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和额乐心里早就对这个答案有过无数次的排练和预感,可是真的听到时还是微微愣了一瞬,然后才咧着嘴笑起来。
他曾经在无数场婚礼上听过无数次“我愿意”这句话,可他还是知道此时此刻的场景与那些婚礼都不一样。
他们周围没有观众,周安吉那句答应他的话,是趴在他耳边只说给自己一个人听的。
这时阴山山顶上的风从他背后吹过来,细碎的阳光描摹出周安吉亮晶晶的轮廓,他的发丝飞扬在耳朵两侧,正笑着对他说“我答应你”。
苏和额乐有些郑重地将戒指取出来,举在两人面前,笑着问:“需要我单膝下跪吗?”
周安吉摇了摇头,拉着他的胳膊:“不舍得你跪,地上脏,等会儿还得回家过年呢。”
苏和额乐将戒指轻轻旋进了周安吉的手指,然后紧紧地握了握,凑过去在他的耳边说:“以后别取了。”
周安吉点点头:“那你有吗?”
“我没有。”苏和额乐大大方方地回应道,“等你补给我。”
“人家买求婚戒指都是买一对儿,哪有像你这样只买一只的?”
苏和额乐此时偏要抱着人撒娇:“我不管,别人的事儿我管不着,但你必须补一只给我。”
周安吉被拥在怀里笑着说:“行,回北京就补给你。”
苏和额乐此时心里高兴,直起身来靠在了背后的栏杆上,用指腹轻轻擦掉了周安吉脸上挂着的泪珠:“别哭阿吉,笑笑。”
“今天高兴。”
他握着周安吉的手,继续侃侃地道:“其实传统意义上求婚的一般都是男性,不过我们稍微特殊一点,但我不想在我们俩的关系中把‘男性’或者‘女性’分得这么清楚。”
“虽然说我一直都是上面那个,但我也不会觉得你是一段关系中的女性角色。”苏和额乐盯着他没移开眼神。
“我知道有的同性恋人是把这个分得很明白的,但我更想我们俩是平等的。”
苏和额乐言语坦然,大大方方地叙述这个事实。
周安吉其实一直都觉得他和苏和额乐两人都不算是很典型的那种同性恋。
他们都从未对别的男人动过心,他们只爱彼此。
“所以别忘了补给我。”苏和额乐靠近他的耳边说,“你欠我一只戒指。”
“那等我买好戒指再向你求一次婚吗?”周安吉顺势趴在他肩膀上问。
“也不是不行。”苏和额乐回,“让我也体验一下像你这样泪眼婆娑的感觉。”
周安吉动手捏了一下他的腰,嘴上却道:“现在哭不算丢人。”
他凑过去把人抱得更紧了些,脑袋安然地搁在他颈窝,脸颊蹭着他耳侧的碎发,有些郑重地说:“谢谢你阿乐。”
“谢我什么?”苏和额乐问。
“谢谢你今天特意把我带到这儿来。”周安吉说,“这里没有一个人,我才敢在你面前肆无忌惮地释放情绪。”
“我不喜欢那种周围全都是人的场景,包括当众表白、求婚、婚礼都一样。”他说,“都不喜欢。”
“所以如果你想要的话,其实我们俩也可以办一场婚礼,就我们两个人。”
苏和额乐点了点头,说好。
作者有话说
1、“走过千山万水”:出自《爱如潮水》。
第63章 延迟满足
他们一直在阴山山顶上驻足了好一阵,两个同样穿着黑色长羽绒服的高大背影依偎在一起倚在栏杆上,此刻看着眼前萧瑟的景色也很沉醉。
心里高兴,眼里的风景也比往常更美了。
视线越过山下的城区,再往远处眺望,就可以看见那片内蒙古草原上稀松排布的房子已经开始升起袅袅的炊烟。
现在已经过了午后,不过两人不觉得饿。
苏和额乐一直牵着周安吉的手,手指在他的戒指上轻轻地打转儿。
戒指的大小刚刚好,周安吉问他是怎么知道自己手指的尺寸的。
苏和额乐回答:“用我自己的手指试的。”
他回想起买戒指那天的事还觉得挺好笑:“我试的时候那个店员好像看傻子一样盯着我,他肯定以为我是买给女孩儿的。”
“哦?”周安吉伸出自己的手覆在苏和额乐的手掌上和他比了比大小,看上去差距真的不大。
他俩身高相仿,手的模样生得也相似,同样骨节分明,同样手指修长。
苏和额乐顺势将他握住十指紧扣,而后他们又在这里沉默了好一阵,更没有大声朝山下喊,心里都默契地认为这样的话更适合放在心里,只说给对方一个人听就够了。
过了一会儿,周安吉从口袋里掏出手机,面对着眼前巍峨的阴山拍了几张照片,存进了相册。
“对了。”他说,“咱俩是不是还没正式拍过合照?”
“那咱找个影楼?”苏和额乐回。
周安吉无奈地笑:“都什么年代了,还影楼。”
“咱自己支一个三脚架就能拍。”
“以后我们的那本相册得时常更新。”
苏和额乐点了点头,说好。
又过了一会儿,他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把手摊开放在周安吉面前:“我的信呢?现在这个时候够正式了吗?”
周安吉神情忽然变得有些复杂,抬头盯了他两秒,此时话语也有些嗫嚅:“再等几天……”
“还打算再藏几天?”
他瞟见苏和额乐的眼里闪过了一点失望的情绪,于是伸手把对方摊开的那只手握住:“你别着急啊,反正信都是你的,迟早是你的。”
苏和额乐倒没有在生气,这天他们俩已经够高兴了,如果周安吉此时把信拿出来,不过也是锦上添花。
苏和额乐惯常爱给自己延迟满足。
不过他心里有些疑惑也是真的:“为什么还要再等?”
他笑着问:“前几天不是还说会在假期结束之前把信交给我吗?”
然后又暗自反应过来:“你不会这样骗我对不对?”
这时他忽然伸手朝周安吉扑过来,双手一边放在他胳肢窝的位置轻轻地挠,一边在嘴上也不放过人:“让我在你身上搜刮一下。”
周安吉怕痒,被他逗得一整个蜷缩在他怀里:“你别闹,没带在身上。”
“那等会儿回去翻翻你的行李箱?”他故意说。
“你别,让我最后留一点惊喜给你好不好?”
“还有什么计划吗?” 苏和额乐把上半身转到对方眼前来,凑过来在他嘴角吻了一下,“嗯?阿吉。”
“是。”周安吉放弃挣扎,侃侃地说,“你之前不是老念叨着我送了你的小侄女一个坠子吗,又说那么重要的东西送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儿干嘛,要还人情为什么不直接送你。”
周安吉知道当时苏和额乐说这话时是在开玩笑,但还是记在了心里。
此时对他笑了笑:“你说你跟一个刚一岁的小孩儿吃什么醋。”
苏和额乐闻言心里明白了大半,可这时偏偏要将人搂过来,故意道:“就醋就醋。”
周安吉抬手捏了捏他的脸:“别醋了,所以我给你也买了一个。”
“那个戴了这么多年,都旧了,这个是新的。”周安吉哄着人,“别醋了啊。”
周安吉在心里暗道自己不是个擅长制造惊喜的人,此时自己的计划已经向苏和额乐全盘托出了,惊喜自然也就没了。
但此刻还是经不住面前这个刚跟自己求过婚的人的反复追问。
“那坠子在哪儿?还有信呢?”苏和额乐又迫不及待地问。
“我让金店给我们俩各手工打了一个坠子,准备和信一起,选一个郑重的时间送给你。”
“但坠子的工期比较长,在离开北京前还没完全做好,所以没带来内蒙古。”周安吉说。
“金店的店长告诉我,等坠子做好之后,可以邮寄过来。”
“昨天我去寄羊毛毯的时候,向邮局的工作人员问了那里的地址。”
“所以坠子已经在路上了吗?”苏和额乐问。
周安吉趴在他肩膀上,顿了一顿,然后出乎意料地摇了摇头:“其实坠子在前几天就已经做好了,但我还……还在犹豫。”
苏和额乐闻言扶住他的肩膀直起身体,面对面盯着他的眼睛,问:“在犹豫什么?”
又笑了一声说:“又不舍得了吗?”
周安吉“哎呀”了一下,道了句:“当然不是。”
他重新将人圈在怀里,言语之间顿了一下,才开始满心倾诉道:“因为我爱你啊,宝贝儿。”
“因为爱你,喜欢你。都说‘爱是自由意志的沉沦’,但我真的不希望你再被任何东西束缚住了。”
“我没你那么勇敢,也没你那么有计划。”周安吉坦然地说,“我写了封想让我们关系更进一步的信准备给你,临了时自己居然还退缩了。”
周安吉承认在这件事情上,自己没有苏和额乐这么坚定。
自从他长大了开始慢慢远离那个家庭后,就再也没有建立过什么亲密关系。
在这期间他竟然也觉得这种感觉意外的不错,随性潇洒又自由自在。
所以昨天当他提着三张羊毛毯站在邮局里时,还是犹豫了一下,没把地址立刻发给北京的店长。
他知道如果信给苏和额乐看了,对方一定立马就会答应他。
但苏和额乐已经被自己的心结困了三年了,现在好不容易重归自由的人生,周安吉希望他能自由一点,更自由一点。
像自己这只越过高山的鸟儿,也像是草原上翱翔的雄鹰。
以后没有什么能够困得住他,没有什么能够打得倒他。
所以对于苏和额乐来说,爱情与自由之间到底哪个占比更重,周安吉觉得自己还需要一点时间来做权衡。
可此时此刻他才知道后悔,甚至在想怎么能回到今早,把那封信从行李箱塞进自己衣服口袋里,现在能立马拿出来郑重交付给对方。
此时他环抱着苏和额乐,视线正好能看见自己交叉的手指,那枚亮晶晶的戒指正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什么爱情与自由。
爱情与自由明明是可以共存的。
不然自己哪会这么坚定地就答应了苏和额乐的求婚。
“事情都做完了又来后悔?是不?”苏和额乐把他搂在怀里,挠了挠他的下巴,用他自己的话来打趣他。
“这哪一样?”周安吉说,“你以前都是假装意思一下,我这是真后悔。”
“手机给我。”苏和额乐对他摊开手。
周安吉从口袋里摸出手机递过去,对方轻车熟路地解开了他的锁屏,找到了联系人里的那个金店店长,敲字把地址发了过去。
“你从邮局问的那个地址都不对,太远了。”他一边打字一边笑着说,“去那儿取东西要跑好久,我等不及。”
他发完消息后重新将手机还给周安吉,还顺道捏了捏他的脸:“高材生怎么还犯傻,地址你直接问我不就好了,哪需要去问别人。”
“怪不得昨天故意说要把羊毛毯寄回去,还把我支走。”
周安吉把他的手从自己脸上拿下来,握住:“问你不就没惊喜了吗?”
苏和额乐笑得愈发厉害了:“可现在也没什么惊喜啊。”
周安吉也被逗笑了,摇着头说了句“算了”,然后道:“那我以后为了你,专门去学学怎么制造惊喜。”
然后又故意叹了口气:“周博士虽然有存款,但也不富裕啊,两个金坠子花了我不少钱呢。”
“我哪像你这么抠,戒指都只买一只。”
苏和额乐咧着嘴笑,然后侧了一下身,伸手从周安吉颈口厚厚的衣服摸进去,提着丝线将那颗狼牙拽出来:“你给我写信就够了,咱以后会有很多机会买这些东西的。”
白润的狼牙被体温烤热,摩挲在手指上泛起一阵温软。
周安吉任对方勾着脖子上的细线把自己拽得更近了:“只有一封信感觉有点轻飘飘的。”
“给你的家里人都买了礼物,怎么可能唯独不买给你。”他笑着说,“不然我们家阿乐等会儿又吃醋了,可怎么哄啊。”
“这是我送你的新年礼物,哥。”
苏和额乐心里明明很美,但却故意“哎”了一声:“结婚对象好不容易写给我一封信,还得再等这么多天才能看见。”
而周安吉此时此刻还偏要嘴硬:“你别着急啊,等过几天就能看了。”
“信是你的,人也是你的。”
苏和额乐笑着扬了扬他的手:“到底是谁在着急啊?我看你明明比我还急。”
到家的时候时间刚过两点。
娜仁额吉正坐在门口的一只小木凳上择菜,见苏和额乐的车开过来后马上就迎了过来。
周安吉跟着苏和额乐的称呼叫了声“额吉”,说好久不见,对方也满口应着。
苏和额乐拉着他将后备箱里的礼物和特产卸下车,还趁俩人躲在车后时凑过来亲了一口他的脸:“爱你。”
周安吉向两边瞟了瞟,让他别闹。
这天下午他俩回家后,就一直呆在厨房帮娜仁额吉的忙。
周安吉不会弄内蒙古的菜,娜仁额吉就手把手教他。
他还说什么时候有空了就招待一家人去南方玩玩儿,吃点儿南边的美食。
这晚他们一家只有六口人,其中还包括一个还在吃奶的小不点儿,而桌上摆着的饭菜却一点不比前些年的除夕差。
娜仁额吉还专门给周安吉包了羊肉饺子,说去年过年的时候没让他吃好,今年管够。
饺子端上来的时候还冒着热气,苏和额乐给周安吉碗里夹了几个,又给他的杯子斟满了酒。
桌上开了好几瓶马奶酒,这晚娜仁额吉和嫂子也不拦着他们,大哥、苏和额乐还有周安吉一连喝了好多杯。
喝得周安吉脑袋有些晕乎乎的,没醉得厉害,但反应正在慢慢变得迟钝。
他脑子里还残存着一丝理智,想在这个时候停下来。
他知道自己每次喝醉后都很黏着苏和额乐,可眼下这个场景不太合适。
等会儿一家人还得一起待到零点互道新年祝福,该有的礼节不能丢。
于是他悄悄在桌下勾了勾苏和额乐的手指,侧过脸去对他说:“我好像有点儿醉了。”
“醉就醉了。”苏和额乐答,“今天高兴,喝醉也没事。”
“等会儿我们不回蒙古包了,我喝了酒也不能开车,今晚就在这儿睡。”
周安吉愣愣地抬头盯着他看了几秒,问道:“房间够吗?要不我睡沙发?”
苏和额乐瞧着眼前的醉人,颧骨上泛着桃花色的红,眼神比起平时的锐利,此时更迟钝了几分。
苏和额乐知道,每次周安吉被冻得厉害了,或者喝醉了,神态看起来就会傻乎乎的。
也难怪他之前在草原上认定对方成绩不好。
“房间够的。”他笑了笑,安慰着说,“额吉睡一屋,大哥大嫂睡一屋,我们俩各睡一个屋。”
周安吉听着苏和额乐在给今晚做安排,后知后觉俩人今晚在这儿没办法睡一起。
今天对他俩来说特殊,只是稍稍有点遗憾而已。
而此时苏和额乐却趁着周围人正对着电视机里的晚会哈哈大笑时,凑过来对着周安吉的耳朵说:“你想我的话,我半夜偷偷溜你屋里来睡。”
这顿年夜饭一直吃到了十点多才结束。
大哥和苏和额乐一起把碗筷收拾干净了,周安吉在客厅陪大嫂和额吉逗小侄女玩儿了一会儿,后来小姑娘实在撑不住睡着了。
这时大哥招呼他们出了房门到了外面院子,从自己的车后备箱里搬出了几打烟花。
周安吉有些惊喜,他以前都是呆在城市里过的年,小时候还能放点儿烟花,长大后有了禁止燃放烟花爆竹的规矩后,已经好久没玩过烟花了。
他话语里有些羡慕:“原来你们过年都玩儿这么开心的。”
苏和额乐朝车的方向昂了昂头:“我小时候喜欢玩儿,这几年都没玩过了。”
“今天是大哥知道你要来家里过年,特意给你准备的。”
苏和额乐从里面挑了个圆锥形的烟花立在地上,从兜里摸出打火机点燃后,火光蹭蹭地往外冒。
一束一束的彩色亮光把面前的人照亮,而后又四散着向周围落下。
娜仁额吉双手揣进衣服口袋站在门口,笑眼弯弯地看着他们四个孩子在那儿撒欢儿。
周安吉习惯性地走过去从苏和额乐的口袋里摸出了打火机,又自己点燃了一个。
玩得不知足,接着再点了一个。
苏和额乐笑他说怎么像没见过世面一样。
周安吉此时故意不去听人调侃他的话,一个劲儿地只会说今天高兴。
大哥把最大的那一打烟花留在了最后,点燃后赶快退到了屋檐下来躲着。
五个人就这么仰头立在门前,看一簇一簇的烟花蹿上天,在墨色的夜空下绽出一朵五彩斑斓的巨大繁花。
火光灿烂,连周安吉始终热爱的漫天星辰的光芒都被盖过去了。
此时此刻,他终于知道自己心里的信仰不单单只有星星了,还有亲情、有爱情。
周安吉立在一排人的最左边,与苏和额乐并肩站着。
他趁烟花上天爆裂出巨大声响时,偷偷垂下头朝身边的几个人看了看,又悄悄在手里摸了摸自己的戒指。
真好,他也有家了,有家人爱他了。
还有家人会专门给他包饺子,会为了逗他开心买烟花放给他看。
这时苏和额乐也将头低下来,远处的火光冲上天,他正好看见了周安吉含了点泪水的眼里映出一朵璀璨的烟火。
他对着人笑了笑,嘴唇动着好像说了句什么,周围太吵了周安吉没听清。
他在心里想了想,猜测应该是“我爱你”或者“新年快乐”之类的话。
而后他就感觉到苏和额乐在背后勾了勾他的手指,又挠了挠他的掌心,最后两只手轻轻地握在了一起。
周安吉是在第二天早上才知道昨晚放烟花时苏和额乐对他说了什么。
他说:“祝你以后,平安吉祥。”
大年初一的早上,娜仁额吉按照南方的风俗习惯,给一家人煮了酒糟甜汤圆当早饭。
额吉太惯着他了,周安吉反而有点儿不好意思。
娜仁额吉拿着他吃完的空碗又给他盛了碗汤圆,递过去,说:“你们俩现在在北京,一年也就回来这么一次,我一年也就惯你们一回。”
而周安吉惯会讨长辈开心:“什么时候您一个电话,我们俩就从北京回内蒙来看您。”
“如果实在忙得抽不开身,就给您买张票到北京来玩玩儿。”
娜仁额吉笑着说:“怎么的都好。”
苏和额乐和周安吉一直在内蒙古待到了庆祝完小侄女的一周岁生日宴。
这天来了不少客人,宴会办得热热闹闹的。
白天两人都喝了些酒,晚上的时候,周安吉躺在苏和额乐旁边,忽然对他说:“要不跟我去一趟海边吧?”
“趁假期还有几天才结束。”
“去见你的家人吗?”苏和额乐问。
周安吉思索了一会儿:“随你,你想见就见,不想见就不见。”
“只是你都带我来过你的家乡,见过好几次你的家人了,我也应当这么做,这是我对你的诚意。”
之后,他缩在苏和额乐怀里自我嘲讽般的轻声哧笑了一下:“如果他们知道了我俩的关系,估计吵得会比我改志愿那次还厉害。”
“如果你想见他们的话,我可以为了你再吵一次。”周安吉说,“没什么大不了的。”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了苏和额乐这个后盾,周安吉现在做什么事都很豁得出去。
但也只有苏和额乐知道,周安吉是个惯常嘴硬的人。
他其实也想家,他需要苏和额乐给他一个回家的理由。
周安吉在被子里握了握苏和额乐的手,就着床旁边的小夜灯看着对方的眼睛:“跟我在一起任重而道远啊,苏和额乐先生。”
苏和额乐露在外面的那只手臂被周安吉枕着,此时他将手臂曲起来,顺势摸了摸周安吉的脸:“不怕的,阿吉,我会陪你。”
又过了一会儿,周安吉才喃喃地道:“草原上的日出看了很长时间了,我想带你去看看海边的日出。”
“去看看我从小生活和长大的地方。”
海边的日出确实如周安吉所说,与草原上的日出有着千差万别的美。
他们俩很幸运,在回到周安吉家乡的第二天,就遇上了这个大晴天。
当海洋尽头与天空交界的地方被橙光染遍的时候,一轮红日缓缓地从世界的另一端往上升起。
蓝色的海水涤荡着金辉,远处有凌晨时分出海归来的渔船,离海岸不远的地方还有养殖海货围起来的渔场。
苏和额乐与周安吉依偎在海岸边的一块黑色礁石上,脚踩着细软的白沙,鼻腔里裹挟的满是海风吹过来的咸腥气息。
太阳升起的时间很短,直到阳光把眼前的这片海域都照亮了,他们也没有立刻离开。
苏和额乐握着周安吉的手,无意识地轻轻转着他手指上套着的戒指。
戒指在周安吉的指节上留下一圈淡淡的印记,他低头看了看,扬起了嘴角,忽然有点无厘头地说:“我没想过我会这么幸运。”
“能遇见你。”
“怎么说?”苏和额乐问。
“我以前忠实于诗歌,还有文学,所以我相信爱情。”
“但真正的爱情很稀有,我没想过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苏和额乐将他搂得更紧了一点,闻言低头对他笑着:“是不是太悲观了一点?”
周安吉没回答他的问题,抬头盯着他的眼睛反问:“那你呢?你也一直都信吗?”
“信。”苏和额乐说得很笃定,眼神缓缓抬起来,望着远方的海平面,“一直都信。”
“我阿布和额吉,大哥还有大嫂,他们都是。”
“所以当我第一次发觉自己爱上你的时候,就很笃定地知道那就是爱情。”
周安吉闻言从苏和额乐怀里抬起头,饶有兴趣地望着他,问:“是什么时候?”
苏和额乐坦言:“比你早一点。”
周安吉又问:“你怎么知道我是什么时候爱上你的?”
苏和额乐眼睛里映着天际上朝阳的光线,此时同样反射进周安吉一汪如水的大眼睛里,对他说:“你是喝醉酒第一次吻我的时候,我比你更早一点。”
“那你为什么没有向我表白?”
“我说了,但你忘了。”
这段记忆始终封存在苏和额乐的脑海深处,一直在等待着合适的时间开启。
其中包括了他们分开后需要靠通信缓解思念的那些时候、他们重逢在北京的时候、周安吉毕业的时候、他们在阴山山顶的时候。
苏和额乐抓着这段很短很短的记忆,仿佛是抓着爱情里的一个筹码,而此时此刻他把这个筹码交给了周安吉。
那是那达慕大会结束那晚,两人喝了酒,并肩坐在蒙古包外吹风。
萦绕在两人之间的空气中似乎还飘着酒气,苏和额乐不确定自己是不是也跟着喝醉了。
但这个问题如果要放在周安吉身上的话,可以很轻松地立马得出答案。
周安吉醉得不省人事,刚刚小心翼翼地攀着他的脸颊与自己接了一个短暂又缱绻的吻。
还告诉自己“可能以后你就会发现,其实我也挺好的,不比草原上的姑娘和男儿差。”
“真的,我没骗你……”
苏和额乐笑着,对面前这个醉人的各种可爱行为都无条件接受。
湿润的嘴唇慢慢分开后,周安吉就靠着他的肩膀睡了过去。
苏和额乐今天在那达慕大会的跑马比赛中获得了不错的成绩,如果要想获奖的话,明天还有一场赛马要参加。
他一开始本来打算好了要把这次比赛的奖牌送给周安吉的,可现在他却突然不打算去明天的比赛了。
他朝身边靠着自己肩膀的人看过去,对方睡得很沉,眼皮正无意识地动着,眼睫毛在头顶灯光的照射下,在脸颊上投下一簇一簇的阴影。
苏和额乐安然地看了好一会儿,然后手指轻轻地落在了他的脸上,温柔地低声道:“你当然没骗我,你很好啊,我一直都知道。”
“跟你在一起每天都很开心,如果以后能一直这样开心下去该多好。”
苏和额乐轻轻“唉”了一声:“但我,但我不敢爱你啊……”
他知道睡着的人不会有回应,明早醒来后也不会记得。
所以这段孤注一掷的告白更像是说给苏和额乐自己听的,只有他自己和草原上的风知道。
知道他明明已经打算放下一切只身回到草原,别无他求了,但也没办法控制自己的心不去爱上眼前这个人。
周安吉听完这段独白后只是微微睁大了一点眼睛,又跟着沉默了好一阵。
可就算已经过去一年多了,现在再讲出来他也不由得心疼。
周安吉在心里暗自回应:幸好,幸好他们两个人都没有放弃。
他们可能有时都会脆弱得因为一句话就泪流满面,可是也仍自己咬着牙走了很长的路。
直到遇见了彼此。
“哥……”周安吉抬眼看着他,声音很轻:“这些年你累不累?”
苏和额乐垂着眼眸,点了点头:“累。”
“我会心疼你的,你知不知道?”周安吉问。
“知道。”苏和额乐扬起了一抹笑,又搂了搂周安吉的肩膀,“以后都有人心疼了,挺好。”
周安吉从他的怀里直起身,忽然两只手趴在苏和额乐的肩膀上,脑袋凑过去看他:“哥,今年都三十了。”
“是不是都快长白头发了?让我看看。”
“看看吧。”苏和额乐顺从地朝他低下头。
周安吉边笑边扒拉着苏和额乐头顶的发丝,没有白发,还是一头很健康很乌黑的头发。
“老了吗?”苏和额乐笑着问,接着又自顾自地点点头:“是比你老三岁。”