
是缠绕在血脉中,紧紧簇拥着灵魂的诅咒,是无所不能的星神也没办法的诅咒。
外面的灯明明灭灭,影子也稀疏。
屋檐下飞走的燕和暮光交叠,岚静默地站着,像一尊不悲不喜的佛。
纳努克偏着头,带着些贪恋地看着星临。
其实在祂的位置,看不太真切,星临的整张脸都埋在被子里,只露出小半个脑袋顶,黑漆漆的暗色吞噬了星临所在的空间。
只能听到呼吸声很轻很淡,纳努克的心跳声也跟着变慢变缓。
阿哈轻轻打着拍子,哼着柔和的歌,是曾经在艾普瑟隆和星临一起参加演唱会听到的歌。
星临喜欢,祂也就记了下来。
风好像也变得很慢很慢。
窗被阿哈合上了,祂关上窗转身看向纳努克和岚,“不如来聊聊天?”
纳努克和岚将视线挪过来,没有表态。
阿哈拨了拨自己身侧愚者假面,“啊~真没意思,你们难道不想交换一下情报吗?”
“这样搞,阿哈真的很亏诶。”阿哈明明是这样说,但面上却完全看不出来,祂笑着,“阿哈可以提供一条宝贵的情报哦,有关小妻子身上的诅咒,你们不想知道吗?”
纳努克瞥祂一眼,沉默半晌才开口,“博识尊曾经推演出三个时刻。”
“死亡,转折和新生。”
“这三个时刻指向的人物是星临。”
岚看着模糊的夜景,想起了自己曾经的家乡。
曜青如今变化很大,祂和星临的故居早已经变得面目全非,旧址上面也建起了新楼。
祂垂着眼,眼睫颤动着,掩盖了眼底的晦暗,“浮黎在收集其他星神的「记忆」,祂似乎更改了很多人的「记忆」。”
“我知道我知道!”燧皇蹦出来,“岚这木头的「记忆」就是被拿走了!”
祂一出声就将所有人的目光吸引了过来,燧皇又欻得缩了回去。
岚也不介意燧皇的插话,祂轻轻点头,“嗯。”
阿哈的目光一只在祂们身上,注意到纳努克在听到浮黎的名字时呼吸有一瞬间的变化。
祂勾起了唇,啊哈~事情越来越有意思了。
祂也不私藏,“小星临身上的诅咒……”
“如果阿哈没有弄错的话,那道诅咒属于某个已经殒落千百万年的星神留下来的磨灭不去的烙印。”
“——「不朽」龙的印记。”
纳努克成神的时间最晚,祂对于不朽星神的了解少之又少。
也根本无法想象为什么星临会和龙扯上关系,祂抿着唇不发一言。
岚也对这位星神没有多大的印象,只是「不朽」的子嗣持明龙族将故土从汤海迁徙到了仙舟洞府,祂才多少对不朽有些了解。
龙是天渊万龙之祖,执掌命途「不朽」,早在历史诞生之前便在混沌中游弋。
持明龙尊作为持明族的族长,掌有「不朽」龙祖的力量。
祂们以万代不移的化龙妙法传承铸身,容颜不改,驻世长存。
祂们自持明卵就继承了龙尊之力,自诞生之日起就被视为持明的天之骄子,被视为真龙再传。
还有一种传言,是不朽星神以身化道,以自身的死化为宇宙「龙裔」。
这则传言不知真假,但岚一想起来还是成功的皱起了眉。
祂也不明白为什么星临会和不朽有关系。
那诅咒是阴影,攀附在星临的魂灵之上,也笼罩在祂们头顶,如影随形。
阿哈说完,满意地看着祂们的表情。
啊啦,这种事情,怎么能只让阿哈一个人苦恼呢?
没用的前夫也该为星临做点什么吧?破解诅咒揪出或许还没彻底「死去」的不朽,可不能让阿哈一个人来做。
龙还真是给阿哈留下了个大麻烦,讨人厌的家伙。
唉,要是阿基维利还在就好了,可以开着祂的列车,带着小星临,祂们三一起去找寻解决诅咒的办法。
唉,没用的阿基维利,没用的阿哈。
后半夜,房间里安静了下来,但是谁也没有率先离开。
沉默席卷着整个房间,一时间只能听见星临清浅的呼吸声,月光透过窗落在地上,隐约能看见房间里三位星神的模样。
阿哈双手抱臂倚着墙,把玩着愚者面具。
岚坐在桌边,拿着瓷杯不知道在想什么。
纳努克就站在床边,一瞬不瞬地看着星临。
无人察觉,在遥远的,天外之外的善见天,浮黎睁开了眼睛。
祂面上无喜无悲,看着光锥上三神鼎立的样子扯了扯嘴角,最后还是沉默的将光锥收了起来。
快了,很快就能破除他身上的诅咒了。
这是我和他的约定。
星临第二天醒来房间里已经没人了,他坐起身揉了揉眉心,将散落的头发撩到脑后,露出那张漂亮的脸。
阿哈纳努克和岚已经离开了吗?
五个系统时前,阿哈百无聊赖地把玩着面具,又起了个话题。
“喂,你们俩个和小星临怎么认识的?”
“真可惜,要是知道亚德丽芬那个时候有星临的存在,阿哈说什么也不会到处捣乱,怎么着也要去瞧瞧他。”
“反正纳努克你也很没用不是么?”
“……”纳努克没说话,但祂的耐心肉眼可见的在被消磨。
岚也不说话,称得阿哈像一个小丑,独自一人演着舞台剧。
阿哈不爽了,祂不爽了也会把别人也变得不开心。“算了,阿哈早该知道的,小妻子的前夫们都是些没用的家伙,不但保护不了他还会让他反复陷入危险的境地。”
“真没用。”
“想必以前也是一样吧。”
“亚德丽芬被沙王的子嗣入侵,机械帝皇鲁珀特又发动反有机生命战争,小星临跟着你肯定吃了不少苦吧,真可怜。”
“哦对了,你现在也给不了他更好的生活,啧啧,「毁灭」星神,这些年有存留下来足够的资产来养小妻子吗?”
确实没有多少资产的毁灭星神沉默着。
纳努克静静地破防了,祂抬手拿起桌上的茶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阿哈掷去。
咔哒,阿哈的面具碎了。
岚无动于衷,在一片刀光剑影中用神力将星临保护好,然后坐着不动如山,安静的守护着星临。
纳努克和阿哈祂们很快离开了这间房间,想必是去星域海打架去了。
岚呼出一口气,燧皇从祂体内蹦出来,“哎呀!可憋死我了!”
“喂,木头,你可别告诉我你又要追着药师走了啊。”
岚站起身,态度了然,祂垂首看一眼燧皇,“不然呢?”
燧皇摇摇头,你就去复仇吧,谁能比得过你啊?
祂翻了个白眼,在心里吐槽。
岚最后看一眼星临,在他的额间印下一个轻吻,轻声喟叹,走之前将阿哈带来的玫瑰和纳努克送来的粉蝶花带走了。
只是帮星临处理一下垃圾而已,祂想,然后没有一点心理负担将东西带走了,只剩下一束清丽的琼花在风中摇曳。
燧皇又被飞速离开的岚留在了罗浮仙舟上。
曾经是岁阳之首的祂算是看明白了。
星神都是一根筋,特别是岚这样的,心中只有复仇。
阿哈和纳努克也不靠谱,一个一心只有找乐子,总是试图激怒其他星神然后看祂们失态,另一个心中毁灭意味很浓,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看来只有自己才能照顾好星临了,祂的小妻子就该由祂来保护!
很快,天际泛了白,星临也苏醒过来,燧皇依旧偷偷藏在他的头发里。
祂感觉暂时还是不要出现在星临面前吧,总感觉会被迁怒,岚惹出来的问题让祂自己面对就好了,可不要牵扯到无辜的岁阳。
星临没疑惑太久,起身穿衣洗漱。
很快彦卿来敲响了他的房间门,还带着丰盛的早点,“今日无事,将军让我来看看您,星穹列车列车的贵客们也已经回到长乐天,您要和他们见面吗?”
星临点点头,他说到底还是很担心穹和三月他们,虽然有瓦尔特先生在,但是以穹那不安分总会搞处乱子来的脾性,星临就怎么也放不下心。
和彦卿一起用完了早点,他们一起来到了长乐天的神策府。
景元见到他后分神和他打了声招呼,星临注意到他眼下的乌青有些严重,脸上也有疲态显露。
于是他带着关心意味地问了一句,“景元将军昨夜没有休息好吗?”
景元看过来,眼里似乎带着些怨念,但再看过去就好似只是他的错觉。
景元抓了抓发尾,“不打紧,老毛病了,只是有些失眠。”
“您的同伴在旁边。”景元又看向彦卿,“彦卿,带星临先生过去吧,我这儿暂时不需要人。”
“是,将军。”彦卿虽然有些担忧但没有多问,他看向星临,“请跟我一起来吧星临先生。”
星临随他走进会客室,三月七和穹正在埋头吃着早点,瓦尔特先生抚摸着他的手杖不知道在想什么。
察觉到星临的脚步声他率先抬头,见到是星临之后面上的表情稍微柔和了一些,“用过早餐了吗?”
“已经用过了。”星临在挨着穹的位置坐下,“看您愁苦的样子,是遇到什么难题了吗?”
“不,没什么。”瓦尔特·杨推了推眼镜,气息沉稳,“不用担心。”
“啊,是星临来了啊。”三月七抬起头,依旧活力满满地和他打了声招呼。
相比之下,穹的精神要差许多,他有气无力的和星临打了声招呼,然后擦干净嘴巴和手一下抱住星临。
星临看他这样,没忍住和三月七交换了一个眼神。
后来他才知道,穹见到了卡芙卡,配合神策府云骑军还有太卜司的人将她缉拿,又从她那里知道了一些信息,虽然最后卡芙卡和她的同伴逃走了。
这也导致穹的情绪有些低落,卡芙卡对他而言是有些不同的。
星临没再多问,只是安抚地轻拍着他的背。
很快,穹收敛好了自己的情绪,但还是黏糊糊的抓着星临的手。
仙舟上的星核仙舟人自有办法解决,本来是来帮忙封印星核的,现在不需要他们的帮忙这让他们多出了很多时间。
问清楚星临现在的落脚处也在星槎海中枢的浥尘客栈,三月七提议他们一起去逛逛街然后会客栈休息。
“反正没事嘛!”三月七双手叉腰,理直气壮,“我们可以去给姬子还有帕姆买一些仙舟上的纪念品回去!”
瓦尔特拒绝了这个提议,他还有些事情需要了解一下,穹和星临倒是没什么意见。
“好耶,那咱们三走吧!”三月七元气满满,一手抓一个,“出发!”
星槎海中枢依旧人来人往,小贩叫卖的声音,吆喝声,星槎往来的声音,混在一起沸反盈天。
穹看什么都好奇,他有些遗憾地向星临和三月七说出自己的困惑,仙舟上面居然没有垃圾桶。
但是他在街道边发现了很多闪着亮光的瓷瓶,这东西在他眼里成了垃圾桶的替代品。
三月七拉着星临站的远远的,装作不认识穹的样子。
他们去了不夜侯生意火爆的小吃摊排队买了琼实鸟串和仙人快乐茶。
坐在街边数着往来星槎吃完了手中的东西,三月七看到街边的售货机,轻轻拍了一下星临的手,“星临,我去买瓶水回来,你就在这里等着我们哦。”
“好。”星临顺着她的意思点点头,看着她穿过人群走到售货机面前,撑着头挑选着饮料。
另一边的穹抱着路边的瓷罐不撒手,引来了巡逻的云骑军上前询问。
星临看着穹手足无措的样子没忍住小声坏笑出了声,嘈杂的人声将他的笑声掩盖。
他正要起身上前去帮穹解围,他的身边就坐下了一个穿着黑袍戴着兜帽全身上下都被遮掩住的人。
星临有些警惕,想要站起身离开,然后他就发现自己动不了了。
周围的人来来往往,仿佛也看不见这里突然出现了一个陌生的可疑的人。
陌生人低头轻笑一声,听声音带着些好听的磁性,他的声音有些低,带着笑意,“好久不见了,星临。”
“我们居然还有再见面的时候,真不可思议。”
陌生人说着说着就又笑出了声。
星临越发警惕,“你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我从时间的尽头而来。”陌生人这样说,“很快,我又将奔赴下一个时间节点,或许是「现在」又或许是「未来」亦或是「过去」。”
“不过能看到你还活着,我很高兴。”陌生人的声音带着些涩然,还有真心实意的高兴。
星槎从旁边的星槎海飞驰而过,风撩起祂兜帽的一角,星临看到了一双浸着水的漂亮眼睛。
金玉般的星子坠在里面,烟紫色的眼眸倒映着命运的齿轮,只看一眼就好像坠入了时间的洪流。
耳边纷杂的声音如潮水般褪去,星临很清楚的听见了祂的声音。
“星临,我的爱人。”
“你可一定要走到时间的尽头,走到我面前来。”
那片黑色很快消失,星临一个眨眼,陌生人不见了踪影,周遭又变回了寻常模样。
那个陌生人就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
真是一个奇怪的人,星临这样想。
星临不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词了,之前在阿基维利的日记里祂也提到过。
「时间的尽头」到底意味着什么,又有什么含义呢?
还有那双眼睛,漂亮的烟紫色的眼睛。
藏在神秘的漩涡之下的,是无尽的悲戚和哀恸。
但仔细回想却又只记得那一抹紫色,其他什么也想不起来。
脑海中也并没有和祂相关的记忆,更何况对方说的话都好像是在胡言乱语。
什么爱人啊……
星临无奈轻叹一声,事情怎么越来越复杂了。
果然,他还是很讨厌谜语人。
三月七和穹慢慢靠过来,“星临在想什么?”
“你的脸色不是很好。”
穹也跟着三月七一起点头,星临不知道为何唇色变得苍白,额上也渗了些细汗,他拿出手帕来给星临擦掉汗水。
“是太热了吗?不然回客栈休息吧。”穹有些担忧。
星临这才发现自己在面对那个陌生人的时候神经紧绷着,脊背上也侵染了汗珠,衣服黏在身上有些不舒服。
他点点头,“我想先回客栈,你们是要在外面再逛一逛吗?”
“不用了,也回去吧。”三月七伸了个懒腰,“说不定明天又有其他事情呢,唉,本姑娘今天可要好好休息一下。”
三人达成一致,于是没有多在外面逗留,晃悠悠回了客栈。
天舶司为穹他们定的房间和景元为星临定的房间不在一个楼层,穹执意要将星临送回房间。
“就几步路,送上去我就下来。”穹和三月七还有瓦尔特说明情况,就紧紧握住星临的手和他又上了一层楼。
星临敏锐的察觉到一丝不对劲,他站在房间门口没有打开门,而是背对着门看向穹,“好了,谢谢穹送我回来。”
穹憨笑着抓了抓发尾,“那你好好休息,明天见。”
“好,明天见。”星临弯弯眼睛,伸手替他理了理有些凌乱的衣襟。
他看着穹穿过走廊,走下楼梯,身影被黑暗吞没,直到整个人都看不见之后他才打开房间门。
然后就被馥郁的花香扑了个满怀,他折下生长蔓延到门闩的琼花枝,对上了那双漂亮的略带歉意的眼睛。
药师正堂而皇之的坐在他的房间正中央,在这里,在被巡猎包围的仙舟,祂就又那样明晃晃的出现在这里。
更何况,星临的房间随时会有其他星神来。
来的是阿哈还好,如果是岚,星临不敢想会发生什么。
星临沉默着,又在心里轻叹一声,自从醒来以后,他这一年叹气的次数比轮回那些年加起来都要多,“你来做什么。”
“来见一见你啊。”药师目光柔和,站起身来,拥住他的动作极其温柔,表情也慈悲,“抱歉,不请自来。”
“但是我很想你。”
星临从祂怀里仰起脸,药师垂眸看他,那张脸依旧纯净漂亮,眉间少了病气,让他看上去更引人注目了。
他翠色的眼眸带着哀伤,倒映着药师自己的影子。
祂在星临的眼里看到自己的身上长满了抽芽的枝条,手臂上镶嵌的猩红的朱果也像真正的眼睛那样不怀好意地转着。
祂看着星临无比认真地看向自己,语气也无比认真,认真到让祂心碎。
星临说:“但是我不想见到你。”
药师的赐福不计后果,或许当初也有仙舟人自己的错,求长生却无法抵挡长生带来的长生之苦,这其中的对错谁又说的明白呢?
剪不断理还乱,星临其实谁也不想见,这些星神都让他感到疲惫。
唯有自己待着的时候,他才能感受到一丝安宁。
药师静默片刻,又若无其事地说起了其他事情,祂将手掌摊开,原本空无一物的白净手心里突然出现了一个东西,那是曾经星临为祂编织的同心结。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朝夕与君见,岁岁常想念。
星临将同心结接过来,曾经的五彩粗麻线都被摩挲的起了毛边,已经黯淡褪色了。
难以想象,这么多个琥珀纪到底是怎么保存下来的。
药师看着星临,只是看着祂心中就升起无限柔情来。
当初得到启示之后,祂第一时间将代表「生命」的果实喂给了星临,但不知为何,星临陷入沉睡,再也没有醒来。
祂就那样等啊等,等啊等。
等到春去秋来,等过酷暑寒冬,祂的爱人,祂的小妻子依旧没有醒过来。
因为巡猎的追杀,不得已祂才将星临放在了丰饶民的族地。
但好在星临醒过来了,他醒过来了,这样就很好。
至于其他的,一切交给时间。
星临看着同心结,再次感慨自己真不是个东西,只是用这样小小的东西,就绑住了好多人。
他真的值得吗?有什么意义呢?
他值得吗?
他怅然一叹,在相关的记忆中,这种同心结的编法,还是龙教给他的。
是他不愿意想起来的,他的老师,他的挚友,他的仇敌。
他的,第一任丈夫。
天地鸿蒙,混沌之初。
天渊万龙之祖从混沌中诞生,祂在一片混沌虚无中睁眼,庞大的躯体怀抱着一枚圆润精巧的蛋。
龙不知道自己为何诞生,也不知道怀抱着的蛋是不是自己的族人,但祂心中的悲悯驱使祂将蛋保留。
里面还有生命复苏的迹象呢。
龙这样想着,就揣着蛋在混沌中游弋。
一开始,混沌之中什么也没有,渐渐的,东西多了起来。
未开化的鸟兽,稚嫩的草木,扭曲的黑雾,还有混沌中心巨大的古木。
龙在这里面穿梭,时间久了也觉得无聊,没有谁和祂交流,那些飞禽走兽无法沟通。
于是祂开始祈盼蛋里的生灵能快快破壳。
为此,祂在古木旁边修筑起自己的龙宫,又捏了个木偶每日照顾还未破壳的蛋。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木偶从普通的草木制造变成古木的枝条造就,换了一个又一个。
可是蛋还是没有破壳。
龙有些忧愁,怎么这么多年过去蛋还不破壳。
是少了什么吗?
祂百思不得其解,但外出的时间减少了,每天都来围着蛋看一看转一转。
终于,在祂又一次升起想要用自己的精血投喂或者是将蛋扔到那棵古木冠顶上去的时候,蛋裂开了一个缝。
龙无比殷切的用那双水色眼眸看着颤颤巍巍破壳而出的……
呃,这是什么生物?
与普通的鸟也不同,也不是龙,祂的毛的金红色的,幼崽身上的羽绒湿哒哒的黏在一起。
好丑,龙心想。
但是这是自己期待很久破壳而出的生物,闭一闭眼也就夸出了口。
在那之后,龙过了很长一段时间的鸡飞狗跳手足无措的日子。
幼崽不似其他普通的鸟兽,一天一个样变化很大。
气性也很大,龙每天都会被祂啄到手。
龙:……
还能怎么办?也只能养着了。
很快,祂的躯体变得修长,羽翼丰满,羽毛颜色也变得华丽漂亮。
在祂化成人形会开口说话后说的第一句话就是:“笨蛋笨蛋!龙是大笨蛋!”
龙看祂越看越可爱,点点头应和,“是是是,宝宝说的对,我是笨蛋。”
“我不叫宝宝,你不许这么叫我。”漂亮又骄傲的人仰着脸,翠色的眼睛亮闪闪的,那是比龙所有珍藏起来的宝石都要亮眼的存在,“我有自己的名字,和你才不一样。”
“哦,那你叫什么名字?”龙见到祂这样可爱的样子,没忍住伸手捏了捏祂没有收起来的耳羽,又摸了摸祂的头。
然后龙的手被打开了。
“你可以叫我星临。”星临骄矜地说,然后祂又皱着眉,语气带着不满,“你不准摸我了!我的羽毛都被你揪掉了好多。”
“丑死了。”
龙笑出了声。
有了星临,有了说话的人,龙不再觉得无趣。
祂没事了就逗一逗星临,看着祂炸毛的样子总会笑的很大声。
祂们相依相伴在龙宫度过了很漫长很漫长的时间。
混沌之外出现了另一种一诞生就拥有人形的智慧生物,他们被分为男人和女人,星临对这些「人类」很感兴趣。
龙和星临偶尔也会伪装和他们差不多的样子去他们的族群游玩。
这一次,祂们又从龙宫出来,正巧碰到了这个族群的人在办祭典。
夜晚凉爽的风,高高升起的火焰,女人娇美的歌声和男人敲击鼓面的声音混合在一起,有着不一样的风情。
“外面很热闹。”星临撑着头和龙并肩坐在小山坡上,看着陌生的人类载歌载舞,“龙宫还是太冷清了。”
“是么。”龙伸手帮祂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那我把他们抓回去。”
星临抬手就要打祂,龙笑着拦住祂的手,“开玩笑的啦,小星临还是那么容易较真。”
“是你太讨厌了。”星临气鼓鼓的,不理祂了。
龙也不恼,私底下不知道在捣鼓什么,过了两日又拿着东西来赔礼道歉了。
祂捧着从西面的荒海里的巨兽那里抢夺来的宝物堆进星临的房间,又将手心里丑不拉几的东西塞给星临。
星临看了又皱眉,这是什么丑东西,祂才不想要,这样想着祂就要将这东西扔掉。
龙环抱住祂,用尾巴将祂圈住,让祂无法逃脱,“啊呀,这可是我亲手做的,小星临要是把它扔掉,那我可就要掉眼泪了。”
祂在回龙宫的路上路过人类的部落,看到有男人拿着这个东西去送给生气的女人,很快就将无比气愤的人哄好了。
龙觉得有趣,便在那里停下向那个男人请教了一番,虽然做出来的东西和男人做的不太一样,有些丑。
但是再晚一些回来星临又要生气了,于是祂没再拖时间,很快回来了。
星临迟疑着将用粗麻绳编制的丑东西拿过来握在手里,那上面坠着两颗交叠在一起的心。
“星临一定要收好哦,如果小星临也能做一个一模一样的同心结送给我那就再好不过了。”
石烂海枯同心结,天高地阔比翼飞。
星临直到现在还记得龙告诉自己这句话时的表情,是柔和又欢喜的。
以至于后来死去,他也将龙憎恶的表情看得分明。
他们早就回不去了。
星临的思绪被一阵地动山摇给唤醒,他扶住桌子,看向窗外。
那在仙舟罗浮洞天内各处都能看见的枯木不知为何开始疯长,枝桠从地底蹿起来,搅得罗浮风雨欲来,各处都人心惶惶。
星槎海中枢离得较远没有多大影响,再近些的丹鼎司和工造司已经被建木根系占领。
药师站在他身后,看到这一幕,眉目慈悲。
“「建木」……”
建木居然再次生长了,在巡猎斫断建木之后,几千年来它宛若一尊枯死的盆栽矗立在那里,现在居然又重新开始生长。
砰砰砰——
拍门声想起,三月七的声音还有些颤抖,“星临,你怎么样?”
穹也有些焦急,一直在敲门。
星临站起身开了门,药师在他开门的瞬间不见了踪影,他若有所感往后看了一眼,没看到药师他轻轻卷了卷眼睫。
“我没事,是出什么事了吗?”星临被穹抓着手仔仔细细上下检查了一番,见他没有大碍才松了口气。
三月七拍拍胸脯,“咱也不知道啊,突然这样大的动静,吓死本姑娘了!”
“我出门正好碰见穹和杨叔,杨叔已经去外面打探消息了,我就和他来看看你啦。”
“谢谢关心,我没事,走吧,去和杨叔汇合。”星临拽了拽穹的手,“走吧,或许很快就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他将门关上,和穹还有三月七一齐下了楼。
在他离开后,药师的身影又在房间内显现。
祂的目光落在房门上,仿佛能透过木门再看到星临,再看到千万年前与祂恩爱,与祂两心相依的小妻子,但这只是徒劳。
这一道门就像他们之间隔着的漫长岁月隔着天堑一样的鸿沟,无法再修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